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云愣在原地,眼睛左右瞟不知道该看哪里,反应过来才往棚子外冲。

    宋南风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拇指极克制的擦过水玲珑眼角,手掌收回时不自觉收紧了,好似怕漏了一丝手中的温暖。

    他望着水玲珑,“你,清减了许多...”

    水玲珑眯着眼,全然不在意宋南风的不自在,兀自伸了个懒腰,略有些调笑道,“怎么,心疼了?”

    宋南风又轻咳一声,没有回话。

    水玲珑这些时日不仅要忙着寺里各项调派,还要时不时应付监察使与禁军,夜里整宿守着宋南风。

    她没空收拾,浑身脏兮兮的,偏头望着宋南风,“既然你醒了,这寺的事就交还给你了。”

    她往椅背上一靠,“梅洵此人,我要亲自去会会他,说不得跟最近的事有关。”

    宋南风听了眉头皱起,“火烧惠和坊,等觉寺围杀陛下,又正巧有南诏国的人频繁现身京都。你口中的梅洵,我想我大致知晓他身份了。”

    水玲珑将头发随意拢了拢,颇有兴趣道,“哦?说说。”

    宋南风眼神柔和,思忖了片刻才道,“南昭国地处大夏西南,占据着桂林云南,且与大夏平分巴蜀。前朝八王相争,致使天下分崩离析,各地战火肆虐。南昭国却始终作战观虎斗,留存国力,如此方才能与大夏比邻相争十几年。”

    “但南昭国也并非铁板一块,当年大夏初建,巴蜀以东并非我大夏国土。南诏靠着险峻地势,时常侵扰边境,如今驻守西南的镇西军将领王衡,与陈敬非使了一出离间计,让南昭国帝姬与王叔相斗。并支持木尔登上了王位,并以此得了巴蜀一半的领地。”

    “不过,传言南诏帝姬乃极有手腕之人,当年王权旁落后隐与暗处,这些年一直同南昭国君争斗不休。”

    宋南风一席话说罢,微微喘息片刻,又接着道,“按你描述,那梅洵冒险潜入陈府又被追杀,且那日在芳园中,听那为首的南诏人口称叛徒。”

    “梅洵此人,必然是南昭国帝姬那方的人。”

    水玲珑听的眉头蹙起,疑惑道,“听你这么说南诏国内并不平静,为何不乘势灭了南诏国。”

    宋南风苦笑一声,只看着她,并未直接回答。

    水玲珑挑眉,她挠挠下巴问道,“王衡此人,难道也是陈敬非的人?”

    宋南风无奈点头,“王衡是陈敬非所收义子,性子暴虐好奢靡,但沙场上却是一员难道的猛将。”

    水玲珑无语,陛下还真是处境堪忧啊。

    “行,你歇着。”她起身往外走了几步,掀起帘子的手一顿,回头望向宋南风,“对了,那日你病发,同禁军杨校尉身边有个不起眼的老头,瞧着颇有些古怪。”

    “虽说这两日疫病已经控制下来,但是,你还是当心些。”

    宋南风望着她,眼眸像险峰之巅化开的雪涧,把那点疏离漠然揉碎了,裹着若有似无的情,在对视中尽数露给水玲珑瞧。

    仿佛他再不是指缝里握不住的月亮,从此甘愿沦为俗世中人。

    “好,你也当心。”

    水玲珑瞧得愣神,胸口激荡,忽然伸手甩下帘子,快步出了草棚。

    如今她真信了话本子里,狐妖惑人心神的故事了,被宋二瞧上一眼,真是夭寿。

    外头站了侍卫,奉云站的笔直,他摸不准里头的情形,没听见自家主子的允准,也不敢贸然开口询问。

    此刻见水玲珑突然撩帘子出来,一伙人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

    陈秀山抱着双臂,眯着眼瞧着外头的药童煎药,见水玲珑过来,上前悄声问她,“这么上心,莫不是来真的?”

    阿桂婶不知从何处闪出来,一巴掌排在陈秀山头上,“宋二郎长得好,是真的怎么了,两人年纪也正好,咱们寨子里可没有那些个破规矩。”

    她袖里滑出两枚梅花镖,在手指间转了个来回,寒光乍现。

    孟余文马上警觉的皱起眉头,眼神仿佛要透过水玲珑的脑门,看清里头有无发生质变,“女君得分清主次啊。按如今的局势,若是女君嫁入宋府,昭南军顷刻间便要分崩离析了。”

    自古女子总是囿于情爱,容易被情绪左右,更为情感左右。

    看水玲珑这几日的做派,他心中难免惴惴不安,如今昭南军依靠着老主公的威望,又兼女君在三军大比武上夺得魁首,好不容易算在军中站稳了脚跟。

    如若这次焚城案再立一功,那昭南军就算在京城也能有些许威名了。

    可不能被宋家的小子给勾走了,岂不是要白白便宜了别人?

