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溶月忽然一股子怒气直冲天灵盖,撂下句话转身就走:“也是,白公子什么人哪,不就砍个头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晏溶月说完甩袖就走,白应卿留在原地不明所以,追着晏溶月上了马车。

    马车哒哒的向着京城走去。

    绿柳低垂,红墙环护,垂花门楼有五,旁边回廊曲折,这是平王府外;釉砖环绕,山石点缀,错落有致,堂屋抱厦上悬着鎏金匾额,这是平王府内。

    整个府邸,富丽堂皇,雍容华贵,堪称是坐落在皇城外的“小皇宫”。

    大致看下来这传说中的平王应是个满腹经纶,学识渊博,懂得欣赏世间之美者。

    然而此时平王府门口,十几匹马整整齐齐的站在大理石象狮面前。

    马上驮着的粗布麻料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破烂渔网里装着一堆还在动弹的子鳌,整个门口滴滴答答满是水渍,还伴着一股腥气。

    距门儿不过五米处摆着一张黄花梨大案,案上摞着一堆书画,并着十方宝砚旁边放着琉璃笔筒。

    平王铺开一张宣纸,拿着案台两边铺平,深吸口气着手写画,一股腥气伴着马匹的嘶鸣迎面扑来,他皱眉又吸了几口气问旁边的管家:“付戍,这是什么味道?”

    付管家背手站在一旁,听到问话后也跟着闻了闻:“王爷且等,我去看看。”

    门口第一匹马的前面站着一个小兵,小兵见到来人,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了上去:“这是王爷在岸河上买的子鳌,王爷让我们把这些货送到王府,还写了封信让我一并送到府上。”

    “王爷买的?”

    付戍接过信,信封上赫然捻着一朵水仙,确实是王爷的习惯。举起信封,正是余晖下落的时候,冲着光照也照不出个所以然。

    士兵行了一礼扬长而去,僻静的青石板上响起一连串的马蹄声。

    后面王府侍卫一个接一个的从马上卸货。

    平王瞅了一眼:“你打哪儿买来这么多子鳌?”

    付戍不解:“?”

    “你怎么知道本王最近也想“附庸风雅”,想要办个子鳌宴来玩玩?不愧是付管家,就是了解本王。”

    “不是王爷买的?”

    平王诧异道:“本王怎么可能去买?你又不是不知道,本王已经许久不出门了。”

    付戍一愣:“可刚刚那个送货的小士兵说是王爷您在岸河上买的啊,我还以为王爷您终于肯去外面转转呢。”

    察觉事态有些偏差,平王放下狼毫笔从大案上走了出来:“送来的只有子鳌?”

    “还有一封信。”

    “给我。”

    付戍递上了手中的书信。

    睨了眼信上的水仙:“呵,光看这样子,到真是出自本王之手。”

    信里端端正正的楷书规中见逸:

    “王爷亲启,在下于岸河读书,忽见一队铁骑纷涌而上东西包抄,将岸河数十渔民商贩围在刀剑之下。在下惶恐,温书多年竟不知原来世间有如此险恶之人!事发突然在下胆微,躲在立柱之后,眼见此军欲对渔民商贩下手,实在不忍。”

    “幸得听闻王爷德高望重又宅心仁厚,从不以真面示人便假借王爷之名一番巧舌终将数十无辜之人救与水火。在下自知此等行径乃大不敬,即修书一封告知王爷前后,思及王爷至诚高节,断不会与我一介之士为难。子鳌个数太多,无处存放,时下肉质肥美,鲜嫩多黄,还望王爷笑纳。”

    “然时局动荡,前有虎狼后又豺豹,在下愿尽绵薄之力全王爷之理想……”

    信后落款:礼部员外郎白淼之子,史官白应卿敬上。

    “哼!哪儿来的竖子小儿这么猖狂。”

    平王随手把信扔给了付戍,付戍大致扫了一遍。

    回城的马车上静默无声。

    白应卿摇着折扇,眼神时不时的飘向旁边看风景的晏溶月。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还担心他冒名顶替会不会有什么事儿,结果没一会儿的功夫她就不吭声了。

    摸了摸鼻子,白应卿也有些恼,他不知道晏溶月为什么忽然变了个性子。

    晏溶月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窝火,她仔细想了一下,可能是因为白应卿刚刚的那话让她想起陈梓山来了,他以为砍头是什么好事儿嘛?这么不在意。

    “那个……”

    “白公子不用多说,是我僭越了……”

    “白公子有勇有谋,做事定有自己的道理,刚刚是我不对,还请白公子见谅……”

    “白公子放心,等我回去一定好好经营无味楼,争取让白公子的银子早日翻上一番……”

    几句话把白应卿打个措手不及,这他还能说啥?好话坏话都让晏溶月说了。

    “我倒是不……不着急。”

    回府不到一刻,刚招呼妍柳把子鳌放到冰窖里时,一个小丫鬟跑了过来了。

    “小姐,老祖宗让您明日去趟宗府。”

    “宗府?”

