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吃完饭,喝完药,屋内只剩下林薮春一人的时候,她才小心翼翼的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封有些微皱的信来。哪怕是之前心里已经有所准备,她还是没敢直接打开来。

    若是阿姊在信中叫她回去怎么办?若是阿姊真的生气了日后不认她了怎么办?若是.....她脑袋里不自觉的开始设想内容的各种可能,过了良久,她才猛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缓缓拆开信封。这是一封长信,足足写了三四页纸。

    茶茶吾妹:

    见信如晤,听闻你的消息,阿姊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此次你着实有些太过了些,教家里的

    阿耶和我好生担心。别害怕,此信并不是教你返程归家,但你此次错大,也定要严惩才是,就罚

    你抄《孙子兵法》百遍,写完一章就寄回一章,不得推诿偷懒。不仅如此,若无意外,最少每月

    要往家里寄一封家书,若军务繁忙,不必长篇累牍,只要叫我知道你平安便好。可虽说你犯错,

    却不是说你入伍从军一事,只是不该不留书信消息,就擅自离家凭空消失,累的家人担心难过。

    切记万万不可再犯。你要记着,我同阿耶永远都是支持爱护你的,你身后永远都有家人亲朋,故

    此在外也定要小心谨慎,保重身体,绝不可为一时之利罔顾自己的性命,你时刻要记着,京中还

    有家人在等你回家。至于阿耶处,我亦有写信替你劝说,虽说阿耶可能一时气急反对,但他终究

    也会明白,金鳞岂是池中物,不日天书下九重。只是再见之日,你也定要向阿耶请罪才是。另

    外,朱颜那小丫头总是惦念着你,三不五时就来家里寻你的消息。我只推说你去庄子上养病了,

    等他日你返京可千万不要漏了破绽。此信到你手中约莫已是夏日,边疆清苦,更不要贪凉减衣,

    更要注意饮食。你孤身在外,也要学着如何照顾自己了。阿姊只盼边疆早定,战乱早平,吾妹早

    日归家团圆。

    家姐字

    林薮春还未读完就已是泪流满面,她先前的担心不仅一个也没成真,她犯下如此滔天大错,本以为他日挽回定要狠下一番苦工。

    可没想到阿姊竟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支持关心她的,甚至还替自己在父亲那转圜,她定是前世结了大大的善果,今生才能换得如此好的阿姊。她甚至未信件被截惹来灾祸,从头到尾都没留下任何家里的信息。

    林薮春先是默默流泪,而后越哭越厉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县衙的侍从赶忙上千询问她可是哪里不舒服,却听见她断断续续的答:“去...找....嗝....一部..孙子兵....法...来。”

    .......

    沈临漳房内,沈垣正在和他汇报京中的动向,自他离京太后一党便大肆抽调他麾下的官员,尚书令胡钦也趁乱来掺一脚,或免职下狱,或外放离京。如今他手里的除了门下省有李宣坐镇还算干净外,刑部,户部,礼部都多多少少的混进了太后和胡钦的人。

    芙蕖楼倒是照常运行,只是之前沈临漳交代的查清陈誉和京中那些官员有往来的事情却并没有查出什么不对来,名字也都和陈星客交代的对得上,一切迹象都表明陈誉真的胡钦一党。

    沈临漳想到陈誉先前的“庶子说”,神色晦暗难明,就胡钦往日的为人来看,他并没有如此强烈的嫡庶倾向,反倒是有一种压根儿不在乎皇位上坐的是谁,只在乎自身的利益权势。

    可观陈誉的言行,他却对此有着强烈的使命感,仿佛自己不是在争权夺利,而是真的在匡扶正道清君侧一样,这倒更像是宫里那位惯常招揽人心的手笔。

    可断不能凭此就下定论,若是胡钦暗中投向太后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再查!”他吩咐道,安西都护府作为整个文端最庞大的兵力,若是为人所用,日后他的麻烦就大了。

    “是”沈垣在心里记下,“另外花雨阁来消息说陈星客以绝食威胁,问王爷是否还要留此人”

    沈临漳眸光一闪,想到刚才林薮春的话,心中杀意渐起,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告诉花雨阁,想办法让他吃东西。”林薮春若真的想用此人,拿他必定要先替她确保无虞。

    沈垣称是,接着说了另一件事,安西军与龟兹一战的捷报就要发往京师,同时陈誉作为朝廷正三品上的大将,此事也必须送报回去,等朝廷再选派人员接任。

    “咱们手底下的同级的将领除去安北,剩下的都在金吾卫里扎着呢,他们军方势力孱弱,此时实在是无人可用,要不暂且压下此事,等有了人选再报给朝廷?”沈垣问道。

    沈临漳摇摇头,“压不下去,他的主子久未接到他的消息,自然起疑。单于府呢?三品下也无人可调吗?”“单于府如今同级的只有李将军一人,三品下未设军职。”沈垣回答。

    “既然如此,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沈临漳摸着手上的莲花玉扳指沉思片刻,下了决断:“传信给李宣,让他以大捷论功行赏为由,将苏朝策推上去。”

    “还有一事,若捷报抵京,王爷便可功成身退返京了,现在可要开始准备了?”沈临漳却完全没这个意思,他否决到道:“京城里怕是多的是人巴不得我不回去呢,等陈誉的事尘埃落定再说吧,安西军内不能留隐患。”

    .......

