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今天打过那个戎人了吗?”等到三道倩影都已消失不见,段辰笑眯眯地问道。

    莺歌燕舞对视一眼,更是羞愧地低下头微微摇了摇。

    段辰气得胡子都直了些,“你们两个莺莺燕燕的真是没用。”他捋了捋胡子,“也罢。老夫好歹行走江湖多年,今日便指教指教你们。”

    他观察着眼前三人,先指着叶行潇道,“你不是他们师兄吗?你先试两招给老夫瞅瞅。”

    反正小舟不在,叶行潇也闲得无聊,对这位传闻中的段前辈也有些好奇,他便虚虚抱了一礼,爽快地拔出合庸剑行云流水地比划了逍遥剑法第六重的“忘形”,周身流转的气息都已逼至九重,白底绣着金色卷云纹的衣袂被流转而自生的凌风吹得扬起。

    殷武眼中满是钦佩,而常歌似是炫耀地道,“大师兄,你不仅把毒解了,功法也更上一层了,好生厉害。”

    段辰细观了叶行潇的身法良久,才审慎摆手道,“你之造诣,已在于心境与造化,无需老夫多加指点。”他指着剩下那两个欢呼雀跃的莺莺燕燕,“到你们俩了。”

    殷武和常歌两人这些天一起闯荡也算生出了些许默契,一人使刀一人舞剑,殷武出手勇武猛劲,常歌则刚中夹着巧劲,刀花与剑花同时在两人周身旋出,又将刀与剑竖直于眼前,同时破空刺出。段辰闪身至两人身前,一掌拍出便将两人击退,“你们俩一个心性过刚一旦出手便难以抽身而退,一个倒是刚柔并济可惜未得融合之道。”

    他身形移换间抓住殷武的肩膀,带着他按照太极八卦的相图移步变换,“习武并非以命相搏,既有前路,也应当有退路。这个身法,是太一门的立足之本,万变不离其宗。每次出手都要记得,退亦是进。”

    殷武晕晕乎乎地被段辰放开,还没站稳段辰就夺了他手中的第阔刀,闪身至常歌身旁,以刀作剑,将刚劲的刀使得格外优柔难以捉摸,“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老夫出身太一门,一生都在奉行相生相克之道。习武之人刚性易得,柔性难悟,唯有极柔方克极刚,以是老夫创下这套水晚吟。”

    第阔刀又被扔回殷武手中,常歌睁大了眼看得出神,如梦初醒般对着利落挥袖收手的段辰一拜道,“多谢前辈!”

    段辰摆了摆手,便翩然离去。叶行潇正疑惑着,常歌便对他解释道,“段前辈在郊外有一处别院,据说是当年和他的妻女所居之处。”

    “大随!”三人回头,小舟从廊间转角处而来,即便步伐迈得极快也不失端庄,发间插着的卷云坠饰也只随着碎步微微晃动。肃羽昭和妁娘跟在她身后,手中提了几坛酒。

    叶行潇不等小舟走向他,便先跨步行至她身边,长臂一揽便将自己身上所披的白短裘盖在她肩上,整个将她融在怀里,“虽是春日,还是有些料峭,莫着凉。”

    剩下几人皆是吃了苍蝇的表情看着他们,而这两人却丝毫不察。叶行潇细致地将白裘齐齐整整地系好,轻声问道,“怎得又回来了?”

    小舟指了指深蓝的夜幕和皎洁的明月,笑道,“今夜玉盘明千里,想同你们一道品酒赏月。”

    “赏月?屋顶一观如何?”

    “正是此意。”两人相视而笑,转头一看却发现大家都已在屋顶上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肃羽昭晃了晃手中的酒,催促道,“快点吧你俩,上个房还磨磨唧唧的。”

    叶行潇揽着有些窘迫的小舟,足尖轻点便翩然落到屋顶,和大家坐成齐整的一排。妁娘递了酒来,几人中只有小舟抱着小坛,小口小口地抿,她感受到身边肃羽昭眯着眼盯着他们的眼神,悄悄地扯了扯叶行潇的衣袖,正欲仰头畅饮的叶行潇经一提醒也明白了小舟的意思。他双手举起酒坛,端正地向肃羽昭敬酒道,“阿……姐?”

    他喊得不情不愿,肃羽昭听得也尴尬,果断抬手制止,“欸,打住。叶随是吧?年岁几何?家世背景如何?名下可有房产或产业之类?一年收入几何?”

    妁娘和莺歌燕舞三人先不厚道地嗤笑了出来,叶行潇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硬着头皮答道,“在下无父无母,不知生辰故乡,只知去年方及弱冠。自小身世坎坷,十岁时拜入朝隐宗子明真人门下,十五岁出山独身闯荡江湖,谨记师门所训以匡扶天下为己任。名下…尚无房产或产业,一年收入不定。”

    “那便是比我们小舟老了六岁,没钱没房还颠沛流离,就一个朝隐宗的名头和一身功夫还算看得过去。”肃羽昭盘算着这人与徐舜臣倒是同个年岁,而后犀利总结,“我们小舟自小金尊玉贵养在深闺里,被你一个江湖浪子没名没份地拐了去,就你现在这副穷酸样我怎么放心把她交给你?”