    在有限的记忆里找了找,晏溶月没有找到关于宗府的任何记忆,搬了两个小马扎,招呼妍柳过来,以大病一场的叙旧的方式打探起来。

    原来这晏福辉算的上是京城里的富商。

    一开始靠卖古董起家,然后自己办了个钱庄,这生意就算是做起来了。后来在钱庄认识了林家小姐林琇,据晏福辉自己说,他对林琇一见钟情。

    没过几天晏福辉就拎着几箱银子,背着一些价值不菲的玩意上门求娶。

    林家作为官家,确是看不上晏福辉,但是林琇自己看上了。眼瞅着两人情比金坚,旁人也说不得什么,姻缘就这么定下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林三小姐要成亲的喜悦中,只有一人例外,就是林家老爷子,林琇的祖父,晏溶月的曾祖,所谓的“老祖宗”。

    本来这晏福辉和林琇是能成一段佳话的,奈何成亲第四个年头,林琇生下晏溶月没多久就走了。晏福辉一人把晏溶月拉扯大,在晏溶月十五岁的时候,娶了他第一房小妾。

    岚姨娘带着她大小一堆的亲戚,堂而皇之的住进了晏府。

    妍柳像是讲话本一样把往事讲的栩栩如生,晏溶月这下算是彻底理清晏家错综复杂的关系。只是当她问起林家的大小关系时,妍柳也说不上什么,只提醒她每次去见老祖宗,所有拜见的人都要穿家衣。

    对于家衣,晏溶月没有任何头绪,她甚至都不知道士族大家会统一服饰。

    林家太过陌生,她不免有些慌张。

    白府。

    白应卿磨蹭了一路才到家门口。

    一进城门晏溶月就把他扔下车,本想租个匹马却发现自己带出去的银两一半给了晏溶月,一半买了子鳌。

    按着有些酸痛的身子,白应卿整了整衣襟,又拍了拍靴子上到灰尘。想着回去要向那个当礼部员外郎的爹要些银子,也不知道白应卿自己有没有月例。

    抬脚刚要进府——

    暮色中,不知从哪儿闪出一匹黑马。

    马上的人黑色劲装裹身,扬长而来,白应卿被拦腰扛上了马,惊呼之间就被人捂住了嘴巴。一片呜咽之中,黑马风驰电掣不知去向。

    白府中,白淼趴在桌上临着帖子,预估了下时间。

    “来人。”

    侍从应声。

    “那小子还没回来?”

    侍从答道:“少爷出门的时候留了话,说他今儿个有可能不回府。”

    “行,下去吧”,白淼摆了摆手:“这臭小子,总不会又去找狐朋狗友鬼混去了吧,哼!混蛋小子,可千万别让我抓到,我要是抓到他,一定胖揍一顿让他长长记性。”

    白应卿被人缚住双手横放在马上,身子随着马的行动一颠一颠的。

    约莫有那么半炷香的时间,马在一片远郊的竹林里停了下来。

    借着微弱的月光,白应卿打量着眼前劲装的男人。

    男人也不说话,把马拴在一旁,拽着白应卿就往前走,走到一个茅屋前,黑色面巾下的嘴微动:“进去”。

    白应卿自觉的走了进去。

    “啪——”

    茅屋上了锁。

    脚下过于杂乱,白应卿拿脚拨来拨去,终于找到块尖锐的石头。他及其别扭的拿起石头抵在墙上借力,磨了不知多久终于磨开了绳子。

    双手移在胸前左右转了下手腕,白应卿挑了一块干净的地儿铺上茅草勉强躺下,随手抓起旁边的杂草弄成床被子,糊弄到身上,会周公去了。

    竹林的茅屋前,黑衣劲装男人站了一会儿,听到里面逐渐没了动静,上前拉开窗户瞅了瞅,转身飞向了漆黑的夜幕中。

    晏府。

    晏溶月躺在榻上辗转反侧,这个时候林家人找她做什么?晏福辉飞升之前也没给女儿留下什么话,她现在对林家基本没什么认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过了一阵,晏溶月披上外衣,起身点了盏灯,向着晏府后的正间走去。

    晏府的正间,守门的侍从正坐在门墩边儿打瞌睡。

    晏溶月皱着眉将他移开些,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不对!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像岚姨娘这种泼辣又不正常的人,怎么可能会安安静静呆在里面!

    晏溶月即可叫起侍从撞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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