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站在偏门石阶上，看施澜澜的马车走远，虽觉她此话有些蹊跷，却无心深究。
那守门的禁军见她半天没动，正要开口，阿大从寺里迎出来，脚步声踏在地上隆隆响，“将军，你回来了？事情怎么样？”
看得门口几个禁军暗自咋舌，真是土匪窝里的，跑起来跟头熊似的。
水玲珑回过神，将手中的包袱往他怀里一扔，率先迈步往里面去，“进去说话。”
通济寺侧门一进去是供奉佛祖的大殿后侧庭院，院中有两棵百年香樟树，盛夏时节越发葱郁。从庭院上了连接前殿的游廊，路上有许多病情好转的百姓走动，笑着同水玲珑打招呼。
她不时停下脚步，同人寒暄两句。
“周婶子，听董大夫说你家二郎前儿夜里退烧了？都能喝你炖的汤水了，看来要大好了。”
“刘家爷爷，我刘婆婆腿上的烧伤今日可换药了？”
“赵小花，前儿才跟你说的，使枪手腕要稳。”
水玲珑脸上挂着笑意，边走边指点大殿门外，一拿着木枪的十来岁小姑娘，那小姑娘好似与她熟稔，调皮的冲她吐吐舌头，“知道啦~”
一步跨入殿内，瞧见殿中供奉着金漆斑驳的神佛菩萨，水玲珑笑意收敛殆尽，长睫抬起扫过殿内忙碌的众人。
两日不在，多了许多生面孔，其中有几个还身着官服的。
脚步匆匆地药童从她身边穿过，水玲珑侧身压低声问阿大，“是太医院人？”
阿大忙上前一步，语气不善答，“哼，是啊，都是些不要脸面，来摘桃子的。”
水玲珑听了面上没什么表情波动，径直从大殿前门跨出，往昭南军休憩的草棚而去。
待她一出前殿，殿内两个忙碌的太医不约而同停下手中动作，相互交换了个隐晦的眼神。
水玲珑在草棚外撞上从正门过来的陈秀山，两人一道进门，见阿桂婶与孟余文坐在书案两端，小六蹲在角落阴影中，眼神颇有些可怜巴巴。
她忍不住上去给了小六一脚，“瞧你个没出息的样，蹲着做什么，老娘的脸都给你丢光了。要听就好好坐着听。”
小六听她前头两句话，一张脸都垮下了，又听她后头一句，当即两眼放光高兴起来。
手脚殷勤地给水玲珑搬来椅子，自己端了个小木墩老老实实坐在水玲珑脚边。
看得阿大瞪着眼睛，暗暗朝他挥着沙包大拳，小六转头装作没看到。
哼，大当家让我坐着听，今日我绝不出去看门！
水玲珑从怀里拿出梅洵给她的那封密信，几人看着上头‘诛天子’三个大字，都是一阵心惊胆战。
她端水喝了口，见众人皆噤声盯着她，气氛一时诡异地安静，她开口，“看着我做什么，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孟余文习惯性地捋他那几根胡子，嘴里啧啧两声，又抬眼看水玲珑，“女君心中可是有什么成算了？”
水玲珑从胸腔中闷出一声低笑，“我能有什么成算。”
阿桂婶看她俩打哑谜，不耐烦道，“你俩搁着猜谜呢，就这一张纸也瞧不出什么。还是说说外头那些老古板怎么办吧。”
“昨儿个你们才走没多会，太医院拿着什么阁的调令，说是疫病一事上头已经全权交由他们接管。” 阿桂婶说着眉毛高扬，透出一股子泼辣劲来。
“眼瞧着现在势头控制住了，就想来抢功劳了，我呸！真不要脸了！”
“宋家那小子也真是，竟还客客气气把人迎进庙里来了。我前头还夸他来着，没想到是个绣花枕头，由的人欺负到头上了。”
水玲珑听着阿桂婶撒气，眉头皱起，突然好似想通了什么，低笑一声。
转而满脸不以为然，从桌上抓起一把葵花籽悠闲地嗑了起来。
看得阿桂婶心头更是憋气，“你还心情嗑瓜子，人头欺负到咱头上来了。”
倒是陈秀山劝了两句，“阿桂婶同他们生什么气，所谓蝇营狗苟嘛，世人哪个不都是如此，一时趋利避害，一时争权夺利。”
孟余文抽出腰间旧竹扇，那扇柄被盘地油亮，可见主人常常把玩，“此事不必再说，朝中之事与我们在昭南争强斗狠不同，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你当禁军与监察使是来做什么的？那日他们一口一个，说小宋大人的疫病是火灾前就发了的，你们当这又是为何？不过是各个势力之间的博弈罢了。”
