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扶桑收了左掌心的水色灵光,正欲放下鲛纱帘缝。

    突然,焦褐镶赤线法袍的少年悍然拔剑出鞘,那一道凛冽剑光引得麒麟浮岛万鸟齐鸣,四方巨瀑暴涨,汹涌轰鸣。

    姜扶桑多看了一眼比试台的挺拔少年,若有所思:刑惊蛰对这小兔崽子是真宠,竟连墨宗佩剑——不归,都给了。

    一晃神的刹那,比试台已剑影重重,杀意凛冽。

    刑青石不愧是焦砂城的刑家人,剑招狠厉,绝不留情。

    削铁如泥的勾陈剑刃唰地划过少年血肉,皮开肉绽,鲜血四溅,锐利剑锋直直将瘦弱少年逼退到了比试台边缘。

    这场比试在看客修士眼里,胜负已定。

    只用了三招,三招而已。

    刑青石眉眼沾着杀意,活生生将剑奴少年的脸踩在了鞋底,一滴血顺着剑槽划过少年的脖颈,像斩首的血线。

    剑奴少年浑身是血,活像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他含着血沫笑了起来,那双漆黑如幽潭的眼睛看向了花满楼二层。

    蓦地,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

    咔嚓厉响,是剑奴少年的右臂被他自己折断。

    姜扶桑冷眸一暗。

    变故陡生。

    瘦弱的剑奴少年右手掌心已血肉模糊,右臂不自然垂落,法袍被血染透,鲜血顺着指尖直往下淌,一滴滴被骷髅和怨灵吸食!

    原来竟是这样!

    姜扶桑攥住纱帘,她竟低估了这瘦弱少年!

    刚才他不顾伤口血肉模糊,在刑青石那柄不归剑下狼狈逃窜,分明是在用他自己的血肉做祭,在比试台布了阵!!

    万里晴空一瞬间黑云沉沉,暴怒的狂风不断尖啸,万鸟振翅,百兽暴动,狂涌的黑云渐渐汇聚成不见底的旋涡!

    突然,旋涡生出的一道极黑惊雷朝着比试台——轰隆砸下!

    纱帘猎猎作响,姜扶桑的眼神冷到极致。

    比试台的台面被一幅诡异血色阵纹覆盖,阵纹极速旋转,竟似被一股无形力量撕扯开了一条直达地底深处的通道。

    骷髅嘶吼,怨灵哭啸,仿佛还有更令人胆寒的东西往上来。

    而那戴着剑奴铁面的瘦弱少年,正处于诡异阵眼之中。

    不知是谁一句歇斯底里的嘶吼,“是那魔头!那魔头的极阴雷阵!!那魔头回来了!修仙界要完蛋了!我们都得死!”

    轰隆雷声不断,黑云翻涌。

    花满楼的莲檀楼柱,金玉屏风,还有那秘银楼檐,被惊雷狂风震的嗡嗡厉响,仿佛会随时四分五裂,坍塌成齑粉。

    姜扶桑因那一句[魔头]而呼吸一滞,紧攥纱帘的指尖因太用力而惨白。

    活人祭,打开通往地底的关卡,这分明就是极阴雷阵。

    十六年前天门关灭世劫鏖战之后,东胜神洲玄门百家已将所有和那个男人有关的典籍记在全部焚毁,这区区一剑奴少年,又是哪里学来的阵图?

    那散发着血红光晕的阵纹一点点攀进剑奴少年的肌骨,少年爆发出一声凄厉狂啸,黑雾在他掌心凝聚,似有东西要显形。

    恰在此时,第一道极黑惊雷击下,刑青石调息运气,反手一剑击退,但威势更大的第二道极黑惊雷紧随其后,悍然劈下。

    但整座花满楼,寂静无声。

    每一张帘幕后的隔间都坐着至少元婴期的世家家主,竟无一愿意出手相救!

    甚至连和刑青石同族的刑家家主,也冷眼旁观!!

    惊雷狂风中,最靠近比试台的仙府弟子们纷纷狼狈抱树!

    但焦褐法袍的少年倒不辜负他‘孟不争第二’的盛名,再次悍然出剑,毫不退步地直击极黑惊雷!

    下一刹,刺目的剑光四溅,麒麟浮岛漫天竹叶缤纷!

    但比试台的裂缝深处传来一阵阵悚然呼救声,绝望哭泣声,此起彼伏,极黑惊雷不给一丝一毫的喘息之机。

    苍穹云海间,万钧雷霆聚集。

    花满楼二层,水色裙裾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乌丝凌乱。

    眼看着极黑惊雷以恐怖威势劈向刑青石——

    姜扶桑猛地起身,刑青石这小兔崽子挡不住这一击!

