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
下了一天的雨，天黑时才渐渐停下。
从内殿出来以后，阮只只没有立即去见母亲，而是去了距离此地不远的崖角夜市。
她想捎带上几份母亲喜欢的吃食。
阮只只不想闹出大动静，为自己施加了一个障眼法，身边的青承左顾右看，叽叽喳喳，很是兴奋。
镇海珠被盗之事，因为封锁的及时，消息并没有流传到民间，所以，百姓们安居乐业，仍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山路的一侧，街道边的商铺次第铺展开，人声鼎沸，灯火辉煌。
远远看去，犹如盘桓着一条火龙。
海滩边的人也不少，有人在放声歌唱，载歌载舞，响起一片叫好声，几个孩童在赤脚踏浪，玩的不亦乐乎，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海滩边携手散步。
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阮只只看着这一切，被快乐的气氛感染，嘴角眼梢不自觉带上些许笑意。
归墟地处偏远，没有扶桑神树的名气大，但其实它和扶桑神树一样，从天地初分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数万年前，百鸟之王少昊在这里建国，后面沧海桑田，几经变化，演变成了如今的归墟国。
这里的居民，有上古遗留的强大神民，有诗礼传家的圣人之后，也有汲取天地灵气应运而生的各种精怪，但更多的，则是在此世代居住、繁衍生息的普通百姓。
归墟国的国主之位，一直是由拥有上古之神少昊血脉的凤凰一族担任，他们生而为仙，神力强大，护佑了归墟数万年。
现任国主阮玄大力发展经济，推崇有教无类，且严禁私斗杀戮，因此，这里虽然精怪、神民和人类混杂，却气氛祥和。
三座仙山灵气充沛，物产丰饶，人们依山傍海而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说是一处“洞天福地”也不为过。
如果不是位置实在太过偏僻，绝对会成为远近闻名的繁华古都。
阮只只在热闹的街市上走着，先后买了几样吃食，全部交给青承拿着，自己则双手空空。
突然，她在一个卖面具的小摊贩跟前停了下来。
红、黄、蓝、绿、黑、白、紫、金、银，九种颜色排列组合，被画师以抽象艺术的形式，绘制成了各种形状样式的面具。
“姑娘，买一个吗？用亚麻和软木做的，轻便透气。“
阮只只从摊位上拿起一个由红蓝黑白四色绘制而成的面具。
面具很是轻巧，拿在手里，隐约能闻到木香和颜料的味道。
这个面具有些熟悉，让她不由得心神恍惚了一下。
五百年前，她偷偷跑出归墟国后，因为学艺不精，在酒楼吃酒后露出了狐狸耳朵，曾被人误当做了妖怪。
在她差点儿被打杀的时候，是路过的魏无咎救了她。
那是他们两人的初遇。
她便是那时开始缠着他。
魏无咎光风霁月，高山景行，如同月光下山巅青松上清冷的雪，对任何人都带着三分疏离。
她偏不信，偏要凑上去招惹他。
后来，甚至跟着他去了问天宗。
也许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又或者，烈郞怕缠女，总之，如此纠缠几年后，魏无咎待她，与待别人相比，终是有了些许不同。
四百年前，她和巍无咎为了追查一只拿人魂魄炼器的魔，曾经在人间闹市中居住过一段时间。
当时人间好像是正值元宵节，路边也有小摊售卖类似的面具。
那时的她无忧无虑，又有修仙界第一宗门天才首席巍无咎的陪伴，可以说天不怕，地不怕。
她脸上带着面具，在百盏千灯的热闹街市上四处乱窜，很是快活。
也许是乐极生悲，又或者否极泰来，就在元宵节当夜，她被那只魔给盯上了。
喜的是，他们在人间蛰居了小半年，都没逮到这只魔的踪迹，没想到，两个人只是在元宵节的夜市上闲逛了一下，就碰着了。
