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幺撑着墙，腰间被黑雾灼烧的疼痛感骤然加剧，如同针刺般扎心挠肺。她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呻咛，她已经没有了师父的依靠。
忍痛间，一双手覆在了自己的腰上，清凉之感从手心传至肉身，那一片灼热的痛楚立刻消了下去。
褚幺浑身一颤，想向外逃去，却被另一只手扣住肩头。她涨红了脸，师父曾说：“姑娘家细细嫩嫩，将来谁碰了你的腰、抓了你的脚，就必须得娶你！”
“别动，会疼。阿幺做得很好，下一次，别再受伤了。”
岸榆的声音依旧清清冷冷，温热的气息扇在她的耳后，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褚幺的异样，专心处理着她的内伤。
等等，他刚刚叫我什么？
涂昀确认游澈无碍后，转而问道：“我还是不明白，明明心系后人，怎么反而害死了人呢？”
治愈完成，岸榆收回了手，解释道：“你以为他还是老当家？早已是半个孤鬼了。怨气发作时逼走了凡人的魂魄，正给了恶鬼侵蚀的机会，连他自己都不知发生了何事。我用黑布罩住不凡的头，不出两日，所离魂魄会再次寻回本体，届时便无碍了。”
涂昀思索道：“我一入福德镇便觉不对劲，泰山府一向门禁森严，老当家是从何处来的……”
岸榆抬头，放眼凝视着阴沉的天幕。夜间廊下的小鬼固然胆大，竟敢在生人面前现身，可更令人细思恐慌的是那些躲在背后的眼睛。泰山府，像是开了个口子。
“森森阴气，百鬼为何贴墙避人……福德镇极少有游人借宿，罗家店那些空房究竟给了谁？”岸榆心中有了猜想。
“诶？不用处理游老爷吗？”褚幺想起调雨仙人庙的好看仙人伯常，他轻轻一点，自己的记忆就被封锁起来。
涂昀厌恶地扭回了头：“这些事就让那些破仙人解决去！”
#
罗家店的占地足有一个游府大院一般大，除了靠近入门处的柜台，其余的地方皆整齐地规划好了桌椅。只是，除了零落的几位食客，便只有岸榆三人。
涂昀细数着进出的食客人头数，得出结论：“罗家店真是开错位置了，菜肴实属上等，可福德镇人以农事为生，哪舍得花钱吃别家的饭菜。”
岸榆幽幽道：“或许不是给人吃的。”
“吓？”褚幺后脊一冷。
“小娘子！”涂昀招来正在核算账目的柜台娘子，“你何时放班？”
许是错会了涂昀一脸桃花般的笑意，柜台娘子将算盘一扔，翻了个白眼：“与你何干？”
褚幺哧哧笑着，涂昀一双含情眼，喜欢的女子定会被勾了魂去，不喜欢的女子只觉他猪油蒙面。
屋内，三人百般无赖，总觉得游家的事情出了什么差错。褚幺原以为只是小鬼闹事，可不曾想竟与鬼魅伎俩扯上关系。
“人死前的执念竟不会消散，从前总有妖鬼找我解决憾事，都被师父赶跑了。”褚幺用手支着脸说道，“若我死了，我也希望有人能完成我的夙愿。”
岸榆伸手叩打了她的脑门：“你死不了。”
涂昀探出脑袋四处张望，二层三层的客房皆紧闭着门窗，白日里也未曾听到动静，像是空房。
岸榆浅浅抿了一口茶，茶盏与圆桌触碰之时，涂昀的床榻突然间裂成两半，床顶折断在被褥之上，一片狼藉，看得涂昀傻了眼。
涂昀正要抓狂时，岸榆向楼下投去一个眼神。涂昀接收了示意，把着栏杆喊道：“柜台娘子，床塌了！差点压死我，给我换一间房吧！”
柜台娘子吞下一口气，翻阅着客房名册，说道：“其余客房都满了，不然客官睡在我们后院仓房？”
“哪有让客人睡仓房的？这些客房都没人住，为何不能转给我？”
柜台娘子不愿与他争执，将客房名册摊在涂昀面前，果然每一间房号前都打了记号。柜台娘子啪地大力合上名册，将头一歪：“客官另寻住所吧。”
涂昀的桃花眼一眯，一屁股坐在八仙桌旁，大袖一挥：“爷还真不走了，你们那破床差点折了我的腰，若我告上衙门你第一个跑不了。给小爷上点儿瓜子！”
