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手拉着手走在街上，自从知道我的病后，傅卫军养成了给我多披一层外套的习惯，我穿着他的外衣，大了很多，傅卫军要把手钻进袖子里我们才能牵起手。
夏天就快走了，桦林的白天还很长，现在是晚上七点，天刚擦了灰。
“要回去吗？”
我抿起嘴唇，熟练地比划起来，“天还没黑，我们才出来多久，你着什么急。”
傅卫军歪头，“我怕你会不舒服。”
“别把我想得那么脆弱，只是偶尔会难受，可能是我前阵子喝了次酒？”
傅卫军板起脸，“那就更该好好注意一下。”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能活多久，说不定哪一天就突然发病了，活一天算一天，干嘛不好好享受。”
“你不是说可以治好？”
我愣了愣，没有再打手语。
“你不想治？”
我不敢看他，“你刚刚说得太快了，我没看懂。”
傅卫军扳正我的脑袋，迫使我和他对视，他的眼眶泛红，眼睛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我看他手起手落，说：“不要放弃自己，我们都要长命百岁。”
他眉头上挑，在询问，带了一缕委屈。我从他黑色的瞳仁中只看到自己。
晚风掀飞我的发丝，洒在他的胸膛上，路灯映在我们的头上，我眼前的男孩被昏黄的光芒渲染了边缘，显得不够真实。
我忽然想，我们会不会只是彼此凄苦人生之中的一个幻想？
心跳加速，猛地一疼，我抬手摘下了他的助听器，向后撤了半步，望着傅卫军，有点虚弱地张口说：“……我爱你。”
傅卫军的睫毛动了动。
我扯了扯嘴角，放下手，将助听器还给了他，然后挽起他的手臂，靠近他的耳朵，“走吧。”
傅卫军任由我拉着他走，我始终看着前方，不想被他发现我发抖的唇。
回到录像厅，傅卫军烧了水又去找吃的，我望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有点难过。
我瞒着傅卫军就是怕给他增添这些负担，他的生活已经够苦了。
头晕，眼前一黑，我跌坐在椅子上，屁股摔得生疼。傅卫军很快发现我的异常，他从柜台跑来，蹲在我面前。
我深深呼吸了一口，睁开眼，眼前还有一点模糊。我看到傅卫军冲我比划：“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我没什么力气去回答他，于是轻轻捉住他的手腕，他顺着我的动作，我将他的手放在我的胸口上，他下意识要抽回手，估计是看我表情实在不像在开玩笑，他才放弃。
几秒过去，傅卫军皱起了眉，他用另一只手摁在自己的胸膛上，饶是没接触过医学的他都察觉到了两个心脏的不同。
我恢复了点气力，伸出手：“好讨厌，我可是新时代年轻人，居然在这方面比大家慢。”
他搓了搓手指，问：“会有什么影响吗？”
“可能会死。”
妈妈生我时身体很差，因此我刚出生就伴有先天性心脏病。
傅卫军的手愣在空中，脸色很凝重，我笑着扯了扯他，“开玩笑呢，不会有事的。”
傅卫军没搭话，我转了个话题，“你知道我当初咋看上你的吗？”
傅卫军也不想气氛如此沉重，他缓和了表情，耸了耸肩，有点嘚瑟。
“我第一眼看到你，这颗慢了半拍的心脏忽然提了速，那一瞬间，我好像成为了一个正常的人。”
“后来每一次遇见你，我都非常高兴，明明什么也没做。可能是生理性喜欢？只是看到你的脸蛋我就会觉得好开心。”
傅卫军难得被我光凭“说”就搞得有些害羞，他挠了挠后脖颈，“我也是。”
我抱住他，他上下抚了抚我的背，我很喜欢他的抚摸，不带任何情欲，那双好看的手，那副小小年纪就不得不装成大人模样的身体，总把本就不多的温暖分我许多。
二楼，我只是头晕，傅卫军倒把被子给我掖得严严实实，临走还把他的旧夹克外套盖在了被子上。
灯被关掉，只能看到傅卫军那身校服渐渐消失在视野里，我睡着得很快。
或许是病痛作祟，我睡得很熟，直到楼下传来剧烈的吵闹，我才惊醒。
起初我还以为是梦，随着声音越来越大，我意识到了不对劲。
我披着夹克跑下了楼，两扇门都被关得严实，门内传来闷响，是拳头打在身上的声音。我疯狂地拍打着木门，回应我的只有沉默，我与门上贴着的两张美艳女郎的画报相对，不争气的身体开始喘不过气。
我掏出新买的电话，一边和对面的人说话，一边用肩撞门。可无论我如何撞，那扇门就是推不开，里面响起小锋的声音，接着是隋东的叫声，然后是什么东西摩擦在地上，再没有别的，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心脏疼得受不了，我就要疯了。
