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顺从认识阮茗起就没见过他如此丧气的的样子,哪怕是他们初见那天,偶然提起他去世的母亲,他也只是一闪而过的悲伤。

    刘福顺被他这颓然的样子打得措手不及,阮茗虽然是最年幼的弟弟,可绝大多数时候,自己和朱筌兄甚至是整个新兵营的大家都是相信并跟随他的,如今竟连他也觉得没有希望了吗?这比刚才被人围攻的时候更让他觉得寒冷彻骨。

    他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到:“真的....真的没有办法了嘛,咱们还可以再找地方躲躲.....”

    林薮春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躲...躲到哪里去,据点内,城墙边此时全是姚炳人,龟兹镇的大街小巷明日一早便会布满咱们的通缉画像.....等等!”她眼神中好像突然又恢复了神彩。

    林薮春从袖口中掏出出那个神秘的锦囊,刘福顺也凑过来帮忙遮雨,她打开来,那字条上的自己虽然有些模糊,可还算是能辨认的清楚。

    兄弟二人赶忙向那地址赶去,刘福顺腿上有伤,林薮春只能架着他在夜色中一瘸一拐的走着,路上又遇到了小队龟兹巡逻队,林薮春此时已经筋疲力尽了,她一边应敌,一边还要护着刘福顺,略略有些应接不暇,身上便又添了几处新伤。

    一场恶斗之后,他们总算是活着来到了那锦囊中的地址,却发现是这镇上唯一的一家青楼,兄弟二人在那灯红酒绿的楼门口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着不确定的复杂情绪。

    但前有埋伏后有追兵追兵的他们哪里又有那么多选择,还是相互搀扶的走了进去,一进去,身材有些臃肿的妈妈就扬着手绢,一脸谄媚的热情的迎了上来。

    她精明的上下打量着此时颇有些狼狈的兄弟二人,脸上的讨好却丝毫不减的道:“外面这么大的雨,二位小郎君快进来暖和暖和,第一次来咱们这花雨阁吧,姑娘们快来伺候伺候!”

    说罢,周围婀娜多姿,腰肢扭转的姑娘们就要围上前来,林薮春经验丰富倒是还全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第一次见这样场面的刘福顺,此时就像是烤熟乐的地瓜,害羞的从头红到脚。

    林薮春此时虽衣衫带血,脸色惨白,但英姿煞爽的小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自若,她示意那妈妈单独与她走到一边,客气有礼的道:“妈妈误会了,我兄弟二人此来并非为了饮酒作乐,是有人....”

    她从怀中拿出那个早已湿的透透的茶白色锦囊,那妈妈刹时脸就变了颜色,她恭敬小心的打开,里面却不是她以为的什么密令,而是这花雨阁的地址。

    这就让她有些困惑了,这纸条上的字虽已有些模糊了,可是也确实是京城衔蝉姑娘亲笔所写,她又将那方锦囊拿在手中反复检查,布料独特的经纬织法确认无误,就连那坠着的小珠子从中间的小孔看去,也是有一朵小小的荷花在里面的。

    那妈妈小心的试探道:“贵客可是有什么特别的交待?”

    林薮春从一开始就没想遮掩,她道:“不敢瞒妈妈,这锦囊是有人暗中塞给我的,妈妈也看到了,我与阿兄如今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贸然寻上门来,还请妈妈施以援手。”

    其实林薮春也是实在不知这其中玄机才不得不如实相告这锦囊的来历,但话虽如此,她仍心有顾忌,言语间还是掩去了他们二人的军人身份。

    她的一番话也的确让这位管事的妈妈生出些许了然,她看了看林薮春身上的刀伤,这明显是龟兹人的弯刀才能有的特殊的刀口,想来楼里是想要为这两位行个方便,又不想暴露身份,才给了这样一个锦囊。

    她当即就挂上亲切的微笑道,将他们二人带到后院的一处僻静小屋里,:“郎君客气了,谁还没有个虎落平阳的时候呢,奴家看二位郎君也是疲乏的狠了,”

    她将林薮春二人带到楼上的两间相邻的厢房,微笑着安抚道:“郎君先休息休息,我瞧二位也不是那起子凡夫俗子,想来定能时来运转,逢凶化吉。”

    这便是算是应承收容他们了,林薮春拱手道谢道:“多谢妈妈仗义援手,晚生感激不尽,还未请教妈妈如何称呼,日后定当重谢。”

    她这话倒让那妈妈一愣,她从京城来到这边陲小镇许多年了,自从这花雨阁开启来,不管是阁里的姑娘下属,又或是来往的商队客人,人人都叫她妈妈,久而久之,就连她自己也逐渐习惯这个称呼了。

    她微微愣了一下下,很快就反应过来道:“郎君客气了,老身姓王。”随后又命人拿来点心伤药和干净的换洗衣裳,就退了下去。

    屋内就剩林薮春一个人了,她环顾四周的红烛帐暖,一瞬间觉得有些恍惚,仿佛刚才的雨夜厮杀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

    当林薮春看到那堆干净衣物里一卷清爽崭新的束胸绷带时,才惊觉到其实她该再警惕些的,真是奇怪?明明是一个不知来处,不明用意的信息,就算是四面楚歌,按理自己也不会如此轻易就放下戒心啊。

    想到那夜清晖月光下的悠远茶香,林薮春心中还是颇有些意外自己这毫无来由的信任。

    一夜的倾盆大雨下个不停,到早上才将将小了一点,林薮春刚起没一会儿,王妈妈热情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郎君可起身了?”