    水玲珑轻嗤一声,一脚踹在陈秀山屁股上,“你胡咧咧什么,我的事还用你操心。”

    她踢完就往前头蹿出去老远,一面吊儿郎当地回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只是看不过眼罢了,还没到嫁娶这份上。您二位别操心。”

    陈秀山追着她,两人沿着前殿的游廊打闹,往寺庙门口而去。

    阿桂与孟余文走在后头,她无奈地摇摇头,“按说红月与陈先生都是长情的人,玲儿却是情窍不开的。整日里招猫逗狗,十三寨的寨主也是难得的俊俏后生,每年都得来求上一回亲,也是怪造孽的。”

    孟余文轻咳一声,他私心里是想,待日后昭南军稳定下来,就给玲珑选个夫郎入赘。

    最好性子温和有耐心,当然,还得长得好。

    虽说是他当年私下打听来的小道消息,但其价值不言而喻啊,可抚慰了军中不少儿郎的好奇心。

    *

    水玲珑与陈秀山把江阔,阿大叫上,几人上马直奔城外,没一会到得梅洵曾待过的庄子。

    山猴子正等在那,“昨儿凌晨摸黑走的,人数不少,进了林子就散了。”

    他语气有些凝重,“我们人手不够,只能挑着几个要紧的方向,使人跟上去了。”

    这会子刚过午时没多久,下了几日雨后的太阳越发毒辣,四周连一个人影也见不着。

    水玲珑骑在马上,打量着庄子,又顺着山猴子所指的几个方向看去,她在想梅洵会往哪个方向去。

    观梅洵此人颇有城府,如今他目的尚未达成,如何肯就此离去。

    “若是我必然会找个,随时能探听到京城消息的地方,最好人多口杂便于藏身,且水陆两通,能随时脱身的。” 水玲珑拧眉思索片刻,笃定开口道。

    山猴子与陈秀山对视一眼,两人当即明白了水玲珑的意思,他立马道,“江阔你去林子里,看看可有往定安去的痕迹。”

    不过一会功夫,江阔骑着马回来,面上惊奇,“神了,大当家。果真有往定安去的马蹄印子,前后有三拨人叻。”

    水玲珑挑眉,喊过阿大,“你回去把这事跟宋二说一声,就说我们要往定安去一趟,昭南军请他看护一二。”

    阿大领命后,即刻往城中赶。

    山猴子安排了人守在庄子外头,以免对方再回返。

    三人便一路往定安方向疾驰而去,定安离京都不过百里,因靠近建有码头,行商之人很多,其中不乏各属国的商人,是以鱼龙混杂。

    三人快马加鞭,深夜到得定安城外,第二日换了衣衫,扮作过往商人后才入城。

    经过一番探查,终于在一间客栈发现了梅洵的踪迹,有人不留神冒出两句南浔语,被山猴子听见。

    脚店里头客来客往,鱼龙混杂,喧闹的很,倒确实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山猴子点了壶茶,坐在客栈大厅,盯着那人上了楼,才使了不少银钱,店内的伙计才松口。

    “那位爷一行有七八人,长得人高马大,凶的狠。小的给他们送过两回水,吓得腿肚子都打颤呢。”

    “您说的那位爷,小的有印象,就他独个一人住在二楼靠窗户那间。”

    山猴子把手里银锭子抛给他,笑呵呵道,“记着别跟任何人说,有人打听过他们。”

    伙计喜笑颜开,接了银钱忙作揖称,绝对不往外说。

    当天夜里,水玲珑换上一身夜行衣,翻窗进了梅洵落脚的房间。

    刚一落地,凌冽地刀锋便迎面而来,水玲珑微微侧身避过,手指点在刀背上,有点不正经道,“怎么,救命恩人都不认得了?”

    只见梅洵一身雪白中衣,手持长剑,那双泛着琉璃光泽的眼眸,警惕的看向她。

    水玲珑笑笑,手指推开剑锋,拉过房间内椅子落座,“才几日不见,就不认识我了,不是口口声声称我阿诗玛?”

    梅洵顿了顿收剑,手指交合给她行了南浔的礼节,“当日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他起身坐到水玲珑对面,眼中虽仍是警惕,但不似方才那般杀气凌凌。

    门口有人用南浔语问,“殿下,出了何事?”

    水玲珑拎起桌上茶壶斟茶,一面打量着房内摆设。

    梅洵默不作声的看着她,转头对外吩咐道,“没事,你们仔细守好外头。”

    他见水玲珑自顾自喝茶,并不开口,“你怎么找到我的?有什么目的?”

    “这么小的房间住着,怪委屈的吧。”水玲珑轻笑一声,语气中不知不觉带出些讽刺的意味,“南浔的贵客千里迢迢跑到我大夏朝来,干起了杀人放火的勾当,让我很有些头疼。”

    梅洵嘴角勾起,他身上有股锋利狰狞的气势,像难以驯服的野兽。

    这一笑,将那股子野性瞬间破坏殆尽。

    他站起身走到床边,取了床头玄色的外衫随意披上,行动间中衣衣襟散开些许,露出矫健的胸膛。

    “阿诗玛追这么远,就为了来说这句话。”梅洵走到水玲珑身后,一手搭在她坐着的椅背上,微微朝她俯身,墨发垂在她颈侧,“我有些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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