柜台娘子白眼一番，不快地记上一笔账。
夜色渐沉，八仙桌上早已堆起了一摞瓜壳，枯坐了两个时辰，褚幺枕着自己的臂弯，实在不明白那两人在观察什么。
“叮──”
罗家店门前的迎客铃打了响，一个瘦瘦矮矮的男子从后院的门帘里钻了出来。柜台娘子见了，将一叠簿子收拾整齐，与他耳语了几句，便背包出了门，临走前仍不忘赠予涂昀一个白眼。夜铃打响，罗家店进行了换班。
瘦矮的柜台小二放下门上的纱帘，避免蚊虫横冲直撞扑了烛光。他带着笑意走向八仙桌，嘴角刻意向上浮起，看着十分虚假。褚幺不禁打了个寒颤，此人正是昨夜留在柜台守夜的男子。
“客官，咱们后厨都放班了，小人送客官上楼吧！”
涂昀呼去一瓣瓜子壳，道：“楼上闷得慌，我们不点菜。”
柜台小二吃了瘪，怏怏地回到柜台后，翻起账簿来，稍有些动静便抬起眼皮，警惕地盯着八仙桌上的不速客。
夜色浓到极致，寒气飘飘而入。
柜台小二吹熄大半烛火，抬着笑意催促道：“客官，今日是回祖日末夜，实属不宜外宿，小人送客官上楼吧！”
涂昀一掌推翻桌上的瓜壳小山，正欲说话时，一阵雅乐忽远忽近地传来，似是在店内，却不见一个乐伎的身影。编钟伴着箜篌，琵琶夹着筚篥，四面八方轻悠而来，却辨不清方向。
柜台小二一听见乐声，立刻收了笑容，不再与几人搭话，退至灭了烛火的暗夜之中。
岸榆眼带笑意：“终于来了。”
排箫鲜亮空灵的声音将整场乐曲带至高处，罗家店内的烛火在刹那间一并亮起，暖色的焰火将几人的身影拉得极长。
踩着音乐的间响，一位身着红裙的女子从后院缓缓踱步而入，乌黑油亮的一顶长发插满了金碧烁烁的珠宝，淡红的胭脂铺满了她的眼周，红唇微启：“呀，今日有尊客。”
直至她说话的那一刻，褚幺才意识到这是一位及其艳丽的男子，如此雍容华贵的装扮，确实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
“男娘子，”岸榆宠辱不惊的目光穿过他浓墨的双眼，“生意做得挺大。”
男娘子？褚幺记得，二把手在面临游澈的质问时，曾提到那老当家人偶就是出自他手。褚幺渐渐看入了神，如此美貌，竟是男子。
“妹妹，再看我就要害羞了。”男娘子故作娇羞状，意将手搭到岸榆的肩上。
岸榆轻巧地躲过他的触碰，问道：“游家老当家的魂是你招来的？”
“是也。”男娘子娇媚一笑。
“如何招的？”
男娘子红袖一舞，吟吟笑道：“那便与你说说。多年前我刚入泰山府，趁着阴兵动乱之机逃了出来，如今不死不活，长命千岁。泰山府内不肯投世的执念鬼，攒了钱财四处托关系找到我，或是来阳间看一看，或是给爱人托个梦。”
“害人玩意儿，我今日非捉了你押去泰山府！”涂昀拍桌而起，被岸榆按住肩压了下去。
男娘子捂住半边脸，嗔道：“暴君，还是这位兄台合我意思。”
岸榆不愿与他相视，将头偏转时，正遇上褚幺憋着笑意的神情，无奈问道：“子时将近，他们来了吗？”
男娘子向着罗家店外的夜色张望了一眼，含笑道：“且说着，来了呢！”
男娘子稍一垫脚 ，身姿轻盈地坐在了柜台之上，提起一壶酒，优雅地啜了几口，笑吟吟地看着面前三人。
迎客铃打了个响，一列看不清面目的游鬼侯在店外，待铃响后依次入内。将一块木牌匾交回男娘子手中。
有鬼说，我娘身体好多了，媳妇给我烧了好多钱。
有鬼哭，我爹死了，媳妇跑了，娃儿病了。
有鬼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抽泣着，连带着身子一耸一耸。
游鬼交了牌匾，径直走向后院，虚影穿过门帘便消失了。直至最后一只游鬼散了身影，店内的奏乐声戛然而止。
男娘子将一沓木牌匾摔在柜台上，变作满柜子的钱币，他舔了舔指尖，快速捻着钱币。这些便是泰山府的游鬼为了回祖日所上缴的路费，男娘子很享受亲手数钱的乐趣。
“你……你是如何做到的？”涂昀见了这样庞大的钱币，一时震撼。