门被打开，我猛地跌倒，又被人抓着头发拽了起来，他把我甩在地上，小灵通飞了出去，通话那头的人的声音暴露在空气中：“女士，我们马上就到，您坚持一下。”
“操，这贱货是不是报警了？”
他对着我的背踢了一脚，我顿时感到喉咙里一股腥味。傅卫军被打得不轻，他满头都是血，校服和西装上都沾了血渍，他挣扎着向我爬来，他弯下腰掩在我的身上，为我挡了好几脚。
傅卫军一声不吭地硬扛着，我想伸手去擦他滑落在睫毛上的血滴，可身体不受控制，指尖不停地颤抖，胸腔就像要烂开了，这□□会到了锥心之痛。
我开始止不住地咳嗽，积在喉中的血液一股脑的被我吐了出来，到最后我已经分不清我咳的是呛进鼻腔的血液还是心脏病带来的影响。
小锋一行人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留下一地狼籍与我们三个伤患。整个录像厅安静极了，只有我咳血的声音在回荡。
傅卫军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把我扶起来，我靠在他的身上，吐出的血液浸透了我的衣襟，他倚在桌子上，两手环到我的胸前，捂在我的心脏上，无助又痛苦地嘶吼，就像在唾骂命运的不公。它偏生要让善良的人们在泥泞中苟且。
又一次看到医院的天花板，消毒水味令人厌烦。
床头坐的是许久不见的龚彪。
他解释：“医院给你爸打电话，他回不来，就打我这了。”
我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
“好好再睡会，你现在没啥力气。”
龚彪见我不睡，从果篮里抓了个苹果削皮，边削边念叨：“我听门口那小护士说，和你一起住院的还有一个男孩，伤得挺严重的，脸上估计要留疤了。你这小心脏，处对象还不找个安稳点的。”
我问他：“……他怎么样？”
“你先看看你自己躺在哪行不，你的问题可比别人严重。”
我挣扎着要起身，龚彪拦住我，“祖宗，你歇着，你歇着，我一会给你去看看，成不成？”
我躺了回去，输液管很冰，连带着我的整支右手都很凉。
龚彪把削好的苹果放到我的手里，他看了看吊瓶里剩余的药，然后起身，“是叫隋东不？”
我一愣，“长头发吗？”
“嗯呢，那家伙脸上那疤，都吓人。”龚彪补充：“我听说的啊，你也别着急，脸上有疤也没事。”
“有没有一个叫傅卫军的？”
“那我咋知道，我顺道去给你问问。”龚彪问：“那那个隋东还看不看了？”
我点头。
没出几分钟，龚彪回来了。
“隋东没啥问题，就是得搁医院住挺久了。傅卫军没找着，说是没这个人。”
接下来几天，我一直躺在医院，这几天一直是彪叔帮我忙前忙后办手续。认识的人们轮番来看望我，王阳来时脸色不太好，我感觉可能出了什么事，但他顾虑我的病情一点没向我透露。
一直没见到傅卫军，连沈墨都来过一趟。好在沈墨告诉我他没什么大事，就是担心住院费不肯去医院，我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下。
下午，我静静躺在病床上，听着吊瓶里滴水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的觉总是不够睡，眼睛眨了眨就睁不开了。
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
漆黑的病房里，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他一只手握着我的输液管，另一只手轻轻盖在我的手背上，很暖和。
黑暗中，我望向他，无言。
“饿不饿？”
我摇头，吃了这么多天流食，我连米饭的滋味都快忘了。
我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出什么事了？”
傅卫军摇头，“没事，你好好在医院养病，别想别的事。”
他的脸上还有淤青，我抬起另一只手蹭了蹭他的脸，“傅卫军，告诉我实话。”
傅卫军半天没动弹，他两只手还盖在我的手上，慢慢地趴在我的耳侧，我听到啜泣声。
枕边湿了一小块，他告诉我：“姐姐出事了。”
麻绳专挑细处断，我们努力维持了不到一年的幸福，就这么结束了。
病房的白炽灯被打开，我眯起眼睛，门口站着的人是多年不见的父亲，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女人，女人怀中抱着一个小孩。
