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雨你可算是醒来了,方才突然倒地真是吓着在下了。”

    沈暮雨伸出手拍了拍李迹的脸,“你这鬼还挺讲情谊的。”李迹原本苍白的脸,被沈暮雨这么一撩拨,脸颊竟透着一丝红晕。

    “你可知方才那团黑雾是什么路数?”

    “在下可能还真知道一些。”李迹看着沈暮雨眼里些许期许,顿了顿接着说道:“这废宅原本就是凶宅,当初在下一众三十余口人来到京城营生,为了省银钱,当机立断就买下了这座凶宅;料想着,若是真有邪祟,一众阳气还怕了不成。听卖宅院的房牙子说,这凶宅原是京城里的林姓厨娘的宅院,前院经营食肆,后院作为起居室;这林娘子烧的一手好菜,为人也十分爽直,这林家食肆在东郊巷子也算家喻户晓。只可惜如此善于料事的林娘子,竟也会因爱成痴。”

    “这是为何?这林娘子可是心悦他人?”

    “何止是心悦,近乎痴狂。说起来这林娘子也是个可怜人。这林娘子虽是个厨娘,可也是位水眼山眉清秀水灵的女子,更何况慧心巧思做的一手八珍玉食,自然这上门提亲之人也是踏破门槛。可惜,这林娘子识人不善,偏偏选了个商贾之家,还是个庶子。”

    “哦~为何听起来你是在为自己抱憾,没能早点儿遇到林娘子。”听到这里沈暮雨忍俊不禁的打趣起来。“明明自己就行商坐贾,可见是吃味儿了,这林家娘子偏偏没看上你。”沈暮雨看着李迹面上一怔,双眼看向地面有些出神,可见是被自己一语道破。

    “阿雨且听在下说完,便知在下为何对林娘子抱憾。” 李迹回神道 “ 向林家提亲的不乏世家公子,可林家娘子偏偏对这王家庶子一见倾心;论才论貌这王家庶子没有一样能拿的出手,关键还是个病秧子。你说这林娘子是不是猪油蒙了心,糊涂一生糊涂一生呐!”

    “这事儿发乎情又岂能一言以蔽之,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沈暮雨思忖,一时竟发现自己同这王家庶子一般无二,不仅欢喜欣赏天鹅,还很是敢想。

    “若是真心实意,在下也不愿去置喙;可这王家庶子着实可恨,连同整个王家,都该死。王家庶子并非真心欢喜林娘子,而是想骗取林娘子的信任,在他们成亲当日,实则是送林娘子同自己已故的兄长,王家嫡子完成冥婚。”

    “冥婚?这王家庶子竟是骗婚?为的就是给自己兄长完成冥婚?”

    “何止,这庶子在家中排第二,余下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皆是庶出;这嫡长子一离世,其余庶子还不得挤破头去争抢这份家业。他能促成这段冥婚,离这王家的家业还会远吗?”

    “这庶子整日伪装自己是个病秧子,以防其他庶子也虎视眈眈。可他哪是什么病秧子,明明就是只心黑手辣毫无人情的鬼魅。全他(娘)…咳咳…是装的,一派弱柳扶风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在下揣测他兄长之死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李迹越说越激动,好似当日之事如他深深经历一般,周遭的愤愤不平好似结成一只只爪牙,都在为林娘子打抱不平。

    “若是如此,林娘子因怨生恨化了厉鬼,也是有迹可循。这林娘子的怨气任盘旋在自家院落,看来这王家庶子尚在苟延残喘,也难怪这怨气愈发浓烈。

    “说来也奇怪,这冥婚之后,这庶子带着王家一众老小没多久就平安离京了,过了好些才回到京城。

    “人心叵测。”沈暮雨年少时可以说相当痴迷阴阳怪谈,每每搜罗到新鲜的话本,都食不知味。而今从李迹口中听来,比起魑魅魍魉,人心果然才是最可怕的。沈暮雨抬眼看向李迹,思忖着这厮又是何来路,为何对林娘子的事了然入目。

    “在下知阿雨困惑,为何在下于林娘子之事了若指掌。只是这世间吃瓜,不分男女。再则在下从小喜闻奇闻逸事。”李迹双眼含情的望向沈暮雨。“在下自知阿雨不信任在下,可在下决计不会伤害阿雨。况且阿雨都对在下做了那种事, 在下…在下此生定不回相负。”说着,李迹便把头枕在了沈暮雨肩上,目光如炬的看着沈暮雨。

    “你既然知道林宅不安生,却仍孤注一掷买下凶宅。你也实属鬼才。你的话我自有掂量,你且随我一同不可生是非。”说完便见沈暮雨捻指,嘴里默念一串李迹闻所未闻的咒语,李迹只觉手腕一阵清凉,如苍灵的微风沁润而过,不多时手腕上便多出了一朵梨花印记。

