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吃瓜
而顾成钦，本要招个人来送信，不想给顾将军叫上，去谈公务了。
等段家收到消息时，顾家的仆役已摘了小半篮子。
段大掌柜的脸色，比以往一次都阴沉。
那送信的人，腿都打哆嗦了，“掌柜的，他们还在等命令……依您看——”
“闭门不出。”
段明翻了下一页账册，又再补了一句，“自己的命，可得自己守好了。若是不要命了，不说我了，连小郎君也是不在意的。”
“……小人懂，也会如实告诉他们的。”
*
顾家的羊肉饭上桌时，许抱月的凉拌木耳也做好了。
行商的好处，便出来了。路上遇着了一位货郎，见着她的酪，想吃一碗，但又俭省，便提出了以物易物。
许抱月自然是同意的。
且看看顾五郎，连鸡蛋、羊油都得去换，何况她呢。
在他那辆堪比百货商店的小车里看了好一会儿，许抱月便相中了黑木耳。
路上也不知吸了多少风沙，也该吃顿木耳清清肺。
木耳泡发，再择干净，冷水下锅，水开后，再煮一会儿便捞出备用。
要走时，正好看到了顾五郎和申掌柜拿洋葱，她一时看得眼热。
人精便问道：“娘子也要几个吗？”
“……若是有多的，小女实在是感激不尽。”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顾五郎似乎是笑了一声。依着他的性子，若无外人在，只怕能说一句：没有多的。
虽然但是，这洋葱，是拿出来了。
切之时，许蘅若便进来瞧了一眼，饶是她再矜持，也掩帕子咳了咳，“平安和我说的皮牙子，就是它么？”
“是呢，午食焖的饭，可我们没有羊肉，单用它来做饭也不好吃。长姐你也爱吃凉拌菜，不如就凉拌了，试一试。”
“妹妹做主便是，咳咳……”
“咳……长姐，你且出去等一等，我调个料汁便好。”
许抱月忍了笑，虽然自己也是眼含热泪，但是看着矜贵的女主咳嗽，顿觉鲜活不已。
——大姐，你不端着，也是极美的。
说调料汁，也是那老四样。
酱油、大蒜、醋，还有辣椒。
按理，得来点蚝油和柠檬汁。
那货郎也是个识货的，吃了一碗酪，又再要来一碗。许抱月便趁此问了他一些琐事，譬如种子。
她想要些种子种种。
申达杂货店的东西虽是齐全，但是申掌柜实在是通透。她一个流放女，住的破屋，屋前屋后也不适宜种什么。
买种子，就很怪。
货郎倒是没多问，又从一侧的小格子摸了一个小布包出来，“官府对种子也管得紧，我能买的种子不多，就是些菜种子，你要吗？”
“要要要，我又没地，难不成还想去种稻子麦子不成？”
“那……”
货郎也是有条件的，“我这有几样种子，你若是要，都拿一些去。不过，我要吃三个月的酪。”
“……成交。”许抱月咬咬牙应下了。他一人，还能把她吃破产了不成。
或是她应得爽快，货郎又补了一句，“往后你家卖的，我也想吃一份。”
“……成。若是郎君不担心我拿了你的种子就此不卖酪了。”
他人高马大的，面相平平无奇，却是无比自信，“你家的手艺这样好，开头是会难些，要是你们不卖了，可单独把方子给我，待我老了走不动路了，就买个小门脸，来卖这酪。”
“……”
合着，这人，也是个极其会相马的伯乐。
想着那货郎，也想着和木耳一起泡发的种子，许抱月将切好的洋葱和木耳放进大海碗里，倒了调制好的料汁抓匀，爽口开胃的凉拌木耳便做好了。
一家人围坐吃饭时，许蘅若也是赏脸，连着吃了好几筷子。
她在家，午食想来是随意对付的。
许抱月又道：“长姐，这两日确实没有准备，等明日，我去市集看看，是否有肉，买些肉回来放家里，夕食我也能做。”
“无事，且随缘罢。这两日，你们刚接了差事，还是尽心些。我只是做些针线，不出大力气，吃肉做什么？”
唉，倒是也不必如此俭省。
许抱月没再多言，瞧她喜爱凉拌菜，自己也少吃了两口。
等小鸡长大，每日有鸡蛋了，她能吃鸡蛋吃出花来。
白日里，小鸡们就在院子的一角活动着，唧唧叫着，伴随着主人的期许，不知不觉也大了一圈。