“若是疫病控制不住，那自然是小宋大人与我家女君的过错，可如今控制住了，想要分一杯羹的人就多了去了。”
听孟余文把话说完，阿桂婶也冷静下，她在寺中看着儿子与董大夫忙前忙后大半个月，瘦的身上褂子都松了一大圈，且那又脏又累的活计，全是水玲珑与昭南军干得。
她心疼地很，实在是气不过。
水玲珑也说，“阿桂婶莫着急，事情到底是谁的功劳，想必我们英明地陛下心中肯定是记着的。”
她伸出两指夹起桌上那张纸，纸张边缘毛边粗糙，是最寻常桑皮纸，“得搞清楚这信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才好。”
孟余文用竹扇点在桌面上，有些疑惑道，“女君是怀疑，与上头作对的人并非只陈家一方的势力？”
“我眼下还只是猜测，还得看看宫里头知道这件事后，是个什么态度。” 水玲珑将纸递给陈秀山，“你把这东西交给赤羽卫的人。”
陈秀山接过，“我们不查了？”
水玲珑道，“自然要查，纸张虽寻常，上头沾染了些许檀香与胭脂味。而且上头的墨不寻常，所谓墨出青松烟。”
“这是产自山东的上好松烟墨，一向是贡品，非王公贵族不可用。” 她看向小六，“小六，你和江阔去查查看。”
“此事不急，先看上头如何应对。我不过是个小小将军，只听令行事，多余的事情不做。”水玲珑说完打着哈气起身，将手中瓜子扔回碟中，一脸漫不经心地撩帘往外去。
她直觉，事情已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不是她们能轻易掺和的了，还是早些避开为好。
想起施澜澜特意与她说起桑家救出的那些舞姬，水玲珑又嘱咐了阿大两句，让他指几个人去瞧着些。
“大当家放心，只要同赚钱相关，哪轮得上您操心，自有钱老大盯地牢牢的。”阿大虽是如此说，还是找了两个弟兄去走一趟。
水玲珑便撂开手不再管，转而牵了马，一人往药铺去。
最近董大夫一心照看着通济寺，祖母在药铺中养着，不知道如何了。
水玲珑到了药铺所在坊市，便下了马从巷子绕到后门，三长三短地敲了门，有药童过来给她开了门。
一进后院门，便看到廊前葡萄架下摆着张摇椅，上头躺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葡萄架上挂着串串青涩葡萄，凉风习习，水玲珑站定在门口看着这一幕，许久未出声。
直到雀儿端着汤药过来瞧见她，眼神亮晶晶地朝她打招呼，水玲珑这才走过去。
她看摇椅上的江老太太被声响惊动，反应有些迟缓，半晌眼神才聚焦在她身上，待看清楚，便显出激动与不知所措地神色来。
“怎么有空过来？快来坐着，还没有用午膳吧。”她声音颤悠悠，还有些嘶哑，“雀儿，去盛碗鸡丝粥来。”
水玲珑坐在江老太太脚踏上，挨在她腿边，感受到江老太太有一瞬间的僵硬，有些受宠若惊，看向她的眼中不知不觉含了泪。
她在陈府受尽了凌辱，生不如死，活着已同死了没有分别。
从未奢望过有朝一日，能离了陈府这个魔窟，还能瞧见阿囡的孩子承欢膝下，这一切竟像做梦一般。
水玲珑见她伤怀，便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道，“您身子可觉得好些？”
江老太太侧头擦了眼角的泪，“好，好，好多了。你不必忧心我。”
她声音虽虚弱，但面上那股萦绕地死气却已然散去，看着确实精神了不少。
水玲珑瞧着放下心，雀儿端了鸡丝粥并着两碟子小菜，放在一旁小几上。
闻着鸡丝粥馥郁鲜香的味道，水玲珑连夜从定安赶回，那点子干粮早已顶不住了。
她就着粥碗呼呼地大口喝粥，用鸡汤文火慢慢熬，米粒软烂吸满了汤汁，一口下去热乎乎地既暖了胃，也熨帖了心。
她几口喝完，递碗给雀儿，笑嘻嘻道，“再盛一碗来。”
江老太太看她吃的满头大汗，不由露出笑意，摘了帕子抬手想给她擦汗又顿住。
水玲珑见她动作，便凑头到江老太太跟前，“您帮我擦擦，天太热了。”
江老太太欣喜地笑了，有些手忙脚乱地给她擦汗，“你慢些喝，还有许多。”
雀儿捧着粥碗过来，朝水玲珑打着手势，一双眼睛笑成月牙样。