    “此印记注入了我的皓气,同时会压制你自身阴皓。你我修炼方式不同,我属阳皓,你属阴皓。切记如遇危险,切不可摧动你自身的阴皓。你未曾接触阴皓修炼之道,体内尚未结成皓灵,一旦催动阴皓,顷刻间便会魂飞魄散。”

    沈暮雨一顿休整之后,自新复始捻诀,指尖蓝光复现,探着前路;沈暮雨低头又看了看手腕处的红绳,绵延清冽的皓气顺着红绳游走在沈暮雨周身,最后汇入沈暮雨额间。沈暮雨心领神会,这是叶迟晓的皓气;叶迟晓自是不担心沈暮雨,可皓气多多自是益善,每当两人分开不多时,叶迟晓便会顺着红绳,渡皓气给沈暮雨。一攻一辅,默契浑然天成。

    “怪了!我能渡气给阿雨,但偏偏不能传音。这是什么路数?”叶迟晓低声喃呢,待他回神,只见寂静阴森的四周多了几分光亮,叶迟晓同魏行之不疾不徐的寻找忽隐忽现的光亮踱步前行,正待走到转角处,魏行之倾身挡在了叶迟晓的身前。

    “丫的,魏二你又做甚?”叶迟晓也实在不明白魏行之这一路的路数,每逢变故突身挡在前面,好似自己是柳弱花娇的娘子一般。可这次魏行之迟迟没有侧身,叶迟晓顾不得旁的,一把拉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手,以防魏行之又如先前一般“照拂”自己。叶迟晓拉着魏行之往身后一侧,只见日月亏缺不明的尽头,廊庑下吊着一具尸身,尸身周身溢着黑雾模糊的很。叶迟晓转头看向魏行之,二人心领神会。只见叶迟晓一手拿着避尘珠,一手捻指起咒,天丌曌再次开启,银光的灵气将周遭弥漫的茫沆缠绕又拨开去,银色的光晕倾泻在叶迟晓肩头,好似在安抚这寂静阴森带来的揣揣不安。叶迟晓反手拍了拍肩上的银灵说道:“ 瞧你这点儿出息,好歹也是修炼多年的叫魂,一只吊死的“好兄弟”也能把你吓成这样。” 话虽如此,叶迟晓自小也是见不得这些个“好兄弟”,碍于身边站着魏行之,不得不强装镇定。

    “未曾想你竟连叫魂都吸引来了,是我有眼无珠,今日可算是重新认识叶将军了。”魏行之着实被叶迟晓惊艳,彼时刚过弱冠之年,叶迟晓妙法之精湛竟也有了守护叫魂。叫魂这类灵物可遇而不可求。四海之内修炼通常分为两种,一种是阳皓,一种是阴皓。前者通过采集天地灵气结合家族绝学勤奋修行;后者取亡灵煞气怨气融会道法进而修炼,若是被心轨不正之人修炼阴皓,虽然造诣高深,但心狠毒辣终究会蠹国害民怨气冲天。

    借着层层光晕,廊庑上麻绳悬着的尸身愈发清晰。待看清面前的尸身,二人皆是怛然失色。尸身面目全手足脚筋皆被挑断,身躯犹如被吸干了精气的枯木一般,不经意触碰都担忧会被折断;面庞连着颈项的皮肤尽数的被剥去,眼珠也被剜去,空洞静寂看的二人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心里直发毛。

    “他娘的,这得是多大的怨愤才下得去手。”叶迟晓也顾不得害怕,朝着尸身轻手轻脚的摸索。“还是个练家子,也不知身前是结了多大的怨,皓灵都被摘了。”四海之内并非所有人都能修炼,皓灵皆是天生所结,即使是天家的孩子,也并非人人都有皓灵。用老百姓的话来说,这都是命数。

    叶迟晓正欲割断悬着尸身的麻绳,不料尸身倏的动了起来;叶迟晓顿感汗毛倒立,拽着魏行之退了好几步,虽不愿承认,不得不看向魏行之脸上浮出求救的神情。二人心里皆是一瘆,背靠无尽的黑,迎面又是心血来潮诈尸的好兄弟。魏行之伸出手握住叶迟晓,一团热乎乎的气息随着指尖的包裹涌出,温温软软让人安心落意。银灵顺着叶迟晓的肩头,转辗攀附到了魏行之的肩头,耷拉着脑袋揣揣不安的看着前方。

    “你这条墙头蛇。”叶迟晓没好气的拍了下银灵的脑袋。叫魂随主人,遇强则强;现下这么个情况,叶迟晓扒拉着魏行之不放手,银灵也是很有眼力价。

    “魏二,帮我拿着避尘珠。”说着便召唤出白鹿刃,叶迟晓的白鹿刃是双刃短刀,一长一短,叶迟晓心无杂念左脚掌点地,纵深一跃身形如电,一眨眼的功夫便朝着诈尸的好兄弟而去。叶迟晓先是抬起左臂,将手里的短刃猛的送去,接着抡起右臂长刃朝着好兄弟又是一顿劈头盖脸;如霜般的刃尖借着叶迟晓澎礴皓气,刀刃之间一来一往长驱直入之间摩擦出火树银花。叶迟晓身形一转,衣角如同酣春的柳条,随风划过一阵涟漪。饶是四周昏黑俱寂,借着避尘珠的薄光 ,叶迟晓风姿秀逸动作清朗,魏行之眸光流转落在叶迟晓身上,眼里的昏暗漆黑渐渐褪去,眉宇间的春光逼人,久久不能离去。