男娘子从高摞的钱币中抬起头，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没听说过吗？有求有应，岂不是两全其美？”
岸榆回归正题：“游家使了不少钱吧，竟能让鬼魂上了阳人的身。”
男娘子稍加回忆，得意道：“冤大头，我收了游家两份钱，怕是他们自己也不知吧！”
涂昀疑惑：“除了二把手还有谁？”
“我可不会随意说出雇主的消息哦！”男娘子笑道，“不过呀，亲人做到这份上，确实让人心寒哦！”
岸榆轻声询问：“涂昀，游家今日有消息吗？”
“听下人说，孙辈的男子仅有不凡一人，游当家正打算将不凡过继给自己……游澈这也算如愿了吧！”
褚幺惊道：“莫不是游老爷自己招了老当家来，没能料到老当家不全是老当家，反倒害了自己的爹？”
“无论何种，不凡如今真有了承家的资格。”
男娘子听了三人的交谈，又咯咯笑了起来：“要说人啊，私心太多，是世间最恶的种！”
涂昀大声嚷道：“扰了六界秩序，我定要上泰山府好好告你一番！”
“哦？”男娘子眼含笑意，“那边去泰山府君前与我说上一番！”
能有手段使怨鬼从阴赴阳，期间必然要打通阴兵衙役的层层关系，泰山府君执掌阴间万鬼权力，对于此事怎会一无所知？
岸榆轻笑一声，泰山府君竟也有这样不正经的爱好。
男娘子稍一挥袖，一桌的钱财被尽数收入囊中，他满意地整理了一头的金钗银珠，一个转身闪现到岸榆身旁，将手勾上他的脖颈，对着耳窝轻轻吹气，耳语道：“郎君，举头三尺不再是神明，不如跟了我吧。”
骤然间，岸榆眼中的光冷了下来，笑意瞬间僵在嘴角。
这是他，最深的伤疤。
男娘子咯咯一笑，红袖拂过岸榆的双肩，转而又贴着褚幺坐了下来。翩长的红色睫毛传递着无尽的媚意，看得褚幺双颊泛红，一个劲儿地痴笑。
男娘子修长的手指如逗小孩一般轻轻刮过褚幺的下颚，满眼柔意道：
“妹妹，你还不知他是什么吧？”
忍痛间，一双手覆在了自己的腰上，清凉之感从手心传至肉身，那一片灼热的痛楚立刻消了下去。
褚幺浑身一颤，想向外逃去，却被另一只手扣住肩头。她涨红了脸，师父曾说：“姑娘家细细嫩嫩，将来谁碰了你的腰、抓了你的脚，就必须得娶你！”
“别动，会疼。阿幺做得很好，下一次，别再受伤了。”
岸榆的声音依旧清清冷冷，温热的气息扇在她的耳后，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褚幺的异样，专心处理着她的内伤。
等等，他刚刚叫我什么？
涂昀确认游澈无碍后，转而问道：“我还是不明白，明明心系后人，怎么反而害死了人呢？”
治愈完成，岸榆收回了手，解释道：“你以为他还是老当家？早已是半个孤鬼了。怨气发作时逼走了凡人的魂魄，正给了恶鬼侵蚀的机会，连他自己都不知发生了何事。我用黑布罩住不凡的头，不出两日，所离魂魄会再次寻回本体，届时便无碍了。”
涂昀思索道：“我一入福德镇便觉不对劲，泰山府一向门禁森严，老当家是从何处来的……”
岸榆抬头，放眼凝视着阴沉的天幕。夜间廊下的小鬼固然胆大，竟敢在生人面前现身，可更令人细思恐慌的是那些躲在背后的眼睛。泰山府，像是开了个口子。
“森森阴气，百鬼为何贴墙避人……福德镇极少有游人借宿，罗家店那些空房究竟给了谁？”岸榆心中有了猜想。
“诶？不用处理游老爷吗？”褚幺想起调雨仙人庙的好看仙人伯常，他轻轻一点，自己的记忆就被封锁起来。
涂昀厌恶地扭回了头：“这些事就让那些破仙人解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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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家店的占地足有一个游府大院一般大，除了靠近入门处的柜台，其余的地方皆整齐地规划好了桌椅。只是，除了零落的几位食客，便只有岸榆三人。
