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厌让月均将解药扩散，日上三竿时，整个妖界总算恢复正常。
傍晚，妖殿侍女照常给明遥送饭。三个人端着三个檀木实盘，走廊上步履略匆急。
“姐姐，等一等。”走最后的侍女被叫住，回头见仲蓉端着两碗米羹迎上来。
她将其中一碗放置在食盘上，道：“前几日我不小心惹了明姑娘生气，这碗杂粮羹是亲手煮给她的赔礼，劳烦姐姐帮我一起送过去，可以吗？”
侍女犹豫不决：“既是赔礼，你为何不亲自送？”
仲蓉解释说：“我是担心明姑娘尚未消气，不愿见到我，不过待她喝下这碗羹，就一定能感受到我的诚意，所以还请姐姐先不要告诉她这羹是我煮的，多谢了。”
侍女点头应下，转身跟上前边两人。
明遥房间的门开着，三个侍女依次踏步进屋，将食盆里的菜碟碗筷端下来，在圆桌上一一摆齐。
无厘头也在房间。明遥担心江烬厌不给他饭吃，每顿都会把他叫过来。
小孩胃口好，食量大，公主吃不完的，他一个人能全部解决。
满桌的佳肴美食，无厘头捧起那碗杂粮羹：“公主，我能喝这个吗？”
明遥正喝茶，闻言摸了摸他脑袋：“想吃什么喝什么都随意，不用问我。”
对面的侍女看着无厘头准备将杂粮羹一饮而尽，一时语塞，阻拦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只能让仲蓉重新再煮一次了。
明遥口味清淡，一桌大鱼大肉她只吃了几口，喝了一碗鸡汤，饱腹感明显。
她看着无厘头大快朵颐，问：“在这里待着无聊吗？想不想要几册话本？”
小孩喜出望外，频频点头。
明遥：“嗯，我一会儿让人去给你找，再送你房间去。”
残阳染暮色，挂在半山坡的金太阳前一秒还好好的，后一秒却突然迅疾落下山头，顶替它的是一弯皎白月牙。
月均仰天长望，叹了口气，偏头看宝座上无所事事的少年。
“厌皇，你又随意改变日月规律，再这样妖族百姓可要吃不消了。”
江烬厌也学着他的样子叹气，下巴扬了扬：“出去，不想看见你。”
“……”
月均真走了，连带着那些江烬厌一口没碰的晚膳，一起离开了妖殿。
自从成为妖皇，江烬厌对食物的欲望远不比当初在仙界和魔界时强烈，什么山珍海味似乎都不如曾经的一碗粥、一只烧鸡有吸引力。
他起身，准备去找明遥。
如霜似霭的月光下，一个单薄的身影从凄冷中缓步走来。
女人面色明暗交错，最终彻底暴露在妖殿两侧的灯火下。
她双手捧着那碗剩余的杂粮羹：“妖皇大人，小女冒昧求见。”
江烬厌表情冷漠：“知道冒昧，那就不要见。”
仲蓉心头一梗，神色颇有些慌乱地望向他：“厌皇，那天弄疼明姑娘真的只是不小心，我已经向她赔不是了…这碗羹我熬了一个下午，是专门送来给您消气的，还请妖皇大人收下小女心意…”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
仲蓉忐忑不安，张口结舌地补充道：“我前些日子与明姑娘闲聊时谈及她喜欢的吃食，小女猜厌皇的口味应该和明姑娘相差不大，所以才选做了明姑娘最喜欢的杂粮羹。”
江烬厌思索片刻，随即不紧不慢地重新坐回宝座。
仲蓉会意，忙不迭地捧着碗从右侧石梯送上去，呈到他面前。
碗中羹色泽鲜美，浓郁粘稠，江烬厌舀起一勺吃进口中，乌瞳微敛，过了许久才慢吞吞地咽下喉。
仲蓉看他表情，目不转睛：“厌皇，是不合胃口米？”
江烬厌把勺子放回去，面无表情：“你怎么不自己尝尝。”
“…小女身份低微，怎么配和厌皇同食。只是这羹重在情谊，所以还希望厌皇能不负小女心意，把它喝完…”
仲蓉话音未落，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掌突然毫无征兆地掐住她脖子，将她提至半空。
手中的瓷碗落地而碎，米羹溅一地。
少年双唇一条线，下颌紧绷，只留给她一个冷艳凌厉的侧脸。
“算计人算计到我这儿来了，谁给你的胆？”
仲蓉被锁住咽喉，脸色灰白，眼瞳中满是惊恐，双腿在空中无力地挣扎。
江烬厌一点手下留情的打算都没有，他随口道：“蠢货，我的肉身百毒不侵，凭你碗里加的那点东西就想伤我？异想天开。”
