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二章 正经公司
早几年的林清过得不太好，平静的皮囊下是疯狂燃烧的灵魂。
20岁的她习惯了那样的生活，波澜不惊的面容下只有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感受到被子下的动作，她醒来，盯着病床上的母亲，眼睛发亮。全然没有睡醒时的疏松。
“上厕所吗？”她轻声询问。被病痛折磨的女人面容憔悴，但也难掩眉宇间的温柔。她摇头，撑着要坐起来。
林清见状摇高了床头，垫上枕头，扶着她靠上。“怎么不睡了？”
“睡不着。”和林清差不多的音色，只是妇人更加温润，后者多了份冷冽。“你最近又瘦了，要不我们……”
林清彷若未闻，随手拿了个苹果削起皮来。“你想都别想。”
划下一块果肉，递给她，“吃吗？”
“你吃吧，我忽然又想上厕所了。”摸了下头上的帽子，眼神闪烁。
林清盯着她，洞察的眼神让她心里发毛，回过神来又觉得忧思参半。
明明她才是大人啊，现在却是反了过来。
思及此，倒是硬气了几分“你……”，盯着你妈我干嘛。
“好，我出去接点热水。”
林妈妈被打断，歇了气，又成了鹌雀儿，矮了一截。
拿上水壶，林清径直去了抽烟区，点燃兜里最后一只烟。
林汐要多点儿时间，这是她们母女间默契。她想哭的时候，林清不会在场。
“年轻人，少抽点儿。把你打火机给我用用。”身后传来男人有点关爱但不多的声音，圆头不圆肚，中年谢顶，医术高明。
林清罕见地松了神色，掏出递给他，“王医生您才是该少抽，多活几年多救几个人。”
王医生迫不及待地吸上今天的第一口烟，“我这老烟枪，肯定比你这瘦不拉几的女娃子抗造。”
她只笑不语。
两人间烟熏雾缭，可靠的成年人打趣后又谈起了沉重的话题。“林清同学，你妈妈的医药费再不到账……”
“我知道。”
气氛沉寂起来。
王医生抖落烟灰，叹了口气，这两年他夫妻俩也算是看着林清长大的了。
孩子争气，上了名牌大学。前几期的医药费虽然总拖一阵子，但也交上了。
可病痛就像是无底洞，填不满，治不好。
撵灭了没劲的烟，林清提上脚边的水壶，挥手再见，“王医生少抽点，不然钱护士长又要抽你了。”
王医生笑着应了声，“就这一根”，嘴里喃喃，竹竿细点儿娃娃，老气横秋的。
林清在三楼盛了热水，路过前台避让不及时，被一架病危的铁架床撞了一下。看着手术室亮起的红灯出神，这又是会谁的不眠之夜呢。
哄睡了母亲，林清给她捻好被角，熄了小灯，轻手轻脚出门。
离开消毒水腌入味儿的白炽灯光，迈入城市的霓虹，手机弹出一则通讯，问她今晚去不去。
刚走出几步远，就被花坛旁的男的叫住。“林清同学，聚众赌博还涉嫌诈骗，西联大那样的高等学府肯定会开了你吧。”
她不说话，转身看着那男的从阴影里走出来，西装革履，人模狗样。
男人明显没想到林清是这副“任你说”的死人样儿，心里没底，面上尴尬，说的话也没刚才有气力。
“要不你来我公司上班，怎么样？”背着的手递来一张名片，举到手臂酸软，男人尴尬得头脚麻作一团，林清才拿过名片。
Fourty-six科技公司，技术总监，唐棣。
林清不急，慢悠儿地拿起手机，“为什么找上我。”
唐棣见状，直觉有苗头，连忙说：“漂亮，智商高，情绪稳定，见过大场面，缺钱。
特没朋友，有前科，有把柄在我们手里。用我老板的话说，就是把你当场嘎两个腰子下来，也没人来翻什么水……花儿……”
说到最后，唐棣只想撬开自己的脑子，把脑子里的水晃出来。心虚地闭嘴，眼神乱飘。
她倒是不在意这些实话，熄了手机屏，问他：“你们这一块钱刚注册两天的三无公司，拿什么聘我。”
唐棣觉得有戏，说话又硬起来，瞅了眼碗上的电子表，身后的尾巴要翘上天了，“我们可是正经公司，看你手机，见识一下我们的诚意。”
短信提示音，巧合一般接上他的话。银行卡里突然多出来的数字，确实可解她的燃眉之急。
她依旧那副过眼云烟的样子，让唐摸不着头脑，难道不应该激动起来吗。
“谈谈条件。”没情绪的女声再次响起，唐棣莫名觉得这波稳了。
