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好些日子没有如此忙碌了,月初之时礼国左相陆云笙携圣旨而来,宣沈暮雨及家眷共赴中秋佳节赏月,赠以良辰美景以表君臣之礼。

    沈家一众老小自然不敢怠慢,就连往日嫌弃繁琐礼节的沈暮雨也规矩起来,顺着沈夫人和嬷嬷学起世家娘子的礼仪。

    “ 嬷嬷,我能不能不穿耳。”

    “ 娘子别动,再忍忍就好了。” 容昔一门心思的拿捏着手里的豆子,手指捻在沈暮雨的耳垂之间,两颗豆子揉搓在沈暮雨的耳垂上。

    “ 嘶~”

    “ 老婆子没骗娘子吧,待耳垂被揉搓的麻木,用银针一刺便好。” 容昔很是满意,好不容易哄得自家娘子同意穿耳,说来也奇怪这丫头明明刀枪都不怕,偏偏怕自己手里的银针,实在有些好笑。

    “ 我可算明白当个美娇娘有多难了,嬷嬷我的耳垂好像没了知觉。”

    “ 娘子只是不习惯,今儿个好好休息,明日保不齐就好了。” 容昔慈爱的摸了摸沈暮雨的头,自家的姑娘长大了可还是爱撒娇。

    “ 嬷嬷以后要有事儿,交给时余去做便好,您要实在闲不住,就让时余按月给您禀报。何故让自己这么操劳。” 沈暮雨拉着抚着她额头的手说道。如今自己的亲人只有阿母和嬷嬷了,沈暮雨不愿他们太过劳累。

    “ 诶,老婆子知道。我家娘子知道心疼人了。老婆子可还要看着娘子出嫁。” 容昔一边说着,一边继续轻抚着沈暮雨的头。

    “ 娘子这些年,可有中意的郎君。”

    “ 嗯,姑且有一个。只是不知他是否欢喜我。” 沈暮雨想了想,不知他欢喜什么样的女子。

    容昔些许欣慰,难得见娘子娇态恣意的样子。原本担心沈暮雨被养成了个榆木脑袋,如今看她这般小女儿姿态,夫人和她都要放心了。

    月明星稀佳节如约而至,沈暮雨多年未着女子妆扮,今日沈暮雨有些似梦似幻。只见镜中人,粉妆玉琢双瞳剪水,蛾眉皓齿朱唇外朗。一袭白色盘金绣石榴花上衣,银色丝线勾勒着袖口花朵,灼灼其华似骄阳;下身穿着红盘金绣马面裙,裙摆梨花飞蝶,梨花飘散,蝴蝶翩翩而舞。如玉的耳垂上戴着浅色梨花坠,低头颔首与裙摆的梨花交相辉映。拨动青丝,一部分结鬟于两侧,挽上流苏步摇;一部分使其自然垂下,随风摇曳温柔曼妙。额间花钿点缀,盈盈之间顾盼生辉。

    “ 娘子可真好看。” 采菱忍不住夸赞道。

    “ 娘子我就喜欢你这么嘴甜的妮子。” 说着只见沈暮雨青葱般的指头勾住采薇的下颌挑逗到,眉眼传情任凭谁都很难抵挡住。

    “ 夫人快救我,娘子又打趣我了。” 眼看着林之薇和容昔走了进来,可算是找着救兵了。

    “ 你呀,多大的人了。刚想夸你规矩了几日,结果又变回了泼猴。” 林之薇故作姿态,语气里却满是爱意。

    “ 这一袭梳妆打扮甚是好看,我也是实在忍不住想夸赞采薇手巧来着。” 沈暮雨很是认真的打量了自己一番。“嗯…不错确实不错。嬷嬷我好看吗?” 沈暮雨挑眉问道。

    “ 瞧见了吧,多大都没个娘子样儿。今夜赴宴的女眷甚多,你莫要举止轻浮,惊吓着旁儿的娘子了。” 容昔同林之薇相视一笑,纵然是泼猴,可是沈家有女已长成。

    “ 是~容大人。” 说着沈暮雨便规规矩矩的引身而起,俯身而下朝着林之薇和容昔行礼。

    月色弥漫,碧野千里无边无际。皇宫里灯火通明,摇曳生姿的烛光染在屏风上,一层又一层如同瑶光倾泻。又见圆月洋洋洒洒的散着金波,将皇宫的轮廓映衬的光彩曜辉。正殿两侧汉白玉石栏雕刻的神兽,仿佛俯下身子低头浅语;殿前的两座石狮依旧充耳不闻,炯炯有神的注视着,朝着汉白玉石台阶走来的朝臣和女眷。

