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哭了多久,眼见快到明安院了,宋秋才将将停下泪珠。

    琅园再是人少,伺候仆妇小厮一众人也有百余人之多,远远瞧着公子抱着宋姑娘回来,都避开了去,竟真叫他们一路都没碰上一个。

    宋秋哭得停下了,才觉出这行为有多丢人。

    还没到院子,宋秋便推搡着想从崔行周怀里下去,可她力气小,又哭的喘不上气,崔行周不放手,她也拿他没法子。

    她小声张口,声音还带着些微喏喏:“公子,妾自己能走。”

    “折腾了一晚上,你身子骨弱,别又把自己折腾病了。”

    宋秋眨眼,努力缓解眼中的干涩。

    得了盈月出发前妥帖的吩咐,明安院早早备了热水,宋秋不回来,丫鬟们就不厌其烦的将凉水换掉,重新准备热水。

    这会儿到了明安院,正遇上来换水的丫鬟,瞧见抱在一起的两人,丫鬟谨慎的低头,行了礼,退了出去。

    崔行周却是抱着她进了屋子,小心将她放在榻上,他从宋秋手里拿过那糖人,糖人被宋秋握得太紧,握住的地方滚烫的热,崔行周手顿了顿,将糖人放到一旁的茶盏处架着,重又看向她。

    “好好睡一觉。”

    宋秋扭着脸,极为浅淡的点了下头。

    “明日我要出去一趟,如果身子爽利些,后日可以来藏书楼找我。”

    她仍旧轻轻的点头。

    崔行周蹲在榻前,小心握住她的手。她身子寒凉,手总是冰凉入骨,崔行周将她的手裹起,似乎想要传递些许温度。

    “世间事,许多不可得的,若你愿意,也可万般由你。”

    所以别自暴自弃。

    自己的手心濡湿一片,宋秋眼睛再次不可控制的酸涩,她逃避般的抽出手,轻哼一声:“可我想要你。”

    崔行周怔忪,不意她这样直白的说这样的话。他停这一瞬,眼睛却被宋秋轻轻覆上,视野里漆黑一片。

    是宋秋一手捂住他的眼,另一手掀开帷帽,凑过身去。

    温软的气息贴近,颈侧感受到了她小心翼翼的呼吸,崔行周耳后攀上了一阵薄红,她轻浅的吻落在了他的耳垂,一触即离。

    冰凉的手似乎都带着潮热的温度,宋秋的手离开崔行周的眼睛时,崔行周仍旧一时不能视物。

    他看不见宋秋帷帽落下瞬间的表情,只能恍然去猜测她是否也如他一般心跳如鼓。

    黑暗终于慢慢褪去,她早已将所有的情动掩藏好,崔行周只能看到她微微偏过的头。

    他沉默几息,唤她:

    “宋秋?”

    “嗯?”

    清凉的风透过窗吹进内室,吹熄了几盏蜡烛。

    崔行周低低询问,声线夹杂着难以察觉的轻颤。

    “你,心悦我吗?”

    夏日的温度潜藏着暧昧的气息,不需要太多波澜就让人产生燥热的悸动。

    崔行周从没有这样的感觉,紧张,又包含着浅淡的期待,也有隐秘的害怕,唯恐获得某种他不想要的答案。

    宋秋一时反应不过来,她心神仍旧停在刚刚撩拨的轻吻。

    她只是想刺激一下崔行周的,可是吻落在实处,她的唇瓣似乎也被他通红的耳朵烫到了一般,热的不像话。

    半晌等不到她的答话,崔行周幽深的眸子里色彩晦暗,他心渐渐沉下去,那个让人乱了阵脚的吻的影响淡去,冲动落回实处,理智回笼,他有些匆忙的垂眼,恍若无事般出声,语气有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出来的祈求:“……不要答。”

    宋秋,不要答。

    ——

    直至崔行周离去,宋秋仍旧愣神。

    “姑娘,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盈月人未到,声先至,推门进来,却瞧见仍旧坐在榻上的宋秋。

    “姑娘,怎么还没摘这帷帽?”盈月去取那帷帽,白纱落下,盈月不意撞进了宋秋红肿的眼里。

    “哎呦,”盈月慌忙撇下帷帽,蹲下来凑近去看,“公子惹了您哭吗?”