悲的是，她被那只魔掠去了自己的老巢，身中情毒，差点被一只魔给占了身子。
如今，阮只只回想以前种种……
——如果她当时没有中情毒，又或者魏无咎当时没有及时赶到，甚至为自己解毒……
或者，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些事情。
“哎呀，姑娘真是有眼光！”
“这个是专门请大师绘制的软木面谱，保准您在雾灯节上鹤立鸡群！”
商贩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
阮只只右手一抛，将面具随意丢给了身后的青承。
“付账。”
自己干脆利落地抬脚离开。
往事不可追。
如今想起以前，虽然仍旧会牵扯到情绪，但也只剩下微小的一点。
如轻风抚叶，已经掀不起波澜。
毕竟，她早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吗？
-
想要的东西都买好以后，阮只只去见了自己的母亲，颜华灵。
颜华灵的年纪，比阮玄还要大上个两百岁，然而，她的身上却是一点儿也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若是母女两人一起出门，被人认作姐妹都有可能。
三千多年前，还是归墟国下一任继承人的阮玄去东海游玩，遇到了来自青丘的颜华灵，对她一见钟情。
当时颜华灵已经有了婚约，被阮玄硬是横刀夺爱，给抢了过来。
这件事情在当时闹的挺大，母亲的那个未婚夫气不过，曾经跑来归墟，和阮玄打过一架。
没打过。
直到现在，方壶山靠近甘水瀑布的那块山地，还残留着他们打架时留下的深坑。
不过，据母亲所言，父亲当初并不是横刀夺爱，她当时本来就有意退掉婚约，就算没有阮玄的插手，她和那个人也不可能在一起。
事件的真相究竟如何，只有他们几个当事人清楚了。
凤祥宫中灯火通明，廊间檐角挂着精致的红灯笼，仙侍们行走间静悄悄的。
夜里起了雾，周边雾气弥漫，映照着路边的花朵分外朦胧。
那些花草一个比一个稀有珍贵，是阮玄为了讨颜华灵的开心，特意种的。
此刻花叶上还残留着白日里落下的雨珠，被周围的灯一照，折射着亮晶晶的碎光。
犹如有人把天上的星星摘了下来，放在这里。
已经过了饭点，阮只只在大厅没看到人影，被告知颜华灵正在寝殿休息。
她熟门熟路的一路走了过去。
寝殿的门开着，门两侧各站着一位女侍，房内的矮桌旁，有仙侍正在给香炉添香。
看到阮只只后，仙侍们纷纷要行礼，阮只只朝她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们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颜华灵正歪在软塌上闭目休憩。
阮只只玩心顿起，悄悄走过去，突然捂住了她的眼睛，怪声怪调问她。
“猜猜我是谁？”
颜华灵抬手握住了敷在自己眼睛上的香软小手，原本有点儿倦怠的面容顿时鲜亮起来，笑容如同春日牡丹，尊贵慈爱尽显。
“哎呦，我的亲亲宝贝，亏你还记得探望我。”
“赶紧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阮只只绕几步，走到塌边，坐在软榻上，笑望着颜华灵：“母亲，我刚才去夜市买了点儿吃食。”
她冲站在一旁看着她们俩傻乐的青承招手，献宝似的将东西一股脑儿摆在榻前的桌案上。
玉鱼儿、甜枣糕、莲藕饼等等，全都是颜华灵喜欢吃的。
“怎么样！喜欢吗？”
颜华灵看着满桌子的吃食，笑的开怀：“你带来的，我当然喜欢！”
她伸手拿起一块插着根细签的甜枣糕，“刚才用膳的时候，我还想着有段时间没吃了。”
“瞧，你这就送过来了。”
“这就叫做——”阮只只摇头晃脑，竖起一根手指，拖长声音一字一顿道，“知、母、莫、若、女！”
“是——”颜华灵溺爱地捏了下她挺俏的鼻头，“我们家只只啊，最贴心了。”
