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傍晚,他正准备收摊,一个十八九岁,身材瘦弱,脑后拖着一条长长的辫子的女孩,手里拿着一把渔叉走进了工棚。她脸很瘦,但很白,美中不足的是脸上长了一些灰色的雀斑。

    他立马将她和小哑巴作了比较:她个头较高,但没有小哑巴强壮;她面色较白,虽然长了一些雀斑,但面容依然娇好。小哑巴毕竟不能说话,但愿她不是哑巴。他故作镇静,装出几分斯文,悠闲自得听着阵阵悦耳的蝉鸣。

    小女孩见他优哉游哉的样子,讪讪地问:“同志,能不能把我渔叉焊了?”

    他心中暗喜,谄笑道:“哦,来焊鱼叉啊?没问题,没问题,请你少等片刻。”说着,他搬来一只凳子让她坐下。

    为了和小女孩多处一会儿,他故意慢慢清理渔叉上的锈,然后慢慢焊接,工作十分精细、认真。

    小女孩也没有闲着,她坐在小凳子上把散落一地的焊条一根一根地拾起来,用纸包好放在电焊机上。他们几乎是同时结束这场劳动。

    她微微一笑,问道:“多少钱?”

    “不用给了,小事一桩。”他眉目含笑,大脸盘上红光潋滟,说道,“你帮我干活还没付你劳务费呢。”

    小女孩从口袋里大大方方掏出两块钱递给他,“这怎么好意思呢?拿个本钱吧。”

    一阵莫名其妙喜悦之后,他压抑着兴奋,说:“不要了,就毛把钱的事。”

    女孩又把手伸向他,“拿着吧。”

    “真的不要了。”他大胆抓住她的手,她竟然没有挣脱。

    她终于难以冲破“男女授受不亲”的传统观念的樊篱,缓缓缩手,扛起渔叉,浅浅一笑,“那就谢谢你啦!”

    大脸盘立马春暖花开,“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用谢,以后要焊什么尽管拿来!”

    小女孩摆摆手,冲他笑了笑,说:“再见!”

    他也摆摆手,冲她笑了笑,说:“再见!”

    ……

    小女孩走后,王运鸿心里感到空落落的。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于是大胆做出一个决定:我一定要把她追到手!

    当秾丽晚霞隐退之后,耳畔传来晚风揉搓河堤杨柳的“沙沙”声,“沙沙”的轻响拥着模糊悠远的思念在脑际徘徊:

    他和焊渔叉的小女孩沿着河水边线,踩着柔软的湿土,嗅着水草的芬芳缓步巡视……一条褐色脊背草鱼在水草中游弋……小女孩眼疾手快,渔叉脱手而出,直击鱼尾……谁知眼前却发生了奇妙的一幕:草鱼驼着渔叉迅速顺水游走,他们随即追赶……

    此时,宁静悠远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太阳像个穿着金色盛装的壮汉,将炽热的光芒毫不吝啬地洒向大地。河岸上的青草由于水分的流失再也无法挺立,草叶收缩成弧形沟槽耷拉在地面,只有心儿卷成针状将坡岸装点成一块巨大的“针毯”……

    驼着渔叉的草鱼没有浮出水面,他们失望了,累了,携手躺在“针毯”上……

    接下来发生了让他陶醉的一幕:

    “晓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

    向人微吐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

    绣床斜凭娇无娜,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

    鬼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链接起来的手腕上却躺着一个尚未满月的娃娃……“哗”的一声水响——一个草鱼头人跃出水面,溅起的水滴打湿了他们的衣裳。接下来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只见草鱼头人手中的渔叉猛然向娃娃叉去……

    就在这节骨眼上,他的“妻子”毫不犹豫翻转身体——用脊背迎接渔叉……他来不及思考,下意识的伸手推向渔叉——渔叉叉向身旁的“针毯”……

    他被吓出一身冷汗,一个鲤鱼打挺坐在床上,回忆梦中的情景……想着……想着……那白日女孩的音容笑貌又历历在目,她看着他笑,他的心陶醉了……涌动的暗流汇聚成一团团缭绕的蒸汽,小哑巴的“莲花”在这团蒸汽中渐渐的淡灭,在不知不觉中小女孩在他心目中将小哑巴置换了出去……他生怕小女孩不再光顾他的铺子……

    这一夜他没有睡好,所以白天干活也没有精神。他多么希望太阳快点落下去,早点见到那个女孩,可太阳依然不慌不忙地运行着……到了下午五点多钟,小女孩还没有出现,他又希望太阳慢点下落。这短暂的半个多小时对他来说是那么的重要与珍贵,真可谓“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

    小女孩来了!她真的又来了!他顿时欣喜若狂,差点叫出声来。

    她没有带渔叉,什么也不焊,这让他有点失望。他又搬过那张凳子,依然把它放在散落一地的焊条旁边,这点活是特意为她留下的。

    他没话找话,显得有些笨嘴拙舌,“今天没有什么东西……要焊吗?”

