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课逃得多了，当我去办公室找辅导员批假条的时候，她一脸震惊。
我扎起头发，刚走到校门口，我看到一辆熟悉的摩托车。傅卫军蹲在地上，手里捧了一个烤地瓜，他的身边蹲了几个男孩，看着似乎是上次在红燕饭店分钱的那几个。
“你怎么在这？”
傅卫军看到我就掰开了地瓜，把大的那一半分给我，“等你。”
十一月初，冬天来了，第一场雪还没来，傅卫军鼻子耳朵手指统统冻得红彤彤的，可地瓜还烫乎得像刚出炉，我踮起脚，用沾着地瓜温度的手心去暖傅卫军的耳朵。
他笑了一下，“走吧？”
我拉住他，“我今天有点事，晚点再去录像厅。”
“那我送你去，你要去哪？”
我捏了下地瓜，犹豫了片刻，“我去市立医院。”
傅卫军上下扫了一眼，“哪不舒服吗？”
“上次崴的脚今天突然有点疼，我想去看看。”
傅卫军拍了下他的摩托车，然后把头盔递给我，“我陪你去。”
我环住他瘦削的腰，暴露在外的两只手经风一吹冷得不行，趁着在路上等车过的功夫，傅卫军解开他外套的扣子，把我的手揣了进去，我的手落在他单薄的校服上，有点心疼。
到了医院，傅卫军领着我就要奔去骨科，我拦住了他，“我饿了。”
傅卫军问：“想吃什么？刚刚在医院外面我看到很多家饭店。”
我故意给他出难题，“我想吃维多利亚门口那个馄饨。”
维多利亚离市立医院很远，骑着摩托来回要花很长时间。傅卫军眼睛都不眨就应了下来，他戴好头盔，最后询问了一遍：“你确定自己检查没问题？”
我点点头，“结束后我在门口等你。”
“你的情况我已经看过了，你最近发病频繁吗？”
我摇头，“好像三个月来只有一两次，一次头晕眼花，一次是感到它慢了一下。”
陈医生是我的老熟人，我从小就经常来他这看病。
“那就好，你现在的情况不严重，刚刚进入初期。”陈医生在我的病例单上勾勾画画，然后抬起头叮嘱我：“但还是不能忽视它，你的心脏能坚持多久才发病都取决于你对它的重视程度，不要饮酒吸烟，不要剧烈运动，注意饮食，千万记住要稳定你的情绪。”
其实每次来都是同样的话，我差不多能背下来了。
“如果到了后期我会怎么样？”
陈医生皱起眉，“那不是你现在该想的，少想这类事，多去外面散散步，保持愉悦的心情，对你的病情是很有帮助的。”
我装好病历本，紧了紧外衣，坐在医院外的楼梯上等傅卫军。
我正数着花坛里的烟头，傅卫军骑着车回来了，手里拎着两盒馄饨。
傅卫军捧起我的脸揉了揉，他的手很凉，“怎么不在医院里面等我？”
“消毒水味太难闻了，我出来透透气。”
打开纸盒，馄饨还热气腾腾的，傅卫军有些得意地指了下自己的肚子，“一点没凉吧。”
我被他逗笑，一口塞了一整个馄饨，感觉心里暖暖的。
傅卫军端着馄饨盒，一边吃一边问我：“你不喜欢在医院？”
我点头，“嗯。”
“那你为什么学医？”
我抬起头，望着天，桦林的冬天天黑得早，现在已经能看见几颗星星了。
“我爸让我考的，他跟我说如果我能考上桦医大他就回来陪我过生日。”我低下头，搅了搅筷子，“要是能重来一次，我肯定不会信他了。”
冷风拂面，我瑟缩了一下，我们把馄饨盒收进袋子里，傅卫军挪到我的身侧陪我看星星，然后对我说：“下一次你生日我们一起过。”
我愣了一下，边点头边跟他说：“我今年的生日就是和你一起过的，还记得那碗馄饨吗？”
傅卫军一脸懊悔，“那天是你生日？早知道就再买点别的了。”
我笑着抱了抱他，“不用，你就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傅卫军把下巴抵在我的头上，蹭了下，寒风中，彼此的温度成为唯一。
“我们走吧。”
回程中路过一家服装店，我拉了拉傅卫军的衣服，桦林的冬天是很难捱的，跟傅卫军的老家松河不一样，他还一个人住在录像厅，我准备给他买几件衣服。
“你要买衣服吗？”
我摆手，“给你买。”
傅卫军也摆手，“我不要。”
我拉住他，“这是我买给你的生日礼物。”
“我生日还没到。”
我拽他，“补给以前的。”
