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好事儿啊！好！叔就知道小郎是个能念出去的！”
说着，雷虎就一个猛子扎下身，搂着李江年原地转了好几圈。
等到李江年被晕晕乎乎放下来，便看见远处的雷虎直奔大槐树下埋酒的小木牌。
李江年挑了挑眉，跟了上去。
只见雷虎自言自语道：“嘿，幸好当初多埋了一坛上好的梨花白，要不真要把给小郎以后娶媳妇的桃花酿拿出来做拜师礼了……”
李江年在他身边无语凝噎，心下却是一阵暖流。
三日后，是一年中不多的良辰吉日。
雷虎特意穿上了祭祖这些大日子才穿的绸布褂子，一手抱着玉雪可人的李江年，一手拎着拜师酒和束脩六礼，整个人喜气洋洋，逢人就打招呼。
族学先生给的推荐信上只写了人名，孟修竹三个字自带一股闲云野鹤的气息。
到了孟府门外，连小厮都捧着书卷诵读。
雷虎顿时变得局促紧张，整个人说不出的喜感。
李江年“噗呲”一声笑了，难得的做了个鬼脸，把雷虎吓得一愣，随后一颗心热乎乎的。
“虎叔，放我下来。”
雷虎依言照做，看着李江年整理好衣襟，轻声叩门。
“请问何事？”
“一为求学，二为送信。”李江年条理清晰。
“对对，我们是来拜师的！”一旁的雷虎赶忙奉上拜师礼，他人生的粗枝大叶，自然声如洪钟。
院内，天井底下乘凉纳茵的孟修竹蹙眉，“何人来访？竟如此不懂规矩。”
旁边洒扫的仆人面色不虞，轻声解释：“老爷容禀，并非宣城里的熟面孔，说是一为求学，二为送信。”
孟修竹轻声“哦？”了一声，心里顿时有了猜测。
转身回房内换了衣服，吩咐道：“带人到厅内看茶，我且看看信。”
李江年听完仆人的转述后面色平静，抽出袖中妥帖放置的信交予来人。
随后落座在厅内下首，闭眼背起了《先贤赋》。
一旁的雷虎却有些坐不住，又不想因为自己让孩子在未来恩师面前落了下乘，只得忍住，灌了一杯又一杯茶水。
书房内，孟修竹眼露精光。
他手上的竹叶筏力透纸背，彰显了书信者激昂的心况。
其上言明：此子天资之超绝，老夫可妄言，若其长成，一郡之内无人能望其项背。
江南多才子，然于诗词歌赋一途，唯有砚舟你可指点一二。
思虑再三，腆颜请以为师。
尽可考校，方知冰雪净聪明。
孟修竹心下思量，要知道李家百年前也曾是名门望族，一经纷争衰落，也是宣城内的豪绅。
能被聘至族学到今日，老先生当年也曾是连中两元的风光少年郎。
心高气傲如此，能力荐一人，便是一时看走了眼，想来天资秉性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孟修竹亲手沏了茶，命贴身侍从捧着来到厅前。
看到小少年静坐在沉木圈椅上默诵，更是满意。
细细辨识诵读内容，孟修竹心惊又庆幸。
当即直接走上前去，从身后拿过茶水递到刚刚睁眼的李江年眼前。
看见重瞳时也只是微微一挑眉，并不因此惊惧。
长身玉立，努努嘴，散漫笑道：“信我收了，拜师，敬茶。”
李江年满头问号，但是沐浴着雷虎惊喜的目光还是硬着头皮先接下拜师茶，老老实实的奉上梨花白，拜师礼。
“哐哐”磕了两个头，头晕目眩的上前奉茶。
“礼成——”
啊，我成了大儒的首座弟子了。
诛九族会被牵连的那种。
李江年迷迷糊糊的和一众师父给的笔墨纸砚被雷虎夹在胳肢窝里回了家。
睡前还不甚明白新师父是个什么奇葩路数，干脆不想了，被子一裹，会周公去了。
这个落后时代虽没有发达的信息接收器，但消息像是长了脚。
不出一日，李江年新拜了师父就传遍了整个村落。
从前因为那双重瞳把他视作灾厄的人都变换了面孔，纷纷传言那是天老爷给的福气。
小孩子在他家门口巴巴望着，多半是被自家老爹老娘赶来吸一吸小福星的福气。
这不，小福星摔了一跤不仅得了一株百年难得的大灵芝，还摔开了窍，被县城里的举人老爷收了做徒弟。
他们不知道的是，孟修竹不仅是举人，还是个胆大包天炒了皇帝鱿鱼的举人！
被告知头顶上的这块匾额是朱笔亲批后，李江年险些站不住。