江烬厌本性就不怜惜生命，除了平常会清楚记得明遥教他的道理，其余时刻，他随心所欲，杀掉想加害自己的人，理所应当。
然而就在仲蓉命悬一线时，妖殿外跑进一个步履匆匆的少女。
她含着眼泪，眼角绯红，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惹人心怜。明遥看见江烬厌手中脸色死白的仲蓉，愣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随即她便重新望向他。
“江烬厌…你帮我，救救无厘头…他的魂魄无缘无故消散，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求你帮帮他。”
少年心揪，放松了手上的力道，问仲蓉：“你做的？”
仲蓉不承认也得承认。
“解药在哪儿？”
“我不知道…”她眼神祈求他放过自己，艰难道，“东西是从月均那里偷来的，一份迷药一份毒药…我真的不知道解药在哪儿…”
江烬厌掐着她的脖子，扬臂像扔垃圾一般从石梯扔下去，沉闷的一声几乎要了仲蓉的命，被摔得头晕目眩，两眼发昏。
明遥现下也顾不上她的死活，只忙问：“月长老在哪儿？他、他一定有解药的对吗？”
江烬厌紧跟着走至殿上，拦住明遥的脚步：“魂魄消散，她偷的是毒性至强的落回散，这种毒的解药月均还没能炼出来。”
少女心急如焚，豆大的眼泪顷刻便连串往下掉。
“那怎么办…江烬厌，无厘头不能死，我答应过他的，我…”
他缓缓抬手揩掉她的泪水，眼底情绪复杂，失落、羡慕、苦涩混杂在一起，百端交集。
“别哭了，遥，我帮你想办法。”
少年回头，看见地上垂死挣扎的仲蓉。女人一身灰渍，眸光暗淡，吊着一口微弱的呼吸。
江烬厌想，她要毒的人应当是明遥，那碗羹不过是误打误撞被无厘头喝了，倘若没有发生意外，那无厘头现在的下场就是明遥的结局。
中毒、魂魄消散…这种事发生在明遥身上，江烬厌光是想都觉得窒息。
少年手指一勾，帮忙唤出月魂。
“拿稳，拉弓。”
明遥茫然无措，只愣愣地听他话。
“要做什么？”
江烬厌语调淡漠又无情，冷冷道：“杀了她。”
地上半死不活的仲蓉如坠冰窟，绝望地哭喊：“不要！厌皇，明姑娘，你们放过我…求求你们了！我知道错了！”
明遥觉得手里的弓烫得拿不住，她偏头看向身旁的人，眼神很明显是在告知自己下不了手。
仲蓉虽坏心害了无厘头，但一命换一命的说法在明遥这里一直过于极端。她从未伤害过一条生命，心思固然纯洁，要她亲手杀了仲蓉，难上加难。
江烬厌不说话，只带着明遥的手拉开弓弦，他手劲强有力，不容退步。
“我曾毁了你的家，杀了你的族人，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让我付出代价吗？但你现在，连这个人都舍不得杀…以后要怎么狠心杀我？”
“恶人永远是恶人，你只要妥协了一次，他们便会肆无忌惮地凌驾于你，以牙还牙才是保护自己的最稳妥的办法。”
“我不能确保那小孩可以活下来，你难道不想替他报仇吗？”
不远处的仲蓉心如死灰，大声呐喊：“明姑娘求你了！饶我一命，我…我还有爹娘要照顾，我不能死…求求你了。”
江烬厌垂眸道：“她家人无辜，我会让人安顿他们。遥，你现在只需要杀了她。”
明遥看着仲蓉祈求的眼神，脑海中浮现不久前无厘头一脸天真自在的表情，小孩什么都没做错，他比任何人都无辜，他原本应兴高采烈地等着自己的话本。
明遥擦干自己脸庞的泪痕，闭上了双眼。
“你下毒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我和无厘头也跟你一样，我们都有牵挂的人，也都想活下去。”
少女胸口涌出一丝灵力，在月魂的加持下化形为一只晶莹剔透的长箭，尾端架在弦上。
江烬厌一顿，松开了她的手。
箭出弦松，奔逸绝尘。
明遥垂下手，呼吸沉重，睁眼看见鲜红的血液淌至自己面前。
江烬厌拉着她往旁边退开几步，招手让人进来处理了尸体。
古寒长夜，满天繁星似乎下一秒便会坠落，乍起的晚风扬起逝者的一缕魂一丝魄，送至远方长空。