因为阮只只的到来，原本安静的寝房，瞬间热闹起来，气氛轻松又快乐。
青承看着笑闹成一团的两个人，想到阮只只在外人面前的强大冷静模样，只觉得眼窝子热乎乎的。
似乎，只有在母亲身边，阮只只才真正的，完全放松下来。
好像重新变成了之前那个单纯快乐，娇娇俏俏，有点儿黏人爱撒娇的小公主。
不到一炷香，颜华灵就明显有些精神不济了。
当年她诞下阮只只时，亏了身子，后面虽然仔细调养过，身体底子到底是不如从前了。
如今千余年过去，上了岁数以后，颜华灵越发觉得身体虚的很，疲怠困乏之感甚于从前了。
阮只只让青承把桌上还没动过的吃食拿走，去外面跟大家伙儿分一分，自己则是留在了寝房中。
一时间，房间里就剩下了她和颜华灵两个人。
夜寒风凉，她拿起旁边的薄毯，盖在了颜华灵的身上。
归墟的小茶馆中，至今流传着围绕颜华灵而起的爱恨情仇小故事，说书人一直孜孜不倦讲述着，方壶山靠近甘水瀑布的那个深坑的来源。
关于民众对自己八卦的编排，阮玄和颜华灵都不甚在意，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去乔装旁听一会儿，听到精彩之处，还会打赏。
几千年过去，关于他们的爱情故事，民间已经迭代了上百个版本，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已经分不清楚，也没人在意了。
九尾狐族是高傲的种族，世代居于青丘，罕少有在外定居的，阮只只相信，母亲能从青丘不远万里来到归墟，嫁给父亲，这本身就是爱的表现。
桌上的香炉烟雾袅绕，满室暖香。
盖毯子的动作，惊动了颜华灵，她睁开了眼。
阮只只将头枕在颜华灵的大腿上，以趴卧的姿势松松抱着颜华灵的腰，闭上了眼睛。
青丝如瀑，泄了半身。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恍惚间，竟有种岁月静好的味道。
过了一会儿，阮只只闭着眼睛，开口道：“母亲，明天我打算动身去一趟龙伯国，查查镇海珠失窃的事情。”
颜华灵闻言，瞬间睁开了眼睛。
“这刚回归墟没几天，就又要走了？”
五百年前，阮只只留下一封书信，只身悄悄离开了归墟，说要出门历练。
她当时担忧的不行，立马去找阮玄，后来收到巫神的讯息，她再怎么不舍得，也只能按捺下来。
三百年前，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终于回来了。
确实如巫神所言，阮只只觉醒了血脉。
然而，却伤痕累累，甚至原本漂亮华丽的九条尾巴，也只剩下了七条。
她见到阮只只的那一刻，心里痛的一抽一抽的，险些晕过去。
他们找了好些天材地宝，养了将近一百年，才将她的身体给调理到最佳状态。
只是，那两条断掉的尾巴，终究是再也不会长出来了。
颜华灵曾经想问她在外面两百年的遭遇，但是，每每谈及，阮只只总是缄口不言。
如此三两次后，他们也就默契地不再提起了。
虽不再提及，却也不会忘记。
也因此，颜华灵对于女儿出远门这件事，总是会下意识地感到有些不安。
担心她会在外面受伤。
阮只只轻拍她小臂，安抚道：“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了。”
颜华灵手抚着女儿柔软顺滑的青丝，心中虽然不舍，却也说不出阻止的话来。
阮只只自三百年前，从外面回来后，性格就沉稳了很多。
尤其是对修炼一事，上心了不少。
这三百年里，她经常出入各种秘境，动辄闭关修行，加上得到了冰雪之道的远古传承，修为肉眼可见的在飞快上涨。
颜华灵担心她一直这么高强度修炼，精神和身体吃不消，这次趁着她出关，本想让她来归墟散散心，陪陪自己。
结果，瀛洲岛就出了镇海珠被窃的事情。
“别什么事情都自己一个人扛着，爹娘在呢，嗯？”
阮只只闻言，嘴角微微上翘，依恋地轻蹭了下颜华灵的手。
良久，从鼻腔里哼出一个模糊的字眼。