    “没有。”她看着他,依然是那样浅浅的笑。

    他并没有急于收摊,而是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大胆和她对视。

    小女孩一边捡焊条,一边和他说话。她说她叫蒋小菡,家就住在这公路对面渔业社。她家过去以网箱养鱼为生,改革开放后,工厂多了起来,河水被污染了,鱼养不成了,父亲就以贩鱼为生。现在母亲病了,没钱住院,在家吃药保守治疗。她每天都要在家服侍母亲,实在闷得慌,只有傍晚才能出来散散心,透透气,找人说说话。

    她将捡好的焊条递给他。

    “真的不好意思,老是麻烦你。”他显得很激动,非常亲切地说,“手弄脏了吧?快歇会儿。我来端水给你洗洗手。”

    “不累,我一天闲到晚,就想找点活做,可我没活做。”她搓洗着手,脸上带着甜腻的笑。

    “没事就到我这来帮忙吧?”他故意试探道。

    她羞怯地低下头,“我来除了捡焊条,还能干什么?”

    “焊电焊啊,很好学的,我教你。”他对她满盈期待。

    “我可真的来不了,因为母亲离不开我。”她很遗憾地说,“我不仅要给她做饭、洗衣服,还要进城给她买药。”

    他两眼紧紧盯着她——高挑身材,虽然衣服比较宽松,但依然显现出迷人的曲线,通身散发浑然天成的渔家女孩朴素美。

    他笑着问道:“那你明天上午进城买药吗?”

    “你要买药?”她看到他那佻薄眼神,心里不由一阵慌张。

    “我好好的人,买什么药?我想让你给我买点菜,可以吗?”他有意和她牵扯。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顺便替你捎来就是了。”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他——觉得他的脸很宽大,肉嘟嘟的,一副富人相。心里话:他的伙食一定很好,大概平时有猪肉吃吧?她家除了偶尔能吃到卖不掉的死鱼,一年到头也吃不着几斤肉,因此自己才如此瘦弱。她对他倍感羡慕。

    “那好,我给你钱。”他捏着一张崭新十元人民币的拐角将钱递到她面前,故意显摆富有与豪放。

    她感觉他的出手太阔绰——这么大面额的钱花出去太可惜,她们家一般情况下是舍不得用十块钱去买东西的,因此说:“买什么菜?给这么多钱?”

    “一斤猪肉,二斤豆芽。”他慷慨大方地说,“没零钱,拿去吧,剩下的给伯母买点营养品。”

    蒋小菡接了钱,转身离去。

    钱是人类一个永恒话题。有了钱就有了丰富的想象力——他要用金钱击倒她,让她成为他的繁衍后代苗床。

    第二天中午,蒋小菡从城里回来,带给他一斤猪肉,二斤豆芽,连同剩下的钱一起交到他手里。

    “我不是对你说过了吗?剩下的钱给伯母买点营养品,为什么还给我?”他很失望,因为金钱对她好像没有威力。

    果不其然,她面有几分不悦,“我们相处是情义,不要把钱看得那么重,你要非给我不可的话,以后我就不来了。”

    “那好,等我去看望伯母时再买吧。”他见她不是一个物质女孩,只好把钱收下,邀请道,“你中午在我这吃饭吧?”

    “中午没空,我得回家给俺妈做饭。”说罢,转身离去。

    ……

    还好。打那以后,蒋小菡经常到铺子里来,一来二去他们就混熟了。有时在说笑间他对她动手动脚她也不生气。他的胆子越来越大……偶尔有些过分行为她也不计较。她对他的姑息、纵容,让他心境无法平静,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脑海就会浮动她的身影:

    貌比罗敷渔家女,天生丽质秀端庄;

    淡妆素裹罥烟翠,娇笑盈盈榴齿香。

    男儿贪妍是本性,莫管禅房色与空;

    不做和尚不念经,只为玉露醉金风。

    ……

    一天傍晚,蒋小菡又来了,他又搬过那只小凳子让她坐下。他紧贴着她身后站着,情不自禁伸着头向她脖子下面望去——领口遮掩不住少女的风情,他那贪婪的目光穿越狭小的空间在那儿毫不厌倦地采撷攫取,流连忘返……蒋小菡一连问他几遍:“生意还好吧?”可他一句也没有听到,可见他的痴迷到了什么程度?

    她感到诧异,一回头,见他正色迷迷地窥视她,于是淡然说道:“看什么呢?我问你话呢?”

    “问什么?问吧。”他像个被捉了现行的小偷,脸上燃起了一片“火烧云”。

    “生意还好吗?”她只好重复了一遍。

    “好好好。”他急速回答。

    “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了。”说完,她急急忙忙走了。

    蒋小菡走后,王运鸿很后悔:真不该这么心急,我无意看了小哑巴,她看我跟仇人似的,今天我的目光有意“穿越”,她以后还会不会来这里?

    这一夜,留连的钟声敲打着不眠,白日的旖旎化作一片云烟——“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长夜如河,流来念想,缭乱似麻,丝丝缕缕,缠绕心愁,乱了思绪;

    冷月如钩,钩落情窦,忧戚成泪,点点滴滴,润了被头,湿了枕头。

    他当然不是“忧国”,而是在思念他那“红颜知己”——孕育后代的苗床。他要用爱的绳索将他们捆绑;用情感的焊条把两心焊接;让爱的云层摩擦生电,迸发出耀眼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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