“婆婆每日里都要熬上一锅，日日盼着姑娘来呢。”
水玲珑有些意外，也笑道，“那我日后一有空便来。”
凉风拂过，葱翠的葡萄飒飒作响，水玲珑慢慢说着些寨中的事情，逗得雀儿不时发出些惊叹的音节，江老太太躺着摇椅上笑着看她们嬉闹。
没过几日，闹得满城风雨的桑家案子结案了。
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王云鹤，贪赃枉法蓄意谋害人命，结党营私，罪不胜诛，与其勾结从属共二十三人，数罪并罚被判斩立决。
处斩那日，断头台前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在此案中牵连的一干官员五十七人，罢黜的罢黜，贬官的贬官。
而开封府尹廖明，纵容家人作恶，玩忽职守致使京中火情牵连数个坊市，抄没家产，全家流放至琼州。
禁军副统领被免职入了刑部大牢，由御史大夫曹家长子接任禁军统领一职，
在此次灾情中有功者皆受封赏，宋南风只授予表彰，并未擢升。
水玲珑被任中军都司佥书，掌管京操、备御等事务，乃是实权武官。
夜色下，水玲珑躺在葡萄架下摇椅上，手中握着一卷书，翘着脚问，“曹家是不是太后娘家那个曹？”
身后江阔答她，“正是。”
“啧啧，梅洵那张纸交上去，果然没有一丝水花。”水玲珑身下的摇椅嘎吱作响，一摇一晃，顶上那盏灯笼也被风吹的摇摇晃晃。
看来她的猜测没错，皇上不只知道是谁要他的命，还很忌惮。
“五军都督府把右军十三营调到昭南军下，肯定憋着坏主意。”江阔抱臂蹲在摇椅旁，颇有些愤慨，“大当家，你为什么那么轻易就答应了？”
“我打听了，那十三营里都是些靠家里关系进去，混日子的纨绔，闹腾的很。”
水玲珑眯着眼道，“今日任命才下来，五军都督府就送了这烫手山芋来，定然准备一箩筐话来应对我。”
“不如痛快接下，老娘懒得同他们废口舌。难道还怕几个不学无术的混子不成。他们在我手下，我的命令就是军令。”她话才说完，桂宏从前头过来。
从她手中将抽走那卷书，看见扉页上“六韬”二字，他轻叹一声。
“伤眼睛，白日再看罢。”
那守门的禁军见她半天没动，正要开口，阿大从寺里迎出来，脚步声踏在地上隆隆响，“将军，你回来了？事情怎么样？”
看得门口几个禁军暗自咋舌，真是土匪窝里的，跑起来跟头熊似的。
水玲珑回过神，将手中的包袱往他怀里一扔，率先迈步往里面去，“进去说话。”
通济寺侧门一进去是供奉佛祖的大殿后侧庭院，院中有两棵百年香樟树，盛夏时节越发葱郁。从庭院上了连接前殿的游廊，路上有许多病情好转的百姓走动，笑着同水玲珑打招呼。
她不时停下脚步，同人寒暄两句。
“周婶子，听董大夫说你家二郎前儿夜里退烧了？都能喝你炖的汤水了，看来要大好了。”
“刘家爷爷，我刘婆婆腿上的烧伤今日可换药了？”
“赵小花，前儿才跟你说的，使枪手腕要稳。”
水玲珑脸上挂着笑意，边走边指点大殿门外，一拿着木枪的十来岁小姑娘，那小姑娘好似与她熟稔，调皮的冲她吐吐舌头，“知道啦~”
一步跨入殿内，瞧见殿中供奉着金漆斑驳的神佛菩萨，水玲珑笑意收敛殆尽，长睫抬起扫过殿内忙碌的众人。
两日不在，多了许多生面孔，其中有几个还身着官服的。
脚步匆匆地药童从她身边穿过，水玲珑侧身压低声问阿大，“是太医院人？”
阿大忙上前一步，语气不善答，“哼，是啊，都是些不要脸面，来摘桃子的。”
水玲珑听了面上没什么表情波动，径直从大殿前门跨出，往昭南军休憩的草棚而去。
待她一出前殿，殿内两个忙碌的太医不约而同停下手中动作，相互交换了个隐晦的眼神。
水玲珑在草棚外撞上从正门过来的陈秀山，两人一道进门，见阿桂婶与孟余文坐在书案两端，小六蹲在角落阴影中，眼神颇有些可怜巴巴。
她忍不住上去给了小六一脚，“瞧你个没出息的样，蹲着做什么，老娘的脸都给你丢光了。要听就好好坐着听。”
小六听她前头两句话，一张脸都垮下了，又听她后头一句，当即两眼放光高兴起来。
手脚殷勤地给水玲珑搬来椅子，自己端了个小木墩老老实实坐在水玲珑脚边。
看得阿大瞪着眼睛，暗暗朝他挥着沙包大拳，小六转头装作没看到。