“明天中午一点，到名片上的地址来。我老板……”
“一点不行，下午四点。”
“啊？哦。”
听他同意，林清转身又进了医院。
人走后，唐棣才反应过来打脑袋，又被拿捏了。作为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居然被一个学生妹拿捏了。
明天周六，他们可是查过了，林清明明明天空着的。
唐棣搓乱头发，认为她就是想给他们个下马威。越想越烦，骂骂咧咧地招了辆出租车。
周六早上雨挺大，急促的雨声拍打着玻璃、塑料，鲜红的山茶与墨绿的叶片耳语，然后整个跳入大地。
家属等候室里总是人来了又走，有人悲号命运不公，有人泪流失而复得。
在熟识的医生来之前，房间里是一群对几小时后捉摸不定的未来压抑克制的人，默契无声地取暖。
林清不在里面，坐在红灯下的铁排椅上，手术已经进行4小时。
“大孝子呀，林同学。”唐棣自来熟般坐在她身旁，不同于昨天的精英，今天是休闲风。
她蹙眉，“还没到约定时间。”商务意义上的人试图聊进生活，很烦。
“是吗，是哦。”唐棣夸张地看了眼手上不存在的手表，“我记错了，但我来关心一下未来同事也没什么问题吧。小林同事。”
她又不说话了，唐棣被无视啧了声，心里暗叫闷葫芦。
人寂静下来时，声音就清晰起来。愤怒无力的嘶吼，孩子的哭啼，慌张的对不起……
“这手术有点久啊。”唐棣嘬了口牛奶，又奔进手机屏里奋勇杀敌。
林清知道，这场手术太久了。
“林汐的家属在吗，林汐的家属……”
身旁人没动静，唐棣看了眼，举手示意护士，“在这里。”拍拍林清的肩膀，让她站起来。
护士小姐的表情管理很好，看不出悲喜，只能等她从口里吐出一个个汉字，进入脑子组合理解。
“手术总体上是成功的，病人还处于麻醉状态，你先去病房等候……”林清紧皱的肩膀，松懈下来，成功就好，“谢谢您。”
床上的女人闭着眼睛，在麻醉剂的作用下面容恬静。
没了帽子的头颅上纵横着骇人的手术伤痕。许是梦见了暖心的，嘴角有隐隐微笑，但滚烫的泪水又不讲道义地藏进耳后。
“林同学还有二十分钟。”唐棣从床头拿了个苹果，拈这袖口随便擦擦，送进嘴巴里。
嚼几口突然愣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难道你想跑单？”
林清眼神都懒得给他，不懂人情世故的蜜罐二傻子。
留下张字条，林清揣上手机往门口走去，“不跑，走吧。”唐棣麻溜儿跟上。
公司很偏，甚至不是一个正常意义上的办公区域，更准确地说，这是一个老旧的居民楼。
新出的绿叶很嫩，片面舒展，在四月这场不停的雨声里无限地垂弯了身姿。没有瓷砖傍身的水泥墙黯淡着神色。
裹着黑色雨衣，只露出斑驳的双掌紧握住自行车把手，从昏暗的楼道里出来。
驶向雨里。
林清撑着透明的雨伞，无序的银丝偶尔也会从其他方向过来，缠上她的衣物留下深灰的痕迹。
侧过身子，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他好像很忙，轮子转得飞快，带起无数的积水，路过林清时却又温柔得不那么急了。
“你看什么呢？快到了，老天爷这是多久没上厕所了？”
意外的，林清懂了他的梗。“你们公司在这儿？”
“你懂什么。”唐棣瘪嘴，“我们老板说了，钱要花在刀刃上。我们可是未来世界的领军人物。”
“你老板志向真高。”
“就是，那可是我看中的老板……”说起自己的老板，唐棣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与有荣焉的口气，给潮湿阴暗的楼道里带来些生机。
墨绿的老式铁门满是斑驳的锈迹，湿气裹挟着灰白墙皮逃到地面，唐棣一靠近就是毫不客气地拍打。
“老板，老板！莫笠，莫笠开门呀！”
茉莉？这是林清第一次从唐棣嘴里听见那位老板的名字。兀的，感觉一股清丽的花香绕过鼻翼。
不禁深吸，确有实质。原来是门开了。
“你不进来？愣着干嘛。”先前啪啪拍门的男人已经在玄关处换好了拖鞋，像自己家一般从柜子里拿出毛巾盖在头上。