“纵情山水”四个大字遒劲有力，与孟修竹铁画银钩的瘦金体天差地别。
李江年只看了一眼就乖觉的挑了本行楷去练了。
看得孟修竹连“哼”了好几声。
读书人，怎么能为五斗米折腰？
李江年对此不置可否，不争权夺势，何入庙堂？
前世今生，他要做就做最强。
峰顶风凉，可运筹帷幄本就是一人的战场。
孟修竹也没气闷太久，踱着方步至小小蒙童身后：“今日为师考你策论，便以农商为题。”
李江年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思虑片刻挥毫而就，不过几炷香功夫，一篇漂亮的行楷策论展在孟修竹眼前。
“夫商者，微贱也，经商之道，若非通人志士，学无及之。”
先贬后褒，自相矛盾。
孟修竹皱起了眉头，到底是相信自己弟子的聪明才智，他往后翻看。
李江年果不其然没让他失望。
只见上书：“然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窃以为，实为当今民之大患。
一于知安而不知危，二于能逸而不能劳。
此患不见于今，而将见于他日。
守城之法，不可为之，昔者先王知兵之不可去也，是故天下虽平，不敢忘战，同一理耳……”
文章平实无华自有一番气度，其中隐喻精妙绝伦，于暗中指商不可废。
句句敲心震肺，看得孟修竹胸怀激荡。
连喊三句“好好好！”
待到想与书写者直抒胸臆秉烛长谈时才想起这是弟子所作。
且不过一练笔题作。
低下头，李江年一脸无所谓的练着行楷，丝毫不以为意。
看得孟修竹一阵气结。
“滚滚滚，你给我滚。”孟修竹手上使力，把李江年一阵推搡赶出了门。
李江年先是一脸懵逼，想通后不禁笑出声，摇头晃脑的背着自己的小褡裢，走了。
拜师孟修竹的时日不多，就迎来了县试。
李江年已经确定了要下场一试，便积极的备考，书房的灯烛一亮到夜半。
连带着雷虎这些日子都不敢大声说话，一应不吉利的什物都不敢端上饭桌。
李江年看在眼里，自觉无以为报，只得更用功念书。
县试当天，天有些阴沉，濛濛细雨润湿街道。
李江年好说歹说让雷虎照常上山巡猎，自个儿噔噔瞪跑出家门，搭上去往县城的马车。
一车人里面，多是去赴考的学子和送考的家眷，李江年小小一只还抱着装笔墨的褡裢，十分显眼。
“小郎，你也是要去赶考？”目测十六七岁的学子开口问道。
李江年矜持的点了点头，低着头让发丝遮住重瞳，回答：“正是。”
那学子惊奇，凑近了打量这位同年，虽不知对方是抱着试试看的目的还是真的天纵奇才，总之结个善缘是没有错的。
两人都是名家弟子，书法，笔墨，碑帖，应试技巧，倒也一路聊得投机。
马车一路颠簸，终于在李江年忍不住要吐了的时候“嘎吱——”一声停下了。
“小郎，我叫颂洵！歌功颂德的颂！三点水的洵！”少年急切的拱手，眼神真切。
“愚名李江年。”他无奈的拱手看着傻笑的少年。
县试考点门口。
因为多是青少年，尚且算心智明朗。
考生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互相打气。
李江年今岁十龄，尚不到舞勺之年，算是本县最幼齿的考生了。
夹在一众高大的成年人或纤长的少年人之中显得尤为殊异。
主考官严奔高坐厅堂，面色整肃，身旁的师爷倒是分出神瞧了两眼今年的县试考生。
一眼就看见了考生中明显凹下去的一块，雪雕玉琢的小男孩儿，着实令人心生好感。
“县尊，时辰到了，考生进场。”
严奔从唇缝里溜出来一声“嗯”，似乎来监考老大的不情愿。
考生进场前的搜身检查照例严格。
“喂，后面的快着点，脱衣服！”
李江年从容不迫的脱了外衫，任由衙役搜身。
这个时代，若身为女子，清白堪比性命。
他今天走出了这一步，便是没有给自己留一丁点退路。
向前走，做一个运筹帷幄以天下为棋局尚能谈笑风生的男人。
若是胆怯向后，唯有千夫所指，死路一条。
或许从他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的死亡。