    叶行潇将手中的酒坛子递给常歌,站起来躬身道,“我已深思熟虑过,未来若是小舟想要自由,我便陪她游历天下,若是小舟想要安稳,我便与她寻一平静之处,经营一间酒坊,必保她一生平安无虞、衣食无忧。”

    小舟极为捧场地鼓掌道,“嗯,我相信你!”一边拉着笑眯眯地叶行潇坐下来,一边又轻晃了晃肃羽昭,“阿昭,你就别为难他了。再说我并非娇贵不可自立的人,我可以为书画坊题字作画,为舞乐坊谱曲填词,也不失为一种出路。”

    她又转头向叶行潇说道,“再说你,我可不要你事事都替我安排。我既放言要找寻自由,我的未来便是要有无数种可能。我要学会骑马,驰骋于天高旷野之间。我要阅尽山水,丈量天地之广阔。我要寻遍众生,品尝人生百味。我要于天地之间,于众生眼里,找到真正的自己!”

    她似是喝了几口酒已然微醺,说着说着便兴致冲冲地站起身来,手指着天豪情壮志地振臂高呼。许是起得太猛人有些踉跄,吓得叶行潇立刻跟着起了身扶住她。肃羽昭也不再为难,跟着起身一把抱住小舟,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正色道,“阿姐永远支持你。”

    “小舟,你是我救命恩人,我还是那句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要做什么我也都支持!”殷武和常歌前后脚起身,“对,大家都是朋友,朋友之间相互扶持理所应当!”

    妁娘也笑着站起身,盈盈道,“能与你们这般赤诚之人相交,是我之幸。只要不是要搬空我织金坊的家底,朋友之事我定然全力以赴。”

    小舟本就有些晕乎的脑袋听得大家所言更是迷糊,她粲然笑着举起自己的小酒坛道,“天下快意之事莫若友,此生得友如此,足矣!”之后便爽快地仰头豪饮了一口酒,叶行潇都没来得及阻止,只得操心地念叨着别喝多。

    “愿吾等一如此间少年时,游于寥阔,摩挲素月,俯仰人世千年!”叶行潇快意道,众人皆是开怀,就着银月与朗风举酒共饮。

    小舟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要骑马,没过了几日叶行潇就兴冲冲地牵了匹温顺的白马来要带她去草场,众人也巴巴地要跟着一起,于是一大波人都兴致高昂地各骑一匹马出行。

    叶行潇选的这匹马很是温顺,非常适合小舟这样的菜鸟,能跑得起来又不会颠簸,叶行潇骑着从朝隐宗牵下山的赤血驹,却慢悠悠地荡悠在白马旁边。天茫野阔间,前面几人已经放声大笑着纵马玩疯了,肃羽昭和殷武两个最好事的已经赛起了马,叱马之声不绝于耳,肃羽昭一身红衣猎猎随风扬起,张扬自信的身姿引得落在后面的常歌也起了热血,双腿一夹马腹便冲了上去。

    殷武策着马鞭,青衣墨带似要融入碧穹绿茵间,他回头对妁娘扬了扬手,高声笑道,“妁娘,快啊!”妁娘无奈含笑策马跟了上去,殷武又伸长了脖子望落在很远隐约都看不见人影的叶行潇和小舟,大吼道,“叶大哥!小舟!你们干什么呢,太慢了!”

    殷武清朗的呼喊声传到他们耳边,已是被大风消解了许多有些含糊,小舟向叶行潇道,“不若你先同他们一道去?”

    叶行潇依旧慢悠悠地晃着,赤血驹都有些憋闷地哼一声,摇头道,“我陪着你。”

    小舟已经在叶行潇的指教下学会了些跑马的技巧,被殷武一激又不想叶行潇一直陪她如此无趣晃悠,便鼓起勇气扬起马鞭,对着小白马喝声“驾!”,白马猛地起了速,小舟猝不及防险些向后倒去,好在拉住了缰绳险险稳住了自己,耳边狂风突起,刮过脸颊尽是疆野自在的气息。

    “小舟!”叶行潇从身后追上来,小舟很是兴奋地回头向他粲然一笑,叶行潇本欲嘱她慢些的话一瞬噎在嘴边,转而意气飞扬地道,“去吧!尽兴去玩,我就在你身后。”

    前面疯了一样纵马的几人慢了些速等后面两人,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小舟一马当先,随性的模样丝毫没了平日里克己复礼的娴静,而叶行潇则不远不近地跟在小舟身后,一白一红两匹马驰骋得倒还默契。肃羽昭轻快地朝小舟吹了个口哨,殷武则高呼着给小舟喝彩,而常歌和妁娘给小舟鼓着掌,小舟更受鼓舞,兴奋地向前策马而去,似是勇士奋力冲破前方的壁障。

    六人终于汇合,一齐并排着继续向旷而无际的天涯海角意气奔赴。

    “畅快!”常歌痛快地喊道,“阿姐,要是有你做的桂花糕就更好了!”

    “现在可是初夏,哪里来的桂花?等到金秋,桂阴苑的桂花开了我给你们做,天天做噎死你们!”妁娘笑着应道。

    “好哇!那时候我们就带着桂花糕,再来这里纵马喝酒!”殷武咽了咽口水道。

    “傻子!等到金秋这里的草都枯了,届时我们可以去燃枫湖上泛舟,那里种了成片的红枫树,金秋时必然是层林浸染满川映红,很是醉人。”妁娘是这里的地头蛇,比之其他几人更加了解罗城的美景。

    “那我们便就此立约,等到丹桂飘香之时,携桂花载酒,齐聚泛舟!”常歌兴高采烈地举手高声说道。

    “好!”四人皆爽快应道。

    常歌转而看向没有应声的肃羽昭,期待问道,“徐姐姐,你那时还会与我们一起的,对吧?”

    肃羽昭犹豫了片刻,但看到小孩期冀的眼神又不忍拒绝,只好笑着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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