林清回神时撞进那双眼睛里，深不见底。
眼前的女生比自己还要高一点，扎着马尾耳廓零散着碎发，露出的肌肤白得透出青色。
“你好。”
清质的嗓音，路过时身边浮动的茉莉花香。花香很适合她，林清觉得，但那样一双眼睛的主人不会是一朵茉莉。
“你好，我是林清。”
屋子挺大，三室一厅。
本属于居民房的温馨被各种电子设备，成堆的文件袋，一面几乎贴合整个墙面的黑板挤压得全部逃离，躲进阳台的花卉里。
“林小姐，这是我们的合同，你看一下。”三人席地而坐，一块不大的玻璃茶几就是他们商讨的地方。
合理且令人无法拒绝的工资福利，足以支撑未来至少三次母亲的医疗花费。
林清不会拒绝，毕竟她那不光彩的档案让她在毕业后也不会有任何公司愿意招聘她。
雨停下时，林清也回到了那间病房。
窗外夜色深沉，邻床阿姨的位置床单整洁没有一缕褶皱，或许明天那里又会躺上另一位憔悴的旅人。
漫长的夜色不过也就一梦一醒，搭着妈妈的指尖坐在小凳子上，如童年一样枕着手臂睡去。
“你真的决定好要休学了吗？”眼前的学生是个优秀的孩子，虽然不太爱说话。“是的，老师。我想再多陪陪家里人。”
辅导员是清楚林清家里的情况的，深知无谓的挽留没有任何作用。
随着一声门响，她甚至觉得这一天比预想的来得晚，结果也比想象的要好。
走出校门的林清好像轻微间停顿下，树荫下的女生正在委婉拒绝一个搭讪的男孩子。
她以为来接她的会是唐棣。
一路上两人没什么话，都是沉默的性子。春风游走过发丝，林清听见莫笠说了声抱歉，她问为什么。
“因为选择了你。”
林清当下以为理解了，毕竟技术并不成熟，自己也算是非正常就职。
三个人坐在一间屋子里还是有些拥挤的，即使各自井然有序地各司其职。“你准备好了吗？”
林清点头，她动作的幅度不敢太大，脑袋和手上贴着很多芯片，线的另一端接上了好几台电脑。
意识逐渐昏沉，以往吊儿郎当的唐棣少见的严肃，耳边传来的声音让她的脑子清明些许。
“林清，记住。你只是观测者，他们只是剧情设定。”
鼻尖传来熟悉的味道，是茉莉。
早几年的林清过得不太好，平静的皮囊下是疯狂燃烧的灵魂。
20岁的她习惯了那样的生活，波澜不惊的面容下只有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感受到被子下的动作，她醒来，盯着病床上的母亲，眼睛发亮。全然没有睡醒时的疏松。
“上厕所吗？”她轻声询问。被病痛折磨的女人面容憔悴，但也难掩眉宇间的温柔。她摇头，撑着要坐起来。
林清见状摇高了床头，垫上枕头，扶着她靠上。“怎么不睡了？”
“睡不着。”和林清差不多的音色，只是妇人更加温润，后者多了份冷冽。“你最近又瘦了，要不我们……”
林清彷若未闻，随手拿了个苹果削起皮来。“你想都别想。”
划下一块果肉，递给她，“吃吗？”
“你吃吧，我忽然又想上厕所了。”摸了下头上的帽子，眼神闪烁。
林清盯着她，洞察的眼神让她心里发毛，回过神来又觉得忧思参半。
明明她才是大人啊，现在却是反了过来。
思及此，倒是硬气了几分“你……”，盯着你妈我干嘛。
“好，我出去接点热水。”
林妈妈被打断，歇了气，又成了鹌雀儿，矮了一截。
拿上水壶，林清径直去了抽烟区，点燃兜里最后一只烟。
林汐要多点儿时间，这是她们母女间默契。她想哭的时候，林清不会在场。
“年轻人，少抽点儿。把你打火机给我用用。”身后传来男人有点关爱但不多的声音，圆头不圆肚，中年谢顶，医术高明。
林清罕见地松了神色，掏出递给他，“王医生您才是该少抽，多活几年多救几个人。”
王医生迫不及待地吸上今天的第一口烟，“我这老烟枪，肯定比你这瘦不拉几的女娃子抗造。”
她只笑不语。
两人间烟熏雾缭，可靠的成年人打趣后又谈起了沉重的话题。“林清同学，你妈妈的医药费再不到账……”
“我知道。”
气氛沉寂起来。
王医生抖落烟灰，叹了口气，这两年他夫妻俩也算是看着林清长大的了。
孩子争气，上了名牌大学。前几期的医药费虽然总拖一阵子，但也交上了。
可病痛就像是无底洞，填不满，治不好。