    沈暮雨初入皇宫,有些新鲜好奇;礼国礼仪与别国不同,席位并非按照官阶划分,而是先到者先得。沈暮雨挑选了一个极佳位置,坐在一旁的林之薇一一同沈暮雨介绍来往的朝臣和女眷,沈暮雨心无旁骛侧耳细听。

    “ 坐你正对面的是元昭郡主,顾青未。”

    “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清秀隽逸不失巍峨,好名字。不过这郡主为何姓顾而非国姓。”

    “ 这位元昭郡主本是云亭巳长卿顾望津之女,说起来顾长卿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奇才,你阿父亲在世时,也常常谈及此人查案见微知著睹始知终,无人能及。当年的黔州私盐案,便是经他之手遐迩闻名于礼国内外。我虽不懂朝堂之事却也明白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虑,那些被他盯上的官员明面上云淡风轻,暗地里早已波涛翻滚。不惑之年功成名立,只可惜…哎。”

    “ 所以这位顾长卿下世之后,圣上便册封了元昭郡主。”

    “ 因是如此。只是怜惜这位元昭郡主,父亲辞世,母亲自缢共赴生死,只留得幼女。纵然从小华衣锦食,孤独自持茕茕孑立却不是常人能及的。不知从哪里传出元昭郡主品质粗劣,我看倒也未必。” 说着林之薇又朝着顾青未瞧了过去,眼神清朗并未有任何鄙夷之色。

    “ 世间多是流言蜚语罢了。” 说着沈暮雨也顺着林之薇的目光看了过去,说巧不巧正好对上了顾青未的目光,沈暮雨不慌不忙拾起桌前的酒杯,浅笑盈盈颔首示意。顾青未同样端起盛满佳酿的酒杯回礼,一饮而尽。

    沈暮雨的目光再次回到了人群之中,锦衣玉带衣香鬓影相衬之间,寻着一袭月白色身影,宫灯之下映出了淡淡光辉,半束半披的青丝服帖的顺在后背,整个人清雅至极。与这华丽的宫殿似有些格格不入,沈暮雨想着,苏衡砚这般好看的男子,应是从天上而来落入凡尘。

    “ 圣上驾到。” 随着监礼巳少卿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殿内外的王公贵族朝臣家眷羽林卫纷纷引身而起,循着司礼巳的声音,众人朝着礼国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行跪拜之礼。

    “一拜圣上福泽绵延;二拜圣上江山稳固;三拜圣上爱民如子。”铿锵有力此起彼伏的声音响彻整座宫殿。

    “众卿平身,今与诸位爱卿共赴佳节,朕实感慰藉。今日之礼国民安兴盛,风调雨顺,感念诸卿助朕辅朕,感念百姓耕云播雨。” 建崇帝苏蕴启是礼国第三位皇帝,说起建崇帝也是古今第一位起兵谋反,成功登基的帝王。苏蕴启本是先帝苏祯孺的叔父,彼时的苏蕴启羽翼渐丰建功赫赫,先帝不得不防。虽为帝王,可论及文韬武略皆不及身为宁王的苏蕴启,苏祯襦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削藩王保江山。可奈何宁王从小便随礼国开国皇帝建高帝苏启生随军出征叱咤疆场,同血流成河的沙场相比,眼前的宫变不过尔尔。至于最后苏祯襦去了哪里民间流传了很多个版本,有人说他在逃难途中病死了;有人说他对皇权早已死心,隐姓埋名过着世外的烟火生活;还有人说他一直游走于邻国,同那些虎视眈眈觊觎礼国沃土之人密谋着卷土重来。

    “ 今无需再行君臣之礼,只当寻常家宴罢了。” 明黄色的衣袖越过桌沿,拾起面前酒杯同大臣们回礼,大家之范至尊之势浩浩荡荡的粉饰着整个宫殿。

    “ 沈家少将军可入座?”帝王之声浑厚悠扬,寥寥几个字引来无数目光。

    “ 回圣上,臣在此。” 说着沈暮雨便起身规矩的朝着苏蕴启行礼。大殿之上大到王公贵臣,小到内侍宫女纷纷寻声而来。

    “ 宫中礼节繁多,可还习惯。”

