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收回落在人熊身上的视线,继续回忆道:““渐渐有人发现了不对,将此事上报给了官府,很快官府就派人来追查我们,为了不暴露真相,我带着他和存活下来的人畜们躲进了山里想避避风头。

    不曾想事情越闹越大,直到被官府通缉,于是我们一躲就是整整两年,人畜们都快死光了。等从山里出来时,世道早就变了,熊皮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备受追捧,野熊几乎被猎光,市面上的熊皮千金难求。

    那乞丐发现熊皮生意红火,又刚好仅剩两头人畜,一熊一虎,若能打着世上最后一张熊皮的名头将它拍卖出去,定能换到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便动了心思想把人熊身上的皮再剥下来拿去卖。

    可他想的太简单了。前有官府追捕,后有图谋不轨之辈想要盗取熊皮。他刚一放出消息,就被两方围堵,其中有倒卖贩子因为套不到熊皮的消息就报复他将他的行踪偷偷告诉了官府,没想到,那个蠢货被抓后居然为了活命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

    然后,我就把他杀了。”

    讲到这里,猎户仿佛回忆起了什么,突然放声大笑,神情癫狂扭曲不似正常人。

    “哈哈哈哈哈哈但是杀了他又能如何呢,我一个通缉犯既不能抛头露面,这张熊皮还会为我招来杀身之祸。

    我就想啊,这天下之大,到底哪里才是老子的安身之所,总不能又灰溜溜逃回山里吧。后来,我发现城里的猎户为了猎熊都搬去了城郊,那儿人烟稀少,猎户每日早出晚归,每家每户之间向来互不干涉,鲜少打交道。

    我在那蹲守了几天,挑了最偏僻的一户,那里住着刚搬去的一家三口,与周围人从不来往,也甚少与城中联系。然后选了一个晚上,让人熊进去咬死了他们。

    哈哈哈哈哈!本来若是只有那猎人一个,说不定还能逃过,谁知他是个蠢的,竟为了保护妻女被人熊活活咬死,倒也省的我再出手了。

    这下住的地方是有了,可还是没钱啊,既然我不能出面,不如就借人熊的手杀人谋财,一来能将我藏在背后,即使事情败露了也查不到我身上,二来就算它被反杀反倒能顺势解决了这个烫手山芋。

    城郊本来往来的人就不多,杀猎户风险又太大,但是不远处的万里山山脚有条路是进出城的必经之路,走那条路的身上大多都带着包袱银钱,又都是凌晨天将亮就赶路进城,若是能在那时候下手再好不过。

    第一次动手那天,天气不好,雾大得很,本来只想埋伏着伺机而动,根本看不清过路人的身影,我就随口一说让它想法子吸引路人,没想到效果竟然出奇的好,藏在雾里也不怕暴露身份。

    后来,我们每逢起雾的日子就去山脚下杀人,取走他们身上带的钱财,然后将尸体丢在山里让野兽分食。

    再后来,我们下手越来越熟练,杀的人越来越多,抢来的钱也越来越多。因为一直没被发现,我们也渐渐放松了警惕,懒得再将尸体丢进深山,只是扔在乱葬岗的尸堆里。

    呵,想必也是因此被你们发现的吧……”他自知无力回天,闭上眼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态,嘴角挂着自嘲的笑。

    “善恶有报,即便你今日不被发现,日后也必然会受到惩罚的。待你死后去了阎王殿,以你生前所犯下的滔天罪恶,便是要在三层地狱中轮番受刑永世不得超生。”霍殷拧眉看着躺在地上猎户,眉目冷冽,嗓音低沉严肃。

    他说话时不曾注意姜苡正仔细留意着他的神情,眼神深不见底。

    几日来这人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好脾气模样,这倒是第一次见他如此严肃,不过他这话说的认真,听起来煞有其事,倒不像只是为了唬人。

    不过嘛,真相如何,或这蠢猎户生前死后会受什么样的惩罚,恶人可是真有恶报,她才不在乎。既然刘轩的魂已经被渡去了轮回道,交易就已经结束了,与其浪费时间在这听这一箩筐废话,不如回去赌两把。

    等等。

    赌?

    该死,方才吸收的刘轩的死气开始有影响了。

    姜苡不耐烦地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住胸口刘轩躁动的气息,开口道:“接下来刘大人想如何处置他们都与我无关,只要你记得兑现承诺就好。”

    说罢不待刘守年回应,她就起身向堂外走去了,面上不动声色脚步却走的飞快。

    噤声和霍殷对视一眼,对她此番反应的原因心知肚明,也赶紧冲刘守年弯腰行礼后跟上姜苡离开的背影。

    从刘府回寺的这条路,前半截正是那日刘轩被杜子英跟踪的那条路,刚好就有他常去的那家赌坊。

    霍殷和噤声追上姜苡的时候,她正要抬腿进去,霍殷一个激灵赶紧冲上前去扯住她的袖子。

    姜苡扭头看看自己被人攥在手里的那截衣袖,又抬眸看他,双眼微眯,显然有些不悦,“松手。”

    霍殷看起来却不怕她,一脸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能进,会进去的是刘轩不是你。”

    姜苡眉头紧锁,盯着他看了片刻,朱唇轻启,“与你何干?”

