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九月初,跨省抓捕行动结束,我重新归队。

    到薛岩柏办公室敲门时,他抬头,鼻梁上架着副银丝边眼镜,是他爱而不得的小青梅送的。

    “我来交报告。”

    我把文件往前一推,顺势坐下,直勾勾盯着他。

    男人修长的手指拾页翻看,另只手扶了下镜框。镜片后的眉眼墨染一般,节制清淡。

    只有开会的时候,才能看到他穿制式衬衣。

    藏蓝色领带紧压着领口,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他越是抑制就越吸引人。

    在他嘴角不经意勾起弧度时,我忍不住犯贱:

    “薛队,荔枝妹妹已经有人爱了,你喜欢我吧。”

    “你多遵守纪律一点,我或许会考虑。”

    他对答如流,还给自己添了杯水。

    无趣。

    在我们相处这半年里,他已经对我的口头骚扰免疫。他一抬下巴,我只好解开作训服衣摆的结。

    而我也不是一开始就对他如此放肆的。

    2.

    在我还是警校生的时候,曾在暗巷子里一挑二,救了个小姑娘。

    所谓无巧不成书,被我救下的可不就是薛岩柏的小青梅吗。

    乔荔枝名叫荔枝,人也像颗剥了壳的荔枝,水灵白嫩还香香甜甜的,这谁能不惦记?

    白月光的救命恩人,这个身份足以让我在一步步试探中,拓宽薛岩柏雷区的边界。

    虽然我人是疯了点,但业务能力是队里拔尖的。

    “小鱼,来帮我盯下这段录像,我实在睁不开眼了。”

    路哥叉着腰喊我,工位旁还坐了个穿常服的小伙。

    “小何,把案情给你师姐讲讲,我眯五分钟。”说完他挪到沙发倒头就睡,剩我俩面面相觑。

    “师姐……”

    “实习生?先讲案情吧。”

    现在他们在跟的案子是交警那边转来的。

    5天前查酒驾,交警同事和司机发生口角。

    那人携带枪支,打伤了我们同事后潜逃不说,后备箱还翻出具无名女尸来,路哥这边正在跟着天网查他的行踪。

    “死因是性窒息。法医老师说,死者生前患有多种性病,身上还有多处陈旧性骨折、戳刺伤以及……”

    “行了,”我拍了拍他肩膀,“目前掌握的所有资料给我看看。”

    弃尸用的是一辆再普通不过的商务车,我眉心一跳,下一张截图中,果然是他。

    纸张被我捏得有些皱。

    “师姐,你认识这司机?”

    我漫不经心抚平,“眼熟。”

    熟得不能再熟,我甚至连他真名、尺寸、喜欢的姿势都一清二楚。

    3.

    大概是重生的第三回吧,当时我是那一批里最不服管的。

    一般女孩最多打两顿就乖乖接客了,我硬是被绑着打了整整两天。

    第三天开始,四个男人轮流和我发生关系,他就是为首的那个。

    整间屋子里,除了腥臊味和无边的绝望,再也找不出一件能划开手腕,或是勒断脖子的东西。

    后来我骨头都没长好就开始接客。

    被客人投诉也少不了一顿打,他每次打完我便开始解裤带。

    连他自己都说,我是他用过次数最多的女人。当然,是在我得病以前。

    最后我的尸体就是被他装在照片里这辆车中运走的。

    案情分析会上有了新进展。

    司机李军生,基本信息已摸清,住处无人。

    尸源来自安县,几年前有人到村里招女工,跟着走的还有邻县11名女孩,都是十五六的年纪。

    “村里人说,这些女孩是一起的,问具体在哪又说不出来,但她们每个月会给家里转钱,两个月报一次平安。现在快到她们打电话的日子了。”

    赵姐说完,我把从监控查到的线索一并汇报出来。

    薛岩柏思忖片刻:“赵姐,你带人去村里等电话,其他家也要注意,如果女孩们打电话是被胁迫的,那么就是有组织犯案。路哥继续追tao牌车,老焦查那些女孩账户往来……”

    “虞幼竹,”他眼神扫到我,“咬住李军生,别让他跑了……等等,我和你一起。”

    我无语驻足,车钥匙抛向背后。

    不得不承认,有些管教与被管教的默契。

    说实在的,我极其讨厌和他一起出外勤。

    4.

    李军生是个宅男,五天里就点过一次外卖。

    期间赵姐在安县抓了两个冒牌警察,路哥查到tao牌车失主,老焦也理完了银行账单,名单上大部分女孩甚至没开过账户。

    就连李军生藏匿点的户主都让我们摸清了,因此他的罪状又多一条,非法入室。

    “没准死里边了,一把火给他那屋点着算了。”

    我啃着干面包口出狂言,不多时,事情却出现转机。

    外卖员又来一趟,却隔了半小时才出来。

    头盔口罩之下即使体型相似,可我就是知道,那是李军生。

    但我无法解释自己凭什么就分得清,于是我企图找到些破绽。

    而我还未开口,薛岩柏突然让其他人下车。

    “李军生跑了,盯紧这头。”

    说罢,便掉头跟上外卖员,直到他进了一家纸扎店,就再没出来过。

    踩点儿前,我问薛岩柏:“这次是什么角色?”

    “丧子夫妻。”

    我戴假发的手僵住……

    店里没顾客,一进门老板就盯上我们,“两位需要点儿什么?”

    “大姐,有伊利Q*q星吗?”我泫然欲泣,“我儿子没福气,生前就爱喝这个,我就是想让他在下面喝个够。”

    见她还往薛岩柏那边瞟,我只好凑过去添油加醋。

    “这个儿就是我的命,我男人不行,好不容易怀上的。现在孩子没了,还要天天伺候他吃伺候他喝,他一喝多了就爱打我,我……”

    我被薛岩柏揽住,他大力捏了捏我肩膀。

    “回家做饭吧,我饿了。”

    这是侦察完了。我假装听不懂他的威胁。

    丧子夫妻也是夫妻,连个老婆都不愿意喊。

    我俩BE了。

    纸扎店就两层,从里到外装了七个摄像头。

    凌晨时分,我单独回到这里。

    店外守着个男人,看似随意,魁梧的身体却时刻绷紧。

    打手,我见过很多。

    我只能,也必须更小心。

    我避开附近同事,猫进后巷,轻手轻脚攀上排水管,尽力不发出一点声音。

    突然,有人死死攥住我脚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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