狄夫人的事，还是没有眉目。
然而，对于许抱月来说，没有消息，恰恰是最实在的消息了。
然而，狄夫人只同她和许平安说了去段家投亲，那日也在路上没遇着什么人。
可即便是遇着了人，能出来指认她进了段家的门吗？
许抱月备好了饭，站在棚子外头时，手边准时出现一道温热的鼻息。
“嗷——你是匹天马，不是舔狗啊。”
许抱月先它嗷一声，白鹤便咴咴叫着。
在田里干活的汉子也嘀咕道：“五郎的马，近来怎么好生亲近人？”
“不……”
余下的话，皆在马主人的咳嗽声里消逝了。
白鹤，只是亲近许家小娘子而已。
不说旁人，顾望津也想不出为何。若说是人，他倒是能想出个缘由来——她的手艺不错。
可马吃水，又不吃饭。
吃水——
他忽而福至心灵，白鹤可不就爱吃她倒的水，连河边的洗手水都吃得欢快。
啧。
稍稍理了思绪，顾望津已放下锄具走了过来，许抱月瞧他直愣愣地，不由问了句，“五郎可是要吃水？”
“也好。”顾望津一板一眼道。
“……”许抱月将将抬起的脚，又放了回去。看着他汗湿的那节小马尾，不由轻笑。
也好，顾小腿他倒是说一句不好呀。
想着他的身份，这些日子和大家同吃同喝，许抱月不由担心起来。不为别的，男主的大腿没抱上，关键时刻，这条小腿可别累倒了。
“从前——我听家父说，将军为三军统率，不必与小兵抢活干。”
顾五郎端着那碗从河道取来的水，微微愣神——似乎，只是一碗水罢了。
白鹤在稀罕什么？
此刻，白鹤也只在他身边踱步，也不凑过来抢。
歇了半晌，他对自己的猜测也轻嗤一声，过于天马行空了。
耳边再响起那小娘子的声音，他方才回过神，问了句：“嗯，说到何处了？”
“昂？五郎……此刻，头晕么？”
许抱月很是尽责：才希望这条小腿健健康康的，怎么就像是中了暑气。
他戴的帽子尚且还放在一侧，脑袋也被刺挠出细碎的头发丝来。
“白鹤，终究是野性难驯，别和它过于亲近，免得伤了自己。”
“嗷？”
完了，这条小腿不止病了，还病得糊涂，竟然还会说软话了。
这不比女主转了性还稀奇？
*
没等他们闲话多少，已有几道哒哒马蹄声，顾五郎听声识人，像是叮嘱，又像是随口一提，“前两日，我带了桶酪回去，正巧家父也在，言语间说起了贵府，皆言大娘子秀外慧中。”
换作是旁人，或许听不出他这话的意思。
但许抱月身为穿书者，又是一个炮灰女配，当即便懂了，还诚挚问道：“哦，他们以为那酪，是我长姐做的。你希望我怎么做？”
“嗤……”
顾五郎再瞥着晃荡的水面，仰头灌了个干净。起身时，又将这位身量玲珑的小娘子罩在阴凉处。
“娘子这话说的，请恕望津愚钝，参不透。”
*
顾将军来巡查，也带了一车的西瓜。镇守边境多年，便是如许爹一样的南人，早和西北的汉子一样健硕，便是穿的常服，也是不怒自威。
他远远站那儿，众人便觉着威压一片。
待将军同一人借了锄头，也和他们一样刨了一行地出来，更是看呆了。
“这地确实不大好开，好在你们力气大得很，五郎的眼光不错，会挑人。”
这便是夸他们的意思。
众人连连说是五郎的抬爱。
“丰州不比别处，你们出门能行商，归家能下地。正如我手底下的兵，胡人来能战，换防回来也能下地割麦。过几日，会按照名册登记的农田大小，安排人帮忙夏收。丰州，便是一大家。”
“多谢将军。”
……
许抱月和厨娘在切瓜，听到声声铿锵有力的动员声，不禁感慨一二：什么叫知行合一。看看人家大将军，不止会打仗，也会做人。
而顾小腿，往日是极高的身量，站他身边，忽而都清秀了起来。
顾将军办完了正事，也记得昨日嬷嬷说的话——许家的大娘子，正在此处做饭。
原想着，是否也是五郎一时心软，见不得人家小娘子受苦，便给了她一份活计。
父子一同走在田垄上，见着了她在棚子外头使着锃亮的大菜刀，切瓜的手法也很利落。
不过是来回几下，红瓤便已露了出来。
外头有条长案板摆着，申掌柜招呼众人过来吃西瓜，排着队，一人拿一块便是了。
