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刘府大门不远了,霍殷这才停下脚步,他转身面向姜苡,掀起盖在她头上的衣角。

    日光倏地洒进眼里,姜苡不由闭上了眼,一股暖流轻轻落在她脖颈上,有些痒。她不自在地缩缩脖子,睁眼去找,入目是一张骨骼分明的侧颜,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乌黑浓密的睫毛低垂着掩盖了眼中情绪,他边满意的点头边启唇说着什么,一对儿虎牙在双唇间若隐若现,吸引着姜苡的注意。

    “嗯……不错,恢复得差不多了。”她听见他喃喃自语的声音。

    不止是恢复,那棕熊咬伤的地方白皙光滑,如今丝毫看不出半点伤痕,非但伤口痊愈了,就连她刚从刘轩身上获取的死气也在这期间一并被吸收完全。

    如此简单又快速地吸收掉怨鬼死气,这倒是第一次,姜苡想。

    霍殷检查完伤口,偏头看着姜苡咧嘴一笑,圆眼迎着朝阳,眼底清澈明朗,像丛林中不经世事的小动物,眸中闪着星星点点亮光,姜苡这才发现他有一双琥珀般的招子,生机勃勃。

    “多管闲事!”她躲开他的视线,飞快将被他紧紧握着的手抽回来,语气不善地撂下一句,接着拔腿就走。

    “嗯?”无辜挨骂的霍殷愣在原地,无奈地眨眨眼,暗自感叹:果真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啊。

    噤声陪他一块儿引着猎户和棕熊走进刘府,二人并肩拾阶而上,“其实你不这样做阿姐也不会有事的。想必你也听说过,阿姐是不会死的。”

    “可她受伤了……”

    “阿姐也感觉不到疼。”

    “受伤就需要治疗,跟疼不疼有什么关系?”

    “唔……好像有道理。”噤声被他说服,掐着下巴拧眉思索道。

    ……

    刘府正厅。

    刘守年早已等在上座,他右手边的太师椅上坐着先到一步的姜苡,单手撑着额角,兴致缺缺地看着堂下押着的一人一熊。

    棕熊和猎户被牢牢绑住手脚,猎户跪在二人前面,深深埋头看不清神色,熊则是被铁链捆住拴在堂中石柱上,长长的毛发□□了的暗红色血液黏在一起,一簇一簇的耷拉在身上。

    堂中一片寂静,刘守年看着堂下被五花大绑的那只棕熊,右手紧握太师椅的手柄,胡子微微颤动着,仿佛在压抑着满腔怒火和悲痛,眼神复杂。

    “啊!”一声尖叫打破堂中寂静。

    是刘守年的夫人罗氏,她一只脚方踏进门,眼神触及笼中的棕熊,被吓得双腿一软,两眼一翻险些跌倒在地,幸好身旁的丫鬟反应快赶忙去扶,才叫她紧紧捏着丫鬟的手稳住了身体。

    罗氏捏着手帕的手压在胸前,企图抑制着自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一颗心,另一只手食指颤抖着指向那只棕熊,连声音都在打着哆嗦,“这不会就是……轩儿……”

    她思绪一片混乱,吐出的话语都连不成完整的句子。

    刘守年闻言,无力地闭眼,嗓音低沉,“嗯。”

    “呜呜呜轩儿啊,我可怜的孩子……”刘守年的话像一柄匕首插进她的心窝,抽走了罗氏最后一丝力气,她双目无神的瘫软在椅子上,掩面啜泣。

    一旁的刘守年终于平复了心情,沉着声音开口道:“多谢姑娘愿为犬子做法,说好的报酬明日便会遣人送去寺中。我也派人通知了官府,会将这畜生交给他们处置。”他顿了顿,抬手指向堂下垂着头看不清神色的猎户,问道:“不过,这人是?”

    姜苡闻言轻笑一声,“呵,大人当真眼拙。”

    “此话何意?”她这话说得不客气,刘守年听了虽有些不悦,却又碍于对姜苡的忌惮和感谢不能轻易发作。

    姜苡丝毫不在意他怎么想,托腮看着倒在地上的棕熊,那熊注意到她的视线,警惕地看回她,喉咙中发出带有威胁意味的低吼声。

    它在怕她,姜苡却好似被它流露出的畏惧取悦了一般,笑得更欢了,眉眼弯弯,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他可不是熊。而是……”

    她停顿了一瞬,留足了悬念,直到所有人都等得抓心挠肺才轻飘飘的吐出一个字,“人。”

    “什么?”刘守年大惊失色,连一直埋在手帕中低泣的罗氏都停止了抽噎,睁大了眼抬头看她。

    姜苡却是慢悠悠的起身踱向那猎户,弯腰凑近他耳边低语道:“对吗?”