——“嗯。”
下了一天的雨，天黑时才渐渐停下。
从内殿出来以后，阮只只没有立即去见母亲，而是去了距离此地不远的崖角夜市。
她想捎带上几份母亲喜欢的吃食。
阮只只不想闹出大动静，为自己施加了一个障眼法，身边的青承左顾右看，叽叽喳喳，很是兴奋。
镇海珠被盗之事，因为封锁的及时，消息并没有流传到民间，所以，百姓们安居乐业，仍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山路的一侧，街道边的商铺次第铺展开，人声鼎沸，灯火辉煌。
远远看去，犹如盘桓着一条火龙。
海滩边的人也不少，有人在放声歌唱，载歌载舞，响起一片叫好声，几个孩童在赤脚踏浪，玩的不亦乐乎，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海滩边携手散步。
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阮只只看着这一切，被快乐的气氛感染，嘴角眼梢不自觉带上些许笑意。
归墟地处偏远，没有扶桑神树的名气大，但其实它和扶桑神树一样，从天地初分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数万年前，百鸟之王少昊在这里建国，后面沧海桑田，几经变化，演变成了如今的归墟国。
这里的居民，有上古遗留的强大神民，有诗礼传家的圣人之后，也有汲取天地灵气应运而生的各种精怪，但更多的，则是在此世代居住、繁衍生息的普通百姓。
归墟国的国主之位，一直是由拥有上古之神少昊血脉的凤凰一族担任，他们生而为仙，神力强大，护佑了归墟数万年。
现任国主阮玄大力发展经济，推崇有教无类，且严禁私斗杀戮，因此，这里虽然精怪、神民和人类混杂，却气氛祥和。
三座仙山灵气充沛，物产丰饶，人们依山傍海而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说是一处“洞天福地”也不为过。
如果不是位置实在太过偏僻，绝对会成为远近闻名的繁华古都。
阮只只在热闹的街市上走着，先后买了几样吃食，全部交给青承拿着，自己则双手空空。
突然，她在一个卖面具的小摊贩跟前停了下来。
红、黄、蓝、绿、黑、白、紫、金、银，九种颜色排列组合，被画师以抽象艺术的形式，绘制成了各种形状样式的面具。
“姑娘，买一个吗？用亚麻和软木做的，轻便透气。“
阮只只从摊位上拿起一个由红蓝黑白四色绘制而成的面具。
面具很是轻巧，拿在手里，隐约能闻到木香和颜料的味道。
这个面具有些熟悉，让她不由得心神恍惚了一下。
五百年前，她偷偷跑出归墟国后，因为学艺不精，在酒楼吃酒后露出了狐狸耳朵，曾被人误当做了妖怪。
在她差点儿被打杀的时候，是路过的魏无咎救了她。
那是他们两人的初遇。
她便是那时开始缠着他。
魏无咎光风霁月，高山景行，如同月光下山巅青松上清冷的雪，对任何人都带着三分疏离。
她偏不信，偏要凑上去招惹他。
后来，甚至跟着他去了问天宗。
也许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又或者，烈郞怕缠女，总之，如此纠缠几年后，魏无咎待她，与待别人相比，终是有了些许不同。
四百年前，她和巍无咎为了追查一只拿人魂魄炼器的魔，曾经在人间闹市中居住过一段时间。
当时人间好像是正值元宵节，路边也有小摊售卖类似的面具。
那时的她无忧无虑，又有修仙界第一宗门天才首席巍无咎的陪伴，可以说天不怕，地不怕。
她脸上带着面具，在百盏千灯的热闹街市上四处乱窜，很是快活。
也许是乐极生悲，又或者否极泰来，就在元宵节当夜，她被那只魔给盯上了。
喜的是，他们在人间蛰居了小半年，都没逮到这只魔的踪迹，没想到，两个人只是在元宵节的夜市上闲逛了一下，就碰着了。
悲的是，她被那只魔掠去了自己的老巢，身中情毒，差点被一只魔给占了身子。
