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爪费力向前奔了两步,好赶上族猫。她前脚绊后脚地翻过一桩倒木,总算赶上了队伍。

    森林里树影交错,月光斑驳洒落,星星点点照在族猫们身上,显得异常神圣。

    这次出行,就是为了神圣的事——每到月圆之夜,银毛星带闪烁,群猫在湖中岛上集聚,保持和平,分享信息。

    今夜,霜爪的第一次森林大会。

    霜爪混杂在族猫之间,队首是族长黑莓星以及他的伴侣松鼠飞,随后便是资深武士(其中包括她的老师也是松鸦羽的哥哥,狮焰),再和她相隔几条狐狸尾巴远的是哥哥和父母亲。

    月爪毛发微微蓬松着,让他看上去比平常大些,显然是因为头一回出远门而激动。

    族长扬起了尾巴,示意众猫停下。

    霜爪抬眼瞭望过去,前方就是湖泊,湖水深不见底,开会的小岛如同嵌在整块黑曜石上那一点瑕疵。是猫影交错的瑕疵。

    一棵倒树连接领地边界与小岛,霜爪猜测,倘若没有这棵倒树,当初大迁徙队伍或许会另选地方作为开会地点。

    毕竟,除了河族猫,好像没有猫能靠游水游过去。

    “别分神,小霜爪。”有族猫提醒她“到你了。”

    霜爪晃晃脑袋,走上树桥。

    她昂首挺胸走过树桥,不算优雅地跃到沙质地面上,同时听见正在过桥的哥哥揶揄地喊“完美的一跃”。

    她也不想如此张扬,可湖水黑乎乎的不见底,她总觉得自己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跌下去,任水没过口鼻,替藤池向她逝去的大女儿问好。

    族猫纷纷抵达,没有一只落水。混杂的气息刺激着霜爪鼻腔,五花八门的花纹在她眼前闪动。

    她敢说接下来一个月都闻不出自己气味了,眼睛也很够呛。

    四位族长没有直接开始会议,而是各自在岛中央那颗枯树枝干上找到落脚点,相互表示友好后就保持沉默了。

    他们要等各族猫都问候完了,才会开始发言。

    “别光傻坐在这里啊,去交几个朋友吧。”霜爪没注意是哪只猫冲她提了这个建议,从雷族最后一个抵达会场开始,空地就嘈杂的可怕。从这里到山地的猎物大概都吓回洞里了,霜爪暗自嘲讽,同时听见了两只风族学徒显然不能叫做耳语的耳语。

    “你看见黑莓星上树没有?树枝都一抖啊!他是不是吃太饱了?”

    “没办法,不吃撑怎么当雷族猫哦?”

    两名高大精瘦的学徒笑成一团,笑声尖利刺耳。

    “不用管他们,他们就是鼠脑子,在荒原上挨风吹追兔子的傻猫。”霜爪脚步一滞,这位替雷族抱不平的是一只母猫,大面积白毛中装点了姜色、深棕色虎斑条纹,体态优雅四肢均匀。

    标准的河族猫,不过霜爪还是靠她身上鱼味闻出来的。

    “我是鸢尾花爪。”母猫热情地介绍。

    “我叫霜爪.....”霜爪小声回应,悄悄观察这只河族学徒——没比她高大多少,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毛发顺滑,与她跟哥哥尚未退全而自然翘起的胎毛不同。

    反正不会是初出茅庐的小学徒。

    鸢尾花爪误解了她的沉默:“紧张吗?我第一来也超紧张!不过也很叫猫激动,不是吗?”

    “我在想其它事呢。”霜爪竭力忍着,才没有直接将母猫搭在她背上的尾巴甩下来。她是好心安慰,霜爪告诫自己,一边装作不经意向前挪了点摆脱这条尾巴。

    鸢尾花爪张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霜爪十分庆幸黑莓星恰在此刻选择了开始会议。

    她可不希望听这只河族学徒在她耳旁聒噪,她太自来熟了。

    “雷族一切安好,猎物充裕,没发现狐狸或者獾,”黑莓星率先发言,倘然自若,“还有一件事,雷族在新叶季增添的两名幼崽,现在成为学徒了。”

    “他们是霜爪和月爪。”

    众猫欢呼他们的名字以示贺喜,霜爪扬起尾巴减轻他们在群猫中搜寻她的负担,可那些热切的目光仅是扫了几眼就探向月爪了。

    他就坐在树下,和巫医们在一起,比她好寻到得多。

    群猫中央,哥哥与一团小毛球无异,一团紧张的小毛球。

    霜爪扭头避开这番场面,与河族学徒对上视线。她刚才开始到现在就没有离开,此刻正担忧地看着她。

    老鼠屎,霜爪暗骂,她不需要任何猫对她表示担忧。她早就预料到会这样,意料之内的事情,并不会让她难过。

    不过失望还是有一点。

    风族族长兔星宣布风族除了两脚兽骑着马在领地内乱窜以外并无其他,雾星跟着吐槽了几句(两脚兽影响到河族捕鱼),花鸠星表示影族也一切安好。话是这么说,可信度就不好讲了,影族就算是和泼皮猫打架了花鸠星也还是这句话。

    雾星吐槽过程中,鸢尾花爪忽然小声地喊了声:“霜爪!”

