她在火光中
8
我的回忆是火
燃烧过后只徒留一片余烬
风一刮，便都随风而逝
所以
如今那些细小的灰尘
已经很难浮漾在眼前了
都散风中
9
我的记忆不知为何如今短短续续的。
所以能想起太宰治的片段并不繁杂。
其中最深刻的一幕是相遇，最浅淡的一幕是别离。
我是富家的养女，搬进住宅后才真正和太宰治成为邻居。
小时候的太宰治可乖了，乖到你干什么他都不会理你，永远一个人坐在那里，想着不知道好不好玩的事情。
当时是我养父母主动敲响了他们家的房门，准备拜访这个新邻居。
是他过来开的门。
蓬松的黑色短发、惊讶的鸢色眸子先和身高差不多的我对上视线。
我甚至可以在他的眼眸中看到当时的我。
清澈的、雀跃而明快的、十岁的自己。
我骗不了自己。
所以当我看到谷崎直美笑着时，会有那么一瞬呆愣。
她会让我想起了一些自己失去的东西。
10
十岁的我在被领养之前，有一张照片。
是七岁的我在孤儿院的一片向日葵田中照的照片，是我十岁之前唯一存在过的证明。
我当时是拿这张照片跟太宰治介绍的我。
七岁的女孩不知风月，只知道笑，笑得如柠檬气泡水般灿烂，眼眸明暗生花。
真奇怪，立在一片血泊之中的十三岁的我，在终于放开那把沾满养父母血迹的刀时，脑海中率先浮现的，却是七岁的自己的笑容。
在向日葵海中、明暗生花的、独属于十岁前的森川清的笑容。
我感觉到指尖都在剧烈颤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但隐藏的极好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深处已经腐烂的心跳彰显着我复仇的成功。
眼前的视野随着剧烈的呼吸上下浮动，我莫名感受到迷雾般的水汽笼罩了我，是侵入肌肤的凉气，是尖锐刺骨的薄冰。
我突然很想见他。
很想问问他，问他知不知道关于我的一切。
但岁月交叠的罅隙间，我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
「已经回不去了」
11
我曾和太宰治约定，给他过十六岁生日，到时候要送他最好最好的礼物。
当时的我非常期待那天快点到来。
可惜我实在是等不到这一天了。
当初来到这个温馨的家的时候，我又怎会知道自己将堕入地狱。
逃亡，是十三岁的我的决定。
12
如今的我站在一片火光中。
突然想起那日哭泣着的少年。
他不甘地问我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不公，他的妹妹为什么因为容貌就要惨遭毒手，而我温柔地为他抹去眼泪。
“他们都说我是神。”
“你想复仇吗？”
少年眼神中有几丝惊讶和迷茫。
“复了仇，我就会永远地消失是吗？”
显然他知道新闻中的关于我的事。
“是的。”
我郑重地回答他。
13
同时消弭的……
还有什么呢？
14
我站在火光中，漫天火光似乎要吞噬世界般声势浩大。
我当然知道这是谁放得火。
突然，背后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还是这么不小心。”
来人的身形隐没在冲天火光的明暗之中，骨节分明的手递给我一个手帕。
墨绿色的蕾丝边，精致的手帕。
我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没有被抓到的慌张，也没有对方被突然找到的惊讶。
只是光晕错落间，我突然就想起了，我为什么如此喜欢这种样式的手帕。
因为这是他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
也是我要送给他一个最好的十六岁礼物的起源。
“是你啊。”
15
十三岁时，虽然我自认妥善地处理了现场，但我对十三岁的自己也没什么信心，所以果断选择先找一个地方藏起来，没被揪出来最好，被揪出来了就干脆一死了然。
活着对于我来说，就像是节日装饰的彩带，可有可无。
我可能早就死了，只不过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才让我留在这个世界上。
其实我就想活到十四岁来着。
后来当我发现我误把蕾丝手帕掉在了现场时，更加确信了警/方会发现罪魁祸首是我的概率。
可意料之外的是，什么都没发生。
我当时一度认为自己其实是落在了半路，没有落在现场，直到太宰治递给我手帕的那一刻。
我才明白。
我才明白。
我才明白。
他站在火光中的这一刻。
我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16
我的异能力是「赎罪」
可以赋予任何一位受害者异能，但代价有什么东西要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消失的是他们