如今，阮只只回想以前种种……
——如果她当时没有中情毒，又或者魏无咎当时没有及时赶到，甚至为自己解毒……
或者，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些事情。
“哎呀，姑娘真是有眼光！”
“这个是专门请大师绘制的软木面谱，保准您在雾灯节上鹤立鸡群！”
商贩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
阮只只右手一抛，将面具随意丢给了身后的青承。
“付账。”
自己干脆利落地抬脚离开。
往事不可追。
如今想起以前，虽然仍旧会牵扯到情绪，但也只剩下微小的一点。
如轻风抚叶，已经掀不起波澜。
毕竟，她早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吗？
-
想要的东西都买好以后，阮只只去见了自己的母亲，颜华灵。
颜华灵的年纪，比阮玄还要大上个两百岁，然而，她的身上却是一点儿也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若是母女两人一起出门，被人认作姐妹都有可能。
三千多年前，还是归墟国下一任继承人的阮玄去东海游玩，遇到了来自青丘的颜华灵，对她一见钟情。
当时颜华灵已经有了婚约，被阮玄硬是横刀夺爱，给抢了过来。
这件事情在当时闹的挺大，母亲的那个未婚夫气不过，曾经跑来归墟，和阮玄打过一架。
没打过。
直到现在，方壶山靠近甘水瀑布的那块山地，还残留着他们打架时留下的深坑。
不过，据母亲所言，父亲当初并不是横刀夺爱，她当时本来就有意退掉婚约，就算没有阮玄的插手，她和那个人也不可能在一起。
事件的真相究竟如何，只有他们几个当事人清楚了。
凤祥宫中灯火通明，廊间檐角挂着精致的红灯笼，仙侍们行走间静悄悄的。
夜里起了雾，周边雾气弥漫，映照着路边的花朵分外朦胧。
那些花草一个比一个稀有珍贵，是阮玄为了讨颜华灵的开心，特意种的。
此刻花叶上还残留着白日里落下的雨珠，被周围的灯一照，折射着亮晶晶的碎光。
犹如有人把天上的星星摘了下来，放在这里。
已经过了饭点，阮只只在大厅没看到人影，被告知颜华灵正在寝殿休息。
她熟门熟路的一路走了过去。
寝殿的门开着，门两侧各站着一位女侍，房内的矮桌旁，有仙侍正在给香炉添香。
看到阮只只后，仙侍们纷纷要行礼，阮只只朝她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们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颜华灵正歪在软塌上闭目休憩。
阮只只玩心顿起，悄悄走过去，突然捂住了她的眼睛，怪声怪调问她。
“猜猜我是谁？”
颜华灵抬手握住了敷在自己眼睛上的香软小手，原本有点儿倦怠的面容顿时鲜亮起来，笑容如同春日牡丹，尊贵慈爱尽显。
“哎呦，我的亲亲宝贝，亏你还记得探望我。”
“赶紧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阮只只绕几步，走到塌边，坐在软榻上，笑望着颜华灵：“母亲，我刚才去夜市买了点儿吃食。”
她冲站在一旁看着她们俩傻乐的青承招手，献宝似的将东西一股脑儿摆在榻前的桌案上。
玉鱼儿、甜枣糕、莲藕饼等等，全都是颜华灵喜欢吃的。
“怎么样！喜欢吗？”
颜华灵看着满桌子的吃食，笑的开怀：“你带来的，我当然喜欢！”
她伸手拿起一块插着根细签的甜枣糕，“刚才用膳的时候，我还想着有段时间没吃了。”
“瞧，你这就送过来了。”
“这就叫做——”阮只只摇头晃脑，竖起一根手指，拖长声音一字一顿道，“知、母、莫、若、女！”
“是——”颜华灵溺爱地捏了下她挺俏的鼻头，“我们家只只啊，最贴心了。”
因为阮只只的到来，原本安静的寝房，瞬间热闹起来，气氛轻松又快乐。
