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阳春三月，细雨如丝。
狐狸洞中暖融融的，袅袅细烟从桌上的古玉香炉中冒出来，浮香盈室，安神补气。
重重纱帐中，一位容貌明艳的女子正在榻上酣睡，雪肤乌发，侧卧的玲珑曲线美的惊人。
一名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在山林中冒雨急行，青衣被淋湿也顾不得，三两步踏过竹桥，朝这边赶过来。
快到洞口时，却猛然停下脚步。
少年轻手轻脚靠近，站在洞口探头探脑。
无数枝干盘曲卧龙般堵在洞口，透过枝叶的缝隙，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洞口两侧的火树银花。
他面露犹豫，踌躇片刻后开口。
“少君，她在结界外面跪了三天三夜了。”
阮只只翻了个身，眼睛都没睁一下。
久久等不到回应，少年郎急得原地转了个圈，稍显稚嫩的脸庞上浮上几分忧色。
“她不吃不喝的就那么跪着，跟块石头似的，外面又下着雨，不知道暗地里多少人瞧着呢。”
“要是病倒了，又惹得少君被人嚼舌根子……”
洞口的少年如同操心的老妈子，喋喋不休。
阮只只被吵的不得安宁，无奈拥着雪丝衾被坐了起来。
乌发如水缎般沿着雪白香肩滑下，一双狐狸眼中蒙着淡淡的雾气，睡眼惺忪。
这处洞府位置隐蔽，是她平日里躲清净的地方，有重重阵法保护，唯有贴心的三两人知晓。
这个莲若倒是有几分本事，竟能惊动深居简出的青承。
片刻后，洞口的枝干无风自动，向四周缩回。
一名容貌姝丽的女子，从洞里缓缓走出来。
“少君！”
见到阮只只，青承很是开心。
阮只只走出狐狸洞，站在雾气缭绕的洞口伸了一个懒腰，豆青色的宽大衣袖随之掠起，露出一角的小臂白的晃眼。
她缓缓地打了一个哈欠，眼角余光看到少年青衣湿透，微微皱起眉头。
“怎么淋成这么个蠢样子。”
说着，指尖一弹，一抹青色的灵力从她的指尖飞出，如同灵蛇般绕着少年转了一圈，随即消散在空气中。
少年的衣服转眼间变得整洁干爽。
阮只只慵懒抬眼，眼底凝着一抹冷色。
天空阴沉，雨下得更大了。
“走吧，去瞧瞧。”
明明只是向前迈了一步，她的身影却出现在十米之外，四周的雨滴静止悬停，为她让步。
青承愣了一下，立即跟了上去。
二人离开后，原本静止悬停的雨滴，噼里啪啦落下来。
-
归墟国在仙界里是个极其低调神秘的存在。
从大荒东出发，经过有着扶桑神树的汤谷，再继续往东走个数万里，一直到天海的尽头，就到达归墟国了。
归墟国地界不大，只有三山一壑。
地域中心是一个硕大的海眼，名“大壑”，吞噬万物，深不见底。在它的周边，环绕着三座海上仙山，依次为蓬莱、瀛洲和方壶。
原本这里是有五座仙山的，只是远古时期发生过一件事，导致岱舆和员峤这两座仙山沉入了海中。
蓬莱、瀛洲和方壶这三座仙山之间，由一条形如飘带的天桥相连，供三山的居民往返。
因为有吞噬万物的大壑，为防止有人坠亡，归墟国内严禁高空飞行，若是有人敢在境内跨海凌空，在这个人落地的下一刻，手里就会出现一张罚单。
罚款金额采用幂次方累进制，违规次数越多，罚的越狠。
曾经有人不服，屡次违规挑衅，被罚到破产，因为资不抵债，被执法队强制拘役，现在还在瀛洲捞鱼。
除此之外，人们也可以通过街头巷尾三里一站的传送亭进行空间穿梭，只要给阵眼投喂上足够多的灵石，转瞬即可到达三山中的任何一个站点。
-
大雨滂沱，结界入口处，一名粉衣女子跪在冷硬石板上，摇摇欲坠。
浑身湿透，楚楚可怜。
阮只只在离她不远处的高台上站定，垂眸看着台下的女子，声音听不出情绪。
“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
乍一听见阮只只的声音，被雨淋地晕乎乎的莲若顿时一个激灵。
她朝着声源处望去，往前跪爬了几步。
“少君！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就饶我这一回吧！”
莲若说着说着，就把头往地上磕，额头很快破皮流血，她恍若不觉。
阮只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再次问话。
“错在哪里了？”
莲若仰起头，额头上红肿一片，被雨水冲刷的惨白面色上，出现一丝犹豫，嘴唇嗫嚅片刻后，终是低下了头，似乎觉得难以启齿。
“我、我不该瞒着大家，偷偷……私会情郎。”
