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缜是在一个山洞里醒来的,四周昏沉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脑海里对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的记忆有些模糊。

    但后脑传来的痛感提醒他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痛恨自己没有随身携带照明设备的觉悟,导致发生这种意外之后自己只能像个瞎子一样依靠双手四处摸索。

    他摸到左边有一道并不平坦的墙壁,然后用双手撑着,慢慢站起身。

    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眼睛看不见,且周遭只有一个人的情况下,人的恐惧是会被放大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面前的黑暗里有某种东西在盯着自己,令他感到毛骨悚然。

    这种感觉在他过去三十年的人生中时常出现,现在甚至已经成为了他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祁缜将身体紧紧靠在墙壁上,仿佛这样就能获得安全感。

    他心里是相信苏郁肯定会来救他的,但身体仍然止不住地恐惧。

    他觉得自己得想办法自救,否则等苏郁来的时候就只能见到他的尸体了。

    也有可能连尸体都没有。

    这么想着,他转了个身,左手贴在墙壁上,右手向前探索,一点一点移动身体。

    他轻轻地走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走了很久很久,久到那种被人在暗处窥视的窒息感都消失不见了。

    就在他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下来的时候,脚下被一个不知名的物体绊了一跤,整个人跌在地上。

    祁缜气急败坏地骂了句“操”,想把害他摔跤的东西拿起来扔出去,与此同时,有个毛茸茸的东西从他头顶略过。

    他身体瞬间僵硬。

    上面的东西还在往他头上喷着热气。

    他咬了咬牙,握紧手里形状像是棍子的东西,猛地朝头上挥去。

    “去你大爷的。”

    预想当中物体碰撞的震颤感没有出现,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祁缜壮着胆子抬头往上看。

    入目便是一张巨大的、血肉模糊的、披散着长发的骷髅脸。

    有一缕头发此时搭在祁缜的肩头。

    画面冲击力太大,祁缜“啊”的一声,猛然从地上坐起来。

    心脏“砰砰砰”急速跳动,他像是要窒息一般剧烈喘息着,这才意识到刚刚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

    等心跳平复些后,他才开始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同样是在一个山洞里,不过跟梦里不同的是这个洞不深,他所在的位置距离出口很近,一眼就能看到外面明媚的阳光。

    阳光使人心情格外愉悦。

    祁缜心里那股因为噩梦而起的阴霾也逐渐消散掉。

    他站起身,细细观察这个人工挖出来的山洞。

    是的,人工挖出来的,洞顶圆滑,那些挖洞的人甚至在洞壁上画满了彩色的壁画。

    祁缜虽然网络游戏做得好,但没什么艺术细胞。

    之前他陪祁夫人去看画展,其中一幅抽象的白杨画被他硬生生看成了裸露的人体,跟祁夫人吐槽了好一顿,被祁夫人嫌弃得不行,后来再也没带他去过画展。

    祁缜在洞里转了一圈,看得相当懵逼,想着回去以后带苏郁来看看,便想离开。

    转身之际,他眼尖地发现某块壁画好像是可以移动的。

    他走上前,敲了敲那块石板,发出来的声音很沉闷。他按住石板的一边,尝试着使劲一推,石板“轰隆”一声,竟然翻转过来。

    石板背面还是一幅画像。

    一幅跟他差不多高的人物像。

    待看清以后,祁缜瞳孔一缩,身体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上面的人物他见过,就是镇远村招待所吊脚楼下摆放的那个身穿红嫁衣的女孩。

    这里的画像上了色。

    周围壁画上的颜色都有些脱落,但这幅人物像却像是刚画上去的,色彩鲜明,嫁衣和嘴唇的颜色宛如鲜血一样,而女孩露出来的下半张脸则是青色。

    祁缜觉得自己脑袋嗡嗡作响,眼前逐渐变得模糊。

    外面的天气开始转阴。

    他晃了晃头,眯起眼睛想看清眼前的画像,突然,他看见画像上的女孩红唇勾起,朝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震惊之余,祁缜再次昏迷过去。

    ***

    “阿缜。”

    “阿缜,醒醒,快点醒醒啊。”

    是谁?

    声音好熟悉。

    祁缜努力想睁开眼,眼皮上却像压了两块千斤重的石头,怎么也睁不开。

    “阿缜。”

    “阿缜,你看看我。”

    声音越来越近了,他都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动静了。

    “你,”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你是谁?”

    那人说:“我是苏郁啊。”

    苏郁?真的是你吗?