哼，大当家让我坐着听，今日我绝不出去看门！
水玲珑从怀里拿出梅洵给她的那封密信，几人看着上头‘诛天子’三个大字，都是一阵心惊胆战。
她端水喝了口，见众人皆噤声盯着她，气氛一时诡异地安静，她开口，“看着我做什么，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孟余文习惯性地捋他那几根胡子，嘴里啧啧两声，又抬眼看水玲珑，“女君心中可是有什么成算了？”
水玲珑从胸腔中闷出一声低笑，“我能有什么成算。”
阿桂婶看她俩打哑谜，不耐烦道，“你俩搁着猜谜呢，就这一张纸也瞧不出什么。还是说说外头那些老古板怎么办吧。”
“昨儿个你们才走没多会，太医院拿着什么阁的调令，说是疫病一事上头已经全权交由他们接管。” 阿桂婶说着眉毛高扬，透出一股子泼辣劲来。
“眼瞧着现在势头控制住了，就想来抢功劳了，我呸！真不要脸了！”
“宋家那小子也真是，竟还客客气气把人迎进庙里来了。我前头还夸他来着，没想到是个绣花枕头，由的人欺负到头上了。”
水玲珑听着阿桂婶撒气，眉头皱起，突然好似想通了什么，低笑一声。
转而满脸不以为然，从桌上抓起一把葵花籽悠闲地嗑了起来。
看得阿桂婶心头更是憋气，“你还心情嗑瓜子，人头欺负到咱头上来了。”
倒是陈秀山劝了两句，“阿桂婶同他们生什么气，所谓蝇营狗苟嘛，世人哪个不都是如此，一时趋利避害，一时争权夺利。”
孟余文抽出腰间旧竹扇，那扇柄被盘地油亮，可见主人常常把玩，“此事不必再说，朝中之事与我们在昭南争强斗狠不同，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你当禁军与监察使是来做什么的？那日他们一口一个，说小宋大人的疫病是火灾前就发了的，你们当这又是为何？不过是各个势力之间的博弈罢了。”
“若是疫病控制不住，那自然是小宋大人与我家女君的过错，可如今控制住了，想要分一杯羹的人就多了去了。”
听孟余文把话说完，阿桂婶也冷静下，她在寺中看着儿子与董大夫忙前忙后大半个月，瘦的身上褂子都松了一大圈，且那又脏又累的活计，全是水玲珑与昭南军干得。
她心疼地很，实在是气不过。
水玲珑也说，“阿桂婶莫着急，事情到底是谁的功劳，想必我们英明地陛下心中肯定是记着的。”
她伸出两指夹起桌上那张纸，纸张边缘毛边粗糙，是最寻常桑皮纸，“得搞清楚这信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才好。”
孟余文用竹扇点在桌面上，有些疑惑道，“女君是怀疑，与上头作对的人并非只陈家一方的势力？”
“我眼下还只是猜测，还得看看宫里头知道这件事后，是个什么态度。” 水玲珑将纸递给陈秀山，“你把这东西交给赤羽卫的人。”
陈秀山接过，“我们不查了？”
水玲珑道，“自然要查，纸张虽寻常，上头沾染了些许檀香与胭脂味。而且上头的墨不寻常，所谓墨出青松烟。”
“这是产自山东的上好松烟墨，一向是贡品，非王公贵族不可用。” 她看向小六，“小六，你和江阔去查查看。”
“此事不急，先看上头如何应对。我不过是个小小将军，只听令行事，多余的事情不做。”水玲珑说完打着哈气起身，将手中瓜子扔回碟中，一脸漫不经心地撩帘往外去。
她直觉，事情已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不是她们能轻易掺和的了，还是早些避开为好。
想起施澜澜特意与她说起桑家救出的那些舞姬，水玲珑又嘱咐了阿大两句，让他指几个人去瞧着些。
“大当家放心，只要同赚钱相关，哪轮得上您操心，自有钱老大盯地牢牢的。”阿大虽是如此说，还是找了两个弟兄去走一趟。
水玲珑便撂开手不再管，转而牵了马，一人往药铺去。
最近董大夫一心照看着通济寺，祖母在药铺中养着，不知道如何了。
水玲珑到了药铺所在坊市，便下了马从巷子绕到后门，三长三短地敲了门，有药童过来给她开了门。