    “怎么?”霜爪头也不回,烦躁道。

    “你是学徒了耶!”鸢尾花爪继续低声喵呜“不兴奋吗?”

    霜爪扫了她两眼:“还行吧。”

    她知道河族母猫把她默认作为朋友了,看她备受忽视,想安慰她,不想让她难过,所以她简略地给了回答。但她不喜欢被安慰,需要安慰意味着软弱,霜爪讨厌自己软弱,就也没多说什么。

    尴尬本应就此结束,偏偏鸢尾花爪还没闹够,很不识趣地低声呼唤她的名字,又给她庆祝了一遍。

    霜爪尴尬得脚趾都戳进地面了,她僵硬地说了句谢谢,好终止这一切。

    不过惊讶的是,在荒唐以及尴尬中,她竟体会到了一丝感动。

    从前可没有猫关注过她的失落。

    “谢谢。”她又极小声地重复。影族族长在中央大叫,周围有猫压抑着窃窃私语,鸢尾花爪没有动静,显然是没听到。

    霜爪无意识仰头,银毛星带似乎更亮眼了些。

    霜爪大口嚼着田鼠,鲜美的鼠肉以及鲜血令她欲罢不能。她舔舔唇,咽下最后一口肉汤,不满地盯着田鼠残骸。

    感谢星族赐予我们食物。她在心中默念。但我还没吃饱啊!

    “好——了——没?!”急不可耐的声音,一听就是莓鼻,这只奶油色公猫,全族猫一想到皮毛都疼。他一秒前正蹲在黑莓丛通道处,但现在他已经弹起来,冲向舔嘴巴的霜爪。

    “我还没梳理...”霜爪被莓鼻催促着赶到晨间巡逻队伍中,看向自己纠缠的毛发,痛心疾首。

    “我想她应该还是我的学徒吧?”狮焰半是警告半是玩笑地冲着还不断嘟囔的莓鼻偏偏脑袋,随后又对霜爪道“吃完了就出发吧。”

    霜爪放弃再舔一下哪条腿或者侧腹的念头,跟上队伍,隐隐觉得后腿使劲更加轻松了。她长得很快,比上次森林大会成熟的多。

    不知道鸢尾花爪,那只热情又自来熟的河族母猫,再见她会怎么样?

    想到森林大会,霜爪为鼻腔中终于不再是各族猫混乱的气息而高兴。

    在与风族边界上的一棵树上来回蹭过脑袋后,霜爪内心极其失落——一只松鼠窜到她头顶上去了,她都不能抓它。

    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最无趣,那一定是加入晨间巡逻队。“风族猫再差一点就尿到我们这边了!!”哦,还有更糟,那就是和莓鼻在同一个巡逻队。

    “但他们没有,不对吗?”霜爪停下摩擦树干,感激地看向松鼠飞,随后又想起了那只松鼠。

    “等巡逻完毕,或许能去捕一两只猎物。”狮焰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

    似被老师吓到,霜爪表情抽搐两下,才恢复正常。

    “知道了。”她不温不火地答,暗骂自己怎么能将想法这么明显的挂在脸上,担心自己刚才语气有失尊敬,她又抢着标记了一棵树。

    “下次森林大会,我要扒了风族猫的皮。”莓鼻的嘀咕声飘进霜爪耳朵,显然也飘进了松鼠飞耳里,松鼠飞尾巴抽了两下。

    霜爪忽视掉这段小插曲,她目光乱撇,希望发现两只松鼠,麻雀也行。

    一团灰色闪过,霜爪竖起耳朵,是巫医。

    她臊地想直接钻进灌木丛里头躲起来,一身毛发就没梳过,现在她看上去肯定像块小黑煤。她都要躲到巡逻队最尾时才想起来,松鸦羽看不见。

    不管她形象如何,巫医都不会知道,当然也不会为此批评她。

    莫名感到有股扫兴,霜爪猜是没看到猎物。

    巡逻队分散开来,松鼠飞和莓鼻先回营地,霜爪留下来等待老师——狮焰和弟弟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了。

    “我想抓一只田鼠。”松鸦羽往和影族边界方向边走边说,步伐格外自信。

    瞎猫抓田鼠?霜爪脚下一顿,感到不可思议。

    狮焰追上他,问出了霜爪的疑惑:“用来做巫医的事情?”他看看弟弟又补充“要我帮你抓吗?”

    松鸦羽满意地点点头:“没什么用处,想吃一只。”

    霜爪肚子里那只田鼠似乎活过来了。

    真该死,营地里最后一只田鼠让她给吃了,而那正是巫医最爱的。

    她连忙毛遂自荐:“我可以抓!”

    松鸦羽张张嘴,又摇头,改变了主意,坚持要自己抓一只。

    霜爪跟在狮焰身后回营地,差点被小石子绊得四仰八叉。老师就这样任由一只瞎猫在森林里乱逛!甚至,那还是他的亲弟弟!

    “他不会受伤的。”狮焰再一次看出她的担忧,转头道。

    霜爪切切实际的摔倒了,他是怎么知道我在担心的?

    她其实没必要担心,巫医并没有因看不见而受到什么干扰,相反,他一向行动自如。

    就好像他没瞎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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