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禾舟残缺的记忆中,第二次吃到瑶姬做的饭菜。虽然在事实上,她已吃过不知多少次。

    承善元君告诫过禾舟几回,吃饭应当细嚼慢咽,斯斯文文,不可乱动,不可喧哗。

    禾舟深觉承善元君并未言错,就把这几点牢记于心,同居几日内,也就乖巧地如实照做了,且做得甚好。

    不知缘何,一来神魔客栈,即使是司律督促她慢点吃,她也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不理会,生怕有人会来抢劫她一样。

    禾舟未注意到自己的怪异举措。

    不是她忙着吃饭来不及注意,也不是没时间去注意,而是盘踞在她大脑深处的那股力量,让她无法注意。

    禾舟做出此番举动是有原因的。即使发生这么多变故,她的味蕾依旧对瑶姬烹饪的饭菜存有记忆。

    当她把菜夹起送入口中,品尝到这令人难忘的味道时,久违感立即充盈于她身躯的每一个细胞。

    被封印的残缺记忆便如风中浪涛,起起落落;如云中之月,明明灭灭。

    她大脑深处的那股力量因此启动,操控着神经,让她忽视了这份感觉。

    由此,源自禾舟内心的另一份情感,便顺理成章地诞生。

    这种情感不好以具体名词表述出来。它很强烈却又极微弱,强烈到满身心都是,又微弱至几乎不存在。

    但正是它,禾舟才会鬼使神差地连形象都弃之不顾。

    她害怕失去司律,害怕失去瑶姬,害怕失去神魔客栈。

    她害怕失去来到北繁后的一切。

    她相遇太多令人绝望的事,人生被痛苦支配良久。

    她恐惧眼前来之不易的一切会烟消云散,她畏惧有人会夺走她期盼已久的幸福。

    她不想再被打入孤独的地狱。

    她要抓紧时间珍惜这一切,她要把这一切快速拥进怀中。

    她不能让任何人夺走,她要把这一切据为己有。

    她……多想过着平淡幸福的生活。

    这份情感虽然丰富蕴藏无限力量,可惜禾舟暂未能冲破压制发泄出来。

    她可算是吃饱喝足,一连打了好几个饱嗝。司律这般讲究礼仪素质的人,倒一点也不嫌弃。

    烹饪的美食被一扫而光,客人连连夸赞不休,大厨师瑶姬得意满满。

    收拾好餐桌碗筷,便端进厨房清洗。

    禾舟嘴角边黏着一粒白如珍珠的米饭,显然她没感觉到,只顾摸着撑圆的肚皮。

    司律坐正对面呢,自是看得清的,在心里笑叹真是个小孩子,从桌面纸盒里抽出一张餐巾纸,伸手去帮禾舟擦擦嘴。

    他们从未想过肌肤的触碰会引起彼此如此大的反应。

    帮禾舟擦拭嘴边时,司律的手指无意触碰到禾舟的脸。禾舟虽惊讶司律竟会主动为自己擦嘴,但肌肤的相触更让她不知所措,甚至……意乱情迷。

    禾舟的脸又红了,衬得司律这双富贵人家的手愈发好看。

    他们四目相视,司律如稀世宝石的深蓝眸里,掀起了从未有过的、似青春少年情窦初开时的浪潮。

    他们只是互相注视,一言未发,一动不动。司律的手指还停留在禾舟的嘴边,他能感受到禾舟逐渐攀升的体温,亦有她激烈的心跳。

    不知是否为故意,司律轻轻翻动手背,手掌便多了些许面积去紧贴禾舟的脸。

    他内心有股不善的