    霍殷一愣,手上力气明显松了些。

    是啊。便是她去烧杀抢掠,又与他何干。离开阎王殿来人间历练之前就被父王百般告诫凡人命数皆由天定,不可轻易插手,他到底为何多管闲事拦她,又凭什么拦她?

    ‘可我从未得到过我想要的啊。’他耳边突然响起昨晚她说过的话。

    姜苡抽出衣袖就要继续往赌坊里进,谁知下一秒又被一股力量拉住,她没了耐心转头就要同他动手,目光触及那人后动作却明显一怔。

    “你若真想玩,我们回去,我陪你赌。”霍殷眼神亮晶晶的看着她,露出两颗虎牙笑得一脸灿烂明媚。

    竟差点被她唬了过去,这哪里是多管闲事,既然她的命是他改的,如今的情况他也有责任,他就应该对她负责。

    霍殷看向她的脖子,那里几个时辰前被人熊咬出的一串血洞在斗篷上的一圈毛领下若隐若现。

    无论接下来他是否会亲手了却她的性命,至少在找到解开怨心封印的方法之前,哪怕当作小小的补偿,也应该帮她一把。也让她死后不会在阎王殿受太多刑罚。而这或许也是他日后再回想起时可以用来宽慰自己的借口。

    “你?”姜苡挑眉反问。

    “进了这道门,你就是被刘轩推着做事,可若是我们回寺,就不是赌,而是我请你一起闲来无事找的乐子。“霍殷注视着姜苡说完,神情坚定,眼中好似写满了真诚。

    他说的不无道理,甚至可以说是说进了姜苡心里,她这辈子,做过的决定不多,却也不少,可大都是被命运推着走,恒昭死后更是如此。她以为无路可逃了,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早就变得麻木。

    可听了霍殷这番话她忽然想,世上是不是还有一条路存在,一条能让她活得没那么痛苦的路,她是不是也能抓到一根属于自己的藤蔓,再也无需随风摇摆。

    姜苡看着霍殷的眼睛,他也直视着她,眼中丝毫没有动摇。

    姜苡觉得听他的也没什么不行,只是被眼前这个傻小子看穿了心思,她着实有些不爽,收回视线冷冷的道:“嗯。”

    霍殷嘴咧得更开了,赶忙松开姜苡的衣袖侧身给她让路。

    看着前面姜苡的背影,噤声抓住和自己并肩走着的霍殷的胳膊,示意他侧耳过来,霍殷不解地凑近,噤声压低声音同他耳语道:“你为何不让阿姐进去?阿姐这是受了刘轩的影响,就算进去了也不会沾上赌瘾的,等死气被吸收了就好了。”

    霍殷只看着他摇了摇头,轻笑不语。

    果然还是个孩子,孩子总是更容易满足。

    而人长大了,就会变得贪心,可这些贪心并不全是坏的,想反抗,想为自己做主,想把命运抓在自己手里,这并不是罪过,是铸成不同的人的基石,是被天道所允许的。

    凡人如此,神仙如此,就连他们这些掌管生死轮回的鬼神亦是如此,只要不破坏阴阳平衡,便无伤大雅,反而如果没了这份贪心,这世间人便不过是行尸走肉再无不同。

    可……

    霍殷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他看着姜苡的背影,眉头轻皱。

    他至今不明白,她为何要再次逆天改命,到底是什么让她一直留在人世不愿离开,让她甘愿忍受怨心带来的极寒之苦也不肯放手,甚至走到了破坏平衡触犯戒律,要鬼差亲自来取她性命的地步?

    她到底在留恋什么?又或许,是什么拉着她不让她离开?

    他还是看不懂她,若说她真心实意想活着,但她又并未珍惜这条偷来的性命,就像今早一动不动地被棕熊咬住脖子,她分明有缚身符,以她的身手分明可以躲过这一劫,却任凭人熊咬伤自己。虽说传说怨心可以保人不死,可此前从未有人尝试过,没人能断定它是否有一天会失效。

    更何况,怨心只能保她性命无忧,受伤带来的痛楚并不会减轻半分,反而会让她忍耐钻心的寒冷之外还要承受伤痛的煎熬。而且,拥有怨心意味着她虽然表面还是凡人之躯,实则却介于阴阳之间的灰色地带,因此凡人的药也无法再对她起任何作用,一切的苦楚只能自己承担。

    而这,或许就是天道对她蔑视轮回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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