    “回圣上,一切甚好。臣幼时听闻皇宫威严庄重不容侵犯,今日一见感受大不相同。宫内陈设玲琅满目,宫人们身着华衣锦服,纵然如此忙碌的身影也同宫门之外无二无别,每个人各司其职各安其位;闲下来也会饶有兴趣的有说有笑。臣虽初入皇宫,却也为宫内清平之乐有所触动。” 沈暮雨抬头便对上了苏蕴启的目光,威严疏离不容冒犯。

    “荒唐!皇城之内岂是宫门之外可比。清平之乐不过寻常人家所求所念,宫门之内无一不严于律己,为民所忧。” 说话之人正是礼国司吏巳上卿祁延疏。

    “祁大人严重了,我看少将军并无此意。少将军从小在云城长大,此地虽处边塞,往来移民络绎不绝,文化交融民风淳朴,少将军有此感叹不过是礼国之地,皆是相同。今日圣上宴请,你我岂可叨扰了大家的兴致,沈煜先行自罚一杯。” 只见沈煜拾起面前的酒杯,酣畅淋漓。

    “臣失言了,臣愿自罚一杯。” 经沈煜一番提醒,祁延疏也觉察到自己殿前失言,只见他手执酒杯,一饮而尽。

    “少将军该你了。” 说完祁延疏眉目一转看向沈暮雨。沈暮雨很是纳闷儿,今天头一回见祁延疏,也不知自己如何就得罪了他。要说生气那也该是圣上生气,沈暮雨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圣上,今日张灯结彩好生热闹。臣方才失言,臣愿献上云浮十八景以表逊谢。” 说起浮云十八景那便不得不提礼国卓绝的外交策略,别国子民若想进入礼国可事先前往各边塞设置的邮驿亭填写通关文书,文书需附录详细的自述,家中情况以及出于何种目的前往礼国。邮驿亭会根据申请人情况发放不同的通关文牒,经商通关文牒,游山玩水通关文碟,探亲访友通关文牒诸如此类。申请通关文碟时,申请人还需向邮驿长提供当地文化习俗,便于邮驿长记入浮云十八景中,再付少许银钱用于制作通关文牒。

    “ 圣上,臣少时游历四方,听闻浮云十八景不限于十八景,每年往返礼国百姓之多,尤数近些年礼国与各国建交安好,来往百姓更是熙来攘往。想来如今的十八景细数起来早已累累硕果。再则这十八景是个灵气之物,只听命于展卷人;未曾想这展卷人竟是个意气风发的妙龄少女。” 柳浚很是感慨,初闻浮云十八景时自己也同眼前的少将军一般无二,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已过暮年。

    “ 不错,当初建高帝提议收集浮云十八景就是为了记录各国百姓文化风俗,国与国之间军事政治,州府人口的地理分布以及各国的贸易往来,从而为礼国的稳固奠定了大局。到如今浮云十八景已有六十载,朕很好奇少将军献上的是哪一景。”

    “ 回圣上,臣献上的是浮云十八景之一的愿景。云城地处边塞,与北漠国相邻。每逢夜幕低垂,浩然无际银河倾泄;纵目远眺,冰清玉洁的流光一簇一簇的划过。” 众人屏气凝神,只见沈暮雨手指翩跹在胸前比划,嘴里念着沈氏一族的绝学咒语:“风迎雪,电迎光,以吾之力信手拈来。开!”

    灯火通明的宫殿顿时黯然失色,众人只觉一股热浪袭来,正欲睁眼一探究竟,迷离之间却发现一股强光袭来,只得再度闭眼。待好一会儿,众人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此刻众人才惊觉自己竟然游历到了沙漠。四周都是绵绵的黄沙,稍往前走几步,却发现沙漠之中竟藏着一个巨大的绿洲,大大小小的湖泊错落的散在绿洲的周围,罕见的绿单调的黄沁人的蓝,美丽奇异又无边无际的景致让众人的心情忽然明朗起来。众人一致曰奇曰彩!