涂昀细数着进出的食客人头数，得出结论：“罗家店真是开错位置了，菜肴实属上等，可福德镇人以农事为生，哪舍得花钱吃别家的饭菜。”
岸榆幽幽道：“或许不是给人吃的。”
“吓？”褚幺后脊一冷。
“小娘子！”涂昀招来正在核算账目的柜台娘子，“你何时放班？”
许是错会了涂昀一脸桃花般的笑意，柜台娘子将算盘一扔，翻了个白眼：“与你何干？”
褚幺哧哧笑着，涂昀一双含情眼，喜欢的女子定会被勾了魂去，不喜欢的女子只觉他猪油蒙面。
屋内，三人百般无赖，总觉得游家的事情出了什么差错。褚幺原以为只是小鬼闹事，可不曾想竟与鬼魅伎俩扯上关系。
“人死前的执念竟不会消散，从前总有妖鬼找我解决憾事，都被师父赶跑了。”褚幺用手支着脸说道，“若我死了，我也希望有人能完成我的夙愿。”
岸榆伸手叩打了她的脑门：“你死不了。”
涂昀探出脑袋四处张望，二层三层的客房皆紧闭着门窗，白日里也未曾听到动静，像是空房。
岸榆浅浅抿了一口茶，茶盏与圆桌触碰之时，涂昀的床榻突然间裂成两半，床顶折断在被褥之上，一片狼藉，看得涂昀傻了眼。
涂昀正要抓狂时，岸榆向楼下投去一个眼神。涂昀接收了示意，把着栏杆喊道：“柜台娘子，床塌了！差点压死我，给我换一间房吧！”
柜台娘子吞下一口气，翻阅着客房名册，说道：“其余客房都满了，不然客官睡在我们后院仓房？”
“哪有让客人睡仓房的？这些客房都没人住，为何不能转给我？”
柜台娘子不愿与他争执，将客房名册摊在涂昀面前，果然每一间房号前都打了记号。柜台娘子啪地大力合上名册，将头一歪：“客官另寻住所吧。”
涂昀的桃花眼一眯，一屁股坐在八仙桌旁，大袖一挥：“爷还真不走了，你们那破床差点折了我的腰，若我告上衙门你第一个跑不了。给小爷上点儿瓜子！”
柜台娘子白眼一番，不快地记上一笔账。
夜色渐沉，八仙桌上早已堆起了一摞瓜壳，枯坐了两个时辰，褚幺枕着自己的臂弯，实在不明白那两人在观察什么。
“叮──”
罗家店门前的迎客铃打了响，一个瘦瘦矮矮的男子从后院的门帘里钻了出来。柜台娘子见了，将一叠簿子收拾整齐，与他耳语了几句，便背包出了门，临走前仍不忘赠予涂昀一个白眼。夜铃打响，罗家店进行了换班。
瘦矮的柜台小二放下门上的纱帘，避免蚊虫横冲直撞扑了烛光。他带着笑意走向八仙桌，嘴角刻意向上浮起，看着十分虚假。褚幺不禁打了个寒颤，此人正是昨夜留在柜台守夜的男子。
“客官，咱们后厨都放班了，小人送客官上楼吧！”
涂昀呼去一瓣瓜子壳，道：“楼上闷得慌，我们不点菜。”
柜台小二吃了瘪，怏怏地回到柜台后，翻起账簿来，稍有些动静便抬起眼皮，警惕地盯着八仙桌上的不速客。
夜色浓到极致，寒气飘飘而入。
柜台小二吹熄大半烛火，抬着笑意催促道：“客官，今日是回祖日末夜，实属不宜外宿，小人送客官上楼吧！”
涂昀一掌推翻桌上的瓜壳小山，正欲说话时，一阵雅乐忽远忽近地传来，似是在店内，却不见一个乐伎的身影。编钟伴着箜篌，琵琶夹着筚篥，四面八方轻悠而来，却辨不清方向。
柜台小二一听见乐声，立刻收了笑容，不再与几人搭话，退至灭了烛火的暗夜之中。
岸榆眼带笑意：“终于来了。”
排箫鲜亮空灵的声音将整场乐曲带至高处，罗家店内的烛火在刹那间一并亮起，暖色的焰火将几人的身影拉得极长。
踩着音乐的间响，一位身着红裙的女子从后院缓缓踱步而入，乌黑油亮的一顶长发插满了金碧烁烁的珠宝，淡红的胭脂铺满了她的眼周，红唇微启：“呀，今日有尊客。”
直至她说话的那一刻，褚幺才意识到这是一位及其艳丽的男子，如此雍容华贵的装扮，确实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
“男娘子，”岸榆宠辱不惊的目光穿过他浓墨的双眼，“生意做得挺大。”
