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这一身久违的白色制服,苏婉拔腿想逃。

    为什么想逃呢?

    苏婉说不出来,心里本能的就想赶紧离开这里。

    “嘿,我说老伙计,既然碰到一块儿了,大家也就别拘着了。”

    收拾好桌上的报告,魏海明微笑着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号:“跟食堂说一声,今儿中午加个回锅肉和炖猪脚,我请我战友和老乡吃饭。”

    挂了电话,魏海明抬手看表:“时间还早,我这儿还有个会,要不老陆你带小苏在附近转转。11点,咱在楼下碰头。”

    魏海明提的意见在旁人听来挺好,然而对于各怀心事的两人来说这提议简直……

    太糟糕了。

    苏婉讪讪地笑了笑:“魏处,我门店刚开张,我担心我俩弟弟周璇不开,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下次有机会,我请您。”

    “下次?”

    转眼看了一眼立在门口的那尊佛,那脸色难看的像谁借了稻谷还了米糠给他似的。

    魏海明抠脑门,想了想道:“我挺想有下次的,但到我这里来的不是办事的就是送礼的。说实话,我挺烦这一套官僚主义。所以,还是不要有下次了。”

    说着,提溜上她带来的两瓶茅台,魏海明准备谢客:“来来来,我啊不吃你们这一套。你来谢我买几颗水果糖我都觉得不错了,至于这酒,已经有人代你送了,所以,拿回去。”

    “呃?魏处……”

    苏婉推拒不掉魏海明递上来的酒,尴尬地不知所措,小脸涨的通红:“这……这怎么行?”

    “我说啦,不收礼,你这摆明的让我违反纪律。”

    “可这酒是我自家酿的,不贵。”

    “自家酿的?”

    魏海明定睛看了看茅台瓶子,崭新的酒瓶盖子,他要信了也太对不起在部队的偷酒喝的生涯了。

    “小苏同志,撒谎可不好哦。”

    “我没撒谎呀。”苏婉睁眼说瞎话。

    “你家除了种点柑橘,还酿酒么?”

    门边看着两人的推拒拉锯战的陆副参谋本就黑了的脸色更难看几分。

    “撒谎也不找个好由头。苏婉,我怎么一直不知道你不仅蛮不讲理,还喜欢撒谎了?”

    “谁撒谎了?”

    苏婉转头,瞪了一眼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男人:“你怎么知道我家除了种柑橘就不能酿酒了?再说了,你凭什么说我撒谎?你又是哪只眼睛看见我蛮不讲理了?”

    苏婉生了好大的气。

    她不知道陆曜燊为什么要这么说她?

    难道真的应了那句几日不见刮目相看?

    呵呵。

    那也太可笑了吧。

    苏婉讥诮地表情停在嘴边:“陆曜燊,人说买卖不在情谊在,你别把人想的那么龌龊。”

    “谁想的龌龊了?”

    这话他就不爱听。

    “难道不是你吗?哼。”

    苏婉转身,懒得理他,拽过递到跟前的酒瓶,咚地一声狠狠地放到了桌子上。

    然后,扯了扯肩上的斜挎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临走,苏婉还刻意停在他的身边,趁其不备毫不客气地撞了他一记臂膀,才大步离开。

    就这么走了?

    吃了一记闷亏的陆副参谋怔然地捂住臂膀,这女人搞什么飞机?你说走就走吧,故意用力地撞他一下算怎么回事?

    这出乎意料的操作别说陆曜燊本尊看不明白,就连站在办公桌前双手停留在半空迟迟没有收回的魏海明看的也自嘲太球玄乎了。

    “你把她怎么着了?”

    魏海明眨了眨眼打趣地问道,毕竟这女人生气起来嘛有很多不可理喻的,他是过来人,心里特别明白。

    “我把她怎么着了?”陆曜燊机械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就凭我这样的,你说我把她怎么了?”

    陆曜燊越回味越觉得老魏说的这话怎么那么暧昧?想他一堂堂戍边指挥官,就算想把人怎么着,也得有那个本事和那个胆量才行吧。

    “我日,狗嘴里乱冒泡,找抽呐!”

