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三人便结伴下山。叶行潇与小舟本是共乘一匹马上山,下山却成了孤零零一人跟在后头,马上还多了许多肃羽昭的行头,而他前头正是小舟和肃羽昭一路嬉笑着共骑的背影。

    姐妹俩连连不断的笑声中,偶然夹杂着叶行潇低不可闻的轻声叹息,一路行至罗城。罗城内很是热闹,肃羽昭是个好事的,拉着小舟净往人堆里凑,叶行潇艰难地牵着两匹马远远地跟在后头。

    肃羽昭拉着小舟到了一处人群最盛之处,好不容易挤进最里面才看到被一大群人围在中间的是个擂台,布置摆设都极像当时叶行潇带她来看热闹,被五毒帮那个吹唢呐的挑战时的擂台。小舟左摇右晃地在人群中站定,才看清擂台之上的人竟是熟人。

    殷武在擂台之上四面猛甩他的第阔刀,威风四起,而与他对战的人不像是个中原人,一头卷曲的头发用红绳编成小辫,额头上缠了一根花纹繁复的抹额带,左耳上挂了一只红宝石坠子,手中使着一把威风凛凛的长戟,不过三两招便将殷武的大刀用戟头串起,单手收回长戟,那刀便直直插进擂台边的柱子上,入木五分。而殷武也被他一掌打趴,那人耳上挂着的红宝石摇曳闪光,笑得十分不屑,用长戟对准殷武狂妄道,“中原武林,不堪一击。”

    常歌飞身上擂台,以内力召回殷武的第阔刀,搀起殷武,等殷武忿忿地提着刀走下擂台,常歌震开手中剑鞘,双手起势冽冽道,“朝隐宗常歌,请赐教。”

    “贺遒!”那人似是不耐烦地报了名,双臂一振大挥手中长戟,带起阵阵凌风向常歌直直冲去。常歌双手扶剑抵住长戟的破风而下,瞬时被震得心口一麻,咬紧牙关向上推出内力,却发现此人内力比自己更加深厚,不知觉中便被他死死压住,他灵机一动右腿去扫贺遒的双脚,逼得那人不得不起身躲开,自己则灵活地转到那人身后刺出直截了当的一剑,贺遒反应也极快,长戟很快反抵为压,常歌的青道剑在长戟的寸寸逼近下逐渐切向自己的左肩,横冲直撞的内力对撞中,任何招式都是花拳绣腿,常歌只有咬牙撑住自己,左膝在抵御之时缓缓跪下,仍然被贺遒一寸寸压下。常歌倔强着不肯服输,挣扎得冷汗直出,贺遒倒是一脸玩味地欣赏他的窘迫,轻笑道,“你倒是不错,还从未有人能在我的濯耀罗环戟下撑这么久。”

    “常歌!”小舟眼见常歌愈来愈力竭,心急地向四周张望,“大随呢?怎么还不来?”

    “你认识他们?”肃羽昭问道,她方才也听到了台上那人自报出自朝隐宗,应当是那准妹夫的师兄弟?

    小舟点点头,踮起脚尖向远处望。下一秒却突感身边空了,她回头却发现肃羽昭已然飞身上台,挥开赤炼鞭狠狠挑开那长戟,常歌突然没了巨威的压迫瞬间松了口气,脱力坐在地上。肃羽昭一手持鞭挡在常歌身前,随意侧头看了一眼还在看着她发呆的常歌,“欸!看什么呢,还不快点一边去。”

    常歌这才回神,收了剑还不忘向肃羽昭抱了拳后,脚步有些虚浮地下了擂台。而擂台之上,肃羽昭已然率先甩鞭,飞身袭去,一连挥出数道凌厉的鞭风,贺遒横起长戟抵挡。长戟和长鞭皆可远攻,以是两人并未近身,肃羽昭在昨日与叶行潇过招时学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招式,正愁没人练手,正好送上门一个冤大头。

    肃羽昭便放开手脚,甩出好几鞭,接连不断又极为刁钻,难以捉摸,贺遒头一回遇到将软兵器使得如此张扬刚烈,只有抵挡之力再无余力攻击。肃羽昭见准时机,学着叶行潇昨天诈她的方式也骗了贺遒,一鞭缠住他手中长戟一把夺了过来,在对方气急败坏的神情下拿在手中随意打量着,是一把好戟,戟头之上衔了如太阳般的金环,这环似乎还能动,肃羽昭好奇地把环扯下来,逗猴似的把玩着还把环甩了出去,正巧不巧套中了已经气得神色扭曲的贺遒头上,擂台上下爆发出一阵笑声。贺遒低吼着向她伸手,“还我!”

