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护妖界安宁的保护层来自江烬厌的神力，保护层突然破损，只会是源头出了问题。
明遥下意识便要转身回妖殿。
“站住！”月均唤出鬼火，焰焰火柱从明遥身旁擦肩而过，“别想逃！”
少女紧皱眉头，停下脚步，看着越来越明显的裂缝，四周阴风怒号，尘埃漫天，她的声音部分泯灭于狂风嘶吼，困难地传进月均耳朵。
“保护层出现裂缝，一定是江烬厌出事了！再不找到他，他会丧命的！”
月均似乎被冲昏了头，并不松口：“老夫现在放过你，才会使妖界陷于水深火热！”
他动作迅疾，提起木拐在半空三两下画出一个阵符，阵符铺天盖地的要将明遥压制，却不料在将要得逞时，被一只银白色的长箭猛然刺穿阵心，瞬间四分五裂。
少女轻身踏上阵符的碎片，手举月魂，又一根银箭卡在了弓弦上，蓄势待发。
她一脸坚毅，朝着地面的月均拉开了弦。
“我是说给你机会杀我，但并没有说你百分百能成功。”
长箭脱弦而出，蹑风追影，似根尖锐银针穿透月均右掌心，不偏不倚地刺入前方一棵高大枯木。
月均被其禁锢，手掌的疼痛戳心戳肺。
待他再抬眼时，高处的少女早已隐没于漫天黄沙中，没了踪影。
妖界遭到风雨入侵，在劫难逃。
明遥踏着路上被吹得发出呜咽哭嚎的树木，直奔妖殿。
当一切真正降临时，恐惧和后悔才如潮似海地占据大脑。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假若抛弃魔尊之女魔族公主的身份，她心底被掩盖得最深的抉择，其实是不希望江烬厌死。
她怕他出事，不想他陨落，这个存在于世间的最后一个与自己纠缠的人，她舍不得丢弃。
即使他犯过错，她不爱他就好了，时时想方设法地置他于死地又是何必。
少女穿梭于疾风暴雨中，轻盈的脚步踏入一片土域，霎时，前方不再有阻挡她前进的风雨，刚才死缠烂打的坏天气，仅在一瞬便消散无踪。
眼前所见确实是通往妖殿的路，虽然天空仍阴沉，但抬头却不见那条裂缝。
明遥慢下脚步，迟疑地继续往前，三步两回头，一身戒备。
等终于到了妖殿，发现殿门两侧的侍卫一个也不在，她抬手要去推门，忽地一顿，又收回了手。
“不对，这里不是妖界。”明遥后知后觉。
有和妖界一模一样的环境，却没有现实中有情有感的生灵，并且不受外界灾难干扰……这是幻境，是江烬厌的幻术。
明遥忙不迭地掉头，想要顺着来时方向走出幻境。
可是片刻后，她才发现她高估了自己。
脚下的路在不停地变换方向，每当她以为就快成功时，一个转弯便被绕进了死胡同，无路可走。这个幻境就像迷宫，刻意要把她困留在此。
明遥急得满头汗，江烬厌究竟在干嘛？他出了什么事？又为什么要困住她？
所见的场景熟悉又陌生，罅隙间，明遥想出个办法，她双手捧合，从自己所造的虚假空间中带出了几只成体萤火虫。
她指尖碰了碰它们的翅膀，轻抚道：“帮我个忙，拜托你们了。”
话落，明遥指腹轻轻摩娑，点点微光沾染萤火虫全身，转眼，它们于光芒下化形成人，变为明遥的仿体。
“刚好四只，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拖住这个幻境，能做到吗？”
四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不仅拥有和明遥一样的相貌，连性格也分毫不差，坚毅地点点头。
她们朝四方散开，踏上变化莫测的迷路，背影逐渐消失在明遥视线中。
