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苏楚如今住在县令的府上,此出处自然就成了安西军每日聚集议事之所在。但此时晨间的集议尚未开始,正是众将陆续而至的时候。此时一辆牛板车快速向县令府大门口冲来,人群赶紧四散避让,只见那牛车停也未停,扔下一个麻袋来就扬长而去了。

    在场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自然没有胆小怕事之人,众人纷纷凑上前去查看,打开麻袋,竟是军中撒网似的找了几天都没找到的陈星客。稀奇的事还不止这一桩,连日来未见踪影的摄政王沈临漳也破天荒的参加了集议。

    苏楚坐在正堂内,看着跪在中央的刘福顺,倒觉得他出现的时候极合适,明日即将发军报给朝廷,今日他就来了,不正是瞌睡来了给个枕头。

    “你这几日都逃去何处了?刚才将你扔在门口的又是谁?”苏楚率先发问。

    “回大将军,我也不知道,我那日在牢里睡着了,醒来便发觉自己被关在了一个柴房里,也不知是在哪,今早更是全程被蒙着眼睛,更加无法得知将我运来的是些什么人了。”陈星客的头低的很低,让人看不见他此时的神情。

    苏朝策瞟了眼坐在父亲身边的沈临漳,皱了皱眉,他总觉得此时和这只狐狸脱不了干系。

    对于陈星客,其实也没没什么好审的,他和陈誉之罪都是当场人赃并获,

    无非就是为陈誉多一个人证罢了,苏楚问了几句,见众人没有再要发问的,就挥了挥手让人把他带下去。

    陈星客趁着被扭送下去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高位上安静端坐着的沈临漳,想到昨夜与他的对话,心里更是止不住的发凉,就连即将被送往京城伏法都没有如此可怕。

    昨夜,沈临漳坐在他面前的桌子旁,脸上的表情虽是微笑着,却总让他感觉到不寒而栗。他想问问他们把他妻子怎么样了,口中却塞着破布发不出声来,只能呜呜呜的挣扎。

    沈临漳抿了一口桌上的茶,是他素日里爱的龙毫,他便又多饮了两口才缓缓说到:“本王可将你的发妻救出送往京城安家,也可清宫中的御医为她诊疗医治,你若不放心,本王也可命人将方子抄送给你,或者你自己亲自去看也是可以的。”

    他说完身后的沈垣就上前来拿掉了自己嘴里的破布,“你为什么如此帮我?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说了,你莫要利用我夫人,有什么冲着我来。”

    对面一身月白锦袍的男人微微摇了摇头,漫不经心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不屑:“你夫人有什么可利用的,不过是同你谈笔生意罢了,你若是不愿,本王自然什么都不会管,只把你送回安西军中便是了。”

    “生意?什么生意?”陈星客听见自己有些沙哑的声音。

    “明日你会被送回安西军中,后日便会被送回京城,此案会由兵部和刑部共同审理,本王要你竭尽所能的攀咬陈誉,让他绝无生机。”沈临漳漠然道:“陈誉人头落地之日,自然就是你妻子安居乐业之时了。”

    “王爷刚才说我可亲自去看,此话可当真?”他本就恨陈誉入骨,就算沈临漳不来找他,他也是要尽己所能的报仇的。

    沈临漳把玩着手上的戒指,神情冷漠,丝毫没有半点儿对这对苦命鸳鸯的怜惜,“自然,陈誉定罪后本王会设法将你接出来几日,让你可以和令正团圆。你在牢中之时,也可让人时常将她的消息递送给你”

    陈星客咬咬牙,还是决定再搏一回,遂即答应了此事。见他答应,沈临漳便起身,正当陈星客觉得此事已经板上钉钉,沈临漳打算离开之时,却见他走到自己面前,居高临下的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那双清澈的桃花眼里全是毫不掩饰的杀意,让他瞬间汗毛倒竖,冷汗直流,“只一点,你给本王记好了”沈临漳冷彻的声音一字一句的传入他的耳朵里。

    “不管你日后身处何种境地,有些什么缘由,但凡你再敢伤阮茗将军一根头发丝儿,哪怕只是心生歹意,本王不仅会千万倍的还在你妻子身上,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且上至你的父母亲长,下至你的手足好友,都会因你的一念之差而遭到灭门之祸。”

    沈临漳此时仿佛从地狱归来的玉面阎罗一般,陈星客觉得自己几乎无法正常喘气,他只能僵硬的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沈临漳这才转身向门口走去。

    今日再想来,陈星客反倒觉得沈临漳一开始就是为了阮茗将军而来的最后的威胁才是他来见自己的真实目的,而前面的所谓交易,不过是幌子罢了。

    沈临漳花雨阁一行,虽主要是来办此事,但同时也是因为有人要见,他一出来就看见等在不远处的王氏母女二人,待她上前,自有沈垣去和王月晨交代明日的事,王妈妈便带他来到了另一件厢房。

    沈临漳坐下后,王妈妈刚要给沈临漳倒茶,他却把杯子倒扣过来:“不必了,你备的茶不错,我刚已尝过了”王妈妈跟随他多年,自是知他从不讲客套,便点点头放下茶壶,坐在沈临漳的下首。