傅卫军还不肯，我急中生智，蹲下身捂住脚踝，他这下不走了，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怎么了？”
“脚踝痛。”我晃了晃傅卫军的手，“我们进去坐坐呗。”
傅卫军拿我没辙，我扯着他进了服装店，里面的胖大姨一听到来人了就兴高采烈地从里屋钻了出来，这年头小店铺的生意开始不好做了，她卖个衣服都得起早贪黑。
“两位是谁买衣服？”
“他，我想给他买几件厚实一点的衣服。”
“男款咱们这边看，这些全是新款式，这小伙子长得这么精神，穿上肯定合适。”
我瞄了一眼傅卫军的脸，他现在臭着脸，像个小怨妇，这大姨也真会闭眼夸。
胖大姨还在给傅卫军挨个介绍，实在是太尽职了。我对她说：“姨，他耳朵不好，您跟我说吧，我给他挑。”
胖大姨这才注意到傅卫军耳侧的助听器，她尴尬地笑了声，马上又恢复了她的热情。
我挑了两个厚夹克，三件毛衣，还有几条裤子，都是深色，不易脏。我拿起毛衣对着傅卫军的身子比了比，有点大，“姨，这件有没有小一码的？好像大了。”
胖大姨点头，“有有有，你们在这等我，我去里屋给你们找出来。全都要小一码的是吗？”
“嗯！”
我搓了搓毛衣的面料，确实暖和。我问傅卫军：“这个颜色你喜欢吗？”
傅卫军不答，一个人杵在那生闷气。
我拉住他的手捏了下，“别生气了，等我过生日你再送我就好啦。”
傅卫军把头偏了过去，我叹了口气，做女人难，做想给男人花钱的女人更难。我回头瞅了一眼，胖大姨还没回来，我把傅卫军的头扳了回来，然后两手揪住他的西装领子把他向下拽了拽，我扬起下巴，吻了他一下。
“我错了，下次我一定和你商量，但这次人家大姨都去翻衣服了，我们不能麻烦完人家又不买吧。下次我一定听你的，好不好？”
他的表情终于缓和了点，赶巧胖大姨也回来了，我乘胜追击，抓起灰色夹克和姨手里的黑毛衣塞进傅卫军的怀里，“你去换上试试。”
傅卫军换好衣服出来，他惯性弓背，像在学习成年人，但他的身材和脸蛋根本藏不住年龄。胖大姨看见他立刻一顿海夸，从我的审美到傅卫军的身材，我通通略过去了，卖家的嘴绝对信不得。
“穿着感觉怎么样？舒服吗？”
“扎挺。”
“那就对了，多好的毛衣都扎，到时候你里面再穿件打底的。”
临走的时候我还顺带给隋东买了两套衣服，那大姨笑得直合不拢嘴，看我像看再造父母似的，让我下次再来。
我抱着傅卫军的腰，用手摸了摸他新换上的夹克，刚刚他要换回旧衣服，我没让，夜里骑车还是穿厚点比较好，不然容易落下病。
录像厅，大家都在，我牵着换了新衣服的傅卫军进去时，沈墨眼前一亮，“你给他买的？”
我点头，“他的衣服都太薄了，容易生病，我就随手买了几件。”我贴在沈墨的耳边打小报告，“他不乐意，跟我赌气呢。”
沈墨笑了笑，她对傅卫军比手语：“衣服挺好看的，你穿着吧。”
隋东凑过来摸了两下傅卫军的夹克，我丢给他一个袋子，“给你的。”
隋东掏出衣服看了看，“我、我也有份啊。”
王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我有没有份啊？”
我怼了他一下，“你想得挺美。”
天色渐晚，王阳陪沈墨去维多利亚了，隋东收了我给的“好处”，不当电灯泡，去放映厅坐着了。
我掏出新买给傅卫军的衣服，叠好了给他放在桌上，他坐在椅子上盯着我，我见他都出神了，有些好笑地搬了个椅子坐到他身边。
“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爸爸为什么会忍心不管你这么好的女儿。”
我倚在傅卫军的肩上，摆弄着他的手指，过了好一会，我告诉他：“因为他在外面也有一个女儿。”
傅卫军握紧我的手，他什么都没再“说”，两个被一再抛弃的小孩依偎着彼此。
静默的夜，我一个人坐在卧室里，抽屉里藏着曾经一家三口的合照，我将它拿了出来，一遍又一遍地擦拭，一切都回不去了。
那个新生儿的消息是龚彪讲给我听的，父亲在外地又结了婚，前不久刚生下女儿，我连一丁点风声都没听到，如果不是龚彪，此刻我恐怕还在幻想着父亲什么时候会突然回家给我一个惊喜。