真身立于幻境阵心，当四方路途都开始变换时，幻境即处于最脆弱的状态，集力攻击阵心，才有可能将其打破。
一切都如她所想，当四周泛起灵力滚动的波涛，此时头顶的天空便是这个幻境的要害。
明遥双手合十，一道碧光从掌心刺出，刀风凌厉，当幻境察觉到不妙，要汇合四方灵力阻挡明遥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正上方天空在冲击下破开洞口，刹时间，幻境消散，幻术失灵，妖界的狼藉景象再次映入眼帘。
风雨肆虐，狂啸怒号，草木被连根拔起，视线被急躁迷雾遮挡，凝结的冰点满天飞，砸在明遥身上，留下成片红肿。
然而一切都是背景，她艰难地睁开眼，在远处的纷乱中恍惚看见熟悉的身影。
长风猎猎，衣袂临风，背负天光。
“江烬厌！”她迎着烈风大喊一声。
纵使周遭乌烟瘴气，三个字仍传进对方耳朵。
江烬厌循声望去，看见少女风雪中单薄的身影，神色满是诧异。
“你…”
话未出口，天际浩浩汤汤溢出火红碎光，散裂聚集，化形为硬如磐石的锁链，迅疾撕开整片苍穹。
刹那，滚烫鲜血洒溅雪地。
明遥简直疯了：“江烬厌！”
“别过来！”
少年全身刺痛，被迫单膝跪地，身形佝偻又狼狈。他睫毛翕动，偏头看见自己的手臂和膝窝被猩红锁链刺穿，鲜血溢流，浸润衣衫。
像一个祸天害地的罪犯，终于被老天施以处罚。
明遥被他一声吼得站在原地，抿着苍白的唇，长长的睫羽上挂着几滴无措的珠水。
她迈开步子，还要再迎上去。
“我让你别过来！”
江烬厌像是再难隐忍，受着撕心裂肺的痛，扬手挥出一道看似坚不可摧的结界，挡在明遥面前。
“江烬厌，你要干什么？！”
明遥全身发抖，惶恐不安地念动着咒语，但无论她怎么施法，面前的结界就是纹丝不动。她又召出月魂，耗使所拥有的大半灵力化成灵箭，灵箭脱弦，却在与结界相触的一刻被对方吸收殆尽，恍若什么都没发生。
远处，少年深深俯首，周围凛冽的寒风刺进骨肉，暴虐的风雪如同一头游荡在荒原的饿狼，撕咬着他的皮肉，啃食着他的筋骨。
缓缓抬起头，即使相隔遥远，也还是能看清结界之后少女的面容、神情。
她哭了…
江烬厌微微皱眉，有些于心不忍。
他看见她身处混乱中，却又好像看见她背着晨光，阳光铺在发顶和肩头，朦胧却又夺目，宛若金色流纱。
一切又一切，都令他想起在遥炎如火星腾旋的萤火，在人间山林的清晨日暮、光风霁月，以及永远刻于心间的少女的笑颜和柔情。
但现在，似乎不能再肖想了。
江烬厌心口，一颗剔透洁净的珠子现形，贪婪的吸食着他身上的神力。
原本气势磅礴的神丹想要从寄体中收回神力，却在几次尝试后，功败垂成。
它嵌于少年心头肉，空有一副躯壳，无尽神力不知所踪。
破碎的苍穹天空，汇集神力的神丹，从天而降的屠神锁……
明遥瞬间明白了。
“江烬厌住手！不要碰你的神丹！快住手！！”
她死命地捶打着面前的结界，声嘶力竭，深陷的眼窝中留下连串眼泪，呐喊哭嚎回荡在天地，似一头受伤的小兽在旷野号叫。
少年喘着气，面容疲惫且沧桑，眼中的情绪是将要解脱的轻松，却又好像于世间很不舍。
失去了神力，他再普通不过，所以他选择自毁神丹，亲自召下屠神锁，把这条从未有人在意过的性命捧着交出去。
江烬厌一只眼睛变为赤红，长长的额发垂下，遮挡眉眼。
他弯唇：“遥，我答应过你，我会赎罪…”
头顶，又是四根粗壮的锁链，破天而来，穿透他的肩膀和掌心。
“不要！”
明遥整个身子扑倒在地，手指抠挖着结界，点点猩红从指甲溢出。
“我不要你赎罪…也不要你死，江烬厌我后悔了！你撤掉结界！不准破坏神丹！我、我不要一个人…”
少年身疲力竭，瘫倒在地，血红色的眼泪划过脸庞。