男娘子？褚幺记得，二把手在面临游澈的质问时，曾提到那老当家人偶就是出自他手。褚幺渐渐看入了神，如此美貌，竟是男子。
“妹妹，再看我就要害羞了。”男娘子故作娇羞状，意将手搭到岸榆的肩上。
岸榆轻巧地躲过他的触碰，问道：“游家老当家的魂是你招来的？”
“是也。”男娘子娇媚一笑。
“如何招的？”
男娘子红袖一舞，吟吟笑道：“那便与你说说。多年前我刚入泰山府，趁着阴兵动乱之机逃了出来，如今不死不活，长命千岁。泰山府内不肯投世的执念鬼，攒了钱财四处托关系找到我，或是来阳间看一看，或是给爱人托个梦。”
“害人玩意儿，我今日非捉了你押去泰山府！”涂昀拍桌而起，被岸榆按住肩压了下去。
男娘子捂住半边脸，嗔道：“暴君，还是这位兄台合我意思。”
岸榆不愿与他相视，将头偏转时，正遇上褚幺憋着笑意的神情，无奈问道：“子时将近，他们来了吗？”
男娘子向着罗家店外的夜色张望了一眼，含笑道：“且说着，来了呢！”
男娘子稍一垫脚 ，身姿轻盈地坐在了柜台之上，提起一壶酒，优雅地啜了几口，笑吟吟地看着面前三人。
迎客铃打了个响，一列看不清面目的游鬼侯在店外，待铃响后依次入内。将一块木牌匾交回男娘子手中。
有鬼说，我娘身体好多了，媳妇给我烧了好多钱。
有鬼哭，我爹死了，媳妇跑了，娃儿病了。
有鬼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抽泣着，连带着身子一耸一耸。
游鬼交了牌匾，径直走向后院，虚影穿过门帘便消失了。直至最后一只游鬼散了身影，店内的奏乐声戛然而止。
男娘子将一沓木牌匾摔在柜台上，变作满柜子的钱币，他舔了舔指尖，快速捻着钱币。这些便是泰山府的游鬼为了回祖日所上缴的路费，男娘子很享受亲手数钱的乐趣。
“你……你是如何做到的？”涂昀见了这样庞大的钱币，一时震撼。
男娘子从高摞的钱币中抬起头，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没听说过吗？有求有应，岂不是两全其美？”
岸榆回归正题：“游家使了不少钱吧，竟能让鬼魂上了阳人的身。”
男娘子稍加回忆，得意道：“冤大头，我收了游家两份钱，怕是他们自己也不知吧！”
涂昀疑惑：“除了二把手还有谁？”
“我可不会随意说出雇主的消息哦！”男娘子笑道，“不过呀，亲人做到这份上，确实让人心寒哦！”
岸榆轻声询问：“涂昀，游家今日有消息吗？”
“听下人说，孙辈的男子仅有不凡一人，游当家正打算将不凡过继给自己……游澈这也算如愿了吧！”
褚幺惊道：“莫不是游老爷自己招了老当家来，没能料到老当家不全是老当家，反倒害了自己的爹？”
“无论何种，不凡如今真有了承家的资格。”
男娘子听了三人的交谈，又咯咯笑了起来：“要说人啊，私心太多，是世间最恶的种！”
涂昀大声嚷道：“扰了六界秩序，我定要上泰山府好好告你一番！”
“哦？”男娘子眼含笑意，“那边去泰山府君前与我说上一番！”
能有手段使怨鬼从阴赴阳，期间必然要打通阴兵衙役的层层关系，泰山府君执掌阴间万鬼权力，对于此事怎会一无所知？
岸榆轻笑一声，泰山府君竟也有这样不正经的爱好。
男娘子稍一挥袖，一桌的钱财被尽数收入囊中，他满意地整理了一头的金钗银珠，一个转身闪现到岸榆身旁，将手勾上他的脖颈，对着耳窝轻轻吹气，耳语道：“郎君，举头三尺不再是神明，不如跟了我吧。”
骤然间，岸榆眼中的光冷了下来，笑意瞬间僵在嘴角。
这是他，最深的伤疤。
男娘子咯咯一笑，红袖拂过岸榆的双肩，转而又贴着褚幺坐了下来。翩长的红色睫毛传递着无尽的媚意，看得褚幺双颊泛红，一个劲儿地痴笑。
男娘子修长的手指如逗小孩一般轻轻刮过褚幺的下颚，满眼柔意道：
“妹妹，你还不知他是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