撵灭了没劲的烟，林清提上脚边的水壶，挥手再见，“王医生少抽点，不然钱护士长又要抽你了。”
王医生笑着应了声，“就这一根”，嘴里喃喃，竹竿细点儿娃娃，老气横秋的。
林清在三楼盛了热水，路过前台避让不及时，被一架病危的铁架床撞了一下。看着手术室亮起的红灯出神，这又是会谁的不眠之夜呢。
哄睡了母亲，林清给她捻好被角，熄了小灯，轻手轻脚出门。
离开消毒水腌入味儿的白炽灯光，迈入城市的霓虹，手机弹出一则通讯，问她今晚去不去。
刚走出几步远，就被花坛旁的男的叫住。“林清同学，聚众赌博还涉嫌诈骗，西联大那样的高等学府肯定会开了你吧。”
她不说话，转身看着那男的从阴影里走出来，西装革履，人模狗样。
男人明显没想到林清是这副“任你说”的死人样儿，心里没底，面上尴尬，说的话也没刚才有气力。
“要不你来我公司上班，怎么样？”背着的手递来一张名片，举到手臂酸软，男人尴尬得头脚麻作一团，林清才拿过名片。
Fourty-six科技公司，技术总监，唐棣。
林清不急，慢悠儿地拿起手机，“为什么找上我。”
唐棣见状，直觉有苗头，连忙说：“漂亮，智商高，情绪稳定，见过大场面，缺钱。
特没朋友，有前科，有把柄在我们手里。用我老板的话说，就是把你当场嘎两个腰子下来，也没人来翻什么水……花儿……”
说到最后，唐棣只想撬开自己的脑子，把脑子里的水晃出来。心虚地闭嘴，眼神乱飘。
她倒是不在意这些实话，熄了手机屏，问他：“你们这一块钱刚注册两天的三无公司，拿什么聘我。”
唐棣觉得有戏，说话又硬起来，瞅了眼碗上的电子表，身后的尾巴要翘上天了，“我们可是正经公司，看你手机，见识一下我们的诚意。”
短信提示音，巧合一般接上他的话。银行卡里突然多出来的数字，确实可解她的燃眉之急。
她依旧那副过眼云烟的样子，让唐摸不着头脑，难道不应该激动起来吗。
“谈谈条件。”没情绪的女声再次响起，唐棣莫名觉得这波稳了。
“明天中午一点，到名片上的地址来。我老板……”
“一点不行，下午四点。”
“啊？哦。”
听他同意，林清转身又进了医院。
人走后，唐棣才反应过来打脑袋，又被拿捏了。作为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居然被一个学生妹拿捏了。
明天周六，他们可是查过了，林清明明明天空着的。
唐棣搓乱头发，认为她就是想给他们个下马威。越想越烦，骂骂咧咧地招了辆出租车。
周六早上雨挺大，急促的雨声拍打着玻璃、塑料，鲜红的山茶与墨绿的叶片耳语，然后整个跳入大地。
家属等候室里总是人来了又走，有人悲号命运不公，有人泪流失而复得。
在熟识的医生来之前，房间里是一群对几小时后捉摸不定的未来压抑克制的人，默契无声地取暖。
林清不在里面，坐在红灯下的铁排椅上，手术已经进行4小时。
“大孝子呀，林同学。”唐棣自来熟般坐在她身旁，不同于昨天的精英，今天是休闲风。
她蹙眉，“还没到约定时间。”商务意义上的人试图聊进生活，很烦。
“是吗，是哦。”唐棣夸张地看了眼手上不存在的手表，“我记错了，但我来关心一下未来同事也没什么问题吧。小林同事。”
她又不说话了，唐棣被无视啧了声，心里暗叫闷葫芦。
人寂静下来时，声音就清晰起来。愤怒无力的嘶吼，孩子的哭啼，慌张的对不起……
“这手术有点久啊。”唐棣嘬了口牛奶，又奔进手机屏里奋勇杀敌。
林清知道，这场手术太久了。
“林汐的家属在吗，林汐的家属……”
身旁人没动静，唐棣看了眼，举手示意护士，“在这里。”拍拍林清的肩膀，让她站起来。
护士小姐的表情管理很好，看不出悲喜，只能等她从口里吐出一个个汉字，进入脑子组合理解。
“手术总体上是成功的，病人还处于麻醉状态，你先去病房等候……”林清紧皱的肩膀，松懈下来，成功就好，“谢谢您。”
床上的女人闭着眼睛，在麻醉剂的作用下面容恬静。
没了帽子的头颅上纵横着骇人的手术伤痕。许是梦见了暖心的，嘴角有隐隐微笑，但滚烫的泪水又不讲道义地藏进耳后。
“林同学还有二十分钟。”唐棣从床头拿了个苹果，拈这袖口随便擦擦，送进嘴巴里。
