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时分,晨雾缭绕,万物尚未苏醒。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措不及防的响起。

    姜苡踩着铃声推开屋门,腰间那只平日里动而不响的银铃此刻正急切地颤动着。

    姜苡眉头紧锁,眸色深沉,她微微偏头侧耳细听,仿佛在从铃声中辨认着什么。

    是她在那猎户门前留下的眼符有异动。

    她从袖中翻出纸人,厉声道:“去。”

    话音刚落,姜苡已经飞身离开,纸人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然后迅速飞向噤声的屋子。

    姜苡跑到城郊时,发现由于靠近山野此处雾气比城中更盛,四周弥漫着茫茫雾气将人包围,看不清眼前事物。

    白雾笼罩中虽然无法确定确切位置,却依稀可以分辨出已经离猎户人家聚集之处有些距离了,再往前走些便是进山的路了。

    铃铛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说明眼符就在附近。

    她放慢脚步,时不时左右看看,在晨雾中慢悠悠的走着,倒走出了几分悠闲的意味。

    突然,她发现了什么般眯眼看向不远处,有一个高瘦的人影埋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正冲着姜苡连连招手,仿佛是在示意她过去,又好似在迫切的向她求救。

    “救救我……救救我……”

    断断续续的呼救声穿过朝雾飘进姜苡耳朵里。

    就是你了。

    姜苡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毫不迟疑的抬脚向黑影方向走去,丝毫不怕可能陷入危险之中。

    姜苡边走边漫不经心的辨认着对方的模样,只见他身形高大却不算壮硕,轮廓分明与人形极其相似,可招手的姿势却僵硬而不协调。

    随着她一步步走近,白雾逐渐散开,黑影中人的轮廓变得越发清晰,也越发诡异。

    空气中弥漫着的雾气被一种若有若无的恶心气味取而代之,姜苡微微皱眉,说不清具体是什么味道,只觉得像是猛兽的腥臭味儿夹杂着陈旧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叫人有些反胃。

    霎时间,一张血盆大口以惊人的速度向姜苡袭来,约有一指长的尖利獠牙泛着黄色,上面还沾着白色的粘液,那怪人径直咬住姜苡纤细的脖颈,长牙埋进她白皙的皮肤中,红色的鲜血随即喷射而出,飞溅到姜苡脸上和那影子身上。

    姜苡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只静静地注视着眼前人。

    或许,根本不应该说是人。

    干涩枯燥的棕色毛发遍布全身,此刻正沾着一串串的血珠子,身形削瘦却高大,眼珠浑浊,脖子上缠绕着一只粗壮的铁链被淹没在远处的白雾之中,巨大的脑袋埋在姜苡颈间,一张巨口几乎要将她的脖子咬断,右爪嵌进她的肩膀,浊吸中不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儿。

    这是只棕熊。

    “不疼。”姜苡收回视线,眼眸低垂,缓缓吐出两个字,语气中竟然颇有些失望意味。

    棕熊一怔,好似听懂了她的话,獠牙依旧死咬着脖子不放,眼神中流露出满满的疑惑,仿佛在不解她为何还活着。

    “姜苡!”

    一声惊呼在姜苡身后响起,棕熊受到惊吓,慌乱的松了口,尖牙将颈上的皮肉撕扯下一大块,留下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

    棕熊的尖牙从姜苡颈间抽出,留下一串深深的黑洞,血液不断的从中涌出,染湿了她雪白的衣袍,像雪地里开出的娇艳红梅,在此情此景下散发着诡异的美感。

    感受到自己的手腕被人从后面握住,姜苡转过头去,直直对上了霍殷的双眼,不由得愣住了。

    紧张,担忧,焦急,那双珠子一样的眼睛中布满了她熟悉又陌生的情绪。姜苡透过他黑亮的瞳孔和自己对视。

    这些情绪是为她而生的吗?

    “你没事吧?”说完不等她回答紧接着道:“这么大的伤口怎么可能没事!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霍殷满脸焦急的检查着她的伤口,一边说一边用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头,生怕她脖子和头就这样分离开来。

    姜苡回过神来,不自在的挪开视线,刚准备将胳膊从他手中抽出来,却发现他身上那泛着金光的死气正在通过接触的肌肤流进自己的身体,颈间伤口处的血肉竟然在死气的流动过程中逐渐生长愈合。

    金光流萤,肌骨生花。

    “你……”姜苡看看自己的伤口,又看看霍殷,欲言又止。

    “这……”霍殷看看她,又看看她正在痊愈的伤口,哑口无言。

    方才那一幕过于惊悚危急,他一时大意竟然忘记了自己身上的阎罗神力未封,姜苡又身怀鬼心封印,作为宿主的她就如同拥有□□的鬼魂,而阎罗神力对鬼魂而言是最珍贵的补品。

    二人愣神之际,棕熊脖子上的铁链猛地抽动了一下,棕熊反应激烈的浑身颤抖,然后低吼着向霍殷冲了过去。

    利爪距离霍殷颈部只有一个指尖的距离时,姜苡冷和一声道:“呵,做梦。”

