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男要俏,一身皂。

    意思是男子若想要显得俊俏,得穿黑色衣服。

    慕云衣从前穿着白衣,已是清俊不凡,如今换了一身黑色,确实更显得丰神俊逸,身姿挺拔。

    只是他总是一身正气,站在身旁,宛如一座英明勇武的神像,叫人不敢造次。

    他此刻正眉头紧皱,神色凌厉地看着桑昀,他道:“姑娘叫阿昀?”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轻轻这么一唤,桑昀一时有些恍惚。

    一位少年道:“我的名字,阿、云。云彩的云。”

    少年满脸的无奈,“你是不是没有名字?”他想了想,“那我便给你取一个。”“阿云。”“你喜欢这个名字?”“嗯!”

    少年抬头刚好是一株桑树,一束日光从桑树间透过。

    他道:“桑昀,阿昀!”

    ……

    她想,这天底下,叫阿云的多了去了。

    可她很久没有叫过这个名字,也很久没有人唤她阿昀了。

    桑昀轻轻叹了一口气,思绪拉回。

    她所佩戴的琉璃纱不仅可以改变外貌装扮,还能改变人的声音,甚至可以改变武器的形态,可谓是从头到尾,彻彻底底的幻化伪装。

    除非是极其相熟的人,那人熟知你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否则是很难被发现的。

    桑昀微微皱眉,故作镇定道:“怎么了?”

    慕云衣的目光在她脸上四处流连,目光灼灼,看得她有些面红耳赤。

    气氛一时有些焦灼。

    陆轻舟忙问道:“慕公子,这是认识阿云姑娘吗?”

    慕云衣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把手松开,他望了一眼地上,然后淡淡地道:“姑娘的乾坤袋掉了。”

    桑昀一低头,便看见她的乾坤袋正躺在地上,绳子太旧有些松动,竟不知不觉落了下来,她连忙弯腰捡了起来,吹开上面的灰尘,用手轻轻掸了掸,随即又挂在腰上,她看了眼慕云衣,慕云衣也瞥了一眼她的乾坤袋。

    她轻声道:“多谢公子提醒。”

    桑昀心中不免有些惊异,她知道慕云衣向来行事稳重,沉默少言,更不喜欢去管别人的闲事,尤其是像乾坤袋掉了这样的事情,可他不仅上前提醒,甚至还动手拉住了她。

    难道他是有所怀疑,所以故意试探?

    她似乎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桑昀揉了揉被捏的有些痛的手腕,对陆轻舟道:“我们进去吧。”

    陆轻舟来回打量着两人,随即点点头,便和桑昀进去了。

    雷家堡的府邸不同于以往桑昀见过的家宅那般平坦开阔,四周方正,苍鸣山地势高耸,层峦叠嶂,楼房也只得依山而建,抬头看过去,那一栋栋亭台楼阁竟是悬挂在那山崖石之间。

    远远看去很是气派宽广,进门便是又高又阔的台阶,如同天梯,拾阶而上便是一座方正的屋殿。

    待他们穿过那座屋殿,远远地便看见两个男子正在堂中迎接宾客。

    左边那位剑眉星目,五官硬朗,他身着一袭湛蓝色束腰长衣,脚上蹬着绣着金龙的白色马靴,腰间佩着一枚绣着并蒂莲的蓝色香囊,绣工精细别致,一看便是心爱之人所赠,看起来英姿飒爽,意气风发,别人同他说话,他便笑声朗朗,应对自如。

    桑昀问道:“那位是?”

    陆轻舟答:“那位便是雷堡主之子,雷潮生。”

    桑昀心想,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是一位豪爽的青年俊杰。

    雷潮生的身旁,站着一位略纤瘦的男子,那人一袭白色长衣,模样温和秀雅,脸庞圆润,皮肤白皙细腻,看着大约二十出头,身着青色长衣,若有若无绣上了几簇淡淡的兰花。

    桑昀又问:“他旁边那位呢?”

    陆轻舟道:“那位便是殷公子了。”

    桑昀问:“殷公子?”