听到她的回答，阮只只闭了下眼睛，心里说不失望是假的。
“不对。”
阮只只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高台边沿，居高临下望着她。
“你错在，擅离职守，使得镇海珠被盗。”
“你可知道，没了镇海珠以后，海水倒灌将会引起多少百姓伤亡？”
“你可知道，境内有多少良田屋舍将会被海水淹没？”
“你可知道，有多少人会因此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三个问句，从高台上一个接一个砸下来，砸的莲若心神动荡，几欲昏厥，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她不明白，自己只是禁不住情郎的邀约，偷偷离开了一小会儿，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被强制驱逐出境，永不得返。
——这对世代居于归墟的人而言，无疑是一场噩梦。
阮只只站在高台之上，隐隐约约感受到很多视线。
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地里看着她。
她心里清楚，对于她这位归墟国的二殿下，并不是所有人都完全接纳认可她。
毕竟，五百年前，她还是一个迟迟没有觉醒血脉，得不到远古传承的废物。
没有人知道，在离开归墟后的那两百年里，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从一个连简单法术都用不好的废物，一跃成为神格稳定的强大存在。
阮只只眺望着远处烟雨中的街市城楼，缓缓道：
“镇海珠被盗，非你一人之错，但作为看守，你难辞其咎。”
“我不需要你以命抵罪，但是，归墟国也再容不下你。”
阮只只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粉衣女子。
“跪多久都没用，你走吧。”
莲若趴跪在地上，瘦削的肩膀轻微抖动着，看不清表情。
像一只被风雨吹打后的破败蝴蝶。
看着她，阮只只恍惚想起了当年愚蠢的自己。
——那个将一颗心捧给某个人，给予对方全身心的依赖和信任，为了对方甚至想要放弃成神，却最终被心上人一剑穿心的可怜人。
临走时，阮只只轻声问她。
“你在这里跪了三天了，你的情郎在哪儿？”
言尽于此。
-
阮只只离开以后，莲若嚎啕大哭。
青承看着这位被驱逐的粉衣女子，轻叹了一声。
好歹相识一场，他将手中的伞放在她身边，抬脚离开。
青衣少年气喘吁吁追上来的时候，阮只只侧首看了他一眼，“可有什么想说的？”
青承摇头。
片刻后，笑道：“都说伴君如伴虎，我倒觉得，少君是个面冷心热的菩萨。”
阮只只：“油嘴滑舌。”
-
从结界入口回来后，阮只只系在腰际的传音螺亮起来，她半路改道，径直去了位于蓬莱山顶的神吾殿。
宫灯皎洁，她在细雨中疾行，神色笼罩在团团水雾中，朦朦胧胧看不清。
一路西行，所经之处，沿途仙侍纷纷行礼，不敢窥伺。
“二殿下。”
守门的老奴朝她躬身行礼，“主君有言，让您过来后，直接进内殿议事。”
阮只只轻微颔首，侧头示意青承在外面等着。
她抬脚跨过门槛，独自一人进入内殿。
内殿中，归墟国的国主正在处理政务。
他已经四千余岁了，却仍旧丰神俊朗，年龄越大，君主之威越甚，只是鬓角斑白雪发透露了年纪。
听到脚步声，阮玄抬头。
“来了。”
阮只只掀开珠帘，如敲金击玉的撞击声落在身后，内殿中的两个人却都无心欣赏。
“父亲。”
阮玄放下手中朱笔，合上册子，抬手捏了下眉心，道：“镇海珠失窃之事，已经有些眉目了。”
镇海珠失窃以后，为了避免国民心生恐慌，社会动荡，国主当机立断封锁了消息，同时严查相关人员。
如今距离镇海珠被盗，已经过去了三天。
阮只只没有开口，抬脚绕过书桌，走到他身后，抬手为他放松肩颈。
阮玄一直凝着的眉头缓缓松开。
“半个月前，曾有龙伯国人来瀛洲岛做生意，离开归墟的时间，刚好是镇海珠失窃那日。”
“我让人连夜审讯了相关人员，其中有一个人曾经与这位生意人接触过，说那个龙伯国人曾跟他打听过镇海珠的事情。”
“至于莲若的那位情郎……不知所踪。”
“不过在他的住处发现了这个。”
阮玄拿起桌上的长匣子，递给她。
阮只只接过匣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只做工精巧的箭矢，只有银针大小，细若蛛丝。
