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大抵是吃羊杂面,五郎留下吃?”

    申掌柜很是尽责,除了核账、记数,也带了把小锄头,在田边铲两下子。

    这会儿,就淌着汗过来请示小主子的意思。

    闻言,顾望津更是眉心微皱,语气淡淡,“众人吃得,我自然也吃得。何况这是段世伯家送来的,岂有辜负之理?”

    申掌柜深以为然,眼瞅着小主子的眉结越来越紧,还想着是否想个托辞请他回去店里。适逢许平安提着篮子快步来了,将出口的话,便成了笑谈。

    “五郎广结善缘,想来午食多有选择。瞧那许家小郎君,是否过来送饭的?”

    顾望津眉结没松,却是不咸不淡瞥了他一眼。若不是,岂不是更教他看了笑话?

    “忽而想起,早上出府没同祖母说清楚,我且回去看看,午后再来。”

    “好的,主子慢走。”

    申掌柜笑得过于灿然,又生生教顾五郎气笑了。

    若是自己走了,待会儿许平安真给他送东西,定能教这老狐狸吃进肚子里去。

    左右,也不差这一会儿功夫。

    顾五郎飞身上马,调转马头,朝着反方向走去。

    “许平安。”

    许平安走得急,一手按压着布巾,也不好和他行礼,快言快语问道:“五郎你要回去吃饭啊,早知我就不送过来了……”

    送。

    顾望津的唇角高高翘起而不自知,正要拉他上马,送这位小功臣回去,午时的日头大得骇人,小脸已晒得红扑扑的。

    申掌柜也抹着汗过来了,“呦,小郎君,这是要往哪儿去?”

    “……去,把我那份羊杂面舀过来。”顾五郎没给许平安回话的时机。

    “得嘞。”申掌柜刹住脚步,又甩着手回去。

    许平安望着来去匆匆的申掌柜欲言又止,最后才道:“你要吃面啊,那你还吃得下榆钱蛋饼吗?还热着呢。”

    “自然的,却之不恭。”

    他长手一捞,便将那红柳篮子带走了,末了留下一句:“我赶着回家去,篮子我下次再还你。”

    许平安目送着他远去,白鹤的英姿总是教人移不开目光。

    申掌柜端着羊杂面来时,小主子已经走了,便顺理成章招待小客人,“呦,五郎走得倒是快,我这面……小郎君,你吃过午食了吗?”

    “啊?”

    许平安瞅着申掌柜,好在家里有姐姐操持着,总算没失了礼数,“尚未用过。不过,家人且在等我回去用饭,这便告辞了。”

    “唉……那小郎君慢走。”

    申掌柜就着送客的姿势,给羊杂汤吹了吹热气,又嘬着上头的辣子,“这面,多好吃,现在的小郎君们,都不爱吃羊了吗?”

    *

    许平安肚子的馋虫早被那榆钱蛋饼给勾了出来,送饭时,担心着郑夫人出来,尚未留意到。

    此刻,两手空空,更觉腹内空空,一路跑得飞快。

    即便是余光看到郑夫人就站门口,也是一溜烟跑过去了。

    回了家,午食已经摆在桌上了。

    满满一碟子榆钱蛋饼,有早上的酪,也有一碗汤面,上头也漂着红色的肉片。

    “光吃蛋饼,或是不顶饿的。长姐喜爱吃酪,也不能只吃这个,我先揉了面,一人吃一小碗,再配两个蛋饼,可好?”

    许平安的头点得和屋檐下的小鸡似的,夹了蛋饼,榆钱翠绿,鸡蛋金黄,饼子圆润,甚是好看。他顾不得仪态,满满咬了一口,松软香甜。

    “长姐、二姐,这个好吃,很香的,婆婆牙口不好,是不是也爱吃?”

