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阿兄本关内肃州人士,来龟兹城本是为了做些小本生意,”她顿了一顿,眼眶微红,一副伤心到说不下去的模样。

    刘福顺深深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接话道:“奈何突发战事,我们兄弟二人将货交了出去,尾款却没收回来,身上带的盘缠也都花销干净了。”

    “所以我们兄弟才会将这把祖上传下来的的宝刀拿来出来卖了,换些花用,战事完了后也好归乡。”

    林薮春珍爱的拿起成蹊剑,稚嫩的脸上全是倔犟,“但并非是什么人来我们都卖的,要比武胜过我们兄弟二人的好汉才够资格让我们卖出此刀,若输了就要留下一枚铜钱。”她拔出刀鞘,镔铁的锋鸣声呜呜作响,引得在场众人声声惊叹

    刘福顺故作无奈的摇摇头,拱了拱手道:“这龟兹城中全都是上过战场的将军老爷们,我们如今也实在是一分钱难道英雄汉,不过是我阿弟最后的一丝挣扎罢了。”

    人人都有时运不济的时候,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倒让在场的众人对这两个少年郎生出些许惋惜之意来,可很快就有一队龟兹的巡查军过来驱赶他们,大家便登时作鸟兽散,各自离去了。

    可算是来了,林薮春心中暗喜,其实平民又知道些什么,真正要想套出有用的东西来,还得是从这些当兵的口中探听。

    龟兹人起事进城后虽没有打家劫舍,可也是专挑着汉人欺负,这一小队龟兹兵只有四人,都佩着和汉人截然不同的的弯刀,领头的那个瞧着和林薮春也差不多大,看着眼前的兄弟俩,用蹩脚的汉话十分嚣张的冲他们喊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战时不让聚集不知道嘛?!”

    刘福顺和林薮春赶忙拱手作揖道:“军爷见谅,这时节城中没人招工,我们兄弟俩实在是连吃饭的银钱都没有了,才不得不将祖传的宝刀拿出来贱卖。”

    那兵头头眼中很是不屑:“你们汉人能有什么好刀,不过是一堆破铜....”,他烂铁二字还未出口,便看见林薮春怀中还入鞘的成蹊剑“咳咳,你这刀也就勉勉强强看的过眼吧,你们多少钱卖?”他很是尴尬的咳了两声。

    “五十两....”刘福顺话音未落,就惹的一阵哄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人了,这大白天的就做起梦来了...... ”

    那头领他扫了扫二人身上有些破旧的衣服,笑的前仰后合道:“我看你们也实在是可怜,这样吧,我出十文,这把刀我要了。”

    这话可不是商量的语气,那兵头头直接伸手就要夺刀,林薮春略略退后,直接用刀鞘打在他的手臂上,悠悠道:“我阿兄说的可是五十两...黄金”

    那龟兹兵登时大怒,捂着手臂嘴里叽里咕噜的大叫一通,那群小兵就立时围过来抓人,可他们哪里是林薮春的对手,三下两下就被她打翻了一地。

    林薮春直接将那四人挨个脖子上都来了一掌,扮作乞丐状的姚炳带着一群乞丐就涌了上来,人群散去之后,集市的街角干干净净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最安全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林薮春在听完留守在城中的暗探说的龟兹兵的巡逻时间后,特地建议将时间选在了刚刚开市时的清晨。

    比起人烟稀少,即将宵禁的收市时间,清晨已经开始做生意的时间不仅不易引来大量的龟兹兵,而且会让他们在晚上交班点兵之时才能发现少了一队巡查队。

    这样一天的劳作下来,人们也会对清晨还未完全醒神之时的事情记忆模糊,更加有助于他们掩藏身份。

    林薮春一行人没有带着那一小队人回联络点,而是换了商队的装扮,将人装在麻袋里,就近来到了一家客栈。那龟兹掌柜正疑惑此时怎么还能有商队进城,

    姚炳就已经开口打消了他的顾虑,他状似苦恼道:“我们一行商队本是借助在城西韩农户的家里的,可今早来了一群官兵的强占了那院子,硬生生的将我们赶了出来,不知贵店还有没有空房?”

    说罢便阔绰的拿了俩锭白银放在柜台上,那掌柜立刻便笑道:“哎呦,有的有的,贵客放心,小的就是龟兹人,断不会有人将你们从小店赶出去的。”

    那掌柜转头就叫小二把马匹货物都拉到后院去,却被姚炳摆摆手拒绝了,他笑到:“掌柜的有所不知,我们本是要一路去边西疆各城卖茶的商队,这些名贵的茶叶,是见不得烈日暴晒的,我们自己放在房中就好。”

    西疆这边常有关内来卖茶叶,瓷器,药材的商队,况且因北疆有天山,南疆城镇更多,商队自然也就更多了,掌柜的见怪不怪的点点头,热情的将他们一行人引到二楼客房。

    姚炳向掌柜要了几盆清水,几块汗巾,他们将人从麻袋里放了出来,那几人还昏迷着,姚炳命人将他们脑袋控制住,用汗巾狠狠蒙在那领头的口鼻之上,然后让人不停的从上往下浇水。

    那人醒了,挣扎嚎叫着想要呼吸,姚炳却没有马上放开他,刘福顺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实在是害怕的看不下去,干脆找了个角落,堵着耳朵面壁不看了。

    林薮春抱着刀靠墙站着,她虽没有刘福顺那般夸张,可也是眉头紧锁。

    姚炳见他们这样,反而笑着安慰道:“你们还是新兵不知道,这些龟兹兵..”他松开那人,狠狠踢上两脚,“鬼的很,不上些手段是不会招的。”

    他对着那士兵问道:“你们龟兹这次起事有多少兵力?主将是谁?各城门布防如何?”

