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已经很老了,他的头发和胡子都白了,但他身上总是带着读书人的书卷气,说起话来虽咬文嚼字,但也很通情达理,对我也很好。

    “敢问姑娘方才在读什么书?”他对我微微一拱手。

    因为我还小,并未举行册封礼,所以他只是叫我姑娘。

    “回太傅的话,在读诗集。”我也恭恭敬敬地对他回了礼。

    “姑娘读起书来废寝忘食,读到什么深有感触?可否说来让老夫一听。”他微笑着问我。

    我略略一思忖,便答道:“宋代贺方回的《青玉案》。”

    还没等我继续说下去,太傅便捋一捋胡子说道:“此词似乎并无深意,只是随手一记。”

    “我同太傅所想一样,只是觉得甚美罢了。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贺方回感情也细腻的很。”

    太傅点点头,“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感情是细腻,只是男儿为情所困,实在怯懦。”

    太傅老了,又一生侍奉宫中皇子公主,思想即便有些偏激我也完全能够理解,所以此刻我虽然并非如他所想,但也未出口反驳。

    在去往客堂的路上,太傅口中一直念念有词,他平日里也絮叨,所以我也不管他,只是自顾自地走着。

    北朝的皇上向来推崇勤俭之风,所以宰相府虽大,但也并未装修得多么富丽堂皇,而因为我爹善读诗书,喜爱书画,府中上下反而弥漫着一股书卷气,十分清新淡雅。

    我跟着太傅走到客堂,宰相和宰相夫人已经坐在那里了。

    “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父亲母亲敬请福安。”我行一行礼。

    父亲笑着虚扶一把,“快起来。”

    我便没再管正在行礼的太傅,立刻跑到我娘的眼前,我心智再成熟,也不过只有六岁罢了。

    “娘,我今日生辰,你准备了什么礼物给我?”

    我家家风虽严谨,但我娘随性的很,她允许我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可以不用“您”来称呼她。

    现在屋内只有四个人,太傅看着我长大,自然也算不得外人。

    娘摸了摸我的两个小发髻,拿出一个玉镯子和一块糖逗我,“月儿,只可选其一作为生辰礼物。”

    我看那玉,透体发亮,清澈无瑕,再看那糖,仿佛有一股甜甜的香气钻入了我的鼻子。

    母亲见我直勾勾地看着那块糖,忍不住笑起来,她对着父亲说:“你看月儿那样子,仿佛只有糖能入了她的眼。”

    “渺渺,选好了吗?”父亲也笑着问。

    “我要这个。”我指了指那块糖说。

    “为什么呢?”

    “爹,娘,此玉虽好,却不能解女儿的燃眉之急。”

    “你小小年纪有什么燃眉之急?”母亲失笑。

    “女儿口中寡淡,心上也不大舒服,唯有此糖才能让女儿重振旗鼓。”我一本正经地说。

    父亲听后哈哈大笑起来,母亲以帕掩面笑得身子颤抖,就连一丝不苟的太傅也笑的胡子乱飞。

    有什么好笑的?我心下不解,但还巴望着那块糖。

    母亲见我巴巴地看着,便将那糖剥开笑着塞进我的嘴里,“月儿,可重振旗鼓了?”

    我学着书上描写的将军“啪”地站好,朗声道:“定当凯旋!”

    此话一出,就连站在门外的两个小丫鬟也掩着嘴偷偷笑起来。

    这个画面太美好,以至于十几年后我在后宫的深夜无数次回想这个场景时总会笑起来,那时的我再也回不到现在了,可惜现在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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