但他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后悔。
号房一二七，到了。
没等李江年一口气喘匀，衙役就来发卷了。
不像旁的考生一般紧张的手抖，甚至心悸气短。
李总指的大心脏足以支撑他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李江年伸出白嫩的小手接过试卷，妥善放置好笔墨，展平考卷，细细看去。
县试分五场，试题为四书文，试帖诗，经论，律赋，默书。
每场都是天未亮点名，日出答题，日落交卷。
且均为淘汰制，及格者方能参加下一场。
第一日考的是四书文，对于过目不忘的李江年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小少年早早交了卷，逃离了味道怪异的考场。
日照当空，考院门口冷清至极，李江年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反光当铺，又想着吃糖可以帮助心情愉悦便抬脚走了过去。
“诶，小公子，您要点什么？糖画，糖人儿，糖点心，小人卖糖人儿十余年啦！”
买糖的老板殷切热情，手艺也出色，从摊子上挂着的介绍到锅里画着的，一来二去李江年便多买了几样。
小老虎糖画，给雷虎的，竹子望月糖点心，给孟修竹的。
还有一个瞧着十分讨喜的胖娃娃，是老板照着李江年捏的，谁知道吹气的时候不小心多吹了一口，差点胖成球。
时候尚早，李江年慢悠悠的踱步打算走回去。
路过一个小巷时，耳边响起纤弱的呼救声。
犹豫两秒，李江年腾出来一只手摁在胸口智脑上：“热成像扫描。”
重瞳覆盖上无边际光屏，清晰的映射出趴在地上的重伤患。
代表濒死状态的红光急速闪烁。
李江年用了三秒思考自己要不要管这个闲事，随后认命的叹了口气——
“系统，使用物化能力，激光□□，特效止血药。”
“已完成。”
两声轻微破空声响起，李江年左手握住□□，右手无名指和小指夹住那颗纳米材料包裹的止血药。
贴着墙走进小巷的阴影里，眼前的景象让她头皮一麻。
成堆的木材压在一起摞成一个小山，小山投下的阴影甚至遮挡住了低矮的牌坊，木材底层的一块突出木板微微翕动，明显下面有活物。
木材堆周围散落的刀剑碎片和喷射状的血迹无声宣示着几个小时前激烈的搏杀。
可惜，想要这个倒霉蛋命的人似乎有点不走运，毕竟李总指是孤身一人敢和崩坏社会叫嚣的悲剧式英雄。
李江年小碎步靠近，手握□□试探道：“喂，还活着吗？吱一声？”
良久，就在李江年以为自己刚刚是花眼的时候，木板下极轻微的传来一声“咳！咳……吱……”
李江年先是愣住而后无奈的扶额：“行叭。”
□□上下翻飞，削铁如泥。
被拖出来的人几乎浑身是深可见骨的伤口，面具上绘着可怖的阿修罗，手臂软塌塌的垂着。
系统扫描对方伤情，光屏上多到滚动的字幕红的惊心。
“粉碎性骨折”
“内脏破裂”
“静脉多处出血点”
“肺部利器穿透伤”
“中毒原因不明”
“重度脑震荡”
李江年再抬头看向勉强靠墙站着的这位好汉时，连重瞳里都写满了“这还活着？”的震惊。
震惊过后，他抬起头看见天色擦黑，实在没有送佛送到西的打算。
“喂，不管你能不能活下去，记住今天是我救了你。”
李江年伸手努力向上拍了拍对方的腰，可惜的看着手上碎了的糖人儿。
“算啦，送给你吧。”
他伸出还沾着墨汁的小手，将纤细的糖棍儿往前递了递。
“努力活下去吧，就像向日葵追逐光。”那也许永生不见的天光。
面具人犹豫了几秒，用鲜血淋漓的右手接过小木棍，沙哑的嗓音夹杂着血腥气：“多谢。”
小少年不在意的背身摆摆手，身影渐行渐远。
面具人将视线收回，从怀里抽出一根烟花，莹白的焰火在小巷上方炸开。
不多时，四面八方汇聚起身着银色外袍的神秘人。
领头的单膝跪下，抽出苗刀砍下自己一根手指，面无表情似乎感受不到疼痛。
“少祭司？属下来迟，请您息怒。”