顾将军和顾五郎是最后才拿的。那小娘子额上已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使着大刀切瓜的动作仍是不变，不过三两下的功夫，就将圆瓜变成了一个个月牙。
许抱月看着一块块瓜，想到了那天哄女主说的话——长姐，此刻，你拥有了四个月亮。
若是，她能瞧见这一幕，便有了数十个月亮，和一个完美的夏天。
她的淡笑，掩在布巾之下。
但面容与眉眼，总是会留下蛛丝马迹。
顾望津心道：切个瓜，也不知是在乐何事？
“你们也辛苦了，跟着吃一块罢。”顾将军如是道。
“多谢将军。”
许抱月和厨娘并未多言，挑了一块小的，另找了个角落吃着。
父子二人在外头，一时无言吃瓜，吃完，顾将军莫名留下一句：“五郎的眼光，着实不错。”
顾望津听后，只是淡淡的笑，“这些人，都是商队里得用的伙计，我与他们同吃同住了数月，便是与几位兄长，也没这样亲近过，他们总不能摆着花架子来糊弄我罢？”
那些开荒的汉子，此刻就蹲坐着，对着手里的瓜小口嚼着。
离得远的，尚且还在窃窃私语:
“今日这瓜，竟是没有蒜味的。”
“不止没有蒜味，连辣椒味也没有。”
“想来定是新来的许娘子的缘故。”
……
若教许抱月听着，该笑着回一句：“没有蒜味的西瓜，是不完整的。”
但为了自己躯体的完整，她还特意用灵泉兑了水，将两把菜刀都刷洗了一番。
夏天的西瓜，是极好的东西。不止瓜瓤能吃，瓜皮也可以做个凉拌菜，煲汤就算了，柴火也是个稀罕物。
可等她抬头，厨娘将那瓜啃得干干净净，就剩薄薄一层的绿衣。
再低头，自己的瓜皮，丰腴得像是杨贵妃。她果断低头，即刻将剩余的白条也回来啃了啃。这回，不止省了柴火，连凉拌的酱醋蒜都省了。
她啃得认真，教人来了身后也不知晓。
顾五郎这人，有反骨，但不多，但一定会用。此刻，就悄无声息站着，赏画一样——山上的松鼠，抱着栗子啃，大抵也是这样的罢。
没等他赏完，许抱月先啃完了，蹲久了，起身时有一阵眩晕，慌乱中抓着了一根——
人的手，健硕的，炽热的。
等段家收到消息时，顾家的仆役已摘了小半篮子。
段大掌柜的脸色，比以往一次都阴沉。
那送信的人，腿都打哆嗦了，“掌柜的，他们还在等命令……依您看——”
“闭门不出。”
段明翻了下一页账册，又再补了一句，“自己的命，可得自己守好了。若是不要命了，不说我了，连小郎君也是不在意的。”
“……小人懂，也会如实告诉他们的。”
*
顾家的羊肉饭上桌时，许抱月的凉拌木耳也做好了。
行商的好处，便出来了。路上遇着了一位货郎，见着她的酪，想吃一碗，但又俭省，便提出了以物易物。
许抱月自然是同意的。
且看看顾五郎，连鸡蛋、羊油都得去换，何况她呢。
在他那辆堪比百货商店的小车里看了好一会儿，许抱月便相中了黑木耳。
路上也不知吸了多少风沙，也该吃顿木耳清清肺。
木耳泡发，再择干净，冷水下锅，水开后，再煮一会儿便捞出备用。
要走时，正好看到了顾五郎和申掌柜拿洋葱，她一时看得眼热。
人精便问道：“娘子也要几个吗？”
“……若是有多的，小女实在是感激不尽。”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顾五郎似乎是笑了一声。依着他的性子，若无外人在，只怕能说一句：没有多的。
虽然但是，这洋葱，是拿出来了。
切之时，许蘅若便进来瞧了一眼，饶是她再矜持，也掩帕子咳了咳，“平安和我说的皮牙子，就是它么？”
“是呢，午食焖的饭，可我们没有羊肉，单用它来做饭也不好吃。长姐你也爱吃凉拌菜，不如就凉拌了，试一试。”
“妹妹做主便是，咳咳……”
“咳……长姐，你且出去等一等，我调个料汁便好。”
许抱月忍了笑，虽然自己也是眼含热泪，但是看着矜贵的女主咳嗽，顿觉鲜活不已。
——大姐，你不端着，也是极美的。
说调料汁，也是那老四样。
酱油、大蒜、醋，还有辣椒。
按理，得来点蚝油和柠檬汁。