    陆曜燊放下手指一拳头砸在门边上:“算我白瞎了眼了有你这么个狐朋狗友!”

    “喂喂喂,这话说过头了哈!”

    魏海明也不是吃素的,什么比喻都可以打,什么玩笑都能开,唯独狐朋狗友四个字在他这里犯忌讳。

    “得得得,老子还不想跟你瞎掰扯!”

    跟他闲扯起来别说半小时,估计一上午都这么耗下去了。

    “你不是要开会吗?”

    “哦,瞧我这记性!”

    经他这么一提醒,魏海明拍了一把脑门,取了搭在椅子上的工作制度,穿上,拿了笔记本夹在胳肢窝下,出门反手带上锁。

    “中午我加了菜,可别想走。”

    “你加菜是你自愿,我可没要求。”

    “妈的!”魏海明抬脚欲踹,要不是有同事路过,他这一脚肯定招呼出去,“别给老子蹬鼻子上脸!”

    “行啦,魏大处长,时间不等人,快走吧。”

    他又不傻,老战友见面,天塌下来都得喝两盅的交情,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哼!”

    看见他嬉皮笑脸的模样,魏海明气不打一处来,可再气也没办法,谁让他们两人天上地下都有过命的交情。

    魏海明离开办公区往会议室走,陆曜燊陪了一小段路程后与之分道扬镳。

    下了楼,抬眼看了看立在工商局门口的旗杆,肃穆端正大檐帽,扯了扯衣摆后迈着军姿走向了对面报摊。

    “给我一份军事早报。”

    “老板,你那橘子汁多少钱,我来一瓶。”

    几乎同一时间,右手边响起的声音与之重叠。

    转头,眼底落入那身蓝布碎花裙。

    “没走?”陆曜燊诧异。

    “我走不走要你管?”接过老板递上来的橘子汁,苏婉付了钱赌气地坐到了旁边的凉椅上。

    吃了她一记白眼,陆曜燊面色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拿起早报翻了翻,粗略地过了一遍最新军事动态,透过报纸边角,查看坐在旁边咕咚咕咚闷头喝果汁的女人。

    说实话,从刚才在市场监管处办公室听见她的声音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暗中观察她的细微变化。

    以前他认识的苏婉除了节约、礼尚往来之外,还对事不对人的霸道、蛮不讲理,如若伤到她的自尊或利益,她可以跳起来跟你掰扯各种大道理,直到你说“服”她才可能善罢甘休。

    陆曜燊对他这个地地道道的江城媳妇颇为头痛,但老婆是他自己选的,当年十头牛都没把他给拉回来,所以,当他们无数次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吵得鸡飞狗跳的时候,他除了摔门暴走,似乎没有其他更好的应对良策。

    时过境迁,当他再回头去看,去想那些过往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似乎有点儿受虐上瘾了,对于眼前这个就像换了个芯子的女人来说他着实不太习惯。

    陆曜燊盯着报纸,上面的小字似乎都随着他的思绪一个一个飞了出去。

    等它们再聚集到一起,回归到纸张上,迎面撞过来的眸光让他端起报纸的手指不禁攥紧。

    坐在凉椅上,苏婉眉头紧蹙,指尖摸索还剩半瓶的橘子汁玻璃瓶子,心里莫名一阵忐忑。

    “你看我干嘛?”苏婉直来直往,一条肠子通到底,她就不喜欢藏着掖着。

    “……”

    收了视线,陆曜燊故意把报纸举高挡住自己的脸,清了清嗓子继续佯装看报纸。

    “嘁。”

    最烦他的就是这种假装。

    在苏婉跟前,他陆曜燊的这种三岁小孩儿把戏玩儿多了就叫幼稚。

    起身,叹气,然后踩着凉鞋走到小卖部前。

    透过报纸底部边缘,陆曜燊清晰地看见她走近,随即调转的脚尖让他紧绷的心弦逐渐放了下来。

    只要她不靠近他就行。

    这是他打心眼里冒出来的真实想法。

    因为依照目前的陆曜燊的心态来说,即便知道过去种种,哪怕苏婉再不好,他还是忍不住想去靠近。毕竟这个时候的苏婉是没有被城市化给污染的乡间青莲,美不胜收之外还给人一种想要拥入怀中的极强保护欲。