面具人捂着胸口撞向身边石墙，手臂被硬生生复位，他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
一行人在日落前离开小巷，插着细棍儿的糖人儿孤零零的躺在原先面具人的埋骨地。
那天过后，县试的第二场，第三场，第四场接踵而来。
连考四天，半数学子脸色憔悴。
然而李江年显然不在此列，他甚至还好心情的吃了一碗冰豆花。
“年郎！这边！”轻快的声音和疲惫的考院门前格格不入。
李江年背着自己的褡裢隔开人群，一脸无语的看着笑得没心没肺的颂洵。
“颂兄，我说了多少遍，低调。”
“知道啦，低调行事。”
两人对视一眼，李江年差点被气得仰倒。
幸亏此时开始入场，两人入列等待，不敢再言语。
最后一场考的是试帖诗，也是整个县试最具科考水准的一门科目。
所谓试帖诗，通常为五言八韵诗，全诗十六句，每句五个字，每两句为一联，下联押韵，全诗需八韵。
诗文最可展现一人的灵慧天赋，从县试开始试帖诗就是学子间互相比较的重头戏。
李江年有大儒孟修竹庇佑，丝毫不需藏拙，越是锋芒毕露越好。
因此挥毫提笔，赋得春生至万家——
阳律龠皆应，传声到晓莺。
千门看逦迤，万户听分明。
庇厦消寒早，迁乔送响清。
地原图可就，风若假之鸣。
气象三霄敞，宫商一派生。
玉笙新按谱，银牖旧题名。
泰宇开长乐，元音协太平。
宜春卑李咏，帝陛奏咸英。
日头西下，考院放行。
五场都考完，考生只剩下一小部分，互相拱手拜别只等放榜再见。
颂洵和李江年互相交换了门楣名帖，两人也都恹恹的各自上了回家的马车。
这种强度的考试对于人类幼崽来说还是勉强了。
正想着以后是不是该和虎叔一起上山巡猎。
“滴滴！前方发现三等金属！此界一等珍惜程度，建议占为己有！建议占为己有！”
李江年：？？
再定睛一看，定位地点好像是自家门口啊。
走到门前，李江年通过透视眼和地下埋的一箱金子面面相觑。
“唉，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
说着，雷虎就一个猛子扎下身，搂着李江年原地转了好几圈。
等到李江年被晕晕乎乎放下来，便看见远处的雷虎直奔大槐树下埋酒的小木牌。
李江年挑了挑眉，跟了上去。
只见雷虎自言自语道：“嘿，幸好当初多埋了一坛上好的梨花白，要不真要把给小郎以后娶媳妇的桃花酿拿出来做拜师礼了……”
李江年在他身边无语凝噎，心下却是一阵暖流。
三日后，是一年中不多的良辰吉日。
雷虎特意穿上了祭祖这些大日子才穿的绸布褂子，一手抱着玉雪可人的李江年，一手拎着拜师酒和束脩六礼，整个人喜气洋洋，逢人就打招呼。
族学先生给的推荐信上只写了人名，孟修竹三个字自带一股闲云野鹤的气息。
到了孟府门外，连小厮都捧着书卷诵读。
雷虎顿时变得局促紧张，整个人说不出的喜感。
李江年“噗呲”一声笑了，难得的做了个鬼脸，把雷虎吓得一愣，随后一颗心热乎乎的。
“虎叔，放我下来。”
雷虎依言照做，看着李江年整理好衣襟，轻声叩门。
“请问何事？”
“一为求学，二为送信。”李江年条理清晰。
“对对，我们是来拜师的！”一旁的雷虎赶忙奉上拜师礼，他人生的粗枝大叶，自然声如洪钟。
院内，天井底下乘凉纳茵的孟修竹蹙眉，“何人来访？竟如此不懂规矩。”
旁边洒扫的仆人面色不虞，轻声解释：“老爷容禀，并非宣城里的熟面孔，说是一为求学，二为送信。”
孟修竹轻声“哦？”了一声，心里顿时有了猜测。
转身回房内换了衣服，吩咐道：“带人到厅内看茶，我且看看信。”
李江年听完仆人的转述后面色平静，抽出袖中妥帖放置的信交予来人。
随后落座在厅内下首，闭眼背起了《先贤赋》。
一旁的雷虎却有些坐不住，又不想因为自己让孩子在未来恩师面前落了下乘，只得忍住，灌了一杯又一杯茶水。
书房内，孟修竹眼露精光。
他手上的竹叶筏力透纸背，彰显了书信者激昂的心况。
其上言明：此子天资之超绝，老夫可妄言，若其长成，一郡之内无人能望其项背。