那货郎也是个识货的，吃了一碗酪，又再要来一碗。许抱月便趁此问了他一些琐事，譬如种子。
她想要些种子种种。
申达杂货店的东西虽是齐全，但是申掌柜实在是通透。她一个流放女，住的破屋，屋前屋后也不适宜种什么。
买种子，就很怪。
货郎倒是没多问，又从一侧的小格子摸了一个小布包出来，“官府对种子也管得紧，我能买的种子不多，就是些菜种子，你要吗？”
“要要要，我又没地，难不成还想去种稻子麦子不成？”
“那……”
货郎也是有条件的，“我这有几样种子，你若是要，都拿一些去。不过，我要吃三个月的酪。”
“……成交。”许抱月咬咬牙应下了。他一人，还能把她吃破产了不成。
或是她应得爽快，货郎又补了一句，“往后你家卖的，我也想吃一份。”
“……成。若是郎君不担心我拿了你的种子就此不卖酪了。”
他人高马大的，面相平平无奇，却是无比自信，“你家的手艺这样好，开头是会难些，要是你们不卖了，可单独把方子给我，待我老了走不动路了，就买个小门脸，来卖这酪。”
“……”
合着，这人，也是个极其会相马的伯乐。
想着那货郎，也想着和木耳一起泡发的种子，许抱月将切好的洋葱和木耳放进大海碗里，倒了调制好的料汁抓匀，爽口开胃的凉拌木耳便做好了。
一家人围坐吃饭时，许蘅若也是赏脸，连着吃了好几筷子。
她在家，午食想来是随意对付的。
许抱月又道：“长姐，这两日确实没有准备，等明日，我去市集看看，是否有肉，买些肉回来放家里，夕食我也能做。”
“无事，且随缘罢。这两日，你们刚接了差事，还是尽心些。我只是做些针线，不出大力气，吃肉做什么？”
唉，倒是也不必如此俭省。
许抱月没再多言，瞧她喜爱凉拌菜，自己也少吃了两口。
等小鸡长大，每日有鸡蛋了，她能吃鸡蛋吃出花来。
白日里，小鸡们就在院子的一角活动着，唧唧叫着，伴随着主人的期许，不知不觉也大了一圈。
狄夫人的事，还是没有眉目。
然而，对于许抱月来说，没有消息，恰恰是最实在的消息了。
然而，狄夫人只同她和许平安说了去段家投亲，那日也在路上没遇着什么人。
可即便是遇着了人，能出来指认她进了段家的门吗？
许抱月备好了饭，站在棚子外头时，手边准时出现一道温热的鼻息。
“嗷——你是匹天马，不是舔狗啊。”
许抱月先它嗷一声，白鹤便咴咴叫着。
在田里干活的汉子也嘀咕道：“五郎的马，近来怎么好生亲近人？”
“不……”
余下的话，皆在马主人的咳嗽声里消逝了。
白鹤，只是亲近许家小娘子而已。
不说旁人，顾望津也想不出为何。若说是人，他倒是能想出个缘由来——她的手艺不错。
可马吃水，又不吃饭。
吃水——
他忽而福至心灵，白鹤可不就爱吃她倒的水，连河边的洗手水都吃得欢快。
啧。
稍稍理了思绪，顾望津已放下锄具走了过来，许抱月瞧他直愣愣地，不由问了句，“五郎可是要吃水？”
“也好。”顾望津一板一眼道。
“……”许抱月将将抬起的脚，又放了回去。看着他汗湿的那节小马尾，不由轻笑。
也好，顾小腿他倒是说一句不好呀。
想着他的身份，这些日子和大家同吃同喝，许抱月不由担心起来。不为别的，男主的大腿没抱上，关键时刻，这条小腿可别累倒了。
“从前——我听家父说，将军为三军统率，不必与小兵抢活干。”
顾五郎端着那碗从河道取来的水，微微愣神——似乎，只是一碗水罢了。
白鹤在稀罕什么？
此刻，白鹤也只在他身边踱步，也不凑过来抢。
歇了半晌，他对自己的猜测也轻嗤一声，过于天马行空了。
耳边再响起那小娘子的声音，他方才回过神，问了句：“嗯，说到何处了？”
“昂？五郎……此刻，头晕么？”
许抱月很是尽责：才希望这条小腿健健康康的，怎么就像是中了暑气。
他戴的帽子尚且还放在一侧，脑袋也被刺挠出细碎的头发丝来。
“白鹤，终究是野性难驯，别和它过于亲近，免得伤了自己。”
“嗷？”
完了，这条小腿不止病了，还病得糊涂，竟然还会说软话了。
这不比女主转了性还稀奇？
*
