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拉丁文班级里年纪最大的一个,查士丁尼的侄辈中最大的也有七岁了。上课地点在皇宫最偏僻的一个角落里,查士丁尼看中这边安静,适合读书。

    教书的老师叫约安内斯·劳伦提乌斯·刘度斯,一个秃顶又滑稽的小老头,讲课时吹得小胡子欢快地抖动着,我挺喜欢他的课。据说他在朝廷负责修史,为此才有这闲工夫来讲课。

    我从拉丁字母a-x开始慢慢认起。这个小学堂里不仅教拉丁语,也教希腊语、雄辩术、文学。查士丁尼家的家教普遍不错,在最顽劣的年纪,那些小孩子都没有顶撞老师这等无礼的行为,他们上课都很安静地做笔记,只听到笔刷刷的声音。课间也不爱吵闹。

    查士丁尼给我找了个双肩式的小背包,背上后十足的小学生气。以后每天我都要要跟他一起爬起来,不能赖床。因此一节课下来困成狗,正准备趴那小桌上歇歇。

    维吉兰提娅的长子查士丁捧着火龙果走过来,用希腊语道:“姨,这边天热,没加冰块,叔给我们发了西瓜避暑。”

    我睁开眼睛,微笑接过:“谢谢你。”

    懂事的小孩子往往讨人喜欢,我看着查士丁圆圆的脸,忽然道:“我有个小侄女,也跟你差不多大。”我想起了索菲亚,我姐姐的女儿。

    “跟姨你一样好看吗?”

    我一愣,嘴角一抽。我一人在君堡好久,再没见过家人了。查士丁紧握着手,忸忸怩怩了半天,“姨妈,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姑娘。我可以亲你吗?”

    这童颜稚语的话又把我问得一脸懵。亲我?

    查士丁尼堂哥的女儿贾斯汀娜连忙拦在我面前,横眉冷对:“不行,叔要生气的,姨只有叔能亲。你又不和姨结婚。”

    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查士丁不甘示弱:“为什么只有叔能亲阿?”

    贾斯汀娜脸涨的通红,半晌道:“亲嘴是会生小孩的!姨只能跟叔亲嘴,给我们生弟弟妹妹。”

    屋内弥漫着低气压。

    亲嘴就能生小孩,我哭笑不得。还有这生弟弟妹妹·····我不理解,这是哪张嘴传出来的。我们形婚,亲都没亲过,还能凭空从肚子里跑出个小孩子吗?

    我真想跑出去,可围着一堆小孩,水泄不通。他们都对我这个庞然大物很感兴趣。

    我在他们中间里简直是鹤立鸡群。天真无邪的小孩子总让我莫名有好感,我把查士丁抱在膝上,十分和善地说:“小公主小王子们,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不是你们的姨阿?你们的叔叔爱的另有其人,不是我。”

    是那个镜子上刻着的小姑娘。不是我。想到这边,不免有些神伤。只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长大呢。

    贾斯汀娜道:“怎么不是你呢?叔在婆婆面前说了你好几天,婆婆才把你接进宫的。叔说你特别漂亮,他特别喜欢,想和你结婚。”

    结婚?查士丁尼私下真的是这么跟查母说的吗?

    查士丁道:“姨,你什么时候能有小宝宝阿······”

    我急切地需要一个地洞,尴尬地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脸上堆起笑来,说道:“小朋友们,赶紧吃瓜吧,再不吃得热化了都,大人的事,小孩就别管

    了。”

    小朋友们的脸是说变就变的,注意力也是。

    ——

    虽然有前面几次出丑经历,查士丁尼依旧不改其性,带我出席各种大场面。前面有过几次让我难看的场面。现在我吃到教训了。来月事时内衬底下垫上厚厚的几层布条,这样就安全了。

    我的拉丁文开始起步,那些话我能听得懂七七八八,也不至于面对一些讥讽还处在蒙在鼓里的状态。

    一切似乎都在变好。

    不曾想某天,我正在上拉丁语课。教室门砰地一声打开,走进来几个铁甲士兵。刘度斯吓了一跳,那些小朋友也目瞪口呆的。

    宫规规定,士兵是不得乱闯宫殿内室的。他们大张旗鼓到小朋友这边来,也不怕吓着这群小公爵。

    领头的近卫队队长在学生中锁定我,不等我反应,三步作两步朝我冲过来,拽过我的手,整个人把我从座位上架了起来。

    士可杀不可辱,莫名其妙把我抓住了,我受不了这种,是使劲蹬腿,一脚踢中的膝盖,不曾想士兵居然是全副武装来抓我的,还带了铁制护膝!脚趾头处骨裂的痛感让我眉头紧皱。

    我咬着牙,厉声喝问:“你们是谁?抓我做什么?”

    “您涉嫌一桩盗窃案,还望您跟我们走一趟。”

    我顶受不了这种污蔑,当即辩解道:“什么盗窃案?我一生光明磊落,从来没偷过东西!”

