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最近发生了件大事,陈家大少爷要娶亲了。

    陈家世代经营着盐、酒两样行当,说是漳州首富都不为过,可是大少爷今年已经二十五了,却一直打着光棍,原因无他:这个大少爷,是个傻子。

    有人说这孩子先天不足,生下来就傻兮兮的,还有人说这孩子小时候聪慧得很,是后来亲眼见着他娘的死状才给吓傻的。

    反正众说纷纭,没一个人知道真正缘由。

    不过就算是傻的,陈家也不至于找不到一个愿意嫁进来的姑娘,先前几年也有家里穷得不行的,便打算把女儿嫁给这个傻子少爷。

    最后甚至真的进来了一个姑娘,结果刚嫁进去第二天就跑出街到处嚷嚷大少爷是个疯子,想杀她。

    后来虽然被陈家的家丁带回府去,可那姑娘没两天就死了。

    说是自己跳井了,可到底是不是跳井,又为什么跳井……还真难说。

    从此后就算有贪财的父母想把自家姑娘往里送,陈家也是不收的了,毕竟陈家经商,万一再嫁进来要死要活的闹出人命,对生意的影响实在不好。

    所以现在陈家大少爷突然要娶妻,市井里难免议论纷纷。

    同时也都在为这个即将嫁进去的新媳妇捏了一把汗。

    而朱纱,就是陈家的新媳妇。

    “你说说,你是不是也是傻的?”朱秀水恨不得把这个傻闺女的脑袋给戳破了,好看看她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朱纱任由娘亲一下一下戳着自己的脑袋,也不躲,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屋地上都要摆不下的银子珠宝发呆。

    直到朱秀水骂得累了,朱纱才故作轻快地开口:“娘,你看陈家这么有钱,我嫁进去岂不是穿金戴银享一辈子清福!”

    “放屁!”朱秀水朝地上啐了一口,“谁不知道陈家大少爷是个傻子,还闹出过人命……你……你这是自己往火坑里跳!”

    “娘,”朱纱扯过朱秀水的手,让她坐下:“反正我也二十了,我嫁不出去,他娶不到人,正好凑一块嘛!”

    “有那个凑法?”朱秀水染上了哭腔,从朱纱出生开始,母女俩相依为命,就算让她一辈子养着这个闺女她也愿意。

    可是……这丫头竟然背着自己去陈府商量婚事,还直接让人家把彩礼抬过来了。按漳州的规矩,彩礼过了即为订婚,男方悔婚要付嫁妆的五倍,女方悔婚要付彩礼的五倍。

    朱秀水看着地上闪着光的银锭子,一共一千两,还不算那些珠宝玉器……五倍,她哪里拿得出来!

    “娘,你不用担心我,你女儿吉人自有天相,再说那些都是坊间传言,不可信的。”

    朱纱见娘亲脸上还是一派忧愁,只能宽慰道:“这里有一千两,正好给上边送去,再变卖点珠宝给秀才家。剩下的就当娘日后的过河钱,重新开店还是置办些什么,都够用了。”

    听罢朱秀水终于忍不住眼泪,一把抱住朱纱,哀嚎了一声:“我这是卖女儿啊!”

    ……

    婚期不会因为母女的无奈就延后,终究还是如期举行。

    一个多月以来,陈家没少往过送东西,朱纱也把娘亲安慰得差不多,于是在立夏当天,就着迷蒙的小雨,朱纱嫁进了陈府。

    轿子晃晃悠悠的,身上的锦缎穿起来滑溜舒服,朱纱忍不住有些困倦。

    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也很催觉,朱纱竟真的在轿内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要不是头皮突然传来刺痛,朱纱觉得自己都有可能睡到第二天早上,毕竟这轿子比自己家的床都舒服许多。

    “大少爷,快松手啊,松手!”喜娘小心地掰着陈秋迟的手指,废了好大一番力气却只掰开一根指头。

    府门口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大家一边议论这大少爷果然傻兮兮的一边再次为新娘子默哀。

    而这时朱纱也反应过来了,刚才头皮的刺痛是陈大少爷在扯自己的盖头,不小心勾到了头上的金钗。

    还好朱纱早有准备,她从袖口掏出一张用油纸包住的桃花酥,就着油纸直接塞到陈秋迟手上。

    陈秋迟果然松了手,急忙打开油纸拿出里面的糕点,囫囵吞下去了。

    而这边的朱纱也终于成功下了轿,陈秋迟也没再闹,老老实实拿着牵红往大堂走。

    刚进堂中,朱纱就感觉有什么人碰了碰她的手背,没来得及反应,头顶传来了温润清朗的声音:“我还想吃!”

    声音不算小,在一旁静静看戏的二少爷勾起嘴角嘲讽地笑了笑。

    朱纱微微点头,意识到自己还盖着盖头,又小声说道:“好。”

    陈秋迟像是终于放下心,不再捣乱。老老实实完成了典礼。

    本以为忙了一天终于结束了,可“送入洞房”之后却没有送入洞房,而是有人领着陈秋迟和她一起到了另一个屋子。

    朱纱的头纱还没掀开,前面是谁也看不清。

    坐在正位的老太太先开口:“本来还担心我这孙儿与你合不来,这么一看你俩还挺相合,往后你就是陈家的大少奶奶,有什么事吩咐下人就好。”

    “是,奶奶。”这是陈家最有威望的人,朱纱有心巴结,故意把音调放的软软的,甜甜的。

    座上的老太太也真的很高兴,却不忘教育道:“你来找我时已经说好,你若是安安心心和我的长孙过下去,陈家不会亏待你,可你若是有别的心思,陈家可容不下你……”

    “奶奶,我不会的,”朱纱低下头,表现出顺从的样子:“整个漳州都知道我家的饭馆出了差错,毒死了一位秀才,虽是冤屈却也无从辩驳……陈家是小女的救命稻草,就算为了恩情小女也会照顾大少爷一辈子,毫无怨言。”

    “那就好,”朱纱说得诚恳,老太太就算再有疾言厉色也不忍心摆出来了,“你也早日为陈家开枝散叶才好。”

    开……开枝散叶?