她细细摩挲，将神识覆盖了上去，在箭矢的细柄上，看到一个“崟”(yín)字。
“崟？”
阮玄点头：“如此精巧绝伦的器具，也只有精通煅器之术的龙伯国人做得出来，可以根据这个字追查，顺藤摸瓜。”
“不管如何，龙伯国都得走一趟。”
阮只只将箭矢放回匣中，回到书桌前，看向书桌对面的阮玄，道：“父亲，我去。”
阮玄看着女儿认真坚定的眼神，心中百味杂陈。
“龙伯国人粗犷野蛮，很是不好对付，你可想清楚了？”
五百年前，他的女儿还是一只糯叽叽甜滋滋的乖巧宝贝，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成长为了如今这般杀伐果断、勇猛果敢的模样了呢？
离开归墟后的那两百年里，他的女儿究竟去了哪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若不是有血脉感应，他都有些怀疑自己女儿被人掉了包了。
阮只只自幼便是仙胎，却不知道为何，迟迟没能觉醒血脉，连基本法术的使用都很艰难，原本他还担心自己仙殒后，乖巧女儿会被人欺负。
如今倒是不用担心了，他的女儿，不仅觉醒了血脉，得到的还是冰雪之道的远古传承，实力强大，登临强者巅峰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阮玄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莲若自我的宫中被选调走，镇海珠被盗，我也有责任。”
“归墟国不可一日无君，眼下哥哥要守护边界稳定，不能离身，只有我能够做这件事，恳请父亲准行。”
阮玄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中万般感触，最终汇成了一个字——
“允。”
这个字落地的下一刻，报时的悠悠钟声自远方传来。
戌时了。
“只只。”
离开时，阮只只被阮玄叫住，她于珠帘中转身回头。
阮玄坐在明煌煌的内殿中，严肃了一日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抹笑。
“去看看你的母亲吧。”
“她很想你。”
狐狸洞中暖融融的，袅袅细烟从桌上的古玉香炉中冒出来，浮香盈室，安神补气。
重重纱帐中，一位容貌明艳的女子正在榻上酣睡，雪肤乌发，侧卧的玲珑曲线美的惊人。
一名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在山林中冒雨急行，青衣被淋湿也顾不得，三两步踏过竹桥，朝这边赶过来。
快到洞口时，却猛然停下脚步。
少年轻手轻脚靠近，站在洞口探头探脑。
无数枝干盘曲卧龙般堵在洞口，透过枝叶的缝隙，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洞口两侧的火树银花。
他面露犹豫，踌躇片刻后开口。
“少君，她在结界外面跪了三天三夜了。”
阮只只翻了个身，眼睛都没睁一下。
久久等不到回应，少年郎急得原地转了个圈，稍显稚嫩的脸庞上浮上几分忧色。
“她不吃不喝的就那么跪着，跟块石头似的，外面又下着雨，不知道暗地里多少人瞧着呢。”
“要是病倒了，又惹得少君被人嚼舌根子……”
洞口的少年如同操心的老妈子，喋喋不休。
阮只只被吵的不得安宁，无奈拥着雪丝衾被坐了起来。
乌发如水缎般沿着雪白香肩滑下，一双狐狸眼中蒙着淡淡的雾气，睡眼惺忪。
这处洞府位置隐蔽，是她平日里躲清净的地方，有重重阵法保护，唯有贴心的三两人知晓。
这个莲若倒是有几分本事，竟能惊动深居简出的青承。
片刻后，洞口的枝干无风自动，向四周缩回。
一名容貌姝丽的女子，从洞里缓缓走出来。
“少君！”
见到阮只只，青承很是开心。
阮只只走出狐狸洞，站在雾气缭绕的洞口伸了一个懒腰，豆青色的宽大衣袖随之掠起，露出一角的小臂白的晃眼。
她缓缓地打了一个哈欠，眼角余光看到少年青衣湿透，微微皱起眉头。
“怎么淋成这么个蠢样子。”
说着，指尖一弹，一抹青色的灵力从她的指尖飞出，如同灵蛇般绕着少年转了一圈，随即消散在空气中。
少年的衣服转眼间变得整洁干爽。
阮只只慵懒抬眼，眼底凝着一抹冷色。
天空阴沉，雨下得更大了。
“走吧，去瞧瞧。”
明明只是向前迈了一步，她的身影却出现在十米之外，四周的雨滴静止悬停，为她让步。
青承愣了一下，立即跟了上去。
二人离开后，原本静止悬停的雨滴，噼里啪啦落下来。