    晚膳时分,沈临漳提着食盒如约而至却看见林薮春伏案在桌前埋头苦写些什么,“咚咚”他轻轻敲了敲门框,林薮春才从一堆的文书中抬起头。

    “王爷怎么来了?”她有些惊讶,就寝前才用在吃药啊?

    “之前不是答应陪我一起吃晚膳的嘛,阮将军这么快就忘了?”沈临漳抬起手里的食盒示意。

    林薮春赶忙起身迎他,她接过食盒“王爷派人来唤末将...唤我就好,何必亲自跑一趟。”

    看着林薮春明明别扭还是努力改口的样子,沈临漳的眼里的情谊越发明显,在心里默默感叹她怎么能这么可爱,看着林薮春把食盒内的碗碟认真的一个个拿出来在摆好,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场景像极了妻子在等丈夫用晚膳。

    林薮春在他对面坐下,沈临漳一边给她夹菜一边问:“你刚刚在写些什么?你昨日才醒,不必此时就查阅军务。”

    “嗯嗯...”她含着食物摇摇头,鼓着腮帮子的样子好似一只觅食的金花松鼠,等她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回答道“是在罚抄《孙子兵法》”她从小被罚到达,罚抄跟家常便饭一样,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极其自然的就说了出来。

    “谁敢罚你?”沈临漳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一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问道,连一贯清冷的声音都不自觉提高了几分。

    看着他一副只要她嘴里说出谁来他就要出去跟谁打架似的样子,林薮春有些好笑,她想了一下苏朝策同她说的他昏迷的时候都是沈临漳带着人在照顾她,还以身饲虎布局抓了陈誉。

    又想起她昏迷之前隐约见到的模糊的沈临漳焦急的面容,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但她觉得这位原本远在天边摄政王爷大体也不是什么恶徒。

    于是她神秘兮兮的看了看门外,又冲着沈临漳招招手示意他把脑袋低下来,沈临漳也以为她真的要说些什么,也配合的凑了过去。

    “我偷偷跟王爷你说喔,你不要跟别人讲”见沈临漳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林薮春才继续道:“我其实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结果现在被家中姊姊辗转打听到我在此处,便寄了家书来罚我。”

    沈临漳越听脸色越缓和,到最后更是直接笑出声来,他满目笑意,一脸温柔的看着一本正经的念叨其实她阿姊有多么多么好的林薮春,觉得时光若是能停在此刻便好了。

    俩人就这么边吃边聊,用完晚膳后沈临漳也没离开,林薮春伏案罚抄,他就拿了一本书安静的在旁边看,偶尔抬头和她聊两句闲天,督促她活佛那个活动脖颈,直到就寝前给林薮春喂完药,照例往她嘴里塞了颗蜜饯,才带着笑意离开。

    他关上门却并未回房,径直向县衙后门走去。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正停在门外,沈临漳撩起衣摆上了车,马车便缓缓向前走去。

    平日里声色犬马的花雨阁今日竟是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的王妈妈和她身后的王月晨在厅中迎候。

    见沈临漳进来,二人立即恭敬行礼,她们的礼行的极标准儒雅,和平日里的迎来送往简直判若两人,将沈临漳带往二楼厢房,王妈妈替沈临漳关上房门,她也不是多嘴好事之人,规矩的守在楼梯口等着沈临漳谈完出来。

    屋内陈星客被五花大绑在床架上,嘴里也塞了块破布。他那日招供后实在是撑不住就睡着了,醒来却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柴房之中,连日来有人送水送食却都不同他讲话,他还是从来人服饰和屋外零星的话语中大致猜出此处是个青楼。

    他也只能以绝食来反抗,可今日他们不仅给他换了衣衫甚至还给他沐浴熏香,然后把他蒙着眼睛换到了一个舒适华丽的房间。

    他便觉得是自己的绝食起了效果,终于有大人物要来见他了,可等了一天都没来人,直到夜色弥漫,门才被推开来,他定睛一看,然后猛的挣扎起来。

章节目录

芳自开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23颗薄荷糖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23颗薄荷糖并收藏芳自开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