    就在他松懈了下来准备认真看报纸的时候,忽的一下,眼前遮挡的纸张从上而下被无情地拍开,紧随而来的是一双柔夷带着十分强劲的力道拽住了他的衣领。

    来不及反应,陆曜燊只感觉自己脚后跟点着地硬生生地被转了180°,淡淡的皂角味隐隐地传入鼻翼。

    “陆曜燊,你有那么烦我吗?”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苏婉突然把陆曜燊连人带报纸一并压到了小卖部的玻璃柜上。

    “我是哪点儿让你不爽了?你倒是说说看啊。从在老魏的办公室开始你就没给我一个好脸色,我是把你给退了,但你不至于那么小家子气的给我甩脸子吧?如果这点儿你都受不了,我觉得你就不应该是男人,更别谈什么戍守边防,简直可笑!”

    “……”

    被她忽然来了这么一手,陆曜燊眨眼眨眼再眨眼。

    “傻妞,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和干什么吗?”

    “我不知道!”

    管她在做什么和说什么,总之她现在火大的想要跟他掰扯清楚。

    “我只知道你就是小家子气,你就是看我不顺眼,你就是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你就是……就是……就是没种的玩意儿!”

    苏婉越说越来气,说到最后实在找不到话说了,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像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当然,陆曜燊有没有种暂且不提,仅仅是她前面三个莫须有的罪名已然让陆副参谋压抑了一个月的愤怒因子终于爆燃了。

    反手将人压到玻璃柜上,陆曜燊怒不可言地把手里的报纸捏成团,愤怒的气息扑面,只要再一个导火索,他不保证把眼前的小女人给碎尸万段。

    “苏婉,你他妈的到底有没有心?老子跟你风风雨雨十七载,在你的眼里就他妈的是个这么样的人?婚是你退的,关系是你撇的,现在居然来说老子吃不着葡萄说不葡萄酸!哈哈,我他妈要真吃了葡萄,还会要你这颗酸不溜丢的烂葡萄!去他妈的没种玩意儿!老子到底有没有种你难道不知道!”

    这一个月来陆曜燊感觉自己就像漂浮在海面上的一叶孤舟,本以为回到原点,他还能再看见那个让他无语了十年的妻子,在他们十七年的婚姻生活中,前七年不是过得也很和乐融融吗?

    “陆曜燊……”

    望着头顶上吼红了眼的男人,苏婉压根没有时间来消化他全部的话,她只逮住了一个关键词——

    十七载。

    “我们……”

    “什么!”

    乱吼一通的男人回过味来,似乎自己吼得过多了点。

    “你刚才说什么十七载?我应该……没有听错吧?”

    “你耳背吧?”

    什么十七载?他跟她很熟吗?怎么可能有十七载?

    陆曜燊的眼神快速闪过:“我说的是事迹在。是事迹,不是十七啊。是在哪里的在。连起来,就是我们风风雨雨的事迹在那里。”

    “?”

    还有这种解释?

    苏婉不信,拽住他的衣领的手加大了力道:“你明明就说的是十七载。我耳朵才不背!”

    “你要不背还不起来!”

    陆曜燊怒,拽住身下的女人准备站起来,然,他刚一使劲往上提,又被身下的女人给拽了回去:“……你怎么那么烦人?不害臊么?”

    “我为什么要害臊?”她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苏婉理直气壮。

    “二位……不好意思哈,你们……”

    正当两人面面相聚僵持不下的时候,头顶上,胖胖的老板满脸堆着笑容从玻璃柜后面探出了半个身子:“大庭广众之下,我个人还是建议二位还是不要这么明目张胆比较好。如果实在要争个明白,那就请绕道,前方两个车站背后有个小宾馆哈……”

    “……”

    咻然一下,苏婉一张小脸涨得绯红。

    脚尖对着他的小腿狠踹了两下:“陆曜燊,你给我起开!”

    “……”

    是他不起来吗?

    不情不愿地站起身,陆副参谋扯了扯衣服,咬着牙狠狠地用气息骂了一句: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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