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笙先一步退开,“……我、我自己来吧。”

    说着,手腕在他掌心轻轻挣了一下,穆瑾下意识松开了些。

    温热一触即分,宁笙取回自己的胳膊,这才松了口气。

    也不知怎的,她竟生出一种自己终于完整了的荒谬感,仿佛刚刚在别人的桎梏下,她的手和身体分离了。

    宁笙强打精神,“公子,可听过干锅黄鳝?”

    “并未。”

    “好,那么我这就为公子献上这道美食。”宁笙点点头,这回没有一丝耽搁,飞快转身离开。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穆瑾站在原地喃喃:“孤有这么可怕么……”

    默默站在一旁,看了全程却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宛如一个隐形人的知黍:“……”

    他的殿下,不会是……春心萌动了?

    夭寿呦,京中那么多的豪族贵女,您都看不上,怎地就对一个来历不明,身份未知的人如此特别呢?!

    知黍心中默默流泪。

    至于最后的干锅黄鳝,由于工具不足,宁笙只好换成简单的鳝鱼汤了。

    好在这个时代的黄鳝都是野生,不似现代人工养殖失去了它本身的鲜味,最后经过半个多小时的熬煮,一道汤白味鲜的黄鳝汤摆在了穆瑾桌前。

    穆瑾看着送汤来的碧水,“宁姑娘呢?”

    碧水:“回殿下,宁姑娘正和张师傅处理剩下的鱼。”

    穆瑾颔首,然后挥手让碧水退下了。

    “知黍……你说,她还能处理那些鱼?孤怎么看着……她没有添乱已是不易呢。”

    玉勺在碗中缓缓搅动,穆瑾却不急着吃,而是对知黍抛出了这么个问题。

    “奴,奴不知?”

    “罢了,到底是个女孩子,估摸着还是孤今日的举动吓到她了。”穆瑾大概也不是真想知道知黍的回答,他继续自言自语道。

    知黍默默闭嘴了。

    “诶,你说,她要是知道孤的真实身份,会作何反应?会不会被吓一大跳?”

    知黍:“……”

    “不过,宁姑娘和世间大多女子不同,不能以常理论之。”穆瑾沉思道:“也好,现在距离美食大比还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孤正好再看看。”

    知黍双眼一亮,“殿下是为了美食大比?!”才对宁姑娘特别对待的?

    “嗯?”

    知黍这下,什么殿下可能春心萌动,与宁姑娘态度不一般等等猜想画面全抛到了脑后,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原来殿下对宁姑娘不同全是为了大庸的美食比赛而考虑,他家殿下真是深谋远虑,无人可比!

    当下郑重道:“殿下所想,奴佩服万分,有宁姑娘此等怪思,我们大庸定能赢下此次比赛的胜利,蝉联第一!”

    穆瑾虽觉两人所说不是同一件事,但知黍此言倒也不错,他挑了挑眉道:“你也这么觉得?”

    知黍猛点头,“是!殿下深谋远虑,非我等凡人可思可想。”

    穆瑾轻轻一笑,“下一个渡口,我们便靠岸吧。”

    “是!嗯?”

    “既然要考验,自然是从上岸开始。”穆瑾说。

    ·

    数日后,盱眙渡口。

    穆瑾带上宁笙、知黍、碧水及秦关一行人乔装打扮了一番,下了船。

    “宁姑娘这身打扮……”一照面,穆瑾便笑了。

    宁笙扯了扯身上的男装,她可是特地找碧水借的,“怎么?我不像男人嘛?”

    穆瑾继续笑道:“你的胡子……从哪弄的。”

    宁笙微笑,露出标准八颗大白牙,“自制。”

    “好吧,既然你特意伪装了,便当一回本公子的小厮。”

    宁笙:“?”

    穆瑾身为一行人中的老大,他说什么自是什么。于是宁笙还没享受到女扮男装的快感,就被迫要先打工了。

    渡口离着城门尚有一段距离,几人刚走到都城门口,就听前头队伍里传来喧哗声。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刚来——啊!”一声短促的疾呼,一人从人群中倒了下来,然后几个士兵面无表情地将他拖走了。

    人群哗然。

    “安静!”

    为首士兵挥着重重的鞭子,冷冽的眼神扫过众人,又让大家不由安静了下来。

    大家老老实实地排队,穆瑾看了眼那几个士兵消失的方向,与秦关对视了一眼。

    秦关点了下头,已经极度自然地拍了拍前面一人的肩膀,等他转过头来,便挂上一脸朴实无害的笑脸道:“大哥,这发生了啥子事呦?”

