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很烫,她自己煮的,没有牛奶。

    她几周之前换了公寓,新的房间变大了,同时,她得重新置办家具、食物,包括牛奶和咖啡机。可是她忘了要买牛奶,因为这些都是那个人负责做的,他现在不需要做这些了。

    她的冰箱里塞满了肉、苦苣、果酱和一包巴西产的咖啡豆,她甚至没有水果,新鲜的水果!新来的一个诸星,连她的地址都不知道——也许是故意没来。

    她把吃剩的一块香草牛奶雪糕悬在咖啡里打圈,融化的雪糕越搅越乱,液态的甜在一圈绕一圈的重复中循环,她不想让它化开了,把雪糕棍往杯子一杵,人体工学椅在地上一滑,滚轮和木质地板摩擦的声音钝痛着她的眼睛,一眨眼睛就滚落两行眼泪下来,某种意义上和滚轮摩擦也没什么区别。

    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下雨不来。

    天空很高很蓝,风是温润的,没有要下雨的迹象,她开了冰箱,把那一罐子蓝莓酱和鸡肉拿出来。鸡肉化冻很快,本来想煮些粥,可是好冷,不想去接水淘米了。

    开火,倒出半匙子油,浇在锅底晕开烧热,放肉,每面停留两分钟,期间调一调志保喜欢的酱汁,浇在上面,继续煎一会。

    这是姐姐写的,她想,还是一样的细心又疏漏。那么多相对性状在她身上总是同时存在,那么可笑。既不写烧热是多么热,到底是几度呢,也不附注一会是多长,几分钟?或是十几分钟?总不至于的吧,她弃掉最后的猜测。

    她戳了一只筷子,穿进肉里,还有血丝,显然没熟。她等不及似的——明明实验室里她并不这样的,浇上蓝莓酱和蜂蜜柚子的混合物——她喜爱咖啡不加糖,但是甜食——纯粹的甜食是除外的。

    鸡肉很嫩,也许是不全熟的缘故,还是酱汁的甜味?她望着盘子里的人,灯光,她的眼睛转几转,灯泡像个月亮,比月亮又刺得慌,在湖面上晃动摇曳,有种迷糊快要睡着的冲动,定睛细看时,盘子里的影子长了几岁,冰箱重新分配了位置和丰富的货品,记忆还是一样的,只多了一个Rye。

    诸星大成了Rye,她姐姐的男朋友——真的吗?

    她不止一次这么质疑过,怎么可能,他们明明不像得很。情侣不该是总那么冷淡,只有一方的爱恨的,她姐姐是太不好的选择,她温柔——普通女孩子不及的程度,极普通的美丽,和愚蠢,不谙世事。

    她不喜欢姐姐,但是她不敢表现出来,因为始终她都不想完全地被染黑,她要划清和那些人的界限。

    于是恨、孝道,美德她必须学会,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像父母一样的疯狂和执念,她完全的恨拖累自己的每一个人。

    Gin在这一点上做的很好,他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干净利落,完全的黑色,高智商,专一的爱和控制欲。

    但她也并不需要他。

    对于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来说,她所需要的不过是一点尊重和自由。

    也许是对她的放心——简而言之,不在意她,诸星大,即Rye,成为了她实际上的监护人。她也的确得到了,只是一部分,的自由。

    她周日要出去逛街,那个男人就开车送她去,或者说男不男已经不重要了,他实际只是个司机,你会管司机是男是女今年何庚吗。

    她不担心会被做什么,真的。她生活在一个疯子的环境里,沉默亦或是像ti那样说个不停,愚蠢也是一种疯狂的表现吧。我们哭,或者笑,仅仅是因为我们被外物所动,心动,情动。在疯子扎堆的黑色里,Gin的银发和Rye的莹莹绿眸分明地同他们隔着玻璃。

    她是混血,冷感锋而不锐的五官美感,阴沉沉的酒红色毛衣——夏天是衬衫,一样是红色,他的烟是红色万宝龙,鲜亮又矛盾般内敛的颜色,挡风打火的时候仅仅沾上外焰的淡淡黄色,然后啜泣声般极微小难以捉住的一点红光。

    他的手也很凉,细碎的茧摸起来些许沧桑——他也就二十七八岁光景。他烟瘾很重,有时看了短信,顷刻间烟灰缸铺满一层,她那时想,那一定不是组织的事。因为他对她没动过手,因而大概有点蠢。

    他在门口等她,实验室一楼时常只有一盏灯,另两个灯泡坏了,没人修。

    因为看得见啊。

    她打电话给他,说不知道他在哪里,要他上楼到2104找她。她看不见,半暗的黄昏至傍晚的这一段时间,她什么都看不见,就像飞蛾明明看见了火、感到了滚烫、却往前闯,死了连灰都不见一缕。

    狙击手的眼力却是好的,在楼下便看见女孩,不,女人的手摩挲着鼠标。他几乎能听到呼哧呼哧的点击声,就是后来□□卡环碰撞着的声音。像是默默流泪的女人。

    天色尚早,没有到晚上的深紫,还徘徊在蓝色与橘红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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