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内沉默下来，监察使不依不饶道，“都说疫病是从惠和坊的废墟发来的，如今本官怎么瞧着，或许疫病还起在火势前头，不知小宋大人起火前去过哪些地方？”
水玲珑起身立在床前，将宋南风挡了个严实，她颇有些混不吝地笑道，“自然是同本将军在一处的，怎么？监察使大人，难道不知本将军同小宋大人感情好吗？”
监察使面色难看，目光里都是轻蔑，在他看来水玲珑粗鄙无礼，没想到素有美名的宋南风竟与这种人不清不楚，简直有辱斯文，败坏家族名声。
他沉着脸道，“你这是包庇！”
“我包庇什么了？” 水玲珑掏掏耳朵，满不在乎道，“就算我包庇又怎么了，你有证据吗？”
“小宋大人从惠和坊烧起来那晚，自领了太后的懿旨，就不眠不休各处打点，至今未曾合眼，又连着同火场的伤患待了两日，能不病吗？”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文官，撸起袖子扛着桶，跟着军火铺的汉子们进火场灭火，说实话这样的官，我是从没见过，您二位可见过？” 她勾着唇角，吊儿郎当朝着监察使和杨校尉抬抬下巴。
监察使被她一句柔弱文官，噎个半死。
“如今人累的倒下了，还他爹的染了病！”
水玲珑一脚踏在椅上，一副不服就干的表情，跟军中那些个兵痞一个样，“怎么，连疫病这顶大帽子也想往人脑门上扣？”
奉林江阔，连着阿大与小六都站到她身旁，齐齐盯着两人。
监察使是个年纪不大的文人，世家子弟哪里见识过这等无赖行径，一时不知如何接口，憋得面色通红。
杨校尉在军中混惯了，倒是不怵，不用也知空口白牙没有证据，就算拿到朝堂上，也不能拿宋南风如何。
他与身后长者对视一眼，面上转而挂上笑容，十足的能屈能伸，“将军误会了，卑职不过关心小宋大人的病情。既然大人病情严重，那卑职就不打扰大夫看诊了。”
待两人出去，水玲珑将椅子踢到床边，大马金刀的坐下问董观承，“董大夫，如何，好不好治？”
董观承仔细瞧过，沉默片刻，“大人身子确实弱了些，恐怕要吃些苦头。”
后头的奉林险些哭出声来，“主子...”
“能治就行，受些苦头不怕。”水玲珑看着宋南风，他昏睡时面容安静，墨发贴在颊边，显得有些脆弱。
雨势始终不见停歇，空气潮湿又闷热。
城内连着几个坊市严禁出入，进出内外城门都要严苛盘问，城中不可避免的人心惶惶，各家各户都紧闭门户不敢轻易出门。
在疫病开始蔓延时，五军都督府就借口兵马司如今在通济寺忙着，五军营的人要负责城门巡防，尽数撤出了惠和坊。
倒是把废墟清理的事情全扔给了昭南军，但昭南军有一大半人都在城郊大营待命，如今根本进不来城中。
水玲珑身边精兵不多，得亏工部的人还不敢撤走，两方人紧着时间，冒雨把几个坊市的废墟收拾完。
到第五日时，大伙已经筋疲力尽了，陈秀山，阿大，江阔，小六一回来，几个人便靠在草棚子里，眯着眼歇息。几日下来个个蓬头垢面，俨然都是花子模样。
小六与江阔年纪小，弟兄们都让着他们，把草棚里唯一的小床给他两人挤着睡。
水玲珑这几日几乎没怎么睡，天不亮就得起身，带着人收拾废墟，一有空闲就得跟着工部与户部的人，对着受灾名录清点各家房屋受损程度。
她晚上还得回通济寺守着宋南风，奉林也发起了高热，白日里只余奉云两头跑。
董观承与阿桂婶也帮着照看，到了晚上就只她一人守着。
头一日宋府派人来过两回，只禁军看的严，不让进出，也是无法。
宋南风白天还能时不时清醒些时辰，到了晚上便烧的厉害。
今晚越发严重，高烧不退意识不清，时不时得吐上几回。
药喂进去，不到半夜就得吐出来。
于是水玲珑一回来，就靠着床头挨着宋南风坐着，他一吐药，水玲珑便扶他趴在自己膝头上，给他揉着后心。
待宋南风好些，再喂他喝上一回药，来来回回，总能喝下去些。
万籁俱静时，通济寺寂静地好似脱离了京都繁华的孤岛，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人出不去。
雨停下了，夜色孤寂的如同能吞噬人心。
水玲珑靠着才小憩了片刻，宋南风呼吸沉重，胸口剧烈起伏，忽然浑身打起寒颤，口中呢喃，“别走...”