    林薮春给她开了门,王妈妈端着早膳笑盈盈地的进来,她将早膳摆在桌上,像位亲切的长辈一样,一边给林薮春剥鸡卵,一边闲聊一般问起:“二位郎君可是要出城?”

    她这一问,让林薮春更加严阵以待了,虽然早知道这花雨阁不是普通的青楼,可一晚上不到的时间就能把他们二人的来历目的都查的清清楚楚,足可见其背后的可怕实力。

    林薮春放下手中的筷子,点点头:“妈妈真是手眼通天,我们兄弟二人正苦于出城无门呢。”

    可还没等王妈妈接着往下说,楼下就传来一阵娇俏的声音:“军爷这么早啊,咱们花雨阁还没开始迎客呢!”

    王妈妈立刻起身出去,林薮春也马上拿起横刀躲到床下,不一会儿门被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什么龟兹兵,而是一位娇小玲珑,面容姣好的娃娃脸姑娘,她不似普通边地女子的热情火辣,反倒通身有一种江南水乡的女孩子一般温柔小意。

    她直接奔床榻而来,拉出床底下的林薮春就往墙边走去,她也不言语,直接就把一脸愕然的林薮春塞进了藏在墙内的密室。

    这密室虽只有一人大小,可当真称得上是内有乾坤,林薮春轻轻拨动墙上的旋钮,就见墙上一小片原片缓缓而动,开出一个铜钱大小的洞来。

    林薮春透过那个洞口屏息向外望去,只见三个龟兹兵进来叮铃桄榔的一阵乱翻,可他们搜查不到东西也不走,竟像大爷一样坐在桌前,让刚刚那位小姑娘给他们端茶倒水不说,其中一个更是眼神淫邪的摸上她的手吃起了豆腐。

    林薮春看的又愧又怒,恨不得立时冲出去将那三人打杀了才好,可她不知道的是,这花雨阁本就是一掷千金的地方,又有上头罩着,这些小兵进了城后既没有银钱来此消遣,又不敢明目张胆的欺上门来,难得今天有个名正言顺的机会,还不趁机好好享受享受。

    大概半个时辰过后,那三人才酒足饭饱的满意离开了,等搜查的军队退出花雨阁,那位小姑娘才将林薮春从那密室里带了出来。

    林薮春出来后将贴身的帕子递给那个小姑娘,那帕子一脚还有阿姊给她绣的一朵精美的山茶花,真诚的说:“让娘子为我受委屈了,实在是对不住。”

    那姑娘一愣,接过帕子,微微福了福身,安安静静的出去了。

    没过多久,刘福顺就找了过来,他神神秘秘的问到:“茗弟,你那锦囊是怎么来的?他们这厢房里还有密室你知道吗?!”

    林薮春也不知道该怎么答他,只能拉他坐下,还没等她开口,王妈妈就推门而入了,看到刘福顺也在这里,她笑道:“这位郎君也在啊,刚才没受惊吓吧。”刘福顺拘谨的点点头,三人就围坐在桌旁开始商讨正事。

    王妈妈接着刚才和林薮春没说完的话开口道:“其实,要说送两位郎君出城也不难,这龟兹镇如今虽禁止出城,可我们花雨阁每月十五那日都是可以出去的”

    但她转而就抛出了一个让他们二人更加震惊的消息,王妈妈拿出一小卷地图,指了指龟兹镇北边的伊犁河道,:“我们花雨阁每月都要送些姑娘到在这里驻扎的龟兹大军去,隔个两日再接回来,只是.....”

    她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来,:“这来去都有二十多名的龟兹兵押送,将二位带出城门去倒不难,只是不知二位要如何脱身离去。”

    这也是为什么她明知沈临漳此刻就在安西军中,却无法把消息传过去的原因,虽说干掉那些押送的士兵对花雨阁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不仅要顾着阁中姑娘们的性命,更是因为她们在此处谋的事长久不断地消息,若如此打草惊蛇,这生意也就算是做到头了。

    林薮春和她的身旁的刘福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凝重,王妈妈的消息意味着,他们之前抓的那个龟兹兵招供的城中的五万人很可能只是一个诱饵,等安西军大举攻城后,埋伏在伊犁河遍的龟兹人就会再次将他们包围,来个里应外合。

    当真是好兵法,好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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