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顾家的丢马案,和许平安的失踪案,换防回来的顾将军也得分神来管一管。

    为此,他召了顾五郎过去说话。

    “城西的地,开得如何了?”

    “回父亲的话,若是暂且不急着引水,约莫再两日便好了。”

    “嗯。”

    顾将军沉吟一声,教顾五郎一个人站了好一会儿。直至灯花爆,哔啵声中夜里更是清晰。

    他才说道:“你常在外头走动,这趟差事办得不错,若是觉着累了,不如就歇两日,余下的,我让你大兄过去盯着。”

    “众人都说父亲最是偏疼我,我还不觉着。今日可是信了。我晓得,外头忽然起了些流言,有些话,说的很是难听。不过是些市井流言,我们派人去压,反倒是坐实了。我一贯是厚颜,他们若是不嫌累得慌,且让他们说着去,丰州的百姓不全是蠢的,自有明白我顾五郎的人,也有信我的人。”

    外头的流言,不说到了顾将军的耳朵,连去打杂的许平安都晓得了。作为苦主,他第一个替五郎打抱不平,“他是为了寻我,才要借着白鹤的名头。才不是那种仗着顾家权势,大张旗鼓全城寻马的人。”

    申掌柜眼小,但嘴大,将流言告知了他,也笑眯眯哄着小郎君,“自然是为这缘故。五郎若是要找马,哪里需要兴师动众的,我们商队的人,顾家的人,悄没声的,保不齐将他们按下了。”

    “额……”

    许平安的愤慨,又渐渐冷却下来,径直问道:“那这法子,不能用来找我吗?”

    申掌柜不答,却是反问道:“按理来说,也是能的。那你猜猜,五郎为何兴师动众的?我听说,这事,已经教人送回了朝廷,闹得可大了。”

    许平安莫名想到了去买木头的事,也是这样大张旗鼓,招摇过市。他素日只在学堂,见过最多的人,是同窗,是学子们。还是头一遭被许多人明晃晃打量着。

    他忽而明白了,呐呐说道:“原来五郎是要教他们都记住我,才不至于来找我们的茬呢。”

    市集里,那个彪悍的汉子纵使再不忿,也不敢动粗,想来也是顾忌着五郎。

    这一回,不说是市集周遭那些人,丰州内城,朝廷里,许家小郎君被劫,像是一粒小石子投了泱泱大湖,转瞬即逝;可五郎朝里头扔了一匹大马,即便也是个水花,那也是个大的,声也够响。

    申掌柜见他若有所思,应是想通了,又故作糊涂道:“竟是如此吗?五郎可真是善心的郎君。”

    许平安:“……”

    对上顾五郎,他是个傻的——一时也没想通,可申掌柜怎么都像把他当三岁小童哄?

    许平安心头的气没起来,反倒是有些酸胀,“是呢,还得多谢五郎和掌柜的照拂。”

    他和申掌柜说得热闹,大功臣顾五郎像是对了庖厨起了兴致,今日就在灶边走走看看。

    许抱月是不在意多个围观的人,顾五郎反倒是先找话和她说着,“昨日的凉粉,嬷嬷往里头加了牛乳和籽瓜,吃着也不差,我大兄还道是段记酒家的东西。”

    “嗯。”男主啊,多少也是个懂吃的,书里边,女主给他做过多少雅致又美味的吃食。

    可惜了,她能做的,是大锅饭和大——凉粉。

    “你会做这个,也可放些在车上卖去。”

    “这是个好主意。”

    ……

    今日同是煮着那锅干草,打杂的许平安也教顾五郎顶在一旁。

    “你刚醒来不过一日,今日我准你来,可不是教你做事的。否则,这数十双眼睛看着,明日又该起些个‘顾五郎苛待流放小郎’的流言了。”

    闻言,许平安这才停手,就做些递碗的轻松活计。

    可他在一旁看着顾五郎动作很是熟稔,诸事不用二姐吩咐,也做得流畅无比,竟是比自己做还契合。也不知为何,他看着,耳根先是红的,心头再微微一涨。

    ——哼,顾五郎,保不齐也和李思大人一样,惦记着他的姐姐。

    而顾五郎的心思,不说有没有吧,反教是个老掌柜和小郎君看了出来。

    他们其乐融融,城里头,顾成钦今日又去了一趟段记酒家。

    段小郎还是没回。

    由着段明给他回话,“前儿是小郎君叮嘱过,小人才不好直接告诉大公子,他这两日是去宁远乡的佛寺,快六月了,吃斋一月,更显诚心。”

    六月,当年和胡人的大战,便是在六月。

    那时,段小郎的年纪,比许平安还要小上几岁,家里的父兄都上了战场。那场大战,顾家陨了一位儿郎,而段家,除了段世伯重伤归来,其他人皆是没了。

    顾成钦稍稍沉了脸,道:“这样的大事,你瞒着我,是忠心的,我自然不会怪罪。”

    等他走后,往来的小厮这才道:“掌柜的,大公子不能是怀疑了什么吧?”

    段明当即将袋银子砸他怀里,冷笑道:“怀疑什么?顾五郎的马,是小郎君偷的不成?还是说那个小郎君是我绑的?”