我扯出那张合照，剪去了父亲的那一块，然后就沉沉睡去。
我扎起头发，刚走到校门口，我看到一辆熟悉的摩托车。傅卫军蹲在地上，手里捧了一个烤地瓜，他的身边蹲了几个男孩，看着似乎是上次在红燕饭店分钱的那几个。
“你怎么在这？”
傅卫军看到我就掰开了地瓜，把大的那一半分给我，“等你。”
十一月初，冬天来了，第一场雪还没来，傅卫军鼻子耳朵手指统统冻得红彤彤的，可地瓜还烫乎得像刚出炉，我踮起脚，用沾着地瓜温度的手心去暖傅卫军的耳朵。
他笑了一下，“走吧？”
我拉住他，“我今天有点事，晚点再去录像厅。”
“那我送你去，你要去哪？”
我捏了下地瓜，犹豫了片刻，“我去市立医院。”
傅卫军上下扫了一眼，“哪不舒服吗？”
“上次崴的脚今天突然有点疼，我想去看看。”
傅卫军拍了下他的摩托车，然后把头盔递给我，“我陪你去。”
我环住他瘦削的腰，暴露在外的两只手经风一吹冷得不行，趁着在路上等车过的功夫，傅卫军解开他外套的扣子，把我的手揣了进去，我的手落在他单薄的校服上，有点心疼。
到了医院，傅卫军领着我就要奔去骨科，我拦住了他，“我饿了。”
傅卫军问：“想吃什么？刚刚在医院外面我看到很多家饭店。”
我故意给他出难题，“我想吃维多利亚门口那个馄饨。”
维多利亚离市立医院很远，骑着摩托来回要花很长时间。傅卫军眼睛都不眨就应了下来，他戴好头盔，最后询问了一遍：“你确定自己检查没问题？”
我点点头，“结束后我在门口等你。”
“你的情况我已经看过了，你最近发病频繁吗？”
我摇头，“好像三个月来只有一两次，一次头晕眼花，一次是感到它慢了一下。”
陈医生是我的老熟人，我从小就经常来他这看病。
“那就好，你现在的情况不严重，刚刚进入初期。”陈医生在我的病例单上勾勾画画，然后抬起头叮嘱我：“但还是不能忽视它，你的心脏能坚持多久才发病都取决于你对它的重视程度，不要饮酒吸烟，不要剧烈运动，注意饮食，千万记住要稳定你的情绪。”
其实每次来都是同样的话，我差不多能背下来了。
“如果到了后期我会怎么样？”
陈医生皱起眉，“那不是你现在该想的，少想这类事，多去外面散散步，保持愉悦的心情，对你的病情是很有帮助的。”
我装好病历本，紧了紧外衣，坐在医院外的楼梯上等傅卫军。
我正数着花坛里的烟头，傅卫军骑着车回来了，手里拎着两盒馄饨。
傅卫军捧起我的脸揉了揉，他的手很凉，“怎么不在医院里面等我？”
“消毒水味太难闻了，我出来透透气。”
打开纸盒，馄饨还热气腾腾的，傅卫军有些得意地指了下自己的肚子，“一点没凉吧。”
我被他逗笑，一口塞了一整个馄饨，感觉心里暖暖的。
傅卫军端着馄饨盒，一边吃一边问我：“你不喜欢在医院？”
我点头，“嗯。”
“那你为什么学医？”
我抬起头，望着天，桦林的冬天天黑得早，现在已经能看见几颗星星了。
“我爸让我考的，他跟我说如果我能考上桦医大他就回来陪我过生日。”我低下头，搅了搅筷子，“要是能重来一次，我肯定不会信他了。”
冷风拂面，我瑟缩了一下，我们把馄饨盒收进袋子里，傅卫军挪到我的身侧陪我看星星，然后对我说：“下一次你生日我们一起过。”
我愣了一下，边点头边跟他说：“我今年的生日就是和你一起过的，还记得那碗馄饨吗？”
傅卫军一脸懊悔，“那天是你生日？早知道就再买点别的了。”
我笑着抱了抱他，“不用，你就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傅卫军把下巴抵在我的头上，蹭了下，寒风中，彼此的温度成为唯一。
“我们走吧。”
回程中路过一家服装店，我拉了拉傅卫军的衣服，桦林的冬天是很难捱的，跟傅卫军的老家松河不一样，他还一个人住在录像厅，我准备给他买几件衣服。
“你要买衣服吗？”
我摆手，“给你买。”
傅卫军也摆手，“我不要。”
我拉住他，“这是我买给你的生日礼物。”
“我生日还没到。”
我拽他，“补给以前的。”
傅卫军还不肯，我急中生智，蹲下身捂住脚踝，他这下不走了，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怎么了？”