水玲珑猛然惊醒，紧紧攥着宋南风的手，被他烫的心口一颤，“不走。”
她扶宋南风侧身靠在膝头，用被子与外袍裹住他，慢慢抚着后背，轻轻摇晃。
宋南风神色恹恹，胃里一阵阵难受，他眼眸半阖，枕在她膝头，声音嘶哑“嗯”了一声。
水玲珑一下下顺着宋南风的后背，轻声安慰，“一拍过千劫，二拍使心安。”
“我从小身子强健，极少生病的，有几回被我阿娘打的下不来床时，我爹也这样哄我。”
宋南风侧脸贴着她膝上，勉强弯了弯唇，过了半晌，他涩声问道，“你为何...就不怕染上。”
水玲珑低笑起来，“你说为何？”
宋南风咳嗽一声，没有出声，沉默地等着她的答案。
蜡烛烧的只剩下一截，水玲珑说，“我们寨子里有七十二个寨头，十三寨是最大也最不服管的。有一回，我跟着弟兄们出去劫道，十三寨的寨主被人砍了一刀，落下山崖。余下的弟兄都说他活不成了，我偷偷下了崖，找到他时就剩下半条命，被大雨围困山崖下。我背着他走了半夜，后来走不动了，用树枝搭了小棚，我站在外头给他挡了一夜的雨。”
“后来，我阿娘过世，他带着寨头所有人，护着我厮杀了整夜。到如今，他还记着那件事。”
宋南风昏昏沉沉的听着。
“我阿娘总说，驯人同驯马一样，不但要耐得住性子，还得舍出情谊。” 水玲珑垂眸看着宋南风苍白的侧脸，伸出手指拨开他濡湿的鬓发。
水玲珑呢喃着叮嘱，“宋二，你也记着，不要忘记，日后要还我。”
宋南风张口想说什么，脑中却渐渐昏沉，他仿佛沉溺进某种痛苦的情感中，一面挣扎一面深陷，始终苦苦煎熬着。
水玲珑像是赤焰，也像暴烈地太阳。她与世间所有女子不同，从来视礼法与无物，好像永远无拘无束。
宋南风被她一次次逗弄，被她热烈的火焰包围，如同要溺毙在这炽热中。他想要挣扎，却又无比渴望被燃烧。
水玲珑身上的散漫不羁与坚毅果敢矛盾地结合在一起，她玩世不恭地对着宋南风挑衅，却又坚定可靠的挡在他身前。
宋南风浑浑噩噩地依靠着水玲珑，他好像无力招架了，被一次次的维护卸去防备，变成想摘下太阳的恶人。
他想，他要还的，他愿意还的。
水玲珑看着他无力的靠着自己，寒颤慢慢停了下来，端过汤药一点点喂他。
后半夜她睁眼守着，宋南风一有昏睡不醒的征兆，她就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念着，“宋二宋二，要去哪儿。”
她的声音好似带着莫名的力量，每一次都能把宋南风叫回来。
水玲珑原先面上还能见着笑，到第六日下午时，通济寺里陆陆续续开始死人，她不敢大意，整宿守着宋南风，随时注意他的情况。
第七日时，后殿里又死了几个，陈秀山带人抬尸体往城郊烧完回来，见奉云正守着两个药炉子，不过几日人已消瘦的不成样子。
陈秀山过去，问道，“你哥怎么样，好些没有？”
奉云蹲在药炉边煽火，声音涩然，“今日不吐了，烧也退了些，只还是昏睡着。”
陈秀山也蹲下帮着添柴，“退烧了是好事，再挨两日就要好转了，我们军中那杨二前日退了烧，今日便醒了。”
奉云用布巾裹着药炉，倒出药汁，“将军日日挨着我家公子，陈副将你看着些她喝药，别过了病。”
草药味浓郁的有些刺鼻，陈秀山笑道，“她从小到大也没生过病，董大夫说她是天赋异禀，百病不侵的。你自个也要当心些。”
说着他似乎想起些什么，起身往后头去，寻了人问了才知水玲珑正在杨二那里。
陈秀山掀了帘子进去，里头没有窗户昏暗一片，但并不潮湿。
这两日雨停了，杂役依照大夫的吩咐每日换洗，被褥都是干燥的。
水玲珑身后站着孟余文正和杨二说话，见他进来便问，“烧完了？”
陈秀山坐到杨二床上，脱了靴子倒沙子，“看着烧尽了才回城的，昨日内城开始戒严，只外城还能走动，倒是没在往寺里面送人了。”