-
归墟国在仙界里是个极其低调神秘的存在。
从大荒东出发，经过有着扶桑神树的汤谷，再继续往东走个数万里，一直到天海的尽头，就到达归墟国了。
归墟国地界不大，只有三山一壑。
地域中心是一个硕大的海眼，名“大壑”，吞噬万物，深不见底。在它的周边，环绕着三座海上仙山，依次为蓬莱、瀛洲和方壶。
原本这里是有五座仙山的，只是远古时期发生过一件事，导致岱舆和员峤这两座仙山沉入了海中。
蓬莱、瀛洲和方壶这三座仙山之间，由一条形如飘带的天桥相连，供三山的居民往返。
因为有吞噬万物的大壑，为防止有人坠亡，归墟国内严禁高空飞行，若是有人敢在境内跨海凌空，在这个人落地的下一刻，手里就会出现一张罚单。
罚款金额采用幂次方累进制，违规次数越多，罚的越狠。
曾经有人不服，屡次违规挑衅，被罚到破产，因为资不抵债，被执法队强制拘役，现在还在瀛洲捞鱼。
除此之外，人们也可以通过街头巷尾三里一站的传送亭进行空间穿梭，只要给阵眼投喂上足够多的灵石，转瞬即可到达三山中的任何一个站点。
-
大雨滂沱，结界入口处，一名粉衣女子跪在冷硬石板上，摇摇欲坠。
浑身湿透，楚楚可怜。
阮只只在离她不远处的高台上站定，垂眸看着台下的女子，声音听不出情绪。
“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
乍一听见阮只只的声音，被雨淋地晕乎乎的莲若顿时一个激灵。
她朝着声源处望去，往前跪爬了几步。
“少君！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就饶我这一回吧！”
莲若说着说着，就把头往地上磕，额头很快破皮流血，她恍若不觉。
阮只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再次问话。
“错在哪里了？”
莲若仰起头，额头上红肿一片，被雨水冲刷的惨白面色上，出现一丝犹豫，嘴唇嗫嚅片刻后，终是低下了头，似乎觉得难以启齿。
“我、我不该瞒着大家，偷偷……私会情郎。”
听到她的回答，阮只只闭了下眼睛，心里说不失望是假的。
“不对。”
阮只只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高台边沿，居高临下望着她。
“你错在，擅离职守，使得镇海珠被盗。”
“你可知道，没了镇海珠以后，海水倒灌将会引起多少百姓伤亡？”
“你可知道，境内有多少良田屋舍将会被海水淹没？”
“你可知道，有多少人会因此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三个问句，从高台上一个接一个砸下来，砸的莲若心神动荡，几欲昏厥，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她不明白，自己只是禁不住情郎的邀约，偷偷离开了一小会儿，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被强制驱逐出境，永不得返。
——这对世代居于归墟的人而言，无疑是一场噩梦。
阮只只站在高台之上，隐隐约约感受到很多视线。
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地里看着她。
她心里清楚，对于她这位归墟国的二殿下，并不是所有人都完全接纳认可她。
毕竟，五百年前，她还是一个迟迟没有觉醒血脉，得不到远古传承的废物。
没有人知道，在离开归墟后的那两百年里，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从一个连简单法术都用不好的废物，一跃成为神格稳定的强大存在。
阮只只眺望着远处烟雨中的街市城楼，缓缓道：
“镇海珠被盗，非你一人之错，但作为看守，你难辞其咎。”
“我不需要你以命抵罪，但是，归墟国也再容不下你。”
阮只只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粉衣女子。
“跪多久都没用，你走吧。”
莲若趴跪在地上，瘦削的肩膀轻微抖动着，看不清表情。
像一只被风雨吹打后的破败蝴蝶。
看着她，阮只只恍惚想起了当年愚蠢的自己。
——那个将一颗心捧给某个人，给予对方全身心的依赖和信任，为了对方甚至想要放弃成神，却最终被心上人一剑穿心的可怜人。