“他是谁？”
这是父亲的第一句问候，我拍拍傅卫军的手，“你先走。”
夏天就快走了，桦林的白天还很长，现在是晚上七点，天刚擦了灰。
“要回去吗？”
我抿起嘴唇，熟练地比划起来，“天还没黑，我们才出来多久，你着什么急。”
傅卫军歪头，“我怕你会不舒服。”
“别把我想得那么脆弱，只是偶尔会难受，可能是我前阵子喝了次酒？”
傅卫军板起脸，“那就更该好好注意一下。”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能活多久，说不定哪一天就突然发病了，活一天算一天，干嘛不好好享受。”
“你不是说可以治好？”
我愣了愣，没有再打手语。
“你不想治？”
我不敢看他，“你刚刚说得太快了，我没看懂。”
傅卫军扳正我的脑袋，迫使我和他对视，他的眼眶泛红，眼睛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我看他手起手落，说：“不要放弃自己，我们都要长命百岁。”
他眉头上挑，在询问，带了一缕委屈。我从他黑色的瞳仁中只看到自己。
晚风掀飞我的发丝，洒在他的胸膛上，路灯映在我们的头上，我眼前的男孩被昏黄的光芒渲染了边缘，显得不够真实。
我忽然想，我们会不会只是彼此凄苦人生之中的一个幻想？
心跳加速，猛地一疼，我抬手摘下了他的助听器，向后撤了半步，望着傅卫军，有点虚弱地张口说：“……我爱你。”
傅卫军的睫毛动了动。
我扯了扯嘴角，放下手，将助听器还给了他，然后挽起他的手臂，靠近他的耳朵，“走吧。”
傅卫军任由我拉着他走，我始终看着前方，不想被他发现我发抖的唇。
回到录像厅，傅卫军烧了水又去找吃的，我望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有点难过。
我瞒着傅卫军就是怕给他增添这些负担，他的生活已经够苦了。
头晕，眼前一黑，我跌坐在椅子上，屁股摔得生疼。傅卫军很快发现我的异常，他从柜台跑来，蹲在我面前。
我深深呼吸了一口，睁开眼，眼前还有一点模糊。我看到傅卫军冲我比划：“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我没什么力气去回答他，于是轻轻捉住他的手腕，他顺着我的动作，我将他的手放在我的胸口上，他下意识要抽回手，估计是看我表情实在不像在开玩笑，他才放弃。
几秒过去，傅卫军皱起了眉，他用另一只手摁在自己的胸膛上，饶是没接触过医学的他都察觉到了两个心脏的不同。
我恢复了点气力，伸出手：“好讨厌，我可是新时代年轻人，居然在这方面比大家慢。”
他搓了搓手指，问：“会有什么影响吗？”
“可能会死。”
妈妈生我时身体很差，因此我刚出生就伴有先天性心脏病。
傅卫军的手愣在空中，脸色很凝重，我笑着扯了扯他，“开玩笑呢，不会有事的。”
傅卫军没搭话，我转了个话题，“你知道我当初咋看上你的吗？”
傅卫军也不想气氛如此沉重，他缓和了表情，耸了耸肩，有点嘚瑟。
“我第一眼看到你，这颗慢了半拍的心脏忽然提了速，那一瞬间，我好像成为了一个正常的人。”
“后来每一次遇见你，我都非常高兴，明明什么也没做。可能是生理性喜欢？只是看到你的脸蛋我就会觉得好开心。”
傅卫军难得被我光凭“说”就搞得有些害羞，他挠了挠后脖颈，“我也是。”
我抱住他，他上下抚了抚我的背，我很喜欢他的抚摸，不带任何情欲，那双好看的手，那副小小年纪就不得不装成大人模样的身体，总把本就不多的温暖分我许多。
二楼，我只是头晕，傅卫军倒把被子给我掖得严严实实，临走还把他的旧夹克外套盖在了被子上。
灯被关掉，只能看到傅卫军那身校服渐渐消失在视野里，我睡着得很快。
或许是病痛作祟，我睡得很熟，直到楼下传来剧烈的吵闹，我才惊醒。
起初我还以为是梦，随着声音越来越大，我意识到了不对劲。
我披着夹克跑下了楼，两扇门都被关得严实，门内传来闷响，是拳头打在身上的声音。我疯狂地拍打着木门，回应我的只有沉默，我与门上贴着的两张美艳女郎的画报相对，不争气的身体开始喘不过气。
我掏出新买的电话，一边和对面的人说话，一边用肩撞门。可无论我如何撞，那扇门就是推不开，里面响起小锋的声音，接着是隋东的叫声，然后是什么东西摩擦在地上，再没有别的，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心脏疼得受不了，我就要疯了。
门被打开，我猛地跌倒，又被人抓着头发拽了起来，他把我甩在地上，小灵通飞了出去，通话那头的人的声音暴露在空气中：“女士，我们马上就到，您坚持一下。”
