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江南当真是风景秀丽,微风拂杨柳,溪水照晴柔。打马长街,街边高楼林立,四周小摊众多,各类物品琳琅满目。尽管有的地方三三两两躺着流民,却依然无法掩盖扬州的繁华。到了苏府门口,许湘灵让人将东西抬进去,然后去前厅找婶婶说话,得知苏瑶在药铺坐诊时,便提出先去药铺内帮忙。

    苏家药铺外队伍排得特别长,连门口都满是人。进入堂内,隔着青绿色纱幔,有位身姿聘婷的女子在后面坐诊,她看病很快,说话沉稳有分量,片刻便写好药方让患者去旁边抓药,患者口中不停地感谢大夫,称她为女菩萨。许湘灵注意到来的人,不论是抓药还是看病,都没有给钱。于是许湘灵在药堂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来,观察屋内的人和事。

    等到最后一个病人走后,那位女大夫掀起纱幔来到前堂,嘱咐店里伙计去补充药材。许湘灵抬眼看过去,对方一身白衣,眉目温婉,脸似银盆,像月亮一样皎洁温柔。察觉到被人盯着,苏瑶抬头向四周看去,发现角落里坐着一位红衣姑娘,正笑吟吟地看着她。苏瑶于是赶紧走过去,“湘灵姐姐,你来这了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许湘灵拉着对方的手站了起来,说道,“这不是看你在忙嘛,哪敢打搅你。现在无事了吧,不如先带我去城中转转?”苏瑶反握住她的手,笑着点了点头。

    在街上,许湘灵不解的问道:“来之前我爹说,扬州城内来了大量的流民,官府管都管不过来。可如今我到这一看,流民有是有,但却不像我爹说的那样多。而且扬州城贸易往来众多,繁华锦秀,怎么看都不是无力赈济灾民的样子。”

    苏瑶在听完后,叹了口气,答道:“扬州赵知州懦弱胆小,害怕承担责任,初时还允许流民入城,稍作安抚一二,后来流民数量众多,他便下令驱逐,有部分流民于是去了楚国那边,但大多数流民都饿得走不动道了,更多的人大多在扬州城外,围成了流民营,或者去了江南其他地方。我只得在城中给那些难民义诊,再联系苏家药铺在江南一带的分店发放应急的药材和粮食。”

    “苏瑶,我知道你仁心仁德,但是官府一直不出面,一直靠苏家赈济救灾迟早会耗散家财啊。苏家的家产对于难民所需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不顶用的。”

    “我也正担心此事,家里几个叔伯本来就对我不服气,对我无偿送药送粮更是不满。纵然我医术再高明,不能解决流民的吃住,他们照样没有活路。”

    “我倒是有些主意,但是仅凭苏家之力恐难以实施,还是得让那赵知州出面才行。”听闻此言,苏瑶诧异地看向许湘灵,忙问是什么,许湘灵笑而不语。于是她便没有在意。将许湘灵安置在家中后,照常天不亮就去坐诊,过了几日,等到中午休息时,听见两个伙计在那闲聊议论,讨论从楚国来的高人。

    苏瑶本来累的趴在桌上小憩,闻言抬起头来,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高人?”

    “诶呀,小姐,我也是听茶楼小二说的,就二十四桥那,有个高人在那摆摊算卦,说什么乍到此地,积累缘德,不拘给多少钱,都可以来算一卦。大家看她年纪不大又是个姑娘,都不相信她会算命,但她长得实在好看,带劲儿,所以不少人围那看闹热,很多男孩在那跟她扯闲篇儿,可就没人正经找她算卦。那桥边有个卖花的老婆婆看不下去了,于是用一朵栀子花当卦钱,说能不能帮她算算她儿子还活着没有。”有个伙计靠在桌边,抓了一把瓜子边说边嗑瓜子。