    肃羽昭嗤笑着走向他,表情十分欠揍地把那环从他头上摘下来放回长戟上,随意把那长戟扔回他手里,“中原武林,战无不胜。”

    出尽了风头,她便大摇大摆地收了赤炼鞭转身欲下台,身后贺遒咬牙切齿地问道,“敢问阁下何人?出身何门?”

    肃羽昭回身,无所谓地耸肩道,“我叫徐昭,无门无派!”

    台下,常歌和殷武已经与小舟汇合,叶行潇也在路边系好了两匹马,终于挤到了小舟身边,目睹了肃羽昭嚣张的做派,殷武感到畅快异常,而常歌却怔怔地盯着台上肃羽昭火红的身影,久久才发出一个“哇”。

    肃羽昭已经走到小舟身边,十分爽快地对他们道,“走吧!”言毕便享受着众人崇拜的眼神,神气地领着他们走出人群。叶行潇将小舟揽在怀里,边轻声问她可有饿着,边护着她出去。殷武捂着伤口跟在他们后面,而他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常歌,在台上苦苦支撑都没有变色的脸却悄然红了起来。

    常歌轻声问小舟,“小舟姑娘,你们认识吗?”眼神直勾勾地望着肃羽昭的背影,小舟点头道,“嗯,她是我阿姐。”

    殷武似是有点震惊,他难以想象温婉有礼的小舟会有一个如此张扬不羁的阿姐,他问道,“所以你叫徐舟吗?”

    小舟:“………”

    默了片刻才皱巴着小脸道,“还是叫我小舟吧。”

    “为何罗城如此热闹?”叶行潇用食指敲了敲失魂的常歌问道。

    “因为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今年是由三十二峰主办的,前几日太一门已故掌门段辰重现江湖的消息传开,三十二峰与段前辈多有过节,以是三十二峰放话要攻上太一门,手刃段前辈后,就在太一门的地界办此次大会。”可谓是嚣张至极,常歌解释完又在心中默默腹诽道。

    “三十二峰?是因为他们占领了三十二座山峰吗?”小舟歪着头看向叶行潇。

    叶行潇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传闻周朝末年,为躲避乱世保全一方百姓,三十二位武夫占山为寇成立了一个足以抵抗官兵的匪寨,这三十二位中有剑士、屠夫、刽子手、镖师、猎户、樵夫、农夫、杀手,各门各派应有应有,在三国混战中竟存留下来从小小的山寨壮大成一座门派,为纪念三十二位开山祖师,故才得名三十二峰。”

    “他们之中有穷凶极恶之徒,也有平淡度日的良民,竟能走到一起建立起武林门派,就如空月大师所言缘法妙不可言。只是为何又会与段前辈交恶,憎恨到方言屠尽太一门呢?”小舟喃喃道。

    “这我倒也不知,我闯荡江湖时段前辈已然身故多年,传闻当年他我行我素,在武林中交恶不少。对了,你们不是为了追踪这位段前辈的下落才留在山下的吗,有何收获?”一行人正走到织金坊门口,里头纸醉金迷的气息倒是比小舟初次来时稍有收敛了,叶行潇和肃羽昭将两匹马递给上前来的小厮,殷武和常歌领着大家进门,卖了个关子道,“叶大哥,你们进门看就知道了。”

    肃羽昭对此地不熟,以是小舟转而去牵她并与她诉说曾在织金坊度过的来龙去脉。一行人迈进了里面,只见一个白眉飘飘的老人追着不耐烦的妁娘喋喋不休道,“窈窈,我记得你小时最爱玩拨浪鼓,你看,阿爹都给你买回来了。”

    妁娘实在烦不胜烦,才倏地止住步凶巴巴道,“我说了我不是窈窈,也不是你女儿!还有,我不喜欢拨浪鼓,也不喜欢绣花鞋,你别再拿着这些破烂在我眼前晃了!”

