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碧莲叉着腰在房中气冲冲地来回踱步,待她走到桌边,随手拿起桌上一枚精美的瓷杯,猛地朝地上一砸。

    只听“哗啦”一声,随即她便破口大骂道:

    “真是笨死了!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了,那些东西里面有一箱是我精心挑选的衣服首饰,特意带到丹陵穿戴的。你们居然把它们当做贺礼送出去,倒是留下了这箱玩意!”

    她走到一个箱子前,里面堆放着一叠叠黄色符纸,她狠狠地踢了一脚,只见那符纸哗啦啦地掉了下来。

    “你们是要我这几天穿着这些符纸出门吗!”

    她的面前正站着十几个小厮,纷纷低着头,随着她一阵怒骂,头埋得更低了。

    “说,到底是谁干的!”无人应答,她往椅子上一坐,“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吗?一个个的在这儿给我装傻,等我回去,让我爹爹把你们全部都赶下山去!”

    众人面面相觑。

    过了半天一个小厮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一把跪倒在地,哭着道:“小姐,是我……”

    江碧莲挑眉,“好呀,终于有人认了!”她起身走到他面前,“原来是你这个小兔崽子,你知不知道那些衣服首饰有多贵重?”

    那小厮头埋在地上,哭着道:“不,不知道……”

    “不知道是吧。”江碧莲一声冷笑,拿起鞭子,“打你一顿,你便知道了!”

    “小姐饶命!”那小厮大声求饶,挣扎道:“我……我去帮小姐要回来!”

    “啪”的一声,又一个杯子撞到墙角摔碎了。

    她怒道:“要回来?咱们江家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你还真嫌不够丢人吗?”

    说罢,她挥起鞭子又作势要打,忽然门外响起一声轻笑。

    江碧莲眉头一紧,过去打开门一看,便看见南宫翎摇着扇子站在门口,一双桃花眼笑得很是灿烂,她正愁着火气没处发,忽然看见慕云衣同师宣遥正从他身后走来,她立刻收起了怒颜。

    师宣遥道:“碧莲,该走了。”

    她应了一声,转身对小厮们说道:“暂且饶过你们!”众人登时松了一口气,她顿了顿,“还不快去给我想办法,还真想让我穿符纸出门吗!”

    众人连连点头,江碧莲把门关上,笑脸盈盈地便迎了上去,几人结伴往外去了。

    桑昀倚着楼上的围栏,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一幕。

    大约过了片刻,陆轻舟从她身后的房间内推门而出,换了身月白色的长衣,一副很儒雅的模样,他抱拳道:“阿云姑娘,久等了。”

    桑昀点头道:“走吧。”

    满月宴的正席设在了三日后,今日是雷堡主专门招待贵客,桑昀本不该在列,奈何沾了陆轻舟的光,便也一同出席。

    到了寻芳庭,大厅上摆了两排,上面已经坐了好些人,家仆领着他们俩径直走到一张桌前,那桌上正好坐着几个老熟人。

    南宫翎正摇着扇子和师宣遥说话,师宣遥的护卫抱着剑闭目养神,江碧莲一直试图和慕云衣攀谈,她的嘴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

    慕云衣也只是喝着茶水,一言不发,他看见陆轻舟,淡淡地点头示敬,随即目光在桑昀的脸上短暂地停留片刻,便不着痕迹地收回了。

    师宣遥道:“陆公子,阿云姑娘,又见面了。”

    陆轻舟同他们寒暄了几句,江碧莲又是“哼”了一声,他们俩便坐下了。

    那游廊的尽头传来几声爽朗豪放的笑声,雷靖南携着夫人莫惠茹正阔步走来,雷堡主身形魁梧,却面容俊朗,他一脸温柔地搀扶着他的夫人,倒是铁汉柔情。

    雷潮生扶着一个女子紧跟其后,她的腰间也系着一枚绣着并蒂莲的蓝色香囊,怀里还抱着个喜庆的小胖娃娃。

    桑昀想起鸿雁塔上那旅客所说,这殷家兄妹生得好看,如同那庙里的观音,倒真不假。这殷若兰确实像一尊女菩萨,姿容清雅,眉目含情,和那殷若沉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虽说是双生子,可她还没见过如此相像的。

    殷若兰不时笑盈盈地看着怀中的孩儿,不时又抬头看着雷潮生,两人皆是含情脉脉,情意绵绵。

    旁人看去,这般夫妻恩爱的模样,心中都好不羡慕!

    等他们走到上座时,只见那几桌周围一群人纷纷起身,众人寒暄起来,雷靖南一抬眼看见远处的几位年轻修士,他大笑两声便阔步走来,雷潮生也随他走了过来。

    雷靖南走到师宣遥身前,朗声道:“原来是遥儿,许久不见,不知鹤翁如何呀?”