他艰难抬手，抠出血肉中的神丹。这双曾染过天下苍生鲜血的手，如今终于也沾上了他自己的血。
“用我贱命一条，换你百岁无忧…不是很划算吗，你哭什么…”
明遥拼命摇头，使出浑身解数，结界在她的撕扯下裂开小口，她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不顾满手鲜血也不顾全身青肿，四周倒海翻江，她仿佛浴火重生，摧毁眼前的靡坚。
江烬厌看见她的举动，道不出心头滋味。
他不知道明遥现在所说的不想让他死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她的眼泪和焦急是不是演戏，或许是从准许她去冥界时起，他陪她演过的戏太多了，多到以至于现在分不清真和假，分不清幻想和现实。
江烬厌攥紧手心，神丹发出一道碎裂声。
身后的天际，再次出现一根金铜锁链，瞄准他的心脏。
少年血泪如珠，似黑曜石的那只眸望向灰暗的天幕。
神丹彻底四碎的一刹，神脉断裂，骨肉破损，身体仿佛被撕扯为数块碎片。
金光将他包围，也要将他吞噬。
“——不！”
明遥竭力扑上前，张开双手挡在他身后，头顶的屠神索避之不及，擦伤她的臂膀，直直遁入大地。
少女死咬牙关，紧紧搂住怀里半张脸都是鲜血的少年，泣不成声。
“江烬厌你不准死，你还、还欠我那么多…你要是死了，怎么还…”
明遥用身体替他遮挡着寒风，颤抖着手想要擦掉他脸上的血泪风霜，却看见他额间的神印渐渐黯淡，然后像烟灰一样点点散去。
“不要…江烬厌…”
少年脸色惨白，一身血污，慢慢抬手，指尖抹掉她的泪花，十分吃力。
“别哭了，遥…我真的哄不好你…”
他生龙活虎时她要哭，现在他气息恹恹她依旧要哭，他似乎永远都摸不透她的心思。
“只有我死了你才会高兴，不是吗…你不是一直都想报仇吗…”
明遥抵着他的额头，泪如雨下。
亲眼看着挚爱死去的惶恐又一次涌上心头，她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这个世界没有光亮，也没有尽头。
“我恨死你了，江烬厌，你真自私…”
半神陨落已成定局，周遭风雪却并不因此停息。
妖界生灵饱经风霜，萎靡不振；妖民四处逃难，妻离子散；枯林外的了了魔族怯畏恐惧，心如死灰；世间于黑暗之下，水深火热。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明遥茫然地四处张望，玉石潭所倒映的结局，不是这样的。
她当时明明看见了美好如初的画卷，看见了死而复生的家人，可是为什么现实却是这般？
怀中的少年双目紧闭，睫毛挂上纯白的雪霜，明遥捧住他的双颊，低声呜咽。
“江烬厌，我这下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你不是很厉害吗，不是不死之身吗…你醒过来，我不要你死。”
如果可以，她愿意抛弃使命和责任，抛弃权贵和地位，抛弃所拥有的以及将会拥有的，来换一个他。
她一生以来时刻谨记芸芸众生，却在此刻，在为时已晚时，发现用怜悯苍生来约束自己是一个大错特错的行为，她过得并不开心也并不幸福，她开始后悔为什么起初不选择做一个自私的人。
可是她没有余地，玉石潭的预料出现偏差，她失去了所有，什么都不能挽回。
矗立于暴风暴雪中的妖殿，稳如泰山。
石门之后，一盆晶蓝色的植株生意盎然，层层叠叠纯洁的花瓣娇柔似水。
它挺立生长，只一瞬便将无尽黑暗撕破又销毁，水滴般的光芒闪耀，蕴藏着神力的花瓣接连从花芯脱落，缠绵悠远地飘向远方某处。