没等他们闲话多少，已有几道哒哒马蹄声，顾五郎听声识人，像是叮嘱，又像是随口一提，“前两日，我带了桶酪回去，正巧家父也在，言语间说起了贵府，皆言大娘子秀外慧中。”
换作是旁人，或许听不出他这话的意思。
但许抱月身为穿书者，又是一个炮灰女配，当即便懂了，还诚挚问道：“哦，他们以为那酪，是我长姐做的。你希望我怎么做？”
“嗤……”
顾五郎再瞥着晃荡的水面，仰头灌了个干净。起身时，又将这位身量玲珑的小娘子罩在阴凉处。
“娘子这话说的，请恕望津愚钝，参不透。”
*
顾将军来巡查，也带了一车的西瓜。镇守边境多年，便是如许爹一样的南人，早和西北的汉子一样健硕，便是穿的常服，也是不怒自威。
他远远站那儿，众人便觉着威压一片。
待将军同一人借了锄头，也和他们一样刨了一行地出来，更是看呆了。
“这地确实不大好开，好在你们力气大得很，五郎的眼光不错，会挑人。”
这便是夸他们的意思。
众人连连说是五郎的抬爱。
“丰州不比别处，你们出门能行商，归家能下地。正如我手底下的兵，胡人来能战，换防回来也能下地割麦。过几日，会按照名册登记的农田大小，安排人帮忙夏收。丰州，便是一大家。”
“多谢将军。”
……
许抱月和厨娘在切瓜，听到声声铿锵有力的动员声，不禁感慨一二：什么叫知行合一。看看人家大将军，不止会打仗，也会做人。
而顾小腿，往日是极高的身量，站他身边，忽而都清秀了起来。
顾将军办完了正事，也记得昨日嬷嬷说的话——许家的大娘子，正在此处做饭。
原想着，是否也是五郎一时心软，见不得人家小娘子受苦，便给了她一份活计。
父子一同走在田垄上，见着了她在棚子外头使着锃亮的大菜刀，切瓜的手法也很利落。
不过是来回几下，红瓤便已露了出来。
外头有条长案板摆着，申掌柜招呼众人过来吃西瓜，排着队，一人拿一块便是了。
顾将军和顾五郎是最后才拿的。那小娘子额上已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使着大刀切瓜的动作仍是不变，不过三两下的功夫，就将圆瓜变成了一个个月牙。
许抱月看着一块块瓜，想到了那天哄女主说的话——长姐，此刻，你拥有了四个月亮。
若是，她能瞧见这一幕，便有了数十个月亮，和一个完美的夏天。
她的淡笑，掩在布巾之下。
但面容与眉眼，总是会留下蛛丝马迹。
顾望津心道：切个瓜，也不知是在乐何事？
“你们也辛苦了，跟着吃一块罢。”顾将军如是道。
“多谢将军。”
许抱月和厨娘并未多言，挑了一块小的，另找了个角落吃着。
父子二人在外头，一时无言吃瓜，吃完，顾将军莫名留下一句：“五郎的眼光，着实不错。”
顾望津听后，只是淡淡的笑，“这些人，都是商队里得用的伙计，我与他们同吃同住了数月，便是与几位兄长，也没这样亲近过，他们总不能摆着花架子来糊弄我罢？”
那些开荒的汉子，此刻就蹲坐着，对着手里的瓜小口嚼着。
离得远的，尚且还在窃窃私语:
“今日这瓜，竟是没有蒜味的。”
“不止没有蒜味，连辣椒味也没有。”
“想来定是新来的许娘子的缘故。”
……
若教许抱月听着，该笑着回一句：“没有蒜味的西瓜，是不完整的。”
但为了自己躯体的完整，她还特意用灵泉兑了水，将两把菜刀都刷洗了一番。
夏天的西瓜，是极好的东西。不止瓜瓤能吃，瓜皮也可以做个凉拌菜，煲汤就算了，柴火也是个稀罕物。
可等她抬头，厨娘将那瓜啃得干干净净，就剩薄薄一层的绿衣。
再低头，自己的瓜皮，丰腴得像是杨贵妃。她果断低头，即刻将剩余的白条也回来啃了啃。这回，不止省了柴火，连凉拌的酱醋蒜都省了。
她啃得认真，教人来了身后也不知晓。
顾五郎这人，有反骨，但不多，但一定会用。此刻，就悄无声息站着，赏画一样——山上的松鼠，抱着栗子啃，大抵也是这样的罢。
没等他赏完，许抱月先啃完了，蹲久了，起身时有一阵眩晕，慌乱中抓着了一根——
人的手，健硕的，炽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