临走时，阮只只轻声问她。
“你在这里跪了三天了，你的情郎在哪儿？”
言尽于此。
-
阮只只离开以后，莲若嚎啕大哭。
青承看着这位被驱逐的粉衣女子，轻叹了一声。
好歹相识一场，他将手中的伞放在她身边，抬脚离开。
青衣少年气喘吁吁追上来的时候，阮只只侧首看了他一眼，“可有什么想说的？”
青承摇头。
片刻后，笑道：“都说伴君如伴虎，我倒觉得，少君是个面冷心热的菩萨。”
阮只只：“油嘴滑舌。”
-
从结界入口回来后，阮只只系在腰际的传音螺亮起来，她半路改道，径直去了位于蓬莱山顶的神吾殿。
宫灯皎洁，她在细雨中疾行，神色笼罩在团团水雾中，朦朦胧胧看不清。
一路西行，所经之处，沿途仙侍纷纷行礼，不敢窥伺。
“二殿下。”
守门的老奴朝她躬身行礼，“主君有言，让您过来后，直接进内殿议事。”
阮只只轻微颔首，侧头示意青承在外面等着。
她抬脚跨过门槛，独自一人进入内殿。
内殿中，归墟国的国主正在处理政务。
他已经四千余岁了，却仍旧丰神俊朗，年龄越大，君主之威越甚，只是鬓角斑白雪发透露了年纪。
听到脚步声，阮玄抬头。
“来了。”
阮只只掀开珠帘，如敲金击玉的撞击声落在身后，内殿中的两个人却都无心欣赏。
“父亲。”
阮玄放下手中朱笔，合上册子，抬手捏了下眉心，道：“镇海珠失窃之事，已经有些眉目了。”
镇海珠失窃以后，为了避免国民心生恐慌，社会动荡，国主当机立断封锁了消息，同时严查相关人员。
如今距离镇海珠被盗，已经过去了三天。
阮只只没有开口，抬脚绕过书桌，走到他身后，抬手为他放松肩颈。
阮玄一直凝着的眉头缓缓松开。
“半个月前，曾有龙伯国人来瀛洲岛做生意，离开归墟的时间，刚好是镇海珠失窃那日。”
“我让人连夜审讯了相关人员，其中有一个人曾经与这位生意人接触过，说那个龙伯国人曾跟他打听过镇海珠的事情。”
“至于莲若的那位情郎……不知所踪。”
“不过在他的住处发现了这个。”
阮玄拿起桌上的长匣子，递给她。
阮只只接过匣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只做工精巧的箭矢，只有银针大小，细若蛛丝。
她细细摩挲，将神识覆盖了上去，在箭矢的细柄上，看到一个“崟”(yín)字。
“崟？”
阮玄点头：“如此精巧绝伦的器具，也只有精通煅器之术的龙伯国人做得出来，可以根据这个字追查，顺藤摸瓜。”
“不管如何，龙伯国都得走一趟。”
阮只只将箭矢放回匣中，回到书桌前，看向书桌对面的阮玄，道：“父亲，我去。”
阮玄看着女儿认真坚定的眼神，心中百味杂陈。
“龙伯国人粗犷野蛮，很是不好对付，你可想清楚了？”
五百年前，他的女儿还是一只糯叽叽甜滋滋的乖巧宝贝，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成长为了如今这般杀伐果断、勇猛果敢的模样了呢？
离开归墟后的那两百年里，他的女儿究竟去了哪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若不是有血脉感应，他都有些怀疑自己女儿被人掉了包了。
阮只只自幼便是仙胎，却不知道为何，迟迟没能觉醒血脉，连基本法术的使用都很艰难，原本他还担心自己仙殒后，乖巧女儿会被人欺负。
如今倒是不用担心了，他的女儿，不仅觉醒了血脉，得到的还是冰雪之道的远古传承，实力强大，登临强者巅峰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阮玄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莲若自我的宫中被选调走，镇海珠被盗，我也有责任。”
“归墟国不可一日无君，眼下哥哥要守护边界稳定，不能离身，只有我能够做这件事，恳请父亲准行。”
阮玄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中万般感触，最终汇成了一个字——
“允。”
这个字落地的下一刻，报时的悠悠钟声自远方传来。
戌时了。
“只只。”
离开时，阮只只被阮玄叫住，她于珠帘中转身回头。
阮玄坐在明煌煌的内殿中，严肃了一日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抹笑。
“去看看你的母亲吧。”
“她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