水玲珑摩挲着下巴，思忖这，“好事啊。”
孟余文道，“是好事，陛下是个有决断的人，当机立断就戒严了。”
水玲珑问，“山叔那可有消息来？”
陈秀山朝小六打个手势，“出去守着。”
小六不情不愿的出门去，陈秀山才道，“今日出城没多久山叔就送了消息来，你的怀疑看来是对的，昨儿戒严后，梅洵落脚的庄子就空了。”
“事情肯定跟他们脱不开关系，而且阿鹿查了锦衣卫卷宗，永原年源城的确发过类似的疫病，源城可是挨着南诏国边境的。”陈秀山说着面色凝重，语气中不知不觉带出肃杀之气。
水玲珑默了须臾，想起桑家瓦肆中那几个外邦人，“的确是够巧。”
孟余文捋着须道，“看来南昭国内有两股势力，而其中一股势力又与陈家有所勾结。此番南昭国必然是发生了巨大的变故，以至于斗到我们大夏来了。”
水玲珑缓慢地说，“他们手伸的太长了，竟还想要皇帝的命。这事还得让山叔细查，人走空了不代表不回来，还是得盯紧了。”
孟余文道，“正是，连皇上的行踪都能知晓，不得不防阿。”
水玲珑沉思着，南诏为何想要赵庭祯的命，不可能是陈敬非的意思，除非贵妃娘娘真的有孕。
帘子被掀起，小六探头喊，“大当家，小宋大人醒了。”
水玲珑倏然起身，到了草棚外掀了帘子跨进去。
宋南风倚在床头，长睫半垂，水玲珑放缓步子走过去蹲在床边，注视着他。
俯仰之间勾勒梦境妄念，宋南风手指轻抬，虚虚地轻抚水玲珑的眉眼，她瘦了许多，眼神却越发明亮，灼人心神。
帘子从外被掀开，奉云冲进来，哽着声音喊，“主子，您...您可算醒了。”
宋南风手指顿了顿又落下，水玲珑一把捉住他的手，面颊贴在他掌心，玉骨般冰凉的手指摩挲在她耳侧。
“躲什么。”水玲珑在他掌心蹭了蹭，“给你摸。”
水玲珑起身立在床前，将宋南风挡了个严实，她颇有些混不吝地笑道，“自然是同本将军在一处的，怎么？监察使大人，难道不知本将军同小宋大人感情好吗？”
监察使面色难看，目光里都是轻蔑，在他看来水玲珑粗鄙无礼，没想到素有美名的宋南风竟与这种人不清不楚，简直有辱斯文，败坏家族名声。
他沉着脸道，“你这是包庇！”
“我包庇什么了？” 水玲珑掏掏耳朵，满不在乎道，“就算我包庇又怎么了，你有证据吗？”
“小宋大人从惠和坊烧起来那晚，自领了太后的懿旨，就不眠不休各处打点，至今未曾合眼，又连着同火场的伤患待了两日，能不病吗？”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文官，撸起袖子扛着桶，跟着军火铺的汉子们进火场灭火，说实话这样的官，我是从没见过，您二位可见过？” 她勾着唇角，吊儿郎当朝着监察使和杨校尉抬抬下巴。
监察使被她一句柔弱文官，噎个半死。
“如今人累的倒下了，还他爹的染了病！”
水玲珑一脚踏在椅上，一副不服就干的表情，跟军中那些个兵痞一个样，“怎么，连疫病这顶大帽子也想往人脑门上扣？”
奉林江阔，连着阿大与小六都站到她身旁，齐齐盯着两人。
监察使是个年纪不大的文人，世家子弟哪里见识过这等无赖行径，一时不知如何接口，憋得面色通红。
杨校尉在军中混惯了，倒是不怵，不用也知空口白牙没有证据，就算拿到朝堂上，也不能拿宋南风如何。
他与身后长者对视一眼，面上转而挂上笑容，十足的能屈能伸，“将军误会了，卑职不过关心小宋大人的病情。既然大人病情严重，那卑职就不打扰大夫看诊了。”
待两人出去，水玲珑将椅子踢到床边，大马金刀的坐下问董观承，“董大夫，如何，好不好治？”
董观承仔细瞧过，沉默片刻，“大人身子确实弱了些，恐怕要吃些苦头。”
后头的奉林险些哭出声来，“主子...”