    许抱月和许蘅若对视一眼,会心一笑。许平安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便是他懂事,吃着了好东西,也总是格外开怀些。

    “自然是爱的,高兴得送了一大块肉给我们,牛肉汤面,你也尝尝。”

    这便是顾五郎一大早送来的肉了。

    牛肉片得薄薄的,经滚水一烫,入口即化。面条劲道,也无需多余的调料,用少许羊油将辣椒碎、蒜末煎一煎,喷香诱人。汤面上还漂着三两根麻麻菜,红的、绿的、白的,很是养眼。

    许平安心道:幸好自个儿不馋嘴,若是在外头吃了羊杂面回来,哪有肚子来装这些美味的饭食呢?

    而提着榆钱蛋饼回家的人,也赶上了老夫人在用饭。

    他罕见提了篮子,老夫人先是笑道:“你鼻子倒是灵,回回在我吃饭的时候回来,今儿倒是懂事,提了这么大一篮子,是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金嬷嬷将备好的水端来给他净手,顾五郎这才掀了布巾,里头倒扣着个大海碗,再揭了海碗,蛋饼还在散着热气。

    “榆钱饭。”

    金嬷嬷稍一愣,再是笑赞道,“这可真是好东西。榆钱性平,消除湿热,前阵子落了雨,吃它正正好呢。这时节,榆钱也不多了,也不知五郎是寻觅了多久,可真真是有心了。”

    金嬷嬷给小主子添了碗筷,又把多余的东西收走。

    老夫人自然也晓得孙儿的孝心,把那碗晾凉的汤先给了他,“你寻到了东西带回来给厨子做便是了,何苦还这样折腾?”

    “祖母,这可是我从午食里省下来的。”

    顾五郎也不拘着,再舀着汤放她手边,又夹着请她尝一个,“我帮了人家的大忙,小郎君家送了这几个,我一个不落全给带回了。”

    “呀,那可真是失礼了。瞧瞧,还让他们这样麻烦。可真是……”

    “哈哈,我哄着祖母的。不过是主人家以为我要在外头吃,特意送的。祖母趁热尝尝。”

    “这饼子……”

    老夫人细细嚼了嚼,又偏头去请金嬷嬷也来吃一块。

    “这是五郎给主子的,奴婢怎有这个福分?”金嬷嬷连连推辞。

    “我自小便听你说在家吃的榆钱,府里才开始有了时令菜。这些年,也属你做的最好。今儿可是遇到了一位老师傅了。”

    “奴婢这手艺,也是主子抬爱了。”

    顾望津垂眸时更是一笑,是了,不止自己能尝出不同来。祖母也是个会吃的人。

    在两位主子的相劝下,金嬷嬷便夹了一小块尝了,那位厨子将榆钱的花蕾也挑干净了,口感更佳。蛋液将玉米面和榆钱包裹着,慢火细煎,清香宜人。

    “奴婢舌头不灵,却也尝出个莫名的清香来,想来是用了些秘方罢。”

    “是了,我便是说榆钱怎么有一股似有似无的果香,与它原本的清香并不相冲,真真是个绝妙方子。”

    老夫人夸赞完,便开始问道,“不知这是何人做的?”

    顾五郎尚且要卖个关子给她,还道:“她不止榆钱蛋饼做得好,听说那酪也有独家的秘方,好吃得很。”

    “连酪都做出不同来了,五郎怕不是听自己的舌头说的罢?到底是哪家的大厨,还故作神秘起来了?”

    顾五郎这才道:“说来也是巧了,不过是我这两日去城西,遇到的一户人家,姐弟三人,日子难过,又能放下身段,想着试试自己的手艺,去市集卖些吃食贴补家用。”

    城西荒地那边,历年来住的便是流放过来的人家。

    老夫人自然是知晓,先是叹了一句:“也难为他们肯。这手艺,我尝了也喜欢,你若也爱吃,不如让嬷嬷去打听一番,那家人若真真是清白的,不如就招进府里来。”

    顾五郎没替许抱月应下,也没明着拒绝,只道:“那便让管家去查一查的。嬷嬷是祖母的人,怎么能轻易调动?”