    陆轻舟点了点头,“殷公子就是雷小姐的夫君,殷若沉,他与雷公子的夫人殷若兰是一对兄妹。”

    她看向那殷公子,他眉目低垂,明眸皓齿,满脸一副与年纪不符的慈悲模样,十根手指纤长如玉,又如葱白,骨节并不分明,在男子中倒是少见。此人一看便让人觉得生得极美,再多看两眼,更是让人移不开目光。

    桑昀道:“这位殷公子作为男子,倒是极为俊俏了,若生为女子,恐怕更是国色天香。”

    陆轻舟轻笑了一声,道:“殷公子的妹妹与他乃是双生子,确实是国色天香。”

    桑昀惊道:“双生子?”

    陆轻舟点点头,“正是。”

    两人还未走上前去,雷潮生老远便看见了陆轻舟,他笑着阔步走来,朗声道:“陆贤弟,你来了。”

    陆轻舟笑着回应道:“雷兄,好久不见。”

    雷潮生笑道:“确实好久不见了,上次见你好像还是四年前了!”

    陆轻舟连连点头,“是的。”

    雷潮生叹了一口气,“我听江姨说,这几年你一直在外游历,没回越州,就连我大婚你都没来!可真不够意思啊。”

    陆轻舟抱拳笑着道:“都是贤弟的不是,所以这不是抬了两箱贺礼来了,都是我这几年在外搜罗的有趣玩意儿,专门给雷兄赔罪的。”

    雷潮生哈哈大笑了两声,“好!甚好!”两人寒暄的差不多了,他才看到一旁的桑昀,问道:“这位是?”

    桑昀抱手作揖道:“雷公子好,我是陆公子的朋友,叫我阿云便好。”

    雷潮生应道:“阿云姑娘好。”

    陆轻舟笑着道:“恭祝雷兄弄璋之喜,真是可喜可贺,贤弟我替你感到高兴。”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枚精致的锦盒递给他,“这是我单独给那侄儿的贺礼,祝愿他平平安安,快乐顺遂。”

    雷潮生爽快手下,并笑道:“那就多谢贤弟了!”

    他看了看陆轻舟的身后,疑惑道:“怎么不见江姨?她没同你一起来吗?”

    陆轻舟皱了皱眉:“我娘她早我几日便出发了,难道她还没到吗?”

    “我来问问。”雷潮生随即朝远处一个人招了招手,那人小跑而来,雷潮生问:“莫管事,江姨可有到?”

    那莫管事一脸疑惑,“江姨?”

    雷潮生解释道:“便是越州的,与我娘交好的江夫人,这位陆公子的亲娘。”

    莫管事看了一眼陆轻舟,“哦,江夫人!”然后他又回忆片刻,摇头道:“没见过。”

    陆轻舟连忙道:“不该如此呀,我娘她半个月前便出发了,按理说几日前便该到了。”

    雷潮生又转向那莫管事:“你确定吗?会不会是记错了?”

    那管事笃定地道:“怎么会呢!夫人特意跟我交代过的,若是江夫人来了,让我跟她通报呢。”

    雷潮生道:“看来是真的还没到。”

    陆轻舟神色担忧,“这都多少天了,越州离丹陵并不远呀。”

    雷潮生道:“贤弟你别太担心,我待会儿差人再问问,这两日这雷家堡人来人往的,恐有疏漏,兴许没有注意到,或许是已经来了呢。”

    陆轻舟无奈道:“只怕别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桑昀心中一凛,她忽然想起这苍鸣山上频频失踪之事,难不成……

    远处的殷若沉正独自迎客,一个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少女从内院里一路小跑而来,一脸焦急地喊道:“少爷,姑爷!”

    殷若沉转过身道:“阿凤,怎么回事?为何这么慌慌张张的?”

    雷潮生听闻声音,也快步走了过去,“阿凤,怎么了?”

    阿凤顺了顺气儿道:“小姐,小姐她又梦魇了!”

    雷潮生皱了皱眉道:“怎么回事?是今日的药没服吗?”

    阿凤继续道:“服了,可并未奏效,用过早膳后睡了没一会儿便惊醒了,醒来就一直在那哭,我跟小姐说话,问她要不要喝水,她半天也不应,真叫人担心极了,您快去瞧瞧吧!”