    这?怎么个开法?

    朱纱面露难色但幸好被大红盖头挡住,她磕磕绊绊地应了声“知道了”。

    终于被带回新房,只要再完成交杯酒的环节今天就算完事了。

    好累啊,腰酸背痛。幸好自己就打算成这么一次亲,再来一次她真怀疑自己的身子骨要散架了。

    旁边的丫鬟提醒着:“少爷,该揭盖头了……揭盖头啊少爷?少爷?揭盖头啊?少爷?”

    陈秋迟半天才反应过来,伸手扯掉了朱纱顶了一天的盖头,直接甩在那个丫鬟的脸上,还附赠一句:“给你。”

    丫鬟一下子被蒙住眼,红着脸叠好盖头。另一个丫鬟递上交杯酒,给他们一人一杯,这回陈秋迟倒是很听话,许是觉得好玩吧,他很顺从地挎上朱纱的胳膊。

    朱纱见他终于听话,也放下心,仰头喝了酒。

    可这酒……怎么是甜的?

    朱纱面露疑惑,一旁的丫鬟解释道:“是糖水,我们大少爷喝不了酒,糖水也是一样的。”

    朱纱了然地点点头,挥手让丫鬟们下去了。

    刚刚没注意,但喝交杯酒的时候朱纱就被惊到了,这个傻瓜大少爷竟然长得这样好看!

    下颌线条清晰,面容俊朗,明眸皓齿顾盼生威,鼻梁和睫毛都在烛光的映射下投出好看的阴影。

    若不是智力有损,绝对会让各家小姐踏破门槛。

    想到这朱纱不禁为他惋惜起来,白瞎了这么中看的一张俊脸……

    “漂……漂亮娘子……”

    “你再说一遍?”陈秋迟一句话直接把朱纱送上人生巅峰——一个无比俊俏的男子夸自己漂亮。

    “我说,漂亮娘子。”陈秋迟很听话地重复了一遍。

    朱纱笑嘻嘻地捏了捏陈秋迟的脸:“真会说话,就喜欢你这种嘴甜的!”

    虽然陈秋迟比她大了几岁,却完全看不出比她年长,两个人看着和同龄人无异,况且陈秋迟智力不足,像个小孩子,朱纱下意识就把他当小孩子看待了。

    “漂亮娘子,我还想吃那个好吃的!”

    合着是为了好吃的啊!

    朱纱丧了丧气,收回轻轻捏在陈秋迟脸上的手,“没了,就带了一个……这样吧,明天我就给你做好不好?”

    “好!”

    “那……你得回答我一些问题,答对了我才能奖励你好吃的哦,要是撒谎可就没有了!”

    朱纱正好趁此机会打听一些府里的情况,虽然他智力欠缺,但对府里的环境总会比她多了解一些。

    “好!”陈秋迟一口答应。

    “我问你啊,你们家有没有什么规矩?就是类似禁地之类的地方,旁人不准去的地方?”

    “没有。”

    没有就好,免得她不小心误闯哪里犯了什么忌讳。朱纱舒了口气,接着问道:“家里谁最喜欢你呢?”

    “祖母!”陈秋迟未加思考便回答道。

    “还有呢?”她总得知道这府里那些人该结交哪些人该远离吧。

    “还有?”陈秋迟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拉着长音说:“还有四娘。”

    四娘?朱纱蹙眉想了想,她说的四娘应该是那位前不久刚刚生了小孩的姨娘。看来可以结交一下。

    “还有呢?”

    这回陈秋迟没再犹豫,果断地摇了摇头。

    “没了?”朱纱一脸不可置信。

    “没了。”陈秋迟似乎有些难过,“大家都嫌我是傻子,不喜欢我的……”

    朱纱顿时对面前这个男人生出怜悯,于是她拍了拍陈秋迟的肩,微微叹了口气,柔声说:“放心,我会对你好的,一直都会。”

    “你?”

    “对啊,我是你娘子嘛,一定会对你好。”

    “祖母也总说你以后就是我娘子,可到底什么是娘子?”

    “娘子就是……”朱纱想了想,“娘子就是从和你见面开始,一直到生命最后,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

    “漂亮娘子会一直陪着我?”

    “嗯!”

    “那,漂亮娘子也会像祖母一样对我好吗?”

    朱纱盯着陈秋迟的眼睛,十分郑重的点点头,“我会。”

    这回倒把陈秋迟弄得不知道说什么,他颇有些不知所措地眨眨眼,“可是祖母说,‘轻诺必寡信’呀!”

    陈秋迟一脸认真的样子逗得朱纱想笑:“我才不会呢!”

    “为什么?”

    “都说了我是你娘子,娘子不会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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