傍晚，妖殿侍女照常给明遥送饭。三个人端着三个檀木实盘，走廊上步履略匆急。
“姐姐，等一等。”走最后的侍女被叫住，回头见仲蓉端着两碗米羹迎上来。
她将其中一碗放置在食盘上，道：“前几日我不小心惹了明姑娘生气，这碗杂粮羹是亲手煮给她的赔礼，劳烦姐姐帮我一起送过去，可以吗？”
侍女犹豫不决：“既是赔礼，你为何不亲自送？”
仲蓉解释说：“我是担心明姑娘尚未消气，不愿见到我，不过待她喝下这碗羹，就一定能感受到我的诚意，所以还请姐姐先不要告诉她这羹是我煮的，多谢了。”
侍女点头应下，转身跟上前边两人。
明遥房间的门开着，三个侍女依次踏步进屋，将食盆里的菜碟碗筷端下来，在圆桌上一一摆齐。
无厘头也在房间。明遥担心江烬厌不给他饭吃，每顿都会把他叫过来。
小孩胃口好，食量大，公主吃不完的，他一个人能全部解决。
满桌的佳肴美食，无厘头捧起那碗杂粮羹：“公主，我能喝这个吗？”
明遥正喝茶，闻言摸了摸他脑袋：“想吃什么喝什么都随意，不用问我。”
对面的侍女看着无厘头准备将杂粮羹一饮而尽，一时语塞，阻拦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只能让仲蓉重新再煮一次了。
明遥口味清淡，一桌大鱼大肉她只吃了几口，喝了一碗鸡汤，饱腹感明显。
她看着无厘头大快朵颐，问：“在这里待着无聊吗？想不想要几册话本？”
小孩喜出望外，频频点头。
明遥：“嗯，我一会儿让人去给你找，再送你房间去。”
残阳染暮色，挂在半山坡的金太阳前一秒还好好的，后一秒却突然迅疾落下山头，顶替它的是一弯皎白月牙。
月均仰天长望，叹了口气，偏头看宝座上无所事事的少年。
“厌皇，你又随意改变日月规律，再这样妖族百姓可要吃不消了。”
江烬厌也学着他的样子叹气，下巴扬了扬：“出去，不想看见你。”
“……”
月均真走了，连带着那些江烬厌一口没碰的晚膳，一起离开了妖殿。
自从成为妖皇，江烬厌对食物的欲望远不比当初在仙界和魔界时强烈，什么山珍海味似乎都不如曾经的一碗粥、一只烧鸡有吸引力。
他起身，准备去找明遥。
如霜似霭的月光下，一个单薄的身影从凄冷中缓步走来。
女人面色明暗交错，最终彻底暴露在妖殿两侧的灯火下。
她双手捧着那碗剩余的杂粮羹：“妖皇大人，小女冒昧求见。”
江烬厌表情冷漠：“知道冒昧，那就不要见。”
仲蓉心头一梗，神色颇有些慌乱地望向他：“厌皇，那天弄疼明姑娘真的只是不小心，我已经向她赔不是了…这碗羹我熬了一个下午，是专门送来给您消气的，还请妖皇大人收下小女心意…”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
仲蓉忐忑不安，张口结舌地补充道：“我前些日子与明姑娘闲聊时谈及她喜欢的吃食，小女猜厌皇的口味应该和明姑娘相差不大，所以才选做了明姑娘最喜欢的杂粮羹。”
江烬厌思索片刻，随即不紧不慢地重新坐回宝座。
仲蓉会意，忙不迭地捧着碗从右侧石梯送上去，呈到他面前。
碗中羹色泽鲜美，浓郁粘稠，江烬厌舀起一勺吃进口中，乌瞳微敛，过了许久才慢吞吞地咽下喉。
仲蓉看他表情，目不转睛：“厌皇，是不合胃口米？”
江烬厌把勺子放回去，面无表情：“你怎么不自己尝尝。”
“…小女身份低微，怎么配和厌皇同食。只是这羹重在情谊，所以还希望厌皇能不负小女心意，把它喝完…”
仲蓉话音未落，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掌突然毫无征兆地掐住她脖子，将她提至半空。
手中的瓷碗落地而碎，米羹溅一地。
少年双唇一条线，下颌紧绷，只留给她一个冷艳凌厉的侧脸。
“算计人算计到我这儿来了，谁给你的胆？”
仲蓉被锁住咽喉，脸色灰白，眼瞳中满是惊恐，双腿在空中无力地挣扎。
江烬厌一点手下留情的打算都没有，他随口道：“蠢货，我的肉身百毒不侵，凭你碗里加的那点东西就想伤我？异想天开。”
江烬厌本性就不怜惜生命，除了平常会清楚记得明遥教他的道理，其余时刻，他随心所欲，杀掉想加害自己的人，理所应当。