“脚踝痛。”我晃了晃傅卫军的手，“我们进去坐坐呗。”
傅卫军拿我没辙，我扯着他进了服装店，里面的胖大姨一听到来人了就兴高采烈地从里屋钻了出来，这年头小店铺的生意开始不好做了，她卖个衣服都得起早贪黑。
“两位是谁买衣服？”
“他，我想给他买几件厚实一点的衣服。”
“男款咱们这边看，这些全是新款式，这小伙子长得这么精神，穿上肯定合适。”
我瞄了一眼傅卫军的脸，他现在臭着脸，像个小怨妇，这大姨也真会闭眼夸。
胖大姨还在给傅卫军挨个介绍，实在是太尽职了。我对她说：“姨，他耳朵不好，您跟我说吧，我给他挑。”
胖大姨这才注意到傅卫军耳侧的助听器，她尴尬地笑了声，马上又恢复了她的热情。
我挑了两个厚夹克，三件毛衣，还有几条裤子，都是深色，不易脏。我拿起毛衣对着傅卫军的身子比了比，有点大，“姨，这件有没有小一码的？好像大了。”
胖大姨点头，“有有有，你们在这等我，我去里屋给你们找出来。全都要小一码的是吗？”
“嗯！”
我搓了搓毛衣的面料，确实暖和。我问傅卫军：“这个颜色你喜欢吗？”
傅卫军不答，一个人杵在那生闷气。
我拉住他的手捏了下，“别生气了，等我过生日你再送我就好啦。”
傅卫军把头偏了过去，我叹了口气，做女人难，做想给男人花钱的女人更难。我回头瞅了一眼，胖大姨还没回来，我把傅卫军的头扳了回来，然后两手揪住他的西装领子把他向下拽了拽，我扬起下巴，吻了他一下。
“我错了，下次我一定和你商量，但这次人家大姨都去翻衣服了，我们不能麻烦完人家又不买吧。下次我一定听你的，好不好？”
他的表情终于缓和了点，赶巧胖大姨也回来了，我乘胜追击，抓起灰色夹克和姨手里的黑毛衣塞进傅卫军的怀里，“你去换上试试。”
傅卫军换好衣服出来，他惯性弓背，像在学习成年人，但他的身材和脸蛋根本藏不住年龄。胖大姨看见他立刻一顿海夸，从我的审美到傅卫军的身材，我通通略过去了，卖家的嘴绝对信不得。
“穿着感觉怎么样？舒服吗？”
“扎挺。”
“那就对了，多好的毛衣都扎，到时候你里面再穿件打底的。”
临走的时候我还顺带给隋东买了两套衣服，那大姨笑得直合不拢嘴，看我像看再造父母似的，让我下次再来。
我抱着傅卫军的腰，用手摸了摸他新换上的夹克，刚刚他要换回旧衣服，我没让，夜里骑车还是穿厚点比较好，不然容易落下病。
录像厅，大家都在，我牵着换了新衣服的傅卫军进去时，沈墨眼前一亮，“你给他买的？”
我点头，“他的衣服都太薄了，容易生病，我就随手买了几件。”我贴在沈墨的耳边打小报告，“他不乐意，跟我赌气呢。”
沈墨笑了笑，她对傅卫军比手语：“衣服挺好看的，你穿着吧。”
隋东凑过来摸了两下傅卫军的夹克，我丢给他一个袋子，“给你的。”
隋东掏出衣服看了看，“我、我也有份啊。”
王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我有没有份啊？”
我怼了他一下，“你想得挺美。”
天色渐晚，王阳陪沈墨去维多利亚了，隋东收了我给的“好处”，不当电灯泡，去放映厅坐着了。
我掏出新买给傅卫军的衣服，叠好了给他放在桌上，他坐在椅子上盯着我，我见他都出神了，有些好笑地搬了个椅子坐到他身边。
“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爸爸为什么会忍心不管你这么好的女儿。”
我倚在傅卫军的肩上，摆弄着他的手指，过了好一会，我告诉他：“因为他在外面也有一个女儿。”
傅卫军握紧我的手，他什么都没再“说”，两个被一再抛弃的小孩依偎着彼此。
静默的夜，我一个人坐在卧室里，抽屉里藏着曾经一家三口的合照，我将它拿了出来，一遍又一遍地擦拭，一切都回不去了。
那个新生儿的消息是龚彪讲给我听的，父亲在外地又结了婚，前不久刚生下女儿，我连一丁点风声都没听到，如果不是龚彪，此刻我恐怕还在幻想着父亲什么时候会突然回家给我一个惊喜。
我扯出那张合照，剪去了父亲的那一块，然后就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