    *

    午后,许抱月便在一阵“唧唧”声中打盹。

    许平安精力旺盛,但找不着事可以做,就蹲在阴凉处,拿根树枝在沙地上比比划划。

    “许平安。”

    “啊?”

    许平安吓得扔了树枝,又喘了口气,“你怎么老是悄没声过来?”

    “我要去开荒,就过来告诉你一声,午后,或是有人要上你家来。”

    “何人?来作甚?”

    连着两问,顾五郎都没立即答,看了他写在沙地上的字,颇有风骨,转而问道:“你想读书吗?”

    “我不想。”

    或是怕他不信,许平安今日已能心平气和解释道:“二姐要行商,我要帮她,不管是烧火,还是跑腿算账,我都能做。我三岁开蒙,已经读了八.九年的圣贤书,能记的皆记在脑子里,想读,翻出来读一读就是了。”

    午后日头极大,顾五郎迎着那烈日,觉着它实在是耀目,如常笑道:“既是如此,那你接着读罢。我要去翻地了,等日头不大了,你也可以过来看看。开荒,圣贤书里可没有罢?”

    “好啊……你等等……”许平安哒哒跑回屋,将花婆婆早上送的桃子拿了一颗还他,“日头大,你就带着吃吧。”

    “许平安,我那有几十号人,你叫我拿一桃过去怎么分?”

    “呃……”

    “走了。”

    “哦……慢走。”

    在日影中,许平安说不清他特意过来,又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作甚,一五一十转答给二姐。

    许抱月原本有些困倦,听后便清醒了,当即笑道:“看罢,是不是我今早同你说的,顾家是缺一厨子的,前头将人送出来,只是因为他们手艺不好的缘故。若不是我不想去,此刻,我就该叫郑伯母看看,她大抵能气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啊?”

    许平安也知二姐手艺好,可是——

    他看着二姐又懒懒打了个哈欠,趴回去补眠,不由弱弱问道:“那……二姐你想去顾家吗?我看,顾五郎的人,似是不错……”

    许抱月没答,反而是笑着问,“你猜,你的好伙伴特意过来告诉你这个消息,是希望我去吗?”

    “啊?”许平安呐呐说着,“他不希望二姐去吗?可是我瞧他似乎也是很喜欢二姐做的饭……唔……”

    “非礼勿言。”

    正好许衡若过来,这一训诫,许平安只能请罪:“平安失言了。”

    许抱月则继续打着哈欠,趁清闲时多睡一睡。

    *

    日头偏西,如顾五郎所言,顾家的管事并一个老嬷嬷上门了。

    来者,很是客气。

    “打听了好一阵,才晓得娘子住这儿。”

    那管事像是许久不曾出过远门,脑门已冒着细密的汗珠。

    “瞧奴婢一时嘴快,倒是忘了介绍,我们是顾将军家的下人,今日五郎从娘子这里取了一篮子的榆钱蛋饼,我们老夫人吃了喜欢,特意叫奴婢们来谢一谢。”老嬷嬷笑眯眯说道。

    “老夫人实在是客气了。郎君也是,这榆钱还是他和小弟去摘的,总不好正主没吃上,反而叫小弟独占的道理。”

    屋里,也不大,管事和嬷嬷把礼品放桌子上,略坐了坐,这才道出来意:“听五郎说,娘子有意出门行商,而世道,对女子总是格外严苛些。若是娘子有意,便上门为我家主子做几个时令小菜如何?旁的事,无需你做,还有杂役可供驱使,娘子只管做菜便好。府里头,如今就老夫人和五郎在,娘子也不必做全乎,只管做一两道新鲜的便可。”

    这条件,开得和女主是一模一样的。许抱月心绪复杂,女主没去走剧情,剧情也自动走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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