    说时迟那时快,那熊还未反应过来时,姜苡已经抬起一只手,指尖夹着一张符纸拍到了棕熊的额头上。下一秒,只见符纸燃起将它额间的毛发烧的焦黑,那熊飞速向后跳开,躺倒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嚎叫着,翻滚着,仿佛被无形的熊熊烈火炙烤一般痛苦。

    “他是我的。”她垂眸看着惨叫连连的棕熊,眼神深不见底,看不出情绪。

    她想要的东西,绝没有让出去的道理,抢就更是白日做梦。

    说这话时,姜苡满心都是霍殷身上的黑金色死气,本以为只是能压制怨鬼,帮助自己更好的吸收死气,没想到还有肉白骨的奇效。这下她更肯定他身上的气是不能轻易放过的好东西了。

    而在她看不见的背后,霍殷睁大了眼睛,耳朵悄无声息的红透了。

    对此一无所知的姜苡从霍殷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腕,丝毫不顾仍然流着血的伤口,向地上翻滚的棕熊伸出手。看见她再次出手,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噤声终于冲上前来将霍殷往后方推。

    “我们不用去帮她吗?”霍殷被他推着边走边一步三回头。

    “我先前就说了一切交给阿姐就够啦,咱们只会给阿姐添麻烦的。”

    “可她身上还有伤……”

    “没事没事,放心吧,那可是阿姐,阿姐是不会受伤的。”

    二人方一退开,那熊脖子上系着的铁链就开始抖动,叮当作响,然后飞到了姜苡摊开的五指中。她攥紧那只铁链,只轻轻向后一扯,那链子却像是被强大的力量拉扯着,飞快的向后飞出。

    “啊——”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从头顶划过,一个男人被铁链拉扯着在半空中越过姜苡直直的砸在了站在足足有五米开外的霍殷身旁。

    男人肥头大耳,一身猎户打扮,赫然是那日姜苡见过的那个猎户。

    霍殷一头雾水的看着突然出现在旁边的男人,虽不明白现在的情况,但看他被吓得屁滚尿流,爬起身就要跑走,直觉不能放走此人,赶紧上前按住了那个猎户。

    “你干什么!放开我!”猎户被他反锁双手压的跪在地上,拼命的挣扎着。

    噤声反应过来,看霍殷已经压制住了猎户,连忙跑上前,小手伸进衣服里在怀中掏着些什么,然后扯出一张黄纸,他扫一眼纸上所画的符确定是自己要找的后,狠狠拍在了猎户额间。

    “让你跑!”

    符篆贴上的瞬间,那猎户叫嚷的嘴还未合拢,就被定住不动了,身体僵硬,只剩下眼珠子无助的转着。

    感受到他不再反抗,霍殷狐疑的卸了力气松开手,只见那人确实动不了了,他起身去看噤声贴在猎户脑袋上的符,只见那符上朱红色的图案极为熟悉。

    他伸出指头戳戳那符纸,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缚身符。”噤声留下三个字,就匆忙转身向前方的姜苡跑去。

    缚身……糟了!

    霍殷默念着噤声的话,突然一愣,想起自己为何觉得这符上的图画熟悉,这不正是前两次姜苡对他使过的符吗!

    他还奇怪为何她一不高兴就要往人脸上贴纸,不过想起离开地府时孟婆婆叮嘱他进入凡间以后就要有凡人的样子,要小心些别惹凡人生气,他们一旦生气了就会做些旁人无法理解的事,他就想着或许是她撒气的方法。所以他也就并未在意,每回都随手将那纸揉作一团塞进怀里了,没想到竟然是定身用的道符。

    那他岂不是在姜苡面前暴露了她的道符对自己不管用吗?

    这厢霍殷还在忧心自己暴露了身份,那边的噤声已经跑到了姜苡身边。

    “阿姐你明明能躲开的为什么不躲?”他努力踮着脚想要凑近去看她脖子上的伤口。

    “又死不了。”姜苡冷冷的道,伸出一根手指头点在噤声额头上将他推开,眼神却依旧意味深长的盯着那只棕熊。

    噤声顺着她的眼神望去,瞳孔瞬间放大,掩饰不住的惊讶,“那是……刘轩?”

    那熊的身后立着一众人影,周身皆被黑气笼罩,其中的一个颈部一块硕大的撕扯伤口,胸前是被熊掌划过的痕迹,正是死掉的刘轩。

    姜苡眯眼看他,看来果真如她所想,刘轩果然化身怨鬼盘踞在了凶手身边,而咬死他的,正是眼前这只熊。

    又或者……也不应该称作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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