    殷若沉眉头轻轻拧着,脸上能看出淡淡的哀愁,他缓缓对阿凤道:“知道了,你别急,我这就去看看。”

    雷潮生道:“慢着,我同你一起去。”

    殷若沉道:“兄长还是留下来待客吧,刚来了两位客人,兄长若是不在,岂不是怠慢了?”

    陆轻舟和桑昀刚好迎面走来,听闻此言,陆轻舟连忙摆手道:“雷兄若是有事便快去吧,我也不是第一次来雷府了,自会照顾好自己的,而且今日又有这么多家仆在,不用在意我们。”

    雷潮生叹了一口气,“嗐,都是梦儿她……”

    陆轻舟道:“绮梦妹妹确实不容易……”他顿了顿,看见雷潮生略无奈的表情,道:“你们快去吧。”

    雷潮生又道:“好,那我们就先去了,你们先在府上逛逛,等到晚间再来寻芳庭用晚宴。”

    陆轻舟点点头,“知道了。”

    说完,雷潮生和身旁的管家吩咐了两句,便同殷若沉一起随那阿凤去了,雷潮生自然是阔步流星,而那殷若沉紧跟其后,但他的脚步看起来却是不疾不徐的。

    桑昀抬头看看天,现下已是日上三竿,这雷小姐竟还卧床不起,甚至要用汤药安神,看来是病得挺重,这丧子之痛,痛如蚀骨。

    一位侍女领着他们往后院走去,走到最东边是一座古塔,约莫三十层,高耸入云,上有飞燕环绕,正门牌匾处写着“鸿雁塔”,那侍女笑盈盈地道:“二位贵客就先在这鸿雁塔休息,晚上堡主设了家宴,到时候还请二位一同前往。”

    这座鸿雁塔据说是前朝建筑,颇为古朴陈旧,前几年雷堡主花了重金将其修缮改造,塔内结构精巧繁复,造型玲珑有致,倒是个待客的好地方。

    塔中已经零零散散住了些人,那侍女领着他们安顿下来,便告退了,桑昀和陆轻舟的房间毗邻,陆轻舟道:“阿云姑娘,先歇息一阵,晚上我们再一同赴宴。”

    桑昀点点头,便独自回房休息了。

    据她了解,那噬精蚁不喜日光,多在夜间出动,这大白天,日头正盛,想必是探寻不到一丝踪迹,外面又是人来人往的,不方便行动,倒不如等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再出去打探。

    而且自她醒来以后,她一直没来得及检查她的灵力,毕竟她不知不觉地睡了五年,而在五年前她昏睡之际还受了重伤。现下无人打扰,刚好可以趁着这个功夫练功运气。

    她盘起腿坐在床上,手臂叠在腰前,念了一遍经文,待静下心来轻轻吐气,没一会儿便感到一股热流缓缓从丹田升起,随着经脉平稳地流向四肢,周身发出淡淡的蓝色光芒,她的灵力甚至比先前更加充沛。

    待灵力贯通全身,她的五感逐渐灵敏,遥遥地就能听见不远处塔中住客的谈话声,先是如蚊虫嗡嗡,接着愈发清晰。

    “雷堡主最喜热闹,时常相邀亲友们来此做客,他生怕怠慢了客人,恰好这苍鸣山有这么一座古塔,前些年刚刚修缮好,咱们城主还开玩笑说,就是丹陵城的人全都来了,那也是能住得下的!”

    “听说啊,晚上爬到那鸿雁塔的最高层,站在那围栏边往山下看,可以将这丹陵的夜景尽收眼底,城里八街九陌,灯火辉煌。城外丹江上还有江灯渔火,游船画舫。每逢佳节,那江边还会放烟花呢!”

    “是呀,早就听说你们丹陵人最爱夜市了,每日晚上可比白天还要热闹呢!听说这中元节,夜里还有灯会,怕是要比现在还热闹一百倍!”

    “嗐,那何须等到中元节啊,今夜就有灯会呢!”

    “今夜有灯会?”