    师宣遥朝他行了个礼,“见过雷伯伯,雷公子。家父一切安好,只是最近正逢闭关,无法前来相聚,故派小女特来祝贺。”

    雷靖南摆了摆手,“嗐,都说他是个仙痴,他还不信,整天闭关闭关,练到那么厉害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好好来跟我喝一杯!”

    师宣遥笑了笑,“是呢,家父近几年一直在闭关,就连我和宣羽他都很少见,不过我们说话恐怕不管用,还得靠雷伯伯您劝劝他。”

    雷靖南随即哈哈一笑,往旁边一扫,“哟,江家小千金也来了!”

    江碧莲虽然刁蛮任性,但对于长辈该有的礼节还是有的,她行了个礼笑着道:“见过雷堡主。”

    雷潮生道:“爹,轻舟也来了。”

    陆轻舟向雷靖南行了个礼,两人也寒暄了几句。

    雷靖南长期居于西南地区,鲜少外出,故而也就只认识附近的修真世家。

    南宫翎主动上前一拜,“在下是来自金陵的南宫翎,见过雷堡主。”

    “哦,金陵。”雷靖南见他腰间佩戴着一枚龙纹玉佩,“你是文帝南宫越的儿子?”

    南宫翎道:“正是。”

    雷堡主笑道:“我多年前在云台峰见过你父亲,他如今可安好?”

    南宫翎点点头,“父皇一切安好,多谢雷堡主挂怀。”

    师宣遥上前一步,指着慕云衣道:“雷伯伯,这位是一心居士之子清岚君。”

    慕云衣双手抱拳,向雷堡主作了一揖道:“见过雷堡主,雷公子。”

    雷堡主瞬时两眼一亮,登时走到他面前,大笑道:“原来清岚君也来了!早就听闻一心居士之子清岚君,年少英才,道法纯然,又有一颗济世之心,今日一看,没想到居然还这么的一表人才!”说着便一把握住了慕云衣的手,慕云衣一时有些惊愕,雷堡主继续道:“贤侄可婚配了吗?要不要雷伯伯帮你物色一番。”

    说罢又看了看几个小辈,“还有你们,都成家了吗?”

    说到丹陵人除了吃喝打牌泡澡之余,他们还喜欢干什么,想必便是给人做媒了。尤其是像雷堡主家这种儿女都成了家的,更是爱操心他人的婚事。

    说到此处,周围的女子突然脸红了一片。

    还没等人回答,远处的莫惠茹便唤雷堡主过去,雷靖南无奈笑了笑,“哟,你们莫姨有事寻我,我先去看看。”

    说完又叮咛了几句便离开了,雷潮生便笑道:“诸位别见怪,我爹就这样,就喜欢帮人说亲。”

    南宫翎的一双桃花眼笑成一条缝,摇了摇扇子说:“我倒是觉得雷堡主的提议甚好呀!”

    江碧莲又哧了一声。

    雷潮生走到慕云衣身前,抱拳道:“早就听闻清岚君的水云剑,使得出神入化,虚幻秀逸,如水缠绵,如云缥缈。刚好我前些日子练成了雷霆刀法的第五重,不知我可否有幸能与清岚君切磋一番?”

    他话音刚落,不知怎的,众人微微一怔,他正怀疑是不是说错了话,陆轻舟便问道:“听闻清岚君早就弃了剑道,不知是否当真?”

    桑昀不由地一愣,她见师宣遥忽然眉目低垂,南宫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就连江碧莲也偷偷瞟了眼慕云衣,一言不发,众人皆是一副叹惋的表情。

    慕云衣这才缓缓道:“正是。”

    桑昀惊讶地朝他看去,他的表情仍是毫无波澜,只是那瞳孔好像隐约蒙上了一层雾气。

    雷潮生完全没有领会到此时正处于一种不可言说的氛围,决心打破砂锅问到底,十分理所应当地问道:“这是为何?”

    众人神色又是一惊。

    桑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个白色身影被她一掌击倒在地,那人的嘴角缓缓流下暗红的血,她的心不由地一拧,指甲不自觉用力地嵌入了掌心。

    只见慕云衣淡淡道:“多年前受了点伤,故而不能再使剑了。”

    江碧莲忽然咬牙切齿,在一旁小声嘟囔道:“还不都是那个妖女害的!”

    声音很小,但也都刺进了桑昀的耳中。

    师宣遥扯了扯她的衣襟,让她不要再说了。

    雷潮生面露怅然之色,这才发觉他似乎揭了人家的旧伤疤,连道了两声可惜,便匆匆离开了。

    几人坐下后,桑昀的头微微地低着,盯着手中的茶水杯兀自出神。

    此时,游廊尽头又浮现一对身影。

    殷若沉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位女子缓缓走来,那女子正是雷绮梦。

    雷绮梦身穿一袭白色长袍,宛如一身素缟,衣服下她的身型瘦削单薄,步伐缓慢,走起路来一高一低,极为艰难,只见她一脸倦容,眼神里没有半分神采,竟是有些呆滞。

    “哎,这雷家小姐长得这么普通,居然能找个这么俊俏的郎君,真是怎么看怎么不般配呢!”