然而就在仲蓉命悬一线时，妖殿外跑进一个步履匆匆的少女。
她含着眼泪，眼角绯红，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惹人心怜。明遥看见江烬厌手中脸色死白的仲蓉，愣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随即她便重新望向他。
“江烬厌…你帮我，救救无厘头…他的魂魄无缘无故消散，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求你帮帮他。”
少年心揪，放松了手上的力道，问仲蓉：“你做的？”
仲蓉不承认也得承认。
“解药在哪儿？”
“我不知道…”她眼神祈求他放过自己，艰难道，“东西是从月均那里偷来的，一份迷药一份毒药…我真的不知道解药在哪儿…”
江烬厌掐着她的脖子，扬臂像扔垃圾一般从石梯扔下去，沉闷的一声几乎要了仲蓉的命，被摔得头晕目眩，两眼发昏。
明遥现下也顾不上她的死活，只忙问：“月长老在哪儿？他、他一定有解药的对吗？”
江烬厌紧跟着走至殿上，拦住明遥的脚步：“魂魄消散，她偷的是毒性至强的落回散，这种毒的解药月均还没能炼出来。”
少女心急如焚，豆大的眼泪顷刻便连串往下掉。
“那怎么办…江烬厌，无厘头不能死，我答应过他的，我…”
他缓缓抬手揩掉她的泪水，眼底情绪复杂，失落、羡慕、苦涩混杂在一起，百端交集。
“别哭了，遥，我帮你想办法。”
少年回头，看见地上垂死挣扎的仲蓉。女人一身灰渍，眸光暗淡，吊着一口微弱的呼吸。
江烬厌想，她要毒的人应当是明遥，那碗羹不过是误打误撞被无厘头喝了，倘若没有发生意外，那无厘头现在的下场就是明遥的结局。
中毒、魂魄消散…这种事发生在明遥身上，江烬厌光是想都觉得窒息。
少年手指一勾，帮忙唤出月魂。
“拿稳，拉弓。”
明遥茫然无措，只愣愣地听他话。
“要做什么？”
江烬厌语调淡漠又无情，冷冷道：“杀了她。”
地上半死不活的仲蓉如坠冰窟，绝望地哭喊：“不要！厌皇，明姑娘，你们放过我…求求你们了！我知道错了！”
明遥觉得手里的弓烫得拿不住，她偏头看向身旁的人，眼神很明显是在告知自己下不了手。
仲蓉虽坏心害了无厘头，但一命换一命的说法在明遥这里一直过于极端。她从未伤害过一条生命，心思固然纯洁，要她亲手杀了仲蓉，难上加难。
江烬厌不说话，只带着明遥的手拉开弓弦，他手劲强有力，不容退步。
“我曾毁了你的家，杀了你的族人，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让我付出代价吗？但你现在，连这个人都舍不得杀…以后要怎么狠心杀我？”
“恶人永远是恶人，你只要妥协了一次，他们便会肆无忌惮地凌驾于你，以牙还牙才是保护自己的最稳妥的办法。”
“我不能确保那小孩可以活下来，你难道不想替他报仇吗？”
不远处的仲蓉心如死灰，大声呐喊：“明姑娘求你了！饶我一命，我…我还有爹娘要照顾，我不能死…求求你了。”
江烬厌垂眸道：“她家人无辜，我会让人安顿他们。遥，你现在只需要杀了她。”
明遥看着仲蓉祈求的眼神，脑海中浮现不久前无厘头一脸天真自在的表情，小孩什么都没做错，他比任何人都无辜，他原本应兴高采烈地等着自己的话本。
明遥擦干自己脸庞的泪痕，闭上了双眼。
“你下毒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我和无厘头也跟你一样，我们都有牵挂的人，也都想活下去。”
少女胸口涌出一丝灵力，在月魂的加持下化形为一只晶莹剔透的长箭，尾端架在弦上。
江烬厌一顿，松开了她的手。
箭出弦松，奔逸绝尘。
明遥垂下手，呼吸沉重，睁眼看见鲜红的血液淌至自己面前。
江烬厌拉着她往旁边退开几步，招手让人进来处理了尸体。
古寒长夜，满天繁星似乎下一秒便会坠落，乍起的晚风扬起逝者的一缕魂一丝魄，送至远方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