    “是呀,今晚雷堡主在丹江畔设了祭典,听说会有上千盏灯,恐怕能把整个丹陵城都给照亮!”

    “好大的阵仗,那我可大饱眼福了!只是没想到这雷堡主竟如此阔绰,一夜竟能供得了这么多灯!”

    “嗐,咱们丹陵人最爱放这天灯了,而且咱们丹陵这产纸,这孔明灯的造价倒也没那么贵!”

    “原来如此,那你们岂不是时常都可以看这灯景了!”

    “那是自然,不过要说最盛大的一场,当属这雷少堡主成亲的那次!”

    “有多盛大?”

    “那天啊,整个丹陵城都披红挂彩的,那迎亲队伍从城北快排到了城东,十里红妆,浩浩荡荡。等到了晚上,城里,江边,早早地就有一群人在那候着,等到了吉时,那雷少堡主牵着新娘子等到塔顶时,就听见咻咻的声音,一串串火星苗拔地而起,直冲天际,到那半空中便一下子炸开来,那烟火别提多好看了!然后,就在我们以为要结束的时候,那远远的天边忽然就有几盏天灯飞起,慢悠悠地飞到半空,紧接着就看见天边忽然升起一片灯海,呼啦啦地往天上飞,绚烂的就像一道银河,照在人的眼睛里都是一片金色!那天晚上啊,足足放了一整夜的天灯,漫天的灯光透过窗户照到我床上,挡都挡不住,亮得我一宿都没睡好觉!”

    “那可真是太盛大了!”

    “当然,这可是咱们丹陵这几年来最大的喜事了!”

    “漫天灯海,只为一人,这没有哪个女子能抵挡得住吧!”

    “还有啊,这雷少夫人听说是孤儿出生,小时候在街边流浪乞讨,过得都是苦日子,都没吃过糖,雷少堡主一听说,立刻派人把咱们丹陵城所有蜜饯点心铺子跑了个遍。咱们丹陵的蜜饯果子那可是天下第一,吃遍了咱丹陵的蜜饯果子,那也就相当于吃遍全天下的了。那雷家的家仆们买个东西那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打家劫舍,到处搜刮一空,最后拖了好十几车子带了回去。那蜜饯铺子老板就问,怎么要这么多啊,雷家堡这是要办席?那伙计就说,不办席,就是咱少夫人爱吃,少爷吩咐咱们全部买回来!”

    “哟,还有这事儿呢!”

    “雷少堡主夫妻伉俪情深,在咱们这丹陵是人人皆知!城里那些未出阁的小女子都说呢,嫁人就当嫁雷少堡主这样的!”

    “我听说,那雷少堡主的夫人和雷小姐的夫婿竟是一堆兄妹?”

    “何止是兄妹呀,他俩啊还是一对双生子呢!”

    “哟!还有这等事?”

    “是呀,当年那雷小姐成亲的时候,我也有幸来这雷家堡吃喜宴,远远地看过去,两人长得是真像,而且那模样都美得很,像是……”

    “像是什么?”

    “像是那庙里的观音像!”

    “不过啊,虽然这次的灯会比不上少堡主成亲那日的,可这阵仗属实也不小了。”

    “为何今日要设祭典?是为了给孙儿庆生吗?”

    “听说啊,是为了替雷小姐的那孩子祈福超度。”

    “雷小姐那孩子?就是那个……”

    “没错,正是……”

    “哎,雷小姐温柔娴静,人还那么善良,老天爷怎么忍心这么对她!”

    “更何况两个孩子一同出生,一个好好的,一个却夭折了,真是作弄人呀。”

    “雷小姐也是可怜!”

    “不过,我听说这其中好像还有秘密……”

    “怎么说?”

    “听说,我也是听说啊,那雷小姐的孩儿生下来的时候并不正常。”

    “不正常?什么叫不正常?”

    “哎,那天……”

    那俩人忽而压低了声音,桑昀的耳朵也随之动了动,就当她屏息凝听之时,忽然一声瓷器摔碎的声音传来,随即便是一个疾厉的女声开始骂骂咧咧,完全盖住了那两人的声音。

    桑昀眉梢不禁抽搐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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