一进后院门，便看到廊前葡萄架下摆着张摇椅，上头躺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葡萄架上挂着串串青涩葡萄，凉风习习，水玲珑站定在门口看着这一幕，许久未出声。
直到雀儿端着汤药过来瞧见她，眼神亮晶晶地朝她打招呼，水玲珑这才走过去。
她看摇椅上的江老太太被声响惊动，反应有些迟缓，半晌眼神才聚焦在她身上，待看清楚，便显出激动与不知所措地神色来。
“怎么有空过来？快来坐着，还没有用午膳吧。”她声音颤悠悠，还有些嘶哑，“雀儿，去盛碗鸡丝粥来。”
水玲珑坐在江老太太脚踏上，挨在她腿边，感受到江老太太有一瞬间的僵硬，有些受宠若惊，看向她的眼中不知不觉含了泪。
她在陈府受尽了凌辱，生不如死，活着已同死了没有分别。
从未奢望过有朝一日，能离了陈府这个魔窟，还能瞧见阿囡的孩子承欢膝下，这一切竟像做梦一般。
水玲珑见她伤怀，便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道，“您身子可觉得好些？”
江老太太侧头擦了眼角的泪，“好，好，好多了。你不必忧心我。”
她声音虽虚弱，但面上那股萦绕地死气却已然散去，看着确实精神了不少。
水玲珑瞧着放下心，雀儿端了鸡丝粥并着两碟子小菜，放在一旁小几上。
闻着鸡丝粥馥郁鲜香的味道，水玲珑连夜从定安赶回，那点子干粮早已顶不住了。
她就着粥碗呼呼地大口喝粥，用鸡汤文火慢慢熬，米粒软烂吸满了汤汁，一口下去热乎乎地既暖了胃，也熨帖了心。
她几口喝完，递碗给雀儿，笑嘻嘻道，“再盛一碗来。”
江老太太看她吃的满头大汗，不由露出笑意，摘了帕子抬手想给她擦汗又顿住。
水玲珑见她动作，便凑头到江老太太跟前，“您帮我擦擦，天太热了。”
江老太太欣喜地笑了，有些手忙脚乱地给她擦汗，“你慢些喝，还有许多。”
雀儿捧着粥碗过来，朝水玲珑打着手势，一双眼睛笑成月牙样。
“婆婆每日里都要熬上一锅，日日盼着姑娘来呢。”
水玲珑有些意外，也笑道，“那我日后一有空便来。”
凉风拂过，葱翠的葡萄飒飒作响，水玲珑慢慢说着些寨中的事情，逗得雀儿不时发出些惊叹的音节，江老太太躺着摇椅上笑着看她们嬉闹。
没过几日，闹得满城风雨的桑家案子结案了。
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王云鹤，贪赃枉法蓄意谋害人命，结党营私，罪不胜诛，与其勾结从属共二十三人，数罪并罚被判斩立决。
处斩那日，断头台前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在此案中牵连的一干官员五十七人，罢黜的罢黜，贬官的贬官。
而开封府尹廖明，纵容家人作恶，玩忽职守致使京中火情牵连数个坊市，抄没家产，全家流放至琼州。
禁军副统领被免职入了刑部大牢，由御史大夫曹家长子接任禁军统领一职，
在此次灾情中有功者皆受封赏，宋南风只授予表彰，并未擢升。
水玲珑被任中军都司佥书，掌管京操、备御等事务，乃是实权武官。
夜色下，水玲珑躺在葡萄架下摇椅上，手中握着一卷书，翘着脚问，“曹家是不是太后娘家那个曹？”
身后江阔答她，“正是。”
“啧啧，梅洵那张纸交上去，果然没有一丝水花。”水玲珑身下的摇椅嘎吱作响，一摇一晃，顶上那盏灯笼也被风吹的摇摇晃晃。
看来她的猜测没错，皇上不只知道是谁要他的命，还很忌惮。
“五军都督府把右军十三营调到昭南军下，肯定憋着坏主意。”江阔抱臂蹲在摇椅旁，颇有些愤慨，“大当家，你为什么那么轻易就答应了？”
“我打听了，那十三营里都是些靠家里关系进去，混日子的纨绔，闹腾的很。”
水玲珑眯着眼道，“今日任命才下来，五军都督府就送了这烫手山芋来，定然准备一箩筐话来应对我。”
“不如痛快接下，老娘懒得同他们废口舌。难道还怕几个不学无术的混子不成。他们在我手下，我的命令就是军令。”她话才说完，桂宏从前头过来。
从她手中将抽走那卷书，看见扉页上“六韬”二字，他轻叹一声。
“伤眼睛，白日再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