    宋秋遮掩的垂首,不肯应声。盈月已忙叫人去小厨房拿两个鸡蛋来,又使人去烫帕子,来给宋秋消消肿。

    毕竟相处了好一段时间,盈月心里已将这位柔弱体贴的主子放在了紧前头,瞧着她难过,便也跟着难受。

    她捻了帕子轻轻替宋秋敷眼睛,心疼的问她:“姑娘怎么哭成这样?生了何事。是公子同您发了什么脾气吗?”

    宋秋诚实的摇头:“没有。”

    “屋里只有您和奴婢两人,您还不同奴婢讲实话。这回来路上,您与公子闹的那番脾气,奴婢们可都看得出来。”盈月见宋秋这样,以为她是故作坚强,更是心疼,“不过是点小事,公子何故责您至此。”

    宋秋瞧着盈月关切的模样,有些新奇的眨眼,很难得的想起武阳侯府那个一直跟着她的丫鬟。

    蕊香长的颇有几分清秀,原是扬州知府买来伺候武阳侯的。被带来的时候哭哭啼啼的,武阳侯听着厌烦,宋秋那日恰好在武阳侯身边伺候,武阳侯便随手把蕊香指给了宋秋。

    宋秋那时也刚进府,正没有伺候她的人。蕊香虽然没做过奴婢的活计,笨手笨脚,但还是尽心尽力伺候宋秋。

    后来蕊香跟着她进京,一直陪在她身边。蕊香不是家生子,没有那种世家自小培养出来的丫鬟的气度,但胜在忠心耿耿,认准了主子,便一心为着她。

    蕊香是扬州来的丫鬟,宋秋一死,旁的主子定然是不愿要她的,能留在府里还好,若是被发卖出去,这种年轻又有几分姿色的姑娘,辗转之下,也许没有什么好下场。

    但宋秋薄凉,不愿为了这等小事求到崔行周头上,万一惹出乱子来,她得不偿失。

    倒是盈月这般忧心她,她却万万没想到。

    盈月温婉细腻,瞧着便是大家族的家生子,做事是万分的妥帖周全,却对着她一个顶了天也就做个姨娘的主子也这般真诚。

    自己又有什么可被图的呢,值得盈月这般。

    宋秋不由起了三分逗弄的心思,她故作伤心,声音也哑了几分:“是我的错,不该闹脾气,他是主子,责我也是应当。”

    “奴婢以为公子是那样好脾性的人,却原来也会责骂姑娘。”盈月手上力道更轻了些,耐心哄宋秋:“您别伤心,公子是一时出了火,他是喜欢姑娘的,明儿定是要后悔的。”

    宋秋弯了眼:“你怎么总觉着公子是喜欢我的。”

    盈月一时语塞,她是亲眼见着向来沉静的如同一滩死水的崔行周如何浑身湿透狼狈却焦灼的抱着宋秋回府,如何听见大夫一句时日无多的话双眼便顷刻通红,又是如何靠在榻边日日夜夜的祈求一直昏迷的宋秋醒来。

    她都不知榻上女子是如何猝不及防的出现时,自家公子待这女子就已仿若情深。

    可她也不知该如何讲给宋秋听。她是见惯了大家族对女子的薄凉的,今日再喜欢,明日也依旧会弃之如敝履。即使再觉着自家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可仍旧害怕因自己的话给了宋秋太多的希望最后又让她失望。

    “他……公子自然是喜欢您的。”

    又是这句苍白无力的被盈月说了好几次的话。

    宋秋意兴阑珊,推了推盈月的手:“沐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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