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天门关。

    天地倾颓,地火喷薄而出。

    黑雷狂涌,四海就像沸腾的开水。

    玄门百家的围猎圈里,身形精悍的男人以剑撑地,周身燃烧着赤莲黑火焰。

    有血溅落在男人那一张冰冷苍白的脸上,更显诡谲森寒。

    姜扶桑小腹坠痛,惨白的唇翕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男人的黑金帝冠下,那一张脸肃厉,森寒,穿过重重修士向姜扶桑看了过来,重铠黑袍迎着血雨狂风扬起。

    “姜扶桑——你敢杀我吗?!——”

    姜扶桑全身颤抖,嗡嗡震颤的本命法器被她死死握在掌中。

    那个男人冷冷地盯着她。

    就在这时,磅礴血雨越下越大,浇不灭的地火烧得地面皲裂,火焰猛窜,升仙台是石柱玉雕开始坍塌。

    玄门修士怨气沸腾,不断叫嚣。

    “诛杀魔头!替天行道!”“诛杀魔头!替天行道!”

    男人放肆狂笑,嗓音低沉而嘶哑。

    “姜扶桑——你也想骂我魔头吗?——说话!——回答我!!”

    姜扶桑一双冷眸扫过整座升仙台,残肢碎肉遍地,血流成河,这都是死在男人手下的玄门修士,足足是玄门半数。

    这就是死海大魔,极恶之种。

    姜扶桑咬牙咽下血沫。

    男人连一丝眼神都没分给周遭那群想将他剥皮抽筋、喝血吃肉的玄门修士,只牢牢盯着姜扶桑,从喉咙深处一字一字地,嘶吼质问,“姜——扶——桑!!我问你!!你敢——”

    姜扶桑识海内的旧伤口再次撕裂开来,她痛不欲生地抬手覆住小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男人却被姜扶桑的沉默激怒,委屈嘶吼——

    “你敢杀我吗?!”

    男人的嘶吼砸下,姜扶桑的本命法器同时发动。

    那是太古落星藤,焦绿缀星芒,破空而来,唰地厉啸!!

    仅是一刹那,男人的滚烫鲜血飞溅出一道锋利弧线,溅了姜扶桑满脸。

    周遭那些叫嚣着诛杀魔头的疯狂声音,刹那间,都安静了。

    那个男人的心脏被一击穿透,心血如瀑,脸白似纸。

    男人再看向姜扶桑时,错愕、难堪、悲怒,无数情绪交杂,最后定格在脸上的,只剩下一片死寂。

    “姜扶桑!你够狠!!”

    男人明明在放肆狂笑,但姜扶桑却莫名觉得男人在哭。

    但怎么可能呢?

    那个男人可是死海大魔啊,是极恶之种。

    突然,男人握住了胸前的长藤,毫不犹豫一拔。

    唰——穿透腹部的落星藤尖,勾着细碎血肉被活生生拔出。

    顺着法器藤纹,温热的鲜血淌进了姜扶桑掌心,几乎烧伤她的掌肉:不,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就在这一刻,升仙台彻底轰然倒塌!

    沾满那个男人鲜血的本命法器发出凄厉尖啸,姜扶桑死死盯着那个男人的眼睛,下意识往前踏了一步。

    男人却从血肉模糊的心腔开始化灰……

    一滴血泪,顺着男人眼角滑落。

    万籁俱寂,连空气都肃然凝固!

    蓦地,刺眼的银光劈开黑云,天穹放晴,天音清明,七彩霞光横扫开来,血雨止,黑雷歇。

    暖风拂面,林海沙沙作响,鸟鸣啾啾。

    此战之后,《神洲灭世劫》所载:

    崇阳宗主之女姜扶桑召出本命法器——渡厄,诛杀死海大魔,并于天门关战场突破境界,晋升大乘境圣人。

    而后,玄门百家皆称其——桑华仙尊。

    ·

    光阴荏苒,白驹过隙,十六年后……

    夏至,崇阳仙府举办御灵大会。

    修仙界的年轻弟子们每隔四年都要经历的大考,但今年因为一则早早传出的消息,让这届御灵大会格外特殊。

    隐居避世十六年的桑华仙尊,决定收徒。

    普通弟子只知道成为东胜神洲玄门唯一女仙尊的嫡传徒弟,那真是一步登天,从此坦荡修仙途。

    但世家子弟们掌握的消息更多,姜扶桑手中握有一道盖了六大世家家主血印的契约书——待姜宗主去世,她便是下任崇阳宗主,而她的嫡传弟子,在她过世后,会是下下任崇阳宗主。

    崇阳金顶,玄门第一。

    因此,桑华仙尊姜扶桑收徒的消息,似寒冰入滚油,轰然掀起玄门百家震动——天赐良机,六大世家纷纷暗中传书弟子,必须在御灵大会好好表现,赢得姜扶桑青睐。

    此刻,持续了整整两个月的御灵大会,已到尾声。

    肃穆庄严的麒麟浮岛中央,金鲲展翅托起了一座花满楼。

    从左至右,分别是东胜神洲的玄门六大世家。

    云海缎金、白月烟萝、焦褐鸦羽。

    玉山檀茶、石碧暝鹿、雪紫寒鸠。

    执事堂堂主是又胖又矮的老赵头,“最后一组武试,焦砂城,刑青石,有谁愿意上台对阵?”

    鸦雀无声。

    老赵头见惯不怪,正打算宣布此番御灵武试的第一,比试台下的人群里却传出一声——“我!我来!”

    那少年的嗓音像被火烧过,沙哑粗糙,带着凌厉的血腥气。

    “我叫宋七,仙府的铁面剑奴。”

    老赵头哑然一顿,诧异地紧皱眉头,遥遥看了一眼花满楼二层,却是问宋七,“少年人,你没观赛吗?”

    刑青石是当今玄门百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被称为[孟不争第二]——要知道,在十六年前,孟不争只差一步就修得神位。

    在过去的两个月里,刑青石更是接连打败了其他五大世家的弟子。

    更重要的是,过去十六年里一直有传言,刑青石是姜扶桑和墨宗大人刑惊蛰的私生子。

    若传闻是真,那姜扶桑的嫡传弟子之位,肯定是要留给亲儿子的。其他五大世家的弟子还能拼一把,期待着给仙尊留个印象,以后好求着仙尊指点一二。

    但剑奴的作用便是给仙府弟子们喂剑招,自签契那一刻起,便已经是个物件,是崇阳宗名下的仙府资产。

    区区一个剑奴也敢挑战刑青石?

    疯了吧。

    满岛看客哗然,对着比试台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与此同时,花满楼二层,薄如蝉翼的纱帘被掀起了一道细缝。

    那一双手极修长,既瘦且白,如冰雕一般。

    但更让人难以忘怀的是,右手无名指缠着一圈鲜红刺目的荆棘荼蘼,像从骨头缝里透出来。

    透过帘缝,一道毫无温度的眼神落在了比试台上。

    焦砂城刑家是六大世家中的焦褐鸦羽,又被称墨宗。

    身穿焦褐鸦羽法袍的少年,眉宇之间虽仍存三分稚气,但目光坚定,身量如生机勃勃的青松一般挺拔。

    姜扶桑不耐烦地蹙眉:这小兔崽子倒是眼熟。

    至于那名叫宋七的铁面剑奴,姜扶桑眼神又冷又沉。

    少年戴着代表最低阶剑奴的铁面,身量瘦弱,身上最低阶的霜银法袍已经洗得破旧发白,而手里连一把剑都没有。

    姜扶桑左手掌心唤出一阵耀眼水色灵光,只见一行古怪字纹渐渐显露——无父无母无仙缘,灵根低劣,修为浅薄。

    虽说剑奴一般都很废,但废成宋七这样,姜扶桑还是第一次见。

    赤手空拳对战刑青石,剑奴少年要么过于狂妄自大,要么另有必杀之招,姜扶桑顿时被勾起了一丝兴趣。

    突然,剑奴那一双被铁面覆住的眼睛朝她看了过来。

    漆黑,森寒,毫无生机,毫无情绪。

    剑奴少年直直盯着她,盯得越久,姜扶桑的心便越往下沉。

    这少年的眼神,她曾见过的。

    在很多年前的那一场御灵大会,她尚年幼,连筑基都还不是,那个男人彼时也只是个凶恶少年,却扬言要一战成名。

    那个男人当时的眼神亦是——漆黑眼底深藏着割肉剔骨的罡风,仿佛只要再多看一眼,便会被活生生拉入血海地狱。

    可惜那年的御灵大会,玄门百家眼里只有一个出身华羲世家的剑星孟不争——六百年来最有资质,最有仙缘,最可能飞升登神的修仙人。

    至于那凶恶少年,不过是妄念满满的外门泥腿子罢了。

    灵山宝地,霞光万丈,黑夔旌旗飒飒。

    姜扶桑收回视线,看着远处一行白鹤振翅而行,姿态优雅地消失在云雾缭绕的连绵群山深处,而山巅的重重宫阙显得那样高高在上,无比冰冷。

    又是一个自取其辱的可怜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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