江南多才子，然于诗词歌赋一途，唯有砚舟你可指点一二。
思虑再三，腆颜请以为师。
尽可考校，方知冰雪净聪明。
孟修竹心下思量，要知道李家百年前也曾是名门望族，一经纷争衰落，也是宣城内的豪绅。
能被聘至族学到今日，老先生当年也曾是连中两元的风光少年郎。
心高气傲如此，能力荐一人，便是一时看走了眼，想来天资秉性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孟修竹亲手沏了茶，命贴身侍从捧着来到厅前。
看到小少年静坐在沉木圈椅上默诵，更是满意。
细细辨识诵读内容，孟修竹心惊又庆幸。
当即直接走上前去，从身后拿过茶水递到刚刚睁眼的李江年眼前。
看见重瞳时也只是微微一挑眉，并不因此惊惧。
长身玉立，努努嘴，散漫笑道：“信我收了，拜师，敬茶。”
李江年满头问号，但是沐浴着雷虎惊喜的目光还是硬着头皮先接下拜师茶，老老实实的奉上梨花白，拜师礼。
“哐哐”磕了两个头，头晕目眩的上前奉茶。
“礼成——”
啊，我成了大儒的首座弟子了。
诛九族会被牵连的那种。
李江年迷迷糊糊的和一众师父给的笔墨纸砚被雷虎夹在胳肢窝里回了家。
睡前还不甚明白新师父是个什么奇葩路数，干脆不想了，被子一裹，会周公去了。
这个落后时代虽没有发达的信息接收器，但消息像是长了脚。
不出一日，李江年新拜了师父就传遍了整个村落。
从前因为那双重瞳把他视作灾厄的人都变换了面孔，纷纷传言那是天老爷给的福气。
小孩子在他家门口巴巴望着，多半是被自家老爹老娘赶来吸一吸小福星的福气。
这不，小福星摔了一跤不仅得了一株百年难得的大灵芝，还摔开了窍，被县城里的举人老爷收了做徒弟。
他们不知道的是，孟修竹不仅是举人，还是个胆大包天炒了皇帝鱿鱼的举人！
被告知头顶上的这块匾额是朱笔亲批后，李江年险些站不住。
“纵情山水”四个大字遒劲有力，与孟修竹铁画银钩的瘦金体天差地别。
李江年只看了一眼就乖觉的挑了本行楷去练了。
看得孟修竹连“哼”了好几声。
读书人，怎么能为五斗米折腰？
李江年对此不置可否，不争权夺势，何入庙堂？
前世今生，他要做就做最强。
峰顶风凉，可运筹帷幄本就是一人的战场。
孟修竹也没气闷太久，踱着方步至小小蒙童身后：“今日为师考你策论，便以农商为题。”
李江年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思虑片刻挥毫而就，不过几炷香功夫，一篇漂亮的行楷策论展在孟修竹眼前。
“夫商者，微贱也，经商之道，若非通人志士，学无及之。”
先贬后褒，自相矛盾。
孟修竹皱起了眉头，到底是相信自己弟子的聪明才智，他往后翻看。
李江年果不其然没让他失望。
只见上书：“然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窃以为，实为当今民之大患。
一于知安而不知危，二于能逸而不能劳。
此患不见于今，而将见于他日。
守城之法，不可为之，昔者先王知兵之不可去也，是故天下虽平，不敢忘战，同一理耳……”
文章平实无华自有一番气度，其中隐喻精妙绝伦，于暗中指商不可废。
句句敲心震肺，看得孟修竹胸怀激荡。
连喊三句“好好好！”
待到想与书写者直抒胸臆秉烛长谈时才想起这是弟子所作。
且不过一练笔题作。
低下头，李江年一脸无所谓的练着行楷，丝毫不以为意。
看得孟修竹一阵气结。
“滚滚滚，你给我滚。”孟修竹手上使力，把李江年一阵推搡赶出了门。
李江年先是一脸懵逼，想通后不禁笑出声，摇头晃脑的背着自己的小褡裢，走了。
拜师孟修竹的时日不多，就迎来了县试。
李江年已经确定了要下场一试，便积极的备考，书房的灯烛一亮到夜半。
连带着雷虎这些日子都不敢大声说话，一应不吉利的什物都不敢端上饭桌。
李江年看在眼里，自觉无以为报，只得更用功念书。
县试当天，天有些阴沉，濛濛细雨润湿街道。