    小厮连连请罪赔不是,“他们也是一时昏了眼,那日见他和顾五郎一道在路上走着,教人看上了。想着不过是个流放的,掳掠了来,应当是无事的……谁知……”

    “谁知?你们不知道那马是五郎的?便是大公子心慕名马,与五郎是亲兄弟,也不敢开口直接和他讨要。你且看看,便是你们将马送到他手里,人家也是不敢收的,你们是有几个胆子去触顾家的逆鳞?”

    “小人知罪,下次不敢了。”

    ……

    这场主仆间的对话,顾成钦是不知的,回了家,又把段小郎君去礼佛的事告知了老夫人。

    在这事上,顾成钦自诩是大兄,待他与五郎并无分别,二人相处的时间,甚至是比五郎还多的。

    老夫人听后,如常安慰了几声,也说会派人为段家添上些香油,为他们积福。

    但在他走后,不等金嬷嬷撤去那茶,老夫人反而是先叹了一句:“嬷嬷,我的眼睛是越发不好了,怎么近日,越发瞧不清了?”

    金嬷嬷当即大惊,要去请府医来。

    老夫人又拦了他,“府医能看什么,我这也是老毛病了。再看,再吃那些苦药,我这日子,可真是一点甜头也没有了……对了,几时了,午食备了吗?五郎可回来?将军呢?”

    金嬷嬷一一应着,却也听出了主子的画外音,这里念着的,独独少了大公子的名字,也不知是因为他方才回府了,还是老夫人忘记了。

    荒地的饭食,许抱月又为羊肉手抓饭加了一点点新花样。

    这边的地,荒凉了荒凉了些,但再荒,一个小矮坡的背面,竟是长着一大丛蒲公英。

    在书外,她的童年,蒲公英只是折来吹的。这里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那些个汉子便是不会做菜,也晓得丰州长出的绿草,很是金贵,连连喊了厨娘过去看。

    不多时,厨娘带了一大捆回来。正找不倒事情做,许平安眼都亮了,一个劲喊道:“二姐二姐,凉拌菜……”

    许抱月探头一看,也是笑弯了眼,“呀,是婆婆丁啊,这东西很败火的。”

    顾望津是吃过那东西的,当即皱起了眉头。这玩意儿,苦得很。

    因着许平安也要在这儿吃,许抱月多多少少是存着些私心,便借着某人的名号来使,“五郎吃婆婆丁吗?若是凉拌,或是有些苦,但是做蛋饼,总是费蛋的,不然我加些小麦粉和玉米面,蒸一蒸,裹了粉再拌,也是极好的。”

    “嗯,那便这样罢。”

    听她这样粗略说一说,应该是不大苦的。

    顾五郎的眉头微微松了松。他也不放心许平安单独去,这次,亲自带了人和白鹤。

    许平安见着了野菜,兴奋劲头还没过去,还和他打趣着:“五郎五郎,等会儿,也不知是不是也有歹人过来……你可有信心将人打退了?”

    哒哒走着的白鹤,也停了步子,扭头看了看他。

    顾五郎:“……”

    这匹许家小马,也成了精。

    河道处,歹人没有,清丽佳人倒是有一个。

    郑芳芷也在清洗着锅碗,见了他们来,自动往旁边挪了挪。

    许平安和她见礼后,也自发到另一处。

    想着二姐的交代,若是不会择,将沙土清洗干净便好。

    他正提了一棵,歪头看着,顾五郎已利落将它们都倒了出来,又将木桶来回冲了冲。

    没等许平安说什么,他又攥着一大束在流水里涮了涮,动作之利落,教人以为是帮厨的伙计。

    由此,郑芳芷也没多想,许平安也不敢喊他的名,“……郎……君,你从前就做过这些吗?”

    “不能是本郎君无师自通吗?”

    顾五郎一贯是爱逗他的,自个儿将它们捞洗干净,又蹲在一旁择菜。

    嫩叶、嫩杆,全数放进木桶里,老杆连着老叶,全数进了天马的嘴里。

    也不知为何,白鹤对他的意见大得很,便是吃着了他递过去的草,也是要咴咴骂人。

    而许平安照着他的法子,手法是笨拙了些,也是积少成多,再嘿嘿笑着。

    顾五郎本是要说他一句,转眼瞧着他与某位活泼爱笑的小娘相似的眉眼,忽而也跟着笑了笑。

    他们这样其乐融融的,郑芳芷也说不清心内的情绪。

    有羞怯,也有探究。

    这位,便是母亲说过的汉子么?

    模样——似是,过得去。

    手脚,也很是勤快。

    许家有他在,不说打水的粗活,连洗菜这样的小活都一一做来,许抱月即便是要养家,想来也不费什么功夫。

    可真教人羡慕——

    羡慕。

    可他家不过是个守城门的,长姐和母亲要给她说的夫婿,不能是这样的粗人罢。

    或是生出了不一样的心思,郑芳芷磨蹭了好半晌,等许平安他们将那菜择完了也没走。

    一大桶满满的婆婆丁,只剩不到八分满。许平安刚一叹,便听得了女子柔软的话音:

    “平安弟弟。”

    “……嗯。”

    也不知为何,许平安在烈日下,忽而觉着身上凉飕飕的,他依着礼仪给她拱手行礼:“郑姐姐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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