    生死一瞬,玄门众目睽睽之下,一条焦绿长藤破空而来——

    一声厉啸,长藤直击极黑惊雷!

    天地之间,铿锵声刺耳,神魂震荡!!

    在场的玄门百家弟子们都认出来了,那是渡厄。

    十六年前,一击穿透死海大魔心脏的太古法器,落星藤。

    而它的主人,是桑和仙尊。

    一袭水色苍青的裙裾迎风扬起,白绫缠乌丝的女子踏着狂风,伸手将那落星藤紧握在掌中。

    那是无法形容的美,双眸明明似水温柔,眸底却似结了冰。

    落星长藤再一击挥出,轰然巨响,整座比试台尽数碎裂,阵纹被破,尖啸的血红阵眼平静下来,地缝关合。

    一刹那,黑云散去,又是蔚蓝晴朗。

    麒麟浮岛中央的生死一瞬间,仿佛从未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回过神来的崇阳宗弟子们蓦地,爆发出欢呼——“桑和仙尊!!桑和仙尊归宗!崇阳千秋万载!!”

    姜扶桑踏着缥缈云雾,面无表情地落在了瘦弱少年面前。

    剑奴少年从碎石和血泊里抬起头,铁面不知何时破了,姜扶桑看到了瘦弱少年的满脸血污,还有布满整张脸的狰狞剑疤。

    就算不戴铁面,也无人看得出剑奴少年的真容。

    本就瘦弱的剑奴少年死死盯着姜扶桑,万籁俱寂的半晌之后,竟强撑着要站起来。

    但浑身是伤的少年还是失败了。

    他像丧家犬一般瘫在血泊里,蓦地,竟嘶哑地笑了起来。

    “来吧,杀了我吧。”

    瘦弱少年这一笑,那张脸便比鬼还恐怖。

    姜扶桑冷眸淡漠,“杀你?我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我用了死海大魔的禁忌阵法。”血泊里的瘦弱少年冷笑,幽潭般的眼睛死盯着姜扶桑,笑声嘶哑。

    小兔崽子原来你知道啊,你发动的阵法是禁忌。

    姜扶桑冷眸盯着近在咫尺的苍白少年,掌心不着痕迹地摩挲着隐隐发烫的长藤玉柄,一言不发地半蹲在了少年面前。

    “那么,你可知错?”

    “我要赢,我没错。”

    瘦弱少年的每一次呼吸都含着血腥,他急促地咳嗽起来,血不断从唇角涌出,但唇角笑意越深,看向姜扶桑的眼神也越恨。

    这瘦弱少年他恨我。

    为什么?

    姜扶桑心底泛起一阵诡异的熟悉感,不由伸手攥住了少年的瘦弱手腕。

    下一瞬,她的手掌心便沾满了少年黏腻又滚烫的鲜血。

    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

    这十六年的噩梦里,她一遍遍重复对那个男人的致命一击。

    她亲手穿透那个男人的心脏时,那个男人的鲜血顺着落星藤纹,一滴一滴淌进了她的手掌心。

    鲜血滚烫,几乎烧焦她的掌肉。

    和此刻她手掌心的滚烫,一模一样。

    姜扶桑心脏抽搐,修道者最是忌讳沾染因果,而命债难偿。

    她杀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该来问她偿命的。

    她等,天荒地老,她也等。

    至今,她等十六年了。

    天色渐晚,冷月初升。

    月光照着剑奴少年的狰狞鬼面,每一道剑疤都泛着寒光。

    姜扶桑更加用力地攥住了少年手腕,忍不住地想:他在哪里出生?父母待他好吗?为何父母早逝?他这十六年经历了什么,才会自愿签契,成为剑奴?

    究竟是什么样的剑,才能造成如此深刻恐怖的剑疤?

    又是什么样的持剑人,才能如此冷冽、锋利,毫不留情地毁掉了一个少年的容貌。

    一片死寂,所有仙府弟子都噤若寒蝉,暗暗猜测桑和仙尊究竟会如何训诫这擅动禁忌的剑奴时,突然,一声无奈轻笑。

    姜扶桑深深吸气,再痛快地呼气。

    如此几次,她咽下喉咙血腥,打破沉默,短促的嘶笑了一声。

    花满楼主茶室的帘幕后,满头白发的崇阳宗主惊觉有异,想阻止,却还是被姜扶桑快了一步。

    “宋七,我把崇阳宗嫡传的位置给你。”

    如平地一声旱雷,惊得无数玄门修士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而少年眼底的恨意陡然凝固,像听了个惊恐鬼故事。

    姜扶桑抬手,用力地揉了揉剑奴少年的头。

    “小七,你,愿意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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