也是我。
17
我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了。
为什么自己的记忆总是断断续续像是短了线的珍珠。
为什么面前这个人明明知道了一切却什么都不说。
为什么我会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的横滨。
“我记得有一位异能者叫爱伦坡，他的异能力是把人拉入书中。”我不急不忙。
他死死地盯着我，肩上是未褪尽的火光。
“说出了真相，你明白的。”
“我明白的。”
——异能力解除的条件，也就是回到现实的条件，就是说出真相。
“现实中的我应该已经在消失的边缘了吧。”我有了一种莫名的释然，自十岁以来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我的异能力，使用到了界限，自己也会消失。
我的竹马沉默不语。
紧握的拳头是他献给我的情诗。
世界分崩离析，一片一片的背景板化为雪花塌落，逐渐透明至消逝的背景透彻又漂亮。
在世界的终焉，我们什么都没说，却仿佛说了很多。
“造梦家，你的任务结束啦。”我最后轻快道。
一切，都只是太宰治在我弥留之际为我编织的一场盛大的梦。
而梦是没有起点的。
18
我从背包里掏出一本书。
《散风中》，讲的是女主杀死养育她父母的故事，没有人能看到那一角之下的万丈冰渊，除了太宰治。
“喏，也给你签名了，送给你。”
“真可惜，明明今天家里的碗还没有刷。”
我的世界镀上一层水色，指尖开始飞悬起萤火。
森川清，将不复存在，没有一丝痕迹地消失。
为了赎罪。
19
等太宰治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怀中的只是空荡荡的衣服。
他翻开了那本书。
写在扉页上的字工工整整，像是为了让收到的人永远完好保存一样。
「对不起，我失约啦。
其实给你准备的礼物，是逃离哦。
———清」
十五年相处，换来一句失约。
眼泪是什么时候落下的，在灵魂撕裂般的痛苦面前，已经无法感受了。
朦胧间，那本《散风中》，正在消散，化作晶莹的碎片远去了。
等太宰治伸手，却已经触碰不到了。
20
留不住、抓不到、捕不得
都散风中
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完】
我的回忆是火
燃烧过后只徒留一片余烬
风一刮，便都随风而逝
所以
如今那些细小的灰尘
已经很难浮漾在眼前了
都散风中
9
我的记忆不知为何如今短短续续的。
所以能想起太宰治的片段并不繁杂。
其中最深刻的一幕是相遇，最浅淡的一幕是别离。
我是富家的养女，搬进住宅后才真正和太宰治成为邻居。
小时候的太宰治可乖了，乖到你干什么他都不会理你，永远一个人坐在那里，想着不知道好不好玩的事情。
当时是我养父母主动敲响了他们家的房门，准备拜访这个新邻居。
是他过来开的门。
蓬松的黑色短发、惊讶的鸢色眸子先和身高差不多的我对上视线。
我甚至可以在他的眼眸中看到当时的我。
清澈的、雀跃而明快的、十岁的自己。
我骗不了自己。
所以当我看到谷崎直美笑着时，会有那么一瞬呆愣。
她会让我想起了一些自己失去的东西。
10
十岁的我在被领养之前，有一张照片。
是七岁的我在孤儿院的一片向日葵田中照的照片，是我十岁之前唯一存在过的证明。
我当时是拿这张照片跟太宰治介绍的我。
七岁的女孩不知风月，只知道笑，笑得如柠檬气泡水般灿烂，眼眸明暗生花。
真奇怪，立在一片血泊之中的十三岁的我，在终于放开那把沾满养父母血迹的刀时，脑海中率先浮现的，却是七岁的自己的笑容。
在向日葵海中、明暗生花的、独属于十岁前的森川清的笑容。
我感觉到指尖都在剧烈颤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但隐藏的极好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深处已经腐烂的心跳彰显着我复仇的成功。
眼前的视野随着剧烈的呼吸上下浮动，我莫名感受到迷雾般的水汽笼罩了我，是侵入肌肤的凉气，是尖锐刺骨的薄冰。
我突然很想见他。
很想问问他，问他知不知道关于我的一切。
但岁月交叠的罅隙间，我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
「已经回不去了」
11
我曾和太宰治约定，给他过十六岁生日，到时候要送他最好最好的礼物。
当时的我非常期待那天快点到来。
可惜我实在是等不到这一天了。
当初来到这个温馨的家的时候，我又怎会知道自己将堕入地狱。
逃亡，是十三岁的我的决定。
12
如今的我站在一片火光中。
突然想起那日哭泣着的少年。