明遥下意识便要转身回妖殿。
“站住！”月均唤出鬼火，焰焰火柱从明遥身旁擦肩而过，“别想逃！”
少女紧皱眉头，停下脚步，看着越来越明显的裂缝，四周阴风怒号，尘埃漫天，她的声音部分泯灭于狂风嘶吼，困难地传进月均耳朵。
“保护层出现裂缝，一定是江烬厌出事了！再不找到他，他会丧命的！”
月均似乎被冲昏了头，并不松口：“老夫现在放过你，才会使妖界陷于水深火热！”
他动作迅疾，提起木拐在半空三两下画出一个阵符，阵符铺天盖地的要将明遥压制，却不料在将要得逞时，被一只银白色的长箭猛然刺穿阵心，瞬间四分五裂。
少女轻身踏上阵符的碎片，手举月魂，又一根银箭卡在了弓弦上，蓄势待发。
她一脸坚毅，朝着地面的月均拉开了弦。
“我是说给你机会杀我，但并没有说你百分百能成功。”
长箭脱弦而出，蹑风追影，似根尖锐银针穿透月均右掌心，不偏不倚地刺入前方一棵高大枯木。
月均被其禁锢，手掌的疼痛戳心戳肺。
待他再抬眼时，高处的少女早已隐没于漫天黄沙中，没了踪影。
妖界遭到风雨入侵，在劫难逃。
明遥踏着路上被吹得发出呜咽哭嚎的树木，直奔妖殿。
当一切真正降临时，恐惧和后悔才如潮似海地占据大脑。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假若抛弃魔尊之女魔族公主的身份，她心底被掩盖得最深的抉择，其实是不希望江烬厌死。
她怕他出事，不想他陨落，这个存在于世间的最后一个与自己纠缠的人，她舍不得丢弃。
即使他犯过错，她不爱他就好了，时时想方设法地置他于死地又是何必。
少女穿梭于疾风暴雨中，轻盈的脚步踏入一片土域，霎时，前方不再有阻挡她前进的风雨，刚才死缠烂打的坏天气，仅在一瞬便消散无踪。
眼前所见确实是通往妖殿的路，虽然天空仍阴沉，但抬头却不见那条裂缝。
明遥慢下脚步，迟疑地继续往前，三步两回头，一身戒备。
等终于到了妖殿，发现殿门两侧的侍卫一个也不在，她抬手要去推门，忽地一顿，又收回了手。
“不对，这里不是妖界。”明遥后知后觉。
有和妖界一模一样的环境，却没有现实中有情有感的生灵，并且不受外界灾难干扰……这是幻境，是江烬厌的幻术。
明遥忙不迭地掉头，想要顺着来时方向走出幻境。
可是片刻后，她才发现她高估了自己。
脚下的路在不停地变换方向，每当她以为就快成功时，一个转弯便被绕进了死胡同，无路可走。这个幻境就像迷宫，刻意要把她困留在此。
明遥急得满头汗，江烬厌究竟在干嘛？他出了什么事？又为什么要困住她？
所见的场景熟悉又陌生，罅隙间，明遥想出个办法，她双手捧合，从自己所造的虚假空间中带出了几只成体萤火虫。
她指尖碰了碰它们的翅膀，轻抚道：“帮我个忙，拜托你们了。”
话落，明遥指腹轻轻摩娑，点点微光沾染萤火虫全身，转眼，它们于光芒下化形成人，变为明遥的仿体。
“刚好四只，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拖住这个幻境，能做到吗？”
四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不仅拥有和明遥一样的相貌，连性格也分毫不差，坚毅地点点头。
她们朝四方散开，踏上变化莫测的迷路，背影逐渐消失在明遥视线中。
真身立于幻境阵心，当四方路途都开始变换时，幻境即处于最脆弱的状态，集力攻击阵心，才有可能将其打破。
一切都如她所想，当四周泛起灵力滚动的波涛，此时头顶的天空便是这个幻境的要害。