    “这话您得对陛下和殿下去说。我们只是负责拿人的。其余的,一概不理。”

    我每天三点一线,厕所房间课堂,哪里会有时间偷东西阿?如果要说有人害我,我有什么好害的?

    我真是欲哭无泪。

    ————

    士兵把我架到了月桂宫。皇帝皇后、查士丁尼还有查士丁尼的母亲、妹妹都在场。十几双眼睛都翘首看着宫门。

    待我出现后,查士丁尼顿时拍案而起,语气甚厉:“只叫你们带人过来,五花大绑做什么?”

    士兵漠然答道:“回殿下的话,姑娘挣扎不止,甚至有暴力行为,我们只得将她捆过来。”

    他撒谎!绑过来的路上我明明没有挣扎!我死瞪着士兵,表示抗议。

    查士丁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那士兵:“你真是!”快跑过来给我松了绑。因为原先挣扎的太厉害,浑身乏力,这一松绑,失了支撑,整个人都软软地趴了下去。

    他像是想扶起我的。皇后大叫:“查士丁尼,你放肆。狄奥多拉现在还是个代罪的犯人吧?皇储就这么偏袒她么?对着其他囚犯对横眉冷对,单就她破例?”

    查士丁尼语气甚厉:“再说一遍,狄奥多拉不是犯人。”

    皇后旁边的姑娘站起来对垒:“殿下,您未婚妻偷了我的祖传戒指。你该不会偏袒罪犯吧?”那姑娘高高举起闪闪发光的金戒指,“这是在您未婚妻的妆奁盒中找到的。”

    这声音响起,顿时勾起了我的某段回忆。好像在哪听过。我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这不是我和查士丁尼头次赴宴那天,在茅厕听到的尖细女声吗?

    我抬眼望过去,但见皇后的身边站着一个贵妇,穿着贵族帕拉,居高临下,正衔着冷笑看我。这应该是皇后的亲属无疑。

    我快嘴怼道:“姑娘,我又不认识你。我为什么要偷你东西?我缺钱到这种地步吗?不是每个人都爱财如命!”

    “贱婢,你还放肆!”说完又向皇后撒娇:“姑妈,你看她!多么无理!”

    我正要嘴炮扔过去,查士丁尼先于我开口:“小姐,请您注意言辞,她是我的未婚妻,不是贱婢。”

    到现在他还站在我这边!我不禁心头一热,满怀感激地看着他,他也定定地瞧了我一眼。

    这下皇后的侄女更是死死盯着我,好像要吃了我。

    查士丁尼开口了:“舅舅,妈,请你们相信,我老婆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我以我的皇储之位担保,她绝不会作出这种没品的事。”他的目光顿生凌厉,“这位妹妹说,狄奥多拉偷了你的戒指,藏在了她的房间了。可晚上我都和狄奥多拉睡在一起,亲密无间,她的一举一动全部都在我的视线下,难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同谋?”

    我老婆·····查士丁尼或许是觉得跟他有关系可以救我的命。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在我的心里回响。

    皇后侄女顿时换上了委屈的模样:“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从她的妆奁盒找到了而已。”

    查士丁尼道:“我每天都是看着她上妆的。她的妆奁盒我都看过,早上她出门前还没有这东西,此刻栽赃嫁祸之心,也太明显了吧?”他的目光瞥向皇后那一边,像是要喷火。

    什么天天看我化妆,纯属捏造。他每天都背着我穿衣服,害怕自己春光泄露。估计连我脸上有妆都不知道。

    “她的妆奁盒有什么我一清二楚。”他双手环抱,意甚轻蔑:“退一步,我又要问了,是谁,允许你带人进我的黄铜宫的。难道不知道我给黄铜宫定的规矩,非我的直系女眷、非侍女,其他女人一概不准入内。你就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

    查士丁尼的眉毛横横的,他眼里出火,和贵妇毫不留情地对峙。

    没人给我说话的。只有查士丁尼一人。

    坐在皇座上的皇帝发话了。皇帝似乎打算做和事佬:“彼得,毕竟戒指是从那里找出来的,对姑娘家的意义重大,人家也是心里发急······这证据·······”

    不等皇帝说完,查士丁尼就抢着说:“舅舅还是想处罚狄奥多拉?”

    皇帝不吭声了。在场的人更不敢说话了。一片死寂。我被气得胸口疼,趴在那里,只想哭。

    在剧院做了那么多年的泄欲工具人,我以为我的自尊已经很低到垃圾场里去了。没想到遇到这种千夫所指的情况,还是忍不住掉眼泪。但又不想别人觉得我矫情,咽着声气,忍住不出声。

    一直沉默的皇后大声斥道:“毕竟是从狄奥多拉那里找到的,人证物证俱在,你不能以私情偏袒未婚妻!传出去叫人怎么说你!这事狄奥多拉必须接受调查,没得商量。”

    皇后向近卫使了使眼色,近卫又齐刷刷地跑过来,把我像拖把一样拖了出去。查士丁尼的手瘫软了下去。他望着我无言沉默,眼里满怀歉疚之意,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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