“能治就行，受些苦头不怕。”水玲珑看着宋南风，他昏睡时面容安静，墨发贴在颊边，显得有些脆弱。
雨势始终不见停歇，空气潮湿又闷热。
城内连着几个坊市严禁出入，进出内外城门都要严苛盘问，城中不可避免的人心惶惶，各家各户都紧闭门户不敢轻易出门。
在疫病开始蔓延时，五军都督府就借口兵马司如今在通济寺忙着，五军营的人要负责城门巡防，尽数撤出了惠和坊。
倒是把废墟清理的事情全扔给了昭南军，但昭南军有一大半人都在城郊大营待命，如今根本进不来城中。
水玲珑身边精兵不多，得亏工部的人还不敢撤走，两方人紧着时间，冒雨把几个坊市的废墟收拾完。
到第五日时，大伙已经筋疲力尽了，陈秀山，阿大，江阔，小六一回来，几个人便靠在草棚子里，眯着眼歇息。几日下来个个蓬头垢面，俨然都是花子模样。
小六与江阔年纪小，弟兄们都让着他们，把草棚里唯一的小床给他两人挤着睡。
水玲珑这几日几乎没怎么睡，天不亮就得起身，带着人收拾废墟，一有空闲就得跟着工部与户部的人，对着受灾名录清点各家房屋受损程度。
她晚上还得回通济寺守着宋南风，奉林也发起了高热，白日里只余奉云两头跑。
董观承与阿桂婶也帮着照看，到了晚上就只她一人守着。
头一日宋府派人来过两回，只禁军看的严，不让进出，也是无法。
宋南风白天还能时不时清醒些时辰，到了晚上便烧的厉害。
今晚越发严重，高烧不退意识不清，时不时得吐上几回。
药喂进去，不到半夜就得吐出来。
于是水玲珑一回来，就靠着床头挨着宋南风坐着，他一吐药，水玲珑便扶他趴在自己膝头上，给他揉着后心。
待宋南风好些，再喂他喝上一回药，来来回回，总能喝下去些。
万籁俱静时，通济寺寂静地好似脱离了京都繁华的孤岛，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人出不去。
雨停下了，夜色孤寂的如同能吞噬人心。
水玲珑靠着才小憩了片刻，宋南风呼吸沉重，胸口剧烈起伏，忽然浑身打起寒颤，口中呢喃，“别走...”
水玲珑猛然惊醒，紧紧攥着宋南风的手，被他烫的心口一颤，“不走。”
她扶宋南风侧身靠在膝头，用被子与外袍裹住他，慢慢抚着后背，轻轻摇晃。
宋南风神色恹恹，胃里一阵阵难受，他眼眸半阖，枕在她膝头，声音嘶哑“嗯”了一声。
水玲珑一下下顺着宋南风的后背，轻声安慰，“一拍过千劫，二拍使心安。”
“我从小身子强健，极少生病的，有几回被我阿娘打的下不来床时，我爹也这样哄我。”
宋南风侧脸贴着她膝上，勉强弯了弯唇，过了半晌，他涩声问道，“你为何...就不怕染上。”
水玲珑低笑起来，“你说为何？”
宋南风咳嗽一声，没有出声，沉默地等着她的答案。
蜡烛烧的只剩下一截，水玲珑说，“我们寨子里有七十二个寨头，十三寨是最大也最不服管的。有一回，我跟着弟兄们出去劫道，十三寨的寨主被人砍了一刀，落下山崖。余下的弟兄都说他活不成了，我偷偷下了崖，找到他时就剩下半条命，被大雨围困山崖下。我背着他走了半夜，后来走不动了，用树枝搭了小棚，我站在外头给他挡了一夜的雨。”
“后来，我阿娘过世，他带着寨头所有人，护着我厮杀了整夜。到如今，他还记着那件事。”
宋南风昏昏沉沉的听着。
“我阿娘总说，驯人同驯马一样，不但要耐得住性子，还得舍出情谊。” 水玲珑垂眸看着宋南风苍白的侧脸，伸出手指拨开他濡湿的鬓发。
水玲珑呢喃着叮嘱，“宋二，你也记着，不要忘记，日后要还我。”
宋南风张口想说什么，脑中却渐渐昏沉，他仿佛沉溺进某种痛苦的情感中，一面挣扎一面深陷，始终苦苦煎熬着。
水玲珑像是赤焰，也像暴烈地太阳。她与世间所有女子不同，从来视礼法与无物，好像永远无拘无束。
宋南风被她一次次逗弄，被她热烈的火焰包围，如同要溺毙在这炽热中。他想要挣扎，却又无比渴望被燃烧。