明遥双手合十，一道碧光从掌心刺出，刀风凌厉，当幻境察觉到不妙，要汇合四方灵力阻挡明遥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正上方天空在冲击下破开洞口，刹时间，幻境消散，幻术失灵，妖界的狼藉景象再次映入眼帘。
风雨肆虐，狂啸怒号，草木被连根拔起，视线被急躁迷雾遮挡，凝结的冰点满天飞，砸在明遥身上，留下成片红肿。
然而一切都是背景，她艰难地睁开眼，在远处的纷乱中恍惚看见熟悉的身影。
长风猎猎，衣袂临风，背负天光。
“江烬厌！”她迎着烈风大喊一声。
纵使周遭乌烟瘴气，三个字仍传进对方耳朵。
江烬厌循声望去，看见少女风雪中单薄的身影，神色满是诧异。
“你…”
话未出口，天际浩浩汤汤溢出火红碎光，散裂聚集，化形为硬如磐石的锁链，迅疾撕开整片苍穹。
刹那，滚烫鲜血洒溅雪地。
明遥简直疯了：“江烬厌！”
“别过来！”
少年全身刺痛，被迫单膝跪地，身形佝偻又狼狈。他睫毛翕动，偏头看见自己的手臂和膝窝被猩红锁链刺穿，鲜血溢流，浸润衣衫。
像一个祸天害地的罪犯，终于被老天施以处罚。
明遥被他一声吼得站在原地，抿着苍白的唇，长长的睫羽上挂着几滴无措的珠水。
她迈开步子，还要再迎上去。
“我让你别过来！”
江烬厌像是再难隐忍，受着撕心裂肺的痛，扬手挥出一道看似坚不可摧的结界，挡在明遥面前。
“江烬厌，你要干什么？！”
明遥全身发抖，惶恐不安地念动着咒语，但无论她怎么施法，面前的结界就是纹丝不动。她又召出月魂，耗使所拥有的大半灵力化成灵箭，灵箭脱弦，却在与结界相触的一刻被对方吸收殆尽，恍若什么都没发生。
远处，少年深深俯首，周围凛冽的寒风刺进骨肉，暴虐的风雪如同一头游荡在荒原的饿狼，撕咬着他的皮肉，啃食着他的筋骨。
缓缓抬起头，即使相隔遥远，也还是能看清结界之后少女的面容、神情。
她哭了…
江烬厌微微皱眉，有些于心不忍。
他看见她身处混乱中，却又好像看见她背着晨光，阳光铺在发顶和肩头，朦胧却又夺目，宛若金色流纱。
一切又一切，都令他想起在遥炎如火星腾旋的萤火，在人间山林的清晨日暮、光风霁月，以及永远刻于心间的少女的笑颜和柔情。
但现在，似乎不能再肖想了。
江烬厌心口，一颗剔透洁净的珠子现形，贪婪的吸食着他身上的神力。
原本气势磅礴的神丹想要从寄体中收回神力，却在几次尝试后，功败垂成。
它嵌于少年心头肉，空有一副躯壳，无尽神力不知所踪。
破碎的苍穹天空，汇集神力的神丹，从天而降的屠神锁……
明遥瞬间明白了。
“江烬厌住手！不要碰你的神丹！快住手！！”
她死命地捶打着面前的结界，声嘶力竭，深陷的眼窝中留下连串眼泪，呐喊哭嚎回荡在天地，似一头受伤的小兽在旷野号叫。
少年喘着气，面容疲惫且沧桑，眼中的情绪是将要解脱的轻松，却又好像于世间很不舍。
失去了神力，他再普通不过，所以他选择自毁神丹，亲自召下屠神锁，把这条从未有人在意过的性命捧着交出去。
江烬厌一只眼睛变为赤红，长长的额发垂下，遮挡眉眼。
他弯唇：“遥，我答应过你，我会赎罪…”
头顶，又是四根粗壮的锁链，破天而来，穿透他的肩膀和掌心。
“不要！”
明遥整个身子扑倒在地，手指抠挖着结界，点点猩红从指甲溢出。
“我不要你赎罪…也不要你死，江烬厌我后悔了！你撤掉结界！不准破坏神丹！我、我不要一个人…”
少年身疲力竭，瘫倒在地，血红色的眼泪划过脸庞。
他艰难抬手，抠出血肉中的神丹。这双曾染过天下苍生鲜血的手，如今终于也沾上了他自己的血。
“用我贱命一条，换你百岁无忧…不是很划算吗，你哭什么…”