    “那卖花的王婆婆在桥边卖了十几年花了,咱都知道她有个儿子,二十四岁参了军,至今没回来过,大家对此都心照不宣,这乱世流年的,十几年没往家里递过信那还有可能活着吗?谁知那高人给她算完就说还活着,明日便回来。大家听了都只当听了个笑话,一哄而散。那卖花的王婆婆也没当真,只当她在安慰自己,于是将栀子花放她手里就走了。第二日本来正要照常出门卖花时,一开门发现十几年不见的儿子就站在门口,可把王婆婆激动坏了,这几日一直在家里陪儿子,都没再出来卖花。”另一个伙计从旁边人的手里也抓了一把瓜子。

    “后来啊,旁人听说了这件事后,都去找那位高人算命,发现她算的东西就没有不灵的,有人东西丢了去找她,她说了个地,那人果然就找到了。有人终日失眠,老觉得有人在耳边说话,啊,就是那个小姐你给他开了好几幅安神的方子也不见效的李二狗,去找她一算,那大师说他年少时和同伴一起游水,眼睁睁看着同伴死在河里而不去救,被少年的鬼魂缠身,她提出让他去给那同伴磕三个头,烧些纸钱就好了。那李二狗赶忙照做了,后来就再没失眠过。”苏瑶也想去抓把瓜子,但又不想动弹,于是给自己倒了杯茶,心想下次一定要在门口写上:“信鬼神者恕不看病。”

    “反正才没几天,那位高人的名号就在扬州传开了,因为她跟小姐您是差不多年纪,于是有现在坊间都流行这么个顺口溜,妙手回春苏家女,百卦百灵楚国仙,合称扬州双绝。”听闻此言,苏瑶被茶呛到,不住地咳嗽起来,“没事吧,小姐。\"两伙计连忙凑上来关心。“没事,没事。”苏瑶摆摆手,让他们自己忙自己的事去。您快乐就好,出名倒也不必特地带上我,苏瑶在心里感叹。

    晚上回到苏府后,苏瑶转身进了许湘灵住的院子。许湘灵刚刚沐浴过,长发还湿着,穿着月白色里裙,披了件薄纱中衣,正坐在桌边摆弄一堆零散的物件,诸如陶瓷娃娃,碧玉发簪,金银镯子,发带,各色鲜花,弹弓,风车......苏瑶落座后看着这些品类繁杂的物件,说道:“这就是你这些天算卦的卦钱?”许湘灵点了点头,拿着风车玩了起来。

    苏瑶心想,莫非你说的主意就是靠算命给我筹钱?过了一会,许湘灵说道:“茶楼小二说这赵知州有个爱妾,怀有两月的身孕,但近来突然四肢乏力,头晕眼花,心昏头眩,时不时地还说些胡话,说有小鬼站在床头啦,或者是听到有人来索命啦。都说不似寻常疾病”

    苏瑶从果盘里抓了把瓜子,默默地嗑了起来,说道:“以你许半仙百卦百灵的名声,想必赵知州马上要来找你去给他爱妾看看。”许湘灵也默默抓了一把瓜子,“但是我不明白,你怎么能恰好预料到,他那位爱妾会在这个时候得怪病。”

    许湘灵骄傲地一抬下巴,“那哪是什么怪病,是我的下的蛊。”苏瑶默然无语,对面人自顾自又说起来:“虽然我算卦的确百试百灵,预知未来的事都不在话下,但眼下必须通过人力才能创造机会。说起这个本来她们这种官员的妻妾我是没法直接接触的,但她自己心虚要来找我算算这胎能否顺利生产。她八字一给我我就知道她是谁了。而且啊,她此前嫁给赵知州时就已经不是处子了,她跟邻居家的男子私通,在嫁给赵知州前就怀有一个月的身孕,为了嫁给赵知州,于是她悄悄把孩子流掉了,眼下又怀孕后担心自己流过胎不能顺利生产。我当时就悄悄跟她说,前一个被流掉的孩子怨气太重,这胎怕是很难安稳生产,此时我就悄悄给她种了蛊。”

    “谁都难免会有些私隐把柄,你这些天悄悄打听,暗自揣测,只怕对咱这位赵知州的死穴也拿捏得透透的吧。届时再威逼利诱他放流民入城,赈灾放粮,他只有答应的份,对吗?”

    “真聪明,就是如此。”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窗外溶溶月,庭内如积水空明,偶有几声鸟叫,不扰小院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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