“操，这贱货是不是报警了？”
他对着我的背踢了一脚，我顿时感到喉咙里一股腥味。傅卫军被打得不轻，他满头都是血，校服和西装上都沾了血渍，他挣扎着向我爬来，他弯下腰掩在我的身上，为我挡了好几脚。
傅卫军一声不吭地硬扛着，我想伸手去擦他滑落在睫毛上的血滴，可身体不受控制，指尖不停地颤抖，胸腔就像要烂开了，这□□会到了锥心之痛。
我开始止不住地咳嗽，积在喉中的血液一股脑的被我吐了出来，到最后我已经分不清我咳的是呛进鼻腔的血液还是心脏病带来的影响。
小锋一行人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留下一地狼籍与我们三个伤患。整个录像厅安静极了，只有我咳血的声音在回荡。
傅卫军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把我扶起来，我靠在他的身上，吐出的血液浸透了我的衣襟，他倚在桌子上，两手环到我的胸前，捂在我的心脏上，无助又痛苦地嘶吼，就像在唾骂命运的不公。它偏生要让善良的人们在泥泞中苟且。
又一次看到医院的天花板，消毒水味令人厌烦。
床头坐的是许久不见的龚彪。
他解释：“医院给你爸打电话，他回不来，就打我这了。”
我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
“好好再睡会，你现在没啥力气。”
龚彪见我不睡，从果篮里抓了个苹果削皮，边削边念叨：“我听门口那小护士说，和你一起住院的还有一个男孩，伤得挺严重的，脸上估计要留疤了。你这小心脏，处对象还不找个安稳点的。”
我问他：“……他怎么样？”
“你先看看你自己躺在哪行不，你的问题可比别人严重。”
我挣扎着要起身，龚彪拦住我，“祖宗，你歇着，你歇着，我一会给你去看看，成不成？”
我躺了回去，输液管很冰，连带着我的整支右手都很凉。
龚彪把削好的苹果放到我的手里，他看了看吊瓶里剩余的药，然后起身，“是叫隋东不？”
我一愣，“长头发吗？”
“嗯呢，那家伙脸上那疤，都吓人。”龚彪补充：“我听说的啊，你也别着急，脸上有疤也没事。”
“有没有一个叫傅卫军的？”
“那我咋知道，我顺道去给你问问。”龚彪问：“那那个隋东还看不看了？”
我点头。
没出几分钟，龚彪回来了。
“隋东没啥问题，就是得搁医院住挺久了。傅卫军没找着，说是没这个人。”
接下来几天，我一直躺在医院，这几天一直是彪叔帮我忙前忙后办手续。认识的人们轮番来看望我，王阳来时脸色不太好，我感觉可能出了什么事，但他顾虑我的病情一点没向我透露。
一直没见到傅卫军，连沈墨都来过一趟。好在沈墨告诉我他没什么大事，就是担心住院费不肯去医院，我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下。
下午，我静静躺在病床上，听着吊瓶里滴水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的觉总是不够睡，眼睛眨了眨就睁不开了。
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
漆黑的病房里，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他一只手握着我的输液管，另一只手轻轻盖在我的手背上，很暖和。
黑暗中，我望向他，无言。
“饿不饿？”
我摇头，吃了这么多天流食，我连米饭的滋味都快忘了。
我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出什么事了？”
傅卫军摇头，“没事，你好好在医院养病，别想别的事。”
他的脸上还有淤青，我抬起另一只手蹭了蹭他的脸，“傅卫军，告诉我实话。”
傅卫军半天没动弹，他两只手还盖在我的手上，慢慢地趴在我的耳侧，我听到啜泣声。
枕边湿了一小块，他告诉我：“姐姐出事了。”
麻绳专挑细处断，我们努力维持了不到一年的幸福，就这么结束了。
病房的白炽灯被打开，我眯起眼睛，门口站着的人是多年不见的父亲，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女人，女人怀中抱着一个小孩。
“他是谁？”
这是父亲的第一句问候，我拍拍傅卫军的手，“你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