    众人默然面面相觑,都猜得这老人应是传说中的段辰了,他丝毫不恼,依旧眼巴巴地追着妁娘道,“你是窈窈,是我和隽娘的女儿。你和你娘亲长得一模一样,我怎会认错?”

    “我是有娘,可她在我五岁时就被一个负心的男人抛弃,被他的仇家追杀,为了保护我去引开仇家。我娘被一刀一刀砍死的时候那个男人在哪里?我没有爹,没有抛妻弃女的爹!”妁娘冷冷道。

    段辰被她吼得有些不知所措,眉上的白须都耷拉了下来,他局促地嗫嚅道,“我没有不要你们,我那时被师弟暗算,囚禁在太一门密室数十年,只因我藏起了掌门代代相传的太上心经,才被留下一命。我这几年一直想逃出来去找你们,却还是来迟了。”

    妁娘多年来的恨意难以消解,以是这几日无论他如何纠缠,她都不肯认他甚至不愿理他,还隐瞒自己多年来一直在寻找他的事实。此刻仍是不愿好脸相对,转眼看到门口默不作声看戏的一群人,这才缓和了脸色上前迎去,“你们怎得都来了?兄长,你身上毒可是解了?”

    叶行潇点头致意,还向妁娘介绍了小舟的阿姐……徐昭。段辰看到了殷武和常歌,眼神顿时亮了,急急问道,“我让你们去买的东西呢?可买到了?”

    殷武和常歌突然想起出行前被叮嘱的事情,对视一眼有些心虚地摇头道,“对不起,段前辈。我们出门看见了一处比武的擂台,有个戎人很是嚣张,我们一时气不过就上去讨教了几招,然后就……把您说的给忘了。”

    “忘了?”段辰哇哇跳脚,指着他们俩的手颤抖着,“竖子!”

    “你不是要讨好我吗?还使唤我的人?”妁娘毫不客气地阴阳道,她挡在两个头越埋越低的人身前,冷脸直视着段辰气愤的手指,“殷武,常歌,以后少跟这个老家伙混在一起,也不要听他使唤。”

    第一次被妁娘如此护犊子地偏爱着,殷武埋着的脸上,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荡漾地想着“她说我是她的人”。段辰这几日早就看出殷武对他女儿心思不纯,此刻还眼尖地发现那臭小子贼兮兮地在他女儿身后偷偷瞟他的小白菜,心中更气,但又不敢在女儿面前发作,只盘算着之后怎么继续折腾这小子,好观望观望他是否真心。

    一旁看戏良久的肃羽昭突然笑出了声,指着妁娘身后那俩小鸡崽忍俊不禁,“你们一个叫殷武,一个叫常歌?那你们俩合在一起就是莺歌燕舞啊哈哈哈……”

    此言一出,除了莺歌燕舞两人颇为嫌恶地剜了对方两眼,所有人都没忍住嗤笑出声,小舟捂着嘴双肩轻微颤动,而原本冷着脸的妁娘也融冰化春,颇为悦然地看了肃羽昭两眼,似是悄然便建立了少女间独有的亲密,上前拉住她和小舟道,“阿昭姑娘,你是小舟的阿姐,就是我的姐妹。走!我这就带你们去和姑娘们到最好的上房听琴品酒,不理这些臭男人!”

    小舟双眸亮晶晶地点头道,“阿昭,妁娘这的美人酒可是一绝,我在朝隐宗时也很是想念呢。”

    “你背着我都学会喝酒了?”肃羽昭震惊道。

    妁娘闻言笑道,“小舟不行的,喝个两杯就醉了,当时还醉得在我怀里哭呢。”

    被揭短的小舟有些羞,肃羽昭早已将她临走前徐舜臣切切叮嘱“不许喝酒,不许逛花楼”的嘱咐忘得一干二净,豪爽道,“我能喝!想当初那些五大三粗的爷们,轮着喝一坛都喝不过我。”

    “好!杜康解忧,今日我们一醉方休,权为我们有幸相识庆祝!”三人嬉笑着便远远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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