    他伸出手,在空气里胡乱挥舞着,试图摸到这个人。下一秒,他的手被人抓住,继而被放到一张脸上。

    那张脸冰凉刺骨,且紧抓着他的那双手也非常干枯粗糙,触感像寒冬腊月里的老松树皮。

    “你不是苏郁。”

    祁缜想抽回手,却被那人紧紧按住。

    似蛊惑似威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阿缜,听话,你不是想跟我结婚吗,拜了堂,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说完,那人轻轻吻了下祁缜的耳朵,刺骨的寒冷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祁缜身体哆嗦了一下,然后竟然反手握住那双枯手,嘴里喃喃道:“对,我想和你结婚,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那人笑了:“乖。”

    ***

    苏郁在营地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任何人影,也没有发现任何动物靠近的痕迹。

    最后只能散出几个符咒,利用它们去探寻更远一些的地方。

    等了好一会儿,符咒带回了好消息,在他们这次节目录制的目的地找到了江红悦等人的身影。

    这个地方距离他们的营地有一个小时的路程,苏郁找过去的时候他们还在呼呼大睡。

    那个人还贴心地将他们要找的药材放到了肖卓文的肚子上。

    似乎是怕他们不认识,药材下面还垫了张白纸,上面写着药材的名字。

    苏郁没急着把他们叫醒,而是先在附近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可疑的人,以及,没有找到祁缜和曲盈穗。

    除了他们两个,其余人都在这里。

    天快亮了,苏郁心底的不安愈发浓烈。

    她的符咒把附近方圆十公里以内的地方都快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探不到祁缜一点气息。

    她心里烦,便直接上脚把离她最近的肖卓文踢醒。

    刚醒的肖卓文有点犯迷糊,睁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药材和白纸随着他的动作滚落到了地上。

    “苏老师,这是哪啊?”

    他还没注意到身边横七竖八的“尸体”,只觉得周围的环境跟他睡觉之前不太一样。

    “我怎么跑外面睡来了?”

    苏郁没心情跟他开玩笑,直截了当地说:“这里不安全,你把其他人叫醒,马上回营地。”

    饶是脑子再不清醒,这会儿肖卓文也察觉出不对劲儿了。

    他聪明得没有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抓紧从地上爬起来去做苏郁吩咐的事,顺便弯腰把掉在地上的药材捡起来。

    开玩笑,这姐一脸阴沉,浑身上下散发着“别烦我”的气息,他是脑子抽了才会在这个时候刨根问底。

    等把大家都叫起来,他再去看苏郁,发现那块地方早就空空如也。

    肖卓文暗自懊恼,他连苏郁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她肯定是嫌他做事太磨叽,着急了,所以先走了。

    ***

    苏郁站在树顶上,垂眸看着肖卓文等人离开,然后拿出手机——节目开录前他们都把自己的手机交给节目组保管了,这还是她偷偷藏下准备出现意外情况的时候联系地府用的。

    她以为自己多心了,没想到竟然真用上了。

    她给罗刹打了电话,让它利用地府遍布各地的监视系统查一查祁缜是不是在地下。

    挂断电话,她抬头望向天边的残月,心里默默数了几个数。

    等她数到999的时候,罗刹给她微信上发了一个位置。

    看完以后的苏郁给它回了几个字:【技术有待提高。】

    点下发送按钮,苏郁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咬牙切齿说了句:“去你妈的!”

    说完,她翻身从树顶跳下来,几个闪身不见了踪影。

    ***

    某个山洞内,此时正传出凄惨的唢呐声,像是里面正在进行丧葬仪式。

    苏郁在洞口没有停留,直接飞身跳了进去。

    这个地方她来过——红光人影消失的洞穴。

    等她赶到,看见祁缜双目失焦,神情呆滞地被两个只有半人高的小鬼压着,对他眼前身穿红嫁衣的东西做了个跪拜的姿势。

    他胸前斜系了一个红色的花球,看样子是被人抓来当压洞夫君了。

    洞穴两边并排站了五个吹唢呐的小鬼,洞穴四周悬挂着白色的布幡,正中心摆放着一张供桌,上面放的都是些动物的骨头。

    祁缜正站在供桌前,被两个小鬼操控着身体,似乎是想再次跪拜那个东西。

    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它们似乎都没注意到苏郁的到来。

    直到两个小鬼怎么都按不动祁缜,它们才意识到不对。

    小鬼不会说话,只会张嘴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是谁,来打扰我的好事?”

    那东西声音很嘶哑,但细听之下又觉得很熟悉。

    苏郁从暗处走出来,戏谑道:“阁下要跟我的人拜天地,怎么说也要问过我的意思才行吧,别人的东西不问自取,可是会被抓进大牢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东西听见苏郁的声音,反应很大。

    它先是大叫一声,声音凄厉无比,周围的小鬼各个都捂紧耳朵,表情痛苦。

    苏郁飞快跑到祁缜身边,替他捂住耳朵。

    她冷冷地注视那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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