青承看着笑闹成一团的两个人，想到阮只只在外人面前的强大冷静模样，只觉得眼窝子热乎乎的。
似乎，只有在母亲身边，阮只只才真正的，完全放松下来。
好像重新变成了之前那个单纯快乐，娇娇俏俏，有点儿黏人爱撒娇的小公主。
不到一炷香，颜华灵就明显有些精神不济了。
当年她诞下阮只只时，亏了身子，后面虽然仔细调养过，身体底子到底是不如从前了。
如今千余年过去，上了岁数以后，颜华灵越发觉得身体虚的很，疲怠困乏之感甚于从前了。
阮只只让青承把桌上还没动过的吃食拿走，去外面跟大家伙儿分一分，自己则是留在了寝房中。
一时间，房间里就剩下了她和颜华灵两个人。
夜寒风凉，她拿起旁边的薄毯，盖在了颜华灵的身上。
归墟的小茶馆中，至今流传着围绕颜华灵而起的爱恨情仇小故事，说书人一直孜孜不倦讲述着，方壶山靠近甘水瀑布的那个深坑的来源。
关于民众对自己八卦的编排，阮玄和颜华灵都不甚在意，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去乔装旁听一会儿，听到精彩之处，还会打赏。
几千年过去，关于他们的爱情故事，民间已经迭代了上百个版本，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已经分不清楚，也没人在意了。
九尾狐族是高傲的种族，世代居于青丘，罕少有在外定居的，阮只只相信，母亲能从青丘不远万里来到归墟，嫁给父亲，这本身就是爱的表现。
桌上的香炉烟雾袅绕，满室暖香。
盖毯子的动作，惊动了颜华灵，她睁开了眼。
阮只只将头枕在颜华灵的大腿上，以趴卧的姿势松松抱着颜华灵的腰，闭上了眼睛。
青丝如瀑，泄了半身。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恍惚间，竟有种岁月静好的味道。
过了一会儿，阮只只闭着眼睛，开口道：“母亲，明天我打算动身去一趟龙伯国，查查镇海珠失窃的事情。”
颜华灵闻言，瞬间睁开了眼睛。
“这刚回归墟没几天，就又要走了？”
五百年前，阮只只留下一封书信，只身悄悄离开了归墟，说要出门历练。
她当时担忧的不行，立马去找阮玄，后来收到巫神的讯息，她再怎么不舍得，也只能按捺下来。
三百年前，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终于回来了。
确实如巫神所言，阮只只觉醒了血脉。
然而，却伤痕累累，甚至原本漂亮华丽的九条尾巴，也只剩下了七条。
她见到阮只只的那一刻，心里痛的一抽一抽的，险些晕过去。
他们找了好些天材地宝，养了将近一百年，才将她的身体给调理到最佳状态。
只是，那两条断掉的尾巴，终究是再也不会长出来了。
颜华灵曾经想问她在外面两百年的遭遇，但是，每每谈及，阮只只总是缄口不言。
如此三两次后，他们也就默契地不再提起了。
虽不再提及，却也不会忘记。
也因此，颜华灵对于女儿出远门这件事，总是会下意识地感到有些不安。
担心她会在外面受伤。
阮只只轻拍她小臂，安抚道：“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了。”
颜华灵手抚着女儿柔软顺滑的青丝，心中虽然不舍，却也说不出阻止的话来。
阮只只自三百年前，从外面回来后，性格就沉稳了很多。
尤其是对修炼一事，上心了不少。
这三百年里，她经常出入各种秘境，动辄闭关修行，加上得到了冰雪之道的远古传承，修为肉眼可见的在飞快上涨。
颜华灵担心她一直这么高强度修炼，精神和身体吃不消，这次趁着她出关，本想让她来归墟散散心，陪陪自己。
结果，瀛洲岛就出了镇海珠被窃的事情。
“别什么事情都自己一个人扛着，爹娘在呢，嗯？”
阮只只闻言，嘴角微微上翘，依恋地轻蹭了下颜华灵的手。
良久，从鼻腔里哼出一个模糊的字眼。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