    “怪哉!这好兄弟竟如此耐锤?明明已经切中要害,被打的残缺不全为何还能站起来。”叶迟晓望向魏行之,正欲问个究竟。只见魏行之瞬步向前,右手挡在叶迟晓身前,左手执含光笔符,援笔而就长袖一挥:“ 清心之义,八目共赏,引光归元第一阶·韶光之变!开!”魏行之擅长光系术法,不难看出,稍稍施力身前的符咒散发出粼粼的光焰,绛紫的光焰愈聚愈多;皓气顺着魏行之干净纤秀的手指一点一点渗入符咒,符咒疾如天闪一般纵身跃起砸向好兄弟。只见好兄弟无还击之力,腰背拧成一道弯弓“砰”的一声重重摔落在地,连同一侧荒废的瑶塘也遭了殃。只此一击好兄弟尸身开始消散,周身泛起了黑雾,空气中发出了嘶嘶的声音,未等二人喘息,蛮烟瘴气如潮涌一般,喷涌而出。

    “这又是甚?”叶迟晓不可置信的揉了一下眼,这好兄弟明明被他倆儿反复按在地上摩擦,这会在又变化形态站起来了?

    “不好,赶紧打开天丌罩。”此时的魏行之全然没了先前的淡然,不由的张开嘴望着眼前的黑雾,雾锁烟迷让人如坐针毡。

    “你倒是说说这是什么路数?好生邪气。”

    “往常多是未时到李宅查案,并未注意这宅第如何怪异。今夜我们亥时到来,想来是同这李宅的怨气犯了冲。未时有鬼魅,彼之生时;余若止宿,辄有死亡。”未行之少时喜读阴阳诡谲之书,此境竟能派上用场,也倒是不枉一番。

    “你是说这黑雾皆为李家怨灵?今夜查案,我们搅扰这些怨灵的清净,于是乎他们抱团来索命?”

    叶迟晓想了想又说道:“ 魏二若如你所言,这怨灵八成是找你索命。你想想圣上把这命案交付与你们云亭巳,可你们迟迟探查不出一个结果。想来这些怨灵是把气撒你们身上了。”

    魏行之:“……”

    万籁俱静,天丌罩淡淡的银光笼罩在二人周身,源源不断的皓气涌入天丌罩。黑雾气焰嚣张,不多时便将银光团团裹入其中。叶迟晓向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只见他吸了一口气,脚尖轻轻施力一点,身子便凌空而起,朝着黑雾飞身而去。白鹿刃迎风逐电朝前扑去,刀刀带风;黑雾也不甘示弱,危势凶猛以眼还眼。只见叶迟晓不假思索翻身一跃,趁着黑雾来不及反应,当头又是一刀,零零散散的残肢断臂早已血肉模糊,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腥气,引的黑雾又是一阵阵交织着恐惧的哀鸣,叶迟晓眼疾手快,一刀接着一刀悉数落在了黑雾身上;不待黑雾有还手之力,顺势抬腿横扫,一击赛过一击,逼的黑雾节节败退。叶迟晓侧身一转,口里振振有词:“日月照我,听我分明,孤月归尘第二阶·静壁鹤野。一长一短的白鹿刃顷刻合为一体,刀光剑影锋芒逼人。只见树枝成群结队窸窸窣窣的从窜了出来,盘桓在黑雾四周撕咬血肉横飞;旷野幽暗中只听见黑雾发出如寒潮一般的呜咽声,让人毛骨惧然。叶迟晓嘴角微微上扬,再次抬手运转皓气。树枝相互依偎抱残守缺,严阵以待的将黑雾团团围困在这个诡计之中;黑雾愈是挣扎,树枝愈是盈盈得意,待黑雾沉浸在树枝的柔情蜜意之中,只听见白鹿刃咔嚓一声,命数顷刻停留在此天长地久。

    “可算消停了。”说罢只见叶迟晓嘴畔漾出了好看的弧度,眉间阴霾一扫而空;收起白鹿刃,转身朝着魏行之走去。

    “这个地方邪门的很,我们还是先同阿雨鄞王会和再做打算。”叶迟晓计较着还得四人合力,如此邪气的地方两人的术法到底还是太单薄了些。

    “听你的。”魏行之也有此打算。

    “不若我们执手而走,你莫多想,全权是为了不落单。”叶迟晓有些不自在的看向一旁,心里一阵苦与何人说。哀哉,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落单不落单。

    “甚好。”魏行之眉语目笑的看向叶迟晓,满眼秋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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