他不甘地问我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不公，他的妹妹为什么因为容貌就要惨遭毒手，而我温柔地为他抹去眼泪。
“他们都说我是神。”
“你想复仇吗？”
少年眼神中有几丝惊讶和迷茫。
“复了仇，我就会永远地消失是吗？”
显然他知道新闻中的关于我的事。
“是的。”
我郑重地回答他。
13
同时消弭的……
还有什么呢？
14
我站在火光中，漫天火光似乎要吞噬世界般声势浩大。
我当然知道这是谁放得火。
突然，背后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还是这么不小心。”
来人的身形隐没在冲天火光的明暗之中，骨节分明的手递给我一个手帕。
墨绿色的蕾丝边，精致的手帕。
我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没有被抓到的慌张，也没有对方被突然找到的惊讶。
只是光晕错落间，我突然就想起了，我为什么如此喜欢这种样式的手帕。
因为这是他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
也是我要送给他一个最好的十六岁礼物的起源。
“是你啊。”
15
十三岁时，虽然我自认妥善地处理了现场，但我对十三岁的自己也没什么信心，所以果断选择先找一个地方藏起来，没被揪出来最好，被揪出来了就干脆一死了然。
活着对于我来说，就像是节日装饰的彩带，可有可无。
我可能早就死了，只不过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才让我留在这个世界上。
其实我就想活到十四岁来着。
后来当我发现我误把蕾丝手帕掉在了现场时，更加确信了警/方会发现罪魁祸首是我的概率。
可意料之外的是，什么都没发生。
我当时一度认为自己其实是落在了半路，没有落在现场，直到太宰治递给我手帕的那一刻。
我才明白。
我才明白。
我才明白。
他站在火光中的这一刻。
我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16
我的异能力是「赎罪」
可以赋予任何一位受害者异能，但代价有什么东西要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消失的是他们
也是我。
17
我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了。
为什么自己的记忆总是断断续续像是短了线的珍珠。
为什么面前这个人明明知道了一切却什么都不说。
为什么我会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的横滨。
“我记得有一位异能者叫爱伦坡，他的异能力是把人拉入书中。”我不急不忙。
他死死地盯着我，肩上是未褪尽的火光。
“说出了真相，你明白的。”
“我明白的。”
——异能力解除的条件，也就是回到现实的条件，就是说出真相。
“现实中的我应该已经在消失的边缘了吧。”我有了一种莫名的释然，自十岁以来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我的异能力，使用到了界限，自己也会消失。
我的竹马沉默不语。
紧握的拳头是他献给我的情诗。
世界分崩离析，一片一片的背景板化为雪花塌落，逐渐透明至消逝的背景透彻又漂亮。
在世界的终焉，我们什么都没说，却仿佛说了很多。
“造梦家，你的任务结束啦。”我最后轻快道。
一切，都只是太宰治在我弥留之际为我编织的一场盛大的梦。
而梦是没有起点的。
18
我从背包里掏出一本书。
《散风中》，讲的是女主杀死养育她父母的故事，没有人能看到那一角之下的万丈冰渊，除了太宰治。
“喏，也给你签名了，送给你。”
“真可惜，明明今天家里的碗还没有刷。”
我的世界镀上一层水色，指尖开始飞悬起萤火。
森川清，将不复存在，没有一丝痕迹地消失。
为了赎罪。
19
等太宰治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怀中的只是空荡荡的衣服。
他翻开了那本书。
写在扉页上的字工工整整，像是为了让收到的人永远完好保存一样。
「对不起，我失约啦。
其实给你准备的礼物，是逃离哦。
———清」
十五年相处，换来一句失约。
眼泪是什么时候落下的，在灵魂撕裂般的痛苦面前，已经无法感受了。
朦胧间，那本《散风中》，正在消散，化作晶莹的碎片远去了。
等太宰治伸手，却已经触碰不到了。
20
留不住、抓不到、捕不得
都散风中
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