水玲珑身上的散漫不羁与坚毅果敢矛盾地结合在一起，她玩世不恭地对着宋南风挑衅，却又坚定可靠的挡在他身前。
宋南风浑浑噩噩地依靠着水玲珑，他好像无力招架了，被一次次的维护卸去防备，变成想摘下太阳的恶人。
他想，他要还的，他愿意还的。
水玲珑看着他无力的靠着自己，寒颤慢慢停了下来，端过汤药一点点喂他。
后半夜她睁眼守着，宋南风一有昏睡不醒的征兆，她就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念着，“宋二宋二，要去哪儿。”
她的声音好似带着莫名的力量，每一次都能把宋南风叫回来。
水玲珑原先面上还能见着笑，到第六日下午时，通济寺里陆陆续续开始死人，她不敢大意，整宿守着宋南风，随时注意他的情况。
第七日时，后殿里又死了几个，陈秀山带人抬尸体往城郊烧完回来，见奉云正守着两个药炉子，不过几日人已消瘦的不成样子。
陈秀山过去，问道，“你哥怎么样，好些没有？”
奉云蹲在药炉边煽火，声音涩然，“今日不吐了，烧也退了些，只还是昏睡着。”
陈秀山也蹲下帮着添柴，“退烧了是好事，再挨两日就要好转了，我们军中那杨二前日退了烧，今日便醒了。”
奉云用布巾裹着药炉，倒出药汁，“将军日日挨着我家公子，陈副将你看着些她喝药，别过了病。”
草药味浓郁的有些刺鼻，陈秀山笑道，“她从小到大也没生过病，董大夫说她是天赋异禀，百病不侵的。你自个也要当心些。”
说着他似乎想起些什么，起身往后头去，寻了人问了才知水玲珑正在杨二那里。
陈秀山掀了帘子进去，里头没有窗户昏暗一片，但并不潮湿。
这两日雨停了，杂役依照大夫的吩咐每日换洗，被褥都是干燥的。
水玲珑身后站着孟余文正和杨二说话，见他进来便问，“烧完了？”
陈秀山坐到杨二床上，脱了靴子倒沙子，“看着烧尽了才回城的，昨日内城开始戒严，只外城还能走动，倒是没在往寺里面送人了。”
水玲珑摩挲着下巴，思忖这，“好事啊。”
孟余文道，“是好事，陛下是个有决断的人，当机立断就戒严了。”
水玲珑问，“山叔那可有消息来？”
陈秀山朝小六打个手势，“出去守着。”
小六不情不愿的出门去，陈秀山才道，“今日出城没多久山叔就送了消息来，你的怀疑看来是对的，昨儿戒严后，梅洵落脚的庄子就空了。”
“事情肯定跟他们脱不开关系，而且阿鹿查了锦衣卫卷宗，永原年源城的确发过类似的疫病，源城可是挨着南诏国边境的。”陈秀山说着面色凝重，语气中不知不觉带出肃杀之气。
水玲珑默了须臾，想起桑家瓦肆中那几个外邦人，“的确是够巧。”
孟余文捋着须道，“看来南昭国内有两股势力，而其中一股势力又与陈家有所勾结。此番南昭国必然是发生了巨大的变故，以至于斗到我们大夏来了。”
水玲珑缓慢地说，“他们手伸的太长了，竟还想要皇帝的命。这事还得让山叔细查，人走空了不代表不回来，还是得盯紧了。”
孟余文道，“正是，连皇上的行踪都能知晓，不得不防阿。”
水玲珑沉思着，南诏为何想要赵庭祯的命，不可能是陈敬非的意思，除非贵妃娘娘真的有孕。
帘子被掀起，小六探头喊，“大当家，小宋大人醒了。”
水玲珑倏然起身，到了草棚外掀了帘子跨进去。
宋南风倚在床头，长睫半垂，水玲珑放缓步子走过去蹲在床边，注视着他。
俯仰之间勾勒梦境妄念，宋南风手指轻抬，虚虚地轻抚水玲珑的眉眼，她瘦了许多，眼神却越发明亮，灼人心神。
帘子从外被掀开，奉云冲进来，哽着声音喊，“主子，您...您可算醒了。”
宋南风手指顿了顿又落下，水玲珑一把捉住他的手，面颊贴在他掌心，玉骨般冰凉的手指摩挲在她耳侧。
“躲什么。”水玲珑在他掌心蹭了蹭，“给你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