嚼几口突然愣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难道你想跑单？”
林清眼神都懒得给他，不懂人情世故的蜜罐二傻子。
留下张字条，林清揣上手机往门口走去，“不跑，走吧。”唐棣麻溜儿跟上。
公司很偏，甚至不是一个正常意义上的办公区域，更准确地说，这是一个老旧的居民楼。
新出的绿叶很嫩，片面舒展，在四月这场不停的雨声里无限地垂弯了身姿。没有瓷砖傍身的水泥墙黯淡着神色。
裹着黑色雨衣，只露出斑驳的双掌紧握住自行车把手，从昏暗的楼道里出来。
驶向雨里。
林清撑着透明的雨伞，无序的银丝偶尔也会从其他方向过来，缠上她的衣物留下深灰的痕迹。
侧过身子，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他好像很忙，轮子转得飞快，带起无数的积水，路过林清时却又温柔得不那么急了。
“你看什么呢？快到了，老天爷这是多久没上厕所了？”
意外的，林清懂了他的梗。“你们公司在这儿？”
“你懂什么。”唐棣瘪嘴，“我们老板说了，钱要花在刀刃上。我们可是未来世界的领军人物。”
“你老板志向真高。”
“就是，那可是我看中的老板……”说起自己的老板，唐棣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与有荣焉的口气，给潮湿阴暗的楼道里带来些生机。
墨绿的老式铁门满是斑驳的锈迹，湿气裹挟着灰白墙皮逃到地面，唐棣一靠近就是毫不客气地拍打。
“老板，老板！莫笠，莫笠开门呀！”
茉莉？这是林清第一次从唐棣嘴里听见那位老板的名字。兀的，感觉一股清丽的花香绕过鼻翼。
不禁深吸，确有实质。原来是门开了。
“你不进来？愣着干嘛。”先前啪啪拍门的男人已经在玄关处换好了拖鞋，像自己家一般从柜子里拿出毛巾盖在头上。
林清回神时撞进那双眼睛里，深不见底。
眼前的女生比自己还要高一点，扎着马尾耳廓零散着碎发，露出的肌肤白得透出青色。
“你好。”
清质的嗓音，路过时身边浮动的茉莉花香。花香很适合她，林清觉得，但那样一双眼睛的主人不会是一朵茉莉。
“你好，我是林清。”
屋子挺大，三室一厅。
本属于居民房的温馨被各种电子设备，成堆的文件袋，一面几乎贴合整个墙面的黑板挤压得全部逃离，躲进阳台的花卉里。
“林小姐，这是我们的合同，你看一下。”三人席地而坐，一块不大的玻璃茶几就是他们商讨的地方。
合理且令人无法拒绝的工资福利，足以支撑未来至少三次母亲的医疗花费。
林清不会拒绝，毕竟她那不光彩的档案让她在毕业后也不会有任何公司愿意招聘她。
雨停下时，林清也回到了那间病房。
窗外夜色深沉，邻床阿姨的位置床单整洁没有一缕褶皱，或许明天那里又会躺上另一位憔悴的旅人。
漫长的夜色不过也就一梦一醒，搭着妈妈的指尖坐在小凳子上，如童年一样枕着手臂睡去。
“你真的决定好要休学了吗？”眼前的学生是个优秀的孩子，虽然不太爱说话。“是的，老师。我想再多陪陪家里人。”
辅导员是清楚林清家里的情况的，深知无谓的挽留没有任何作用。
随着一声门响，她甚至觉得这一天比预想的来得晚，结果也比想象的要好。
走出校门的林清好像轻微间停顿下，树荫下的女生正在委婉拒绝一个搭讪的男孩子。
她以为来接她的会是唐棣。
一路上两人没什么话，都是沉默的性子。春风游走过发丝，林清听见莫笠说了声抱歉，她问为什么。
“因为选择了你。”
林清当下以为理解了，毕竟技术并不成熟，自己也算是非正常就职。
三个人坐在一间屋子里还是有些拥挤的，即使各自井然有序地各司其职。“你准备好了吗？”
林清点头，她动作的幅度不敢太大，脑袋和手上贴着很多芯片，线的另一端接上了好几台电脑。
意识逐渐昏沉，以往吊儿郎当的唐棣少见的严肃，耳边传来的声音让她的脑子清明些许。
“林清，记住。你只是观测者，他们只是剧情设定。”
鼻尖传来熟悉的味道，是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