    那龟兹兵也算是个硬骨头,他一口血吐在地上,说出一连串的龟兹话,那姚炳听了什么也没说,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书生样,他让人堵住那小兵的嘴,反手抽出他腰间的刀,对着他的手指就切了下去。

    林薮春像是躲着不忍心看一样,拉着刘福顺站到了窗边。

    那人惨叫也不能,就这么硬生生的疼昏了过去,当再次被水浇醒之后,就换了副告饶哀求的模样,哭喊着用他那不流利的汉话交代道:“我们主将是龟兹龟兹的....的二王子阿米尔扎,如今总....总共有五万人在城中....城门不知道我...”

    姚炳满意的点点头,往他嘴里塞了一颗黄豆大小的药丸,那人立刻就大口大口的喘息,然后手把着自己的脖子缓缓向旁边倒去。

    姚炳也不着急审剩下四个,他笑着给林薮春和刘福顺各倒了一杯茶,“刘兄弟,阮都尉,你们第一次见到这场面吓到了吧,快喝杯茶压压惊。”

    林薮春和刘福顺却并接过他手上的茶,双方对视了一会儿,姚炳突然就将茶汤洒在地上,那茶汤顿时在地上冒出缕缕白烟,他全然不像刚才那般好大哥的样子问到:“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林薮春扫了一眼对面的五人,也不着急,气定神闲的答道:“本来是没发现的,只是姚大哥今日的行径与那晚和我谈心时当真是.....”她歪了歪脑袋,好像是在思考什么样的用词合适。

    “....判若两人,况且刚才你随刻意忍着,可我观你的样子,却是听得懂那龟兹兵说什么的....可队长却没把抛头露脸的任务分给你,而是叫我们两个新兵蛋子出面,”她微微一笑,仿佛丝毫不为眼前的困境而感到焦急,“这着实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吧。”

    看着他们二人,姚炳显得有些烦躁的开口:“若不是全珉那个什么都干不好的废物,我本来也不用这么麻烦的。”他这条暗线本来是准备林薮春被全珉被排挤后才起用的,如今却不得不抓住这个离军的机会在任务中着急忙慌的干掉她。

    林薮春眸光冷冷的望向他,嚣张的声音缓缓而来:“就凭你们几个,怕是还留不下我们。”

    姚炳阴狠狠的瞟了一眼地上那一滩茶渍,“知道阮都尉武艺高强,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跟你废话到现在,”他森森然道:“本来是想让你我都舒舒服服的把这趟差事办完的,如今又免不了要多费些手脚了。”

    姚炳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成群的脚步声,可在等时机的并不只有他一人,还不等姚炳出手,林薮春就突然将刘福顺从身后的窗户推了下去,随后自己也利落的向下一跳。

    姚炳一伙人赶忙趴到窗前查看,却见林薮春和刘福顺掉到了一辆装满稻草的牛车上,他恨恨的锤了锤窗框,向后吼道:“还不下去追!”

    林薮春踢开赶车人,拔出袖中的小弯刀,一刀扎在牛屁股上,那牛立刻就受了惊吓,疼的向前狂奔起来。

    .......

    是夜,天空中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本应是宵禁时分龟兹镇,一条阴暗小巷内却传来兵刃相碰的激烈打斗声。

    随着一根袖箭发出,最后一个龟兹兵也倒了下去,雨滴顺着林薮春的脸颊滑落下来,在地上的水坑中砸出一圈涟漪,她抹了抹眼睛,以便让自己看的清楚。

    这已经是第三波人了,两波龟兹的搜查队,一波他们的“自己人”,林薮春看了看身旁靠着墙壁捂着伤口的刘福顺,叹了口气,她自己也伤的不轻,几个时辰之后,天光大亮,藏身只会更加不易。

    她透过巷口往街上几处微弱的光源望去,她又不熟悉此处地形,天明之后无处藏身,就算再能打也扛不住这一波一波源源不断地围剿啊,林薮春仰了仰头,心里满是绝望。

    “若是死在这里也不会有谁知道吧?可她还没有和阿姊道过歉,也没有问过阿耶为什么不归京。”她无可奈何的轻笑一声,喃喃自语道“真是的,早知道就不跑出来了。”

    刘福顺听到她的笑声,疲惫的抬起头看向她,却听见并肩作战,无比信任的弟弟发出像这雨夜一样寒冷的声音:“阿兄,对不住了,这次算我连累了你,下辈子,可千万...千万别再认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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