李江年好说歹说让雷虎照常上山巡猎，自个儿噔噔瞪跑出家门，搭上去往县城的马车。
一车人里面，多是去赴考的学子和送考的家眷，李江年小小一只还抱着装笔墨的褡裢，十分显眼。
“小郎，你也是要去赶考？”目测十六七岁的学子开口问道。
李江年矜持的点了点头，低着头让发丝遮住重瞳，回答：“正是。”
那学子惊奇，凑近了打量这位同年，虽不知对方是抱着试试看的目的还是真的天纵奇才，总之结个善缘是没有错的。
两人都是名家弟子，书法，笔墨，碑帖，应试技巧，倒也一路聊得投机。
马车一路颠簸，终于在李江年忍不住要吐了的时候“嘎吱——”一声停下了。
“小郎，我叫颂洵！歌功颂德的颂！三点水的洵！”少年急切的拱手，眼神真切。
“愚名李江年。”他无奈的拱手看着傻笑的少年。
县试考点门口。
因为多是青少年，尚且算心智明朗。
考生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互相打气。
李江年今岁十龄，尚不到舞勺之年，算是本县最幼齿的考生了。
夹在一众高大的成年人或纤长的少年人之中显得尤为殊异。
主考官严奔高坐厅堂，面色整肃，身旁的师爷倒是分出神瞧了两眼今年的县试考生。
一眼就看见了考生中明显凹下去的一块，雪雕玉琢的小男孩儿，着实令人心生好感。
“县尊，时辰到了，考生进场。”
严奔从唇缝里溜出来一声“嗯”，似乎来监考老大的不情愿。
考生进场前的搜身检查照例严格。
“喂，后面的快着点，脱衣服！”
李江年从容不迫的脱了外衫，任由衙役搜身。
这个时代，若身为女子，清白堪比性命。
他今天走出了这一步，便是没有给自己留一丁点退路。
向前走，做一个运筹帷幄以天下为棋局尚能谈笑风生的男人。
若是胆怯向后，唯有千夫所指，死路一条。
或许从他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的死亡。
但他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后悔。
号房一二七，到了。
没等李江年一口气喘匀，衙役就来发卷了。
不像旁的考生一般紧张的手抖，甚至心悸气短。
李总指的大心脏足以支撑他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李江年伸出白嫩的小手接过试卷，妥善放置好笔墨，展平考卷，细细看去。
县试分五场，试题为四书文，试帖诗，经论，律赋，默书。
每场都是天未亮点名，日出答题，日落交卷。
且均为淘汰制，及格者方能参加下一场。
第一日考的是四书文，对于过目不忘的李江年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小少年早早交了卷，逃离了味道怪异的考场。
日照当空，考院门口冷清至极，李江年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反光当铺，又想着吃糖可以帮助心情愉悦便抬脚走了过去。
“诶，小公子，您要点什么？糖画，糖人儿，糖点心，小人卖糖人儿十余年啦！”
买糖的老板殷切热情，手艺也出色，从摊子上挂着的介绍到锅里画着的，一来二去李江年便多买了几样。
小老虎糖画，给雷虎的，竹子望月糖点心，给孟修竹的。
还有一个瞧着十分讨喜的胖娃娃，是老板照着李江年捏的，谁知道吹气的时候不小心多吹了一口，差点胖成球。
时候尚早，李江年慢悠悠的踱步打算走回去。
路过一个小巷时，耳边响起纤弱的呼救声。
犹豫两秒，李江年腾出来一只手摁在胸口智脑上：“热成像扫描。”
重瞳覆盖上无边际光屏，清晰的映射出趴在地上的重伤患。
代表濒死状态的红光急速闪烁。
李江年用了三秒思考自己要不要管这个闲事，随后认命的叹了口气——
“系统，使用物化能力，激光□□，特效止血药。”
“已完成。”
两声轻微破空声响起，李江年左手握住□□，右手无名指和小指夹住那颗纳米材料包裹的止血药。