    “哈哈哈哈哈你这个贱人!少在这妖言惑众!臭娘们儿,老子那天就应该让那畜生咬死你!”猎户双手被反绑在后,听了她的话猛然抬头,使出浑身力气叫骂,唾沫横飞。

    姜苡微微抬眉,直起身子轻笑不语。

    站在一旁的噤声紧张地转过身去,悄悄错身往霍殷背后躲。霍殷听见他嘴里絮絮叨叨嘀咕着:“完了完了你说你惹她干什么呀。”

    “噤声。”

    听见姜苡的声音,噤声绷紧脖子,一口银牙哆哆嗦嗦打着颤,圆滚滚的身子瞬间僵直。

    “出去。”

    “是!阿姐!”他连声答应,熟练地抬腿往堂外跑,还不忘扯着霍殷的衣袖将一头雾水的他一起带走,“走走走快走。”

    二人刚连走带跑逃出厅去,远处传来长空被划破的声响,紧接着一柄一臂长的利剑倏然同他们擦肩而过,悬在堂前半空中,蓄势待发。

    霍殷好奇回头去望,眼尖的认出正是饮春院中怪树上插的其中一把木剑。

    姜苡面如冠玉,眼帘低垂,平静甚至隐约掺杂着怜悯地凝视着脚下跪着的男人,像一尊立在信徒前接受跪拜的篆刻细腻的神像。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容颜精致的佛像缓缓道,“说,还是不说?”

    “呸!”

    堂中空气好似凝固一般变得粘稠,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姜苡仍是面不改色,眼神从对面人身上下滑到自己的白色裙摆,华丽刺绣上是浑浊液体飞溅的痕迹,星星点点的淡黄色痕迹逐渐渗透进绸缎中融为一体。

    “呵。”她嘴角划出一点微不可见的弧度,杏眸微眯,睨着衣裙上刺眼的痕迹,周身逐渐被戾气包围。

    她眸中倏地精光乍现,“找死!”长剑伴着她的冷喝声猛地飞进堂中,直指跪在地上的猎户胸膛。

    “且慢!”一队身着官服的男子冲了进来,带头的是个身形高大的八字眉。八字眉边喊边拔出腰间佩刀,飞身跃起总算堪堪拦住木剑,将猎户护在身后。

    看着被挡住的桃木剑自动飞回自己身后,没能如愿的姜苡颇有些不悦。冷冷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脸色阴沉。

    八字眉自然察觉到她的情绪,收起佩刀,悄悄揉了揉虎口处,她那一剑委实比想象的还厉害,手腕被震得生疼。然后取下腰牌亮明身份,“大理寺办案,事发突然,对不住了。近来往来京城之人多有失踪,大理寺怀疑此人是重要嫌犯,需提回寺中审查,还望姑娘见谅。”

    一颗浑圆的小脑袋战战兢兢从门外探进来,肉肉的手抱着鹦鹉不语挡在面前,一只眼紧闭,另一只从鹦鹉翅膀下试探地窥看着里面的情形,“阿姐,我拦不住他们。”抓紧撇清关系后错身躲回门后。

    “大理寺啊……”姜苡挑眉,干脆利落地拎着木剑转身,“那自然要给你几分面子。”她话虽如此,言语间却满是不屑调侃的讽刺味道,边说着,边抬起右手,食指虚空点了点。

    紧接着就听见“啪嗒”一声,原本牢牢套在棕熊脖子上的粗大铁链应声落地。

    感受到禁锢消失,棕熊不顾满身伤痕,飞快地从角落爬起,狠狠甩了甩脑袋,尖利的獠牙在光下泛着冷光。它龇牙咧嘴地嘶吼着冲向众人中间,不知是野兽的天赋还是憋得急了,它跑得极快,残影才刚掠过,鲜血便喷射而出。

    “啊——”惊恐的尖叫声回荡在房中,众人方才缓过神来,只见那猎户目眦欲裂地仰面倒下,暗红的液体大股大股从脖子洒向空中,落在衣服上,桌椅上,地上和八字眉身上,浸得他半截身子都染成红色。

    大理寺的官兵们纷纷抽刀将不受控制的棕熊团团围住。

    八字眉一时间怒不可遏,眼睛瞬间瞪大,握紧拳头埂着脖子对姜苡怒目而视。 “你!”怒骂声已经脱口而出,却在触及她眼底满满的漠然的瞬间讪讪将话尽数咽了回去。

    始作俑者姜苡靠坐在宽大的太师椅里,慢悠悠晃着一条腿看着眼前鲜血四溅的场景,施施然迎上八字眉的目光,偏头道:“他自食恶果。与我何干?”

    大理寺众人气结又无可奈何,只能目瞪口呆敢怒不敢言。

    刘守年一届文臣,哪见过这等血腥场面,盯着抽搐着流血的猎户下颌半晌都合不上,堪堪从方才意料之外的一幕中回过神来,满眼震惊看看一地的血,又看向姜苡,只觉得嗓中微堵,“这……这这这……”

    姜苡单手托腮,满不在乎的抬手一指,“去。”

    悬立在她身后的桃木剑募地飞出,直指被大理寺侍卫包围的棕熊,搏斗半晌的棕熊早已筋疲力尽,眼睁睁看尖锐的剑尖飞近却只能咧嘴露出沾着血液和口水的獠牙企图恐吓它不要靠近。

    木剑在棕熊头顶翻出个剑花,然后猛地从它肩膀处向下划开个一臂长的狭长口子,鲜血顺着打绺的毛发蔓延,皮肉瞬间绽开,凹凸不平仿佛燎伤的暗红色皮肤暴露在众人视线里。

    被割开的熊皮向外翻起,露出里面满是红色瘢痕的皮肤,却不同于寻常野兽的肉,反而像极了被烫伤的人皮,坑坑洼洼的扭曲着,上面残留着星星点点溃烂过的痕迹。

    果然……

    “怕什么。他不愿说,有得是人替他说。”姜苡这才不紧不慢地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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