    秦关这人虽是武将,但生的就像个文弱书生般,旁人见他也不会特别提防,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格外有亲和力,只听他此刻操着一口外地口音,努力释放着善意。

    前面那人本有些茫然,但一听秦关开口,忙连连摇头,直说着“不知道”“不知道”又转过身去了,还往前挤了挤,像是怕沾到什么脏东西,离秦关离得更远了。

    一向无往不利的朴实脸,难得也有不好用的时候了,秦关有些郁闷地回来,朝穆瑾摇了摇头。

    穆瑾脸色有些凝重,“看来这盱眙城,我们要多呆些日子了。”

    几人点头应是。

    城门口除了那人以外,似乎再没出现别的异常,一众人安安稳稳地进了都城。

    都城内,人来人往,处处可见繁盛,这也难怪,自高祖修建南北运河后,作为交通枢纽之一的盱眙,如苏杭般,成了人人向往的香饽饽。

    “各位是刚来这盱眙城吧?咱们这好玩的、好吃的,那可叫一个多,几位公子、小姐若是不嫌弃,小的可为贵人们引路。”一模样谄媚的中年男人走了上来,他远远地就看到了一行穿着贵气的人入了城门,那模样瞧着面生的很。

    知黍和秦关上前一步,将人拦在一丈开外,知黍问:“你是?”

    中年男人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你们初来盱眙城,定是不知道这儿的传统。小人叫张三,是一个知客,负责带初来这盱眙城的贵人们到处游玩,致力于让客人们玩得开心,玩得尽兴。”

    两人对视一眼,知黍转身回到穆瑾身边,而秦关仍目光锐利地打量着这个叫张三的男人。

    听完知黍所言,穆瑾说:“先问问他可知刚才城门口发生的事情。”

    “是。”知黍又回去了。

    而看着他们来来回回的宁笙呢?

    她都有些崩溃了——说好的乔装打扮要低调呢?!就你们这操作,谁看不出来他们不简单啊!

    只见知黍站在那张三面前,小下巴抬的高高的,问:“我们公子问,你可知道城门口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张三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是在说哪件事,当下又是谄媚一笑,本就不好看的脸此时配上他的表情,更显尖嘴猴腮,不似好人了。

    “自是知道的,事情就发生在两天前,几位刚来,所以才不知道。这事啊,小的可以边走边说。”

    知黍见他信誓旦旦的样子,正要答应,便听旁边传来一道更为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屑,“你们这群新来的,可别被他骗了。”

    穆瑾几人同时看向他,只见一老汉托着一个旱烟袋,正吞云吐雾中。

    张三也看到了他,有些急道:“老癞头,你要不要脸啊,他们是我的客人,你自己没人搭理,别来坏别人的生意啊!”

    那老汉听了,只是又抽了一口烟,也不管张三在那边气的跳脚样。

    穆瑾眸光闪了闪,走到老汉身边道:“老人家,如何称呼?”

    “叫我老癞,癞子都行。”

    穆瑾叫不出口这名,只好继续以老人家称呼,“老人家,你刚才的话怎讲?”

    那老汉也不知道是不是专跟张三过不去,任凭他如何喊叫都不理,但是穆瑾来了却是接茬道:“那张三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玩意,你们要是跟他走,保不准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

    “老癞头,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张三狂怒,努力向穆瑾表示诚意:“这位客人,您别听这老癞胡说,他就是嫉妒别人有生意,而他又老又丑,根本没人看得上。您选我吧,我诚心向你们保证,一定让你们不虚此行。”

    “呵呵,谁不知道你和那地下赌庄的猫腻,诚心……呵。”老汉果然是专门来和张三作对的,连人老底都直接抖了出来。

    张三此时把人撕了的心都有了,从知道他的秘密以来,这货都坏了他多少好事了,可是偏偏……老家伙怕死的很,他找人堵了几次都被他逃过,根本奈何不了他。

    穆瑾轻笑了声,“也好,我们初来盱眙城,是需要一个向导。老人家,我还是刚刚那个问题,不知你可愿告诉我?”

    老癞诧异地看着他,“年轻后生胆识过人,连我们本地人都不愿多谈呢。”

    “愿闻其详。”

    老癞没吱声,而是看着张三道:“你还不滚。”

    张三脸色铁青,眼神阴狠地看了看老癞及穆瑾众人,哼了一声走了。

    老癞朝他“啐”了一口,烟也不抽了,起身示意穆瑾等人跟他走。

    几人边走边听老癞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两天前,城中富商贾大用过五十大寿,第二天城中就戒严了,对外说是有异族奸细混入。”

    “奸细?草原的?”秦关一听有奸细,武将雷达立刻启动。

    谁知老癞摆摆手,“嗐,哪来什么奸细,就是找了个由头。实际上呢,不过是贾大用在他宴会上看上了一个厨娘,威逼利诱不成,还让人逃了,这才闹了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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