贴着墙走进小巷的阴影里，眼前的景象让她头皮一麻。
成堆的木材压在一起摞成一个小山，小山投下的阴影甚至遮挡住了低矮的牌坊，木材底层的一块突出木板微微翕动，明显下面有活物。
木材堆周围散落的刀剑碎片和喷射状的血迹无声宣示着几个小时前激烈的搏杀。
可惜，想要这个倒霉蛋命的人似乎有点不走运，毕竟李总指是孤身一人敢和崩坏社会叫嚣的悲剧式英雄。
李江年小碎步靠近，手握□□试探道：“喂，还活着吗？吱一声？”
良久，就在李江年以为自己刚刚是花眼的时候，木板下极轻微的传来一声“咳！咳……吱……”
李江年先是愣住而后无奈的扶额：“行叭。”
□□上下翻飞，削铁如泥。
被拖出来的人几乎浑身是深可见骨的伤口，面具上绘着可怖的阿修罗，手臂软塌塌的垂着。
系统扫描对方伤情，光屏上多到滚动的字幕红的惊心。
“粉碎性骨折”
“内脏破裂”
“静脉多处出血点”
“肺部利器穿透伤”
“中毒原因不明”
“重度脑震荡”
李江年再抬头看向勉强靠墙站着的这位好汉时，连重瞳里都写满了“这还活着？”的震惊。
震惊过后，他抬起头看见天色擦黑，实在没有送佛送到西的打算。
“喂，不管你能不能活下去，记住今天是我救了你。”
李江年伸手努力向上拍了拍对方的腰，可惜的看着手上碎了的糖人儿。
“算啦，送给你吧。”
他伸出还沾着墨汁的小手，将纤细的糖棍儿往前递了递。
“努力活下去吧，就像向日葵追逐光。”那也许永生不见的天光。
面具人犹豫了几秒，用鲜血淋漓的右手接过小木棍，沙哑的嗓音夹杂着血腥气：“多谢。”
小少年不在意的背身摆摆手，身影渐行渐远。
面具人将视线收回，从怀里抽出一根烟花，莹白的焰火在小巷上方炸开。
不多时，四面八方汇聚起身着银色外袍的神秘人。
领头的单膝跪下，抽出苗刀砍下自己一根手指，面无表情似乎感受不到疼痛。
“少祭司？属下来迟，请您息怒。”
面具人捂着胸口撞向身边石墙，手臂被硬生生复位，他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
一行人在日落前离开小巷，插着细棍儿的糖人儿孤零零的躺在原先面具人的埋骨地。
那天过后，县试的第二场，第三场，第四场接踵而来。
连考四天，半数学子脸色憔悴。
然而李江年显然不在此列，他甚至还好心情的吃了一碗冰豆花。
“年郎！这边！”轻快的声音和疲惫的考院门前格格不入。
李江年背着自己的褡裢隔开人群，一脸无语的看着笑得没心没肺的颂洵。
“颂兄，我说了多少遍，低调。”
“知道啦，低调行事。”
两人对视一眼，李江年差点被气得仰倒。
幸亏此时开始入场，两人入列等待，不敢再言语。
最后一场考的是试帖诗，也是整个县试最具科考水准的一门科目。
所谓试帖诗，通常为五言八韵诗，全诗十六句，每句五个字，每两句为一联，下联押韵，全诗需八韵。
诗文最可展现一人的灵慧天赋，从县试开始试帖诗就是学子间互相比较的重头戏。
李江年有大儒孟修竹庇佑，丝毫不需藏拙，越是锋芒毕露越好。
因此挥毫提笔，赋得春生至万家——
阳律龠皆应，传声到晓莺。
千门看逦迤，万户听分明。
庇厦消寒早，迁乔送响清。
地原图可就，风若假之鸣。
气象三霄敞，宫商一派生。
玉笙新按谱，银牖旧题名。
泰宇开长乐，元音协太平。
宜春卑李咏，帝陛奏咸英。
日头西下，考院放行。
五场都考完，考生只剩下一小部分，互相拱手拜别只等放榜再见。
颂洵和李江年互相交换了门楣名帖，两人也都恹恹的各自上了回家的马车。
这种强度的考试对于人类幼崽来说还是勉强了。
正想着以后是不是该和虎叔一起上山巡猎。
“滴滴！前方发现三等金属！此界一等珍惜程度，建议占为己有！建议占为己有！”
李江年：？？
再定睛一看，定位地点好像是自家门口啊。
走到门前，李江年通过透视眼和地下埋的一箱金子面面相觑。
“唉，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