    “圣上,各位大人夫人请稍安勿躁,日暮低垂,稍许片刻只待落日归位,月色愈浓寒星围绕在天际愈发闪耀,煞是好看。”

    顷刻间,一颗接着一颗星星似水花般溅落在这无边的幕布上,柔情似水的闪闪发着光。风轻云静满目星斗,此时此刻众人内心皆是一派祥和安谧。

    “圣上夜里风凉,请容臣带圣上和各位大人们回到殿内。请圣上,各位大人夫人闭眼。” 众人只觉强光再次袭来,待再睁眼时众人已回到了宫殿。

    “ 精彩绝伦,愿景在沈氏绝学拈花一笑的加持下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圣上谬赞,臣只是借花献佛罢了。” 沈暮雨嘴上轻描淡写,实际上早已汗流浃背。如今的皓气能撑到两个时辰已然是极限,沈暮雨想着日后还需勤加修炼。

    “自建高帝建立礼国以来,内安国事外攘敌国,如今往来移民络绎不绝,国力逐渐强大稳固,这是众人之力上下一心的殷实硕果。尽管东林党羽连同周边藩王仍在虎视眈眈,礼国国运任重道远。朕些许欣慰,少年郎风度翩翩,才华出众此乃国之幸。”

    “臣等愿上下一心为圣上尽忠,为国尽责。” 众人皆列跪,此时沈暮雨身在权力的漩涡之中,她仍然能感受到自己心中那份热烈绵延的情怀,对礼国国运兴盛的情怀,对百姓衣食有着落的情怀,对阿爹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情怀。只是还未等沈暮雨来得及伤怀,一道声音把她又拉了回来。

    “圣上,借着如此良辰美景,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听着祁延疏冰冷的声音,沈暮雨来不及细想,总觉得这厮又来坏事儿了。

    “祁爱卿,请说。”

    “今日有幸见识到浮云十八景和沈氏绝学,臣早年仰慕沈世绝学,曾去沈府拜访求学,三番五次求学却不料沈府都大门紧闭,想来是我天资不足,连沈府的门都入不得。好在天不绝我于此,遇到我的恩师,耐心启发和开导,倾其所有将毕生所学传于我。少将军的拈花一笑,与我所修之术相生相克,还请少将军不吝赐教。” 祁延疏说完,便朝着沈暮雨看去,眼里寒意四起。

    好家伙儿竟是公报私仇来了,沈暮雨实在想不起这厮什么时候来过自家求学。看来今日无论如何都躲不过了。

    “祁大人抬爱了,既如此请大人赐教。不过,且容我稍息半柱香的时辰,饱腹一顿可好?”

    “少将军,请便。” 祁延疏很是鄙夷的看了一眼沈暮雨,好歹也是个女儿家,竟当着满朝文武说自己五脏空空,可真是不自爱。

    沈暮雨看着面前垒的跟小山一样的饭碗丝毫不在,宫里的碗太小太浅,想起在云城时,大伙儿都以桶为碗,那吃着真叫一个酣畅淋漓。此刻沈暮雨只敢一碗接一碗的细嚼慢咽。

    林之薇看着沈暮雨的饭量也哭笑不得,真是难为这祖宗拿碗吃饭。回头还是给她备个桶。看着周遭投来的目光,林之薇也懒得理会。

    苏衡砚今日赴宴来的恰逢其时,位置居中恰好与沈暮雨相对而坐。免不了被对面彪悍的吃法给惊住了。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瞧着沈暮雨这食量,苏衡砚想着在这诺大的京城中也很难找出第二个。如今沈家全靠她一人支撑,朝廷内外虎视眈眈,她只得步步为营。苏衡砚看着沈暮雨,两人不过咫尺的距离,心中却好生佩服这女子,这样的女子果真是可望不可及。

    “祁大人久等了,我这也休整好了,请大人赐教。” 沈暮雨这下整个人都舒展了,酒足饭饱,吃喝尽兴是时候练练手了。

    “请吧,少将军。” 祁延疏自是满心雀跃,他等这一天已然很久了。

    “少将军得罪了。” 祁延疏胸有成竹的说道,犹如料定了结果一般。

    “好叻,您可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沈暮雨锐气丝毫不减,终于给她机会光明正大锤暴这厮了。”

    “阿雨,当心。切勿轻敌。” 叶迟晓显然不放心,沈暮雨的能耐他自是知晓,可祁延疏是什么人,他可是礼国排名第十三位的高手,如今皓气修炼已到五十五层,再过些年勤加修炼必是登峰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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