    江碧莲远远地看着他们,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水,啜饮起来,不时还打量了一眼桑昀,眼神很是不屑。

    师宣遥眉头一皱,“碧莲,别这么说。”

    江碧莲才不理会她,继续道:“倒是那个雷少夫人,长得真是天人之姿,看上雷潮生还说的过去,她的那个兄弟也是个美男子吧,不晓得怎么会看得上雷绮梦的。”

    南宫翎摇了摇扇子,漫不经心地道:“定然是那雷小姐性子温柔可人,总好过娶一个漂亮的母夜叉吧。”

    似乎是意有所指,江碧莲随即翻了他一个白眼。

    桑昀偏过头去问陆轻舟,“雷小姐的腿脚怎么了?”

    她的声音虽不高,可既然坐在一张桌子上,也都互相能听见,她一开口,几人也都纷纷看了过来。

    陆轻舟斟了一杯茶水放在桑昀面前,道:“莫姨当年在怀绮梦妹妹的时候,生了一场病,过到了她身上,所以绮梦妹妹生下来便带着病根子,她腿脚不好,行路不便,而且同我一样毫无灵根,无法修习。”

    桑昀接过他的茶,看到他的神色有些暗淡。

    师宣遥道:“这雷姑娘看起来脸色很不好。”

    陆轻舟点了点头道:“白日里刚来的时候,还听说她梦魇了。”

    南宫翎道:“梦魇?为何会梦魇?”

    江碧莲嗤道:“这你都不知道?”

    南宫翎道:“知道什么?”

    江碧莲毫不避讳道:“她的孩子没了,一时受不了打击,就病了呗。”

    南宫翎道:“原来还有此事。”

    江碧莲一脸嫌弃道:“什么都不知道你要好意思来,谁让你来的?”

    南宫翎道:“我是跟着慕兄来的,再说雷堡主都说了,来了都是客,关江姑娘何事?”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师宣遥旁边的那个护卫此时睁开双眼,松开双臂,忽然开口道:“不知几位近日来到这丹陵,可有听到什么怪闻?”

    江碧莲眉毛一挑,“怪闻,什么怪闻?”

    说话间,一旁也响起奏乐声,便看见一群小厮开始上菜,雷堡主起身,寒暄了几句,宴席便开始了。

    慕云衣原本只静静喝茶,听闻此言,他将茶杯一放,便开口道:“无名兄说的可是有人在苍鸣山失踪一事。”

    原来这个护卫就是无名。

    桑昀曾经在师宣宁那听到过很多次这个名字,听说这个无名是师家的捡来的养子,但是从小武艺不凡,颇得鹤翁居士师绍翁的信赖,在门派中身居要职。

    她还说,这无名性子最是耿直,又固执得很,遇到难事怪事,不查明真相便誓不罢休。

    然而每次师宣宁提起他的时候,便面露羞涩,就算对方面向来很迟钝的桑昀,也能猜出她的心思。

    师宣遥神色有些不安,“原来,慕公子也有听闻。”

    江碧莲愈发好奇起来,不停晃着脑袋问:“什么失踪?谁失踪了?”

    无名缓缓道:“近日因为雷堡主广邀豪杰来做客,这丹陵城热闹了许多,前几日却发现城中贴了不少寻人的告示,原来这几天一直有人在这苍鸣山失踪,而且上山寻了许久,更是连个尸体也没有。”

    话音一落,那陆轻舟手中的茶杯便晃了一下,滚烫的茶水泼了出来,染红了他的手,桑昀抬头一看,陆轻舟眉头紧锁,指节紧扣,嘴唇微颤,他开口道:“这……这可当真?”

    师宣遥点了点头,见他脸色不对,便问道:“陆公子,这是怎么了?”

    陆轻舟缓缓答道:“家母早我几日便从家出发了,可我今日来此,问过了雷兄,他们都说并未见到她人。”

    南宫翎道:“竟有此事?”

    江碧莲夹了一块莲藕放入碗中,哼了一声,“姑母莫不是去哪儿寻乐子去了。”

    师宣遥道:“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陆轻舟摇了摇头,“越州到此不过十日的路程,家母并不是一人出门的,若是有旁的事情耽搁了,她定会托人来送信的。”

    “陆公子。”桑昀忽然开口道。

    陆轻舟偏过头来看她,双眼蒙蒙地望着她。

    桑昀道:“你娘喜欢戴首饰吗?”

    陆轻舟一怔,答道:“阿云姑娘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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