    “你放心,当年应你之事本王从未忘过,等功成那日定会让你回京亲眼一观。”面对跟随多年的下属,沈临漳还是出言安抚道。

    王妈妈也不是生来就长在这青楼里的,她本是京城贵女,原名王蔓茵,是出过一代帝师王家庶长女,也是当今宰府王兴尧的姐姐。

    她的母亲在家中极为受宠,在嫡母过世后,阿耶本是要将母亲扶正的,但她的好弟弟哪能愿意自己嫡子的名头被占了去,竟找来男妓办成书生诱骗于她,让自己身败名裂不说,阿娘也因此被休弃。

    把她害到如此境地,她那好弟弟仍不肯罢休,生怕自己自己肚子里的是个男孩,四处搜捕追杀她们母女,幸得王爷相救她们才能在京城外的一处村子里安身立命。可不多时母亲就郁郁而终,只留下她和肚子里的孩子相依为命。

    稚子何辜,况且她身上也有着自己的血脉,她还是把女儿生下来好好的抚养长大了,王月晨长到十岁上,王爷问她愿不愿意来边城替她做事,作为回报定叫她看到王兴尧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王妈妈从回忆中抽离,却摇了摇头“王爷当年救下我们母女二人性命,已是天大的恩德,您若是需要,老奴长留边地也是无妨的。”她此话说的极为真心,可沈临漳却只当她是客套。他向来一诺千金,承诺了别人的事是一定要做到的。

    ........

    集议散后,沈临漳却单独把苏楚留了下来。

    “此次大捷,将军可想好向朝廷请什么赏了吗”沈临漳率先问道。

    苏楚面色慎重,没有轻易开口,不知他此话是何意,此时他早已不敢似当初般小看这位表面上看上去温润玉的王爷了。

    “若将军暂时没有筹划,可否听本王一言?”沈临漳虽不爱武事,但对于镇守边疆的军将向来心中感佩,因此平日言行也是十分尊重。

    “王爷请讲。”见他都如此客气了,苏楚自然也不好再摆架子。

    “苏将军不如就为怀化将军请封,接替陈誉的位子如何?若您同意,本王自然也会略尽绵薄之力相帮。”沈临漳也不绕弯子。

    “王爷先是助我父子擒了陈誉,如今又替我儿请赏,却又未插手我安西军军政,究竟意欲何为”苏楚皱着眉头问,他向来性情直爽,不喜那些阴谋诡计,他想了半天也搞不清楚,就干脆直接开口问了,沈临漳的回答却让他觉得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本王知将军不愿参与到朝中党派之争中来,正巧,本王也有此意。”他答道,沈临漳说话总有种特殊的磁场,明明看着漫不经心的,但总能让听者感受到其中的分量。

    苏楚沉思良久,才谨慎的应下此事“若是王爷不以我苏家为恶事,苏某自当承情。”这就是日后要报答他的意思了。

    听闻此言沈临漳既没有示好,也没有提什么要求,他只是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然后起身离开了。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对于林薮春这个既不能习武也不能出门的病号来说,每日就只有窝在房里抄书写信打发时间。沈临漳倒是日日早晚都去她那儿报道,在他有意的推动下,两个人谈天说地的,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苏朝策也总来探她,和沈临漳俩人斗嘴打机锋,也好不有趣。

    “王爷日日都来阮将军这儿,难不成其实私下里喜好男风?”苏朝策今日也是被沈临漳说急了,才如此口不择言。

    沈临漳的脸瞬间黑了下去,但他下一秒就反击道:“苏将军怕不是自己热衷此道,才觉得本王也是物以类聚吧。”

    苏朝策顿时被气的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这样的场面这小半月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正当林薮春偷笑着准备开口打圆场时,沈垣面色凝重的快步走了紧来,见苏朝策也在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

    沈临漳看了他一眼便大致猜到是什么事情,直接道:“此事跟苏将军也有关,没什么不能听的,直接说吧。”

    苏朝策翻了翻白眼,沈临漳说的好像这里就他一个外人似的。

    沈垣开口道:“京中传来消息,陈誉被判流放五千里,陈星客流放三千里,军赏赐都是依照旧例,只是苏将军的升迁”沈垣看了一眼一旁的苏朝策“没被采纳,并且派了右千牛卫的钱书亦来接替陈誉。”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苏朝策对于自己的升迁并不放在心上,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能年纪轻轻就已经位列三品,不仅是因自己舍命搏杀更是靠着父辈隐蔽才能如此,所以向来对名位不甚热衷。

    此次为沈临漳和父兄商议后为他请赏,他本来就觉得有些不合适,但为着陈誉之位不被有心之人利用,他也只能答应。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让钱书亦来坐这个位子。原因也很简单,钱书亦是太后梁绮丽的亲表弟。

    “如今朝廷的旨意还没有下来,可还有回旋的余地?”他看向沈临漳,试探的问道。一旁的林薮春也同样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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