明遥拼命摇头，使出浑身解数，结界在她的撕扯下裂开小口，她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不顾满手鲜血也不顾全身青肿，四周倒海翻江，她仿佛浴火重生，摧毁眼前的靡坚。
江烬厌看见她的举动，道不出心头滋味。
他不知道明遥现在所说的不想让他死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她的眼泪和焦急是不是演戏，或许是从准许她去冥界时起，他陪她演过的戏太多了，多到以至于现在分不清真和假，分不清幻想和现实。
江烬厌攥紧手心，神丹发出一道碎裂声。
身后的天际，再次出现一根金铜锁链，瞄准他的心脏。
少年血泪如珠，似黑曜石的那只眸望向灰暗的天幕。
神丹彻底四碎的一刹，神脉断裂，骨肉破损，身体仿佛被撕扯为数块碎片。
金光将他包围，也要将他吞噬。
“——不！”
明遥竭力扑上前，张开双手挡在他身后，头顶的屠神索避之不及，擦伤她的臂膀，直直遁入大地。
少女死咬牙关，紧紧搂住怀里半张脸都是鲜血的少年，泣不成声。
“江烬厌你不准死，你还、还欠我那么多…你要是死了，怎么还…”
明遥用身体替他遮挡着寒风，颤抖着手想要擦掉他脸上的血泪风霜，却看见他额间的神印渐渐黯淡，然后像烟灰一样点点散去。
“不要…江烬厌…”
少年脸色惨白，一身血污，慢慢抬手，指尖抹掉她的泪花，十分吃力。
“别哭了，遥…我真的哄不好你…”
他生龙活虎时她要哭，现在他气息恹恹她依旧要哭，他似乎永远都摸不透她的心思。
“只有我死了你才会高兴，不是吗…你不是一直都想报仇吗…”
明遥抵着他的额头，泪如雨下。
亲眼看着挚爱死去的惶恐又一次涌上心头，她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这个世界没有光亮，也没有尽头。
“我恨死你了，江烬厌，你真自私…”
半神陨落已成定局，周遭风雪却并不因此停息。
妖界生灵饱经风霜，萎靡不振；妖民四处逃难，妻离子散；枯林外的了了魔族怯畏恐惧，心如死灰；世间于黑暗之下，水深火热。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明遥茫然地四处张望，玉石潭所倒映的结局，不是这样的。
她当时明明看见了美好如初的画卷，看见了死而复生的家人，可是为什么现实却是这般？
怀中的少年双目紧闭，睫毛挂上纯白的雪霜，明遥捧住他的双颊，低声呜咽。
“江烬厌，我这下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你不是很厉害吗，不是不死之身吗…你醒过来，我不要你死。”
如果可以，她愿意抛弃使命和责任，抛弃权贵和地位，抛弃所拥有的以及将会拥有的，来换一个他。
她一生以来时刻谨记芸芸众生，却在此刻，在为时已晚时，发现用怜悯苍生来约束自己是一个大错特错的行为，她过得并不开心也并不幸福，她开始后悔为什么起初不选择做一个自私的人。
可是她没有余地，玉石潭的预料出现偏差，她失去了所有，什么都不能挽回。
矗立于暴风暴雪中的妖殿，稳如泰山。
石门之后，一盆晶蓝色的植株生意盎然，层层叠叠纯洁的花瓣娇柔似水。
它挺立生长，只一瞬便将无尽黑暗撕破又销毁，水滴般的光芒闪耀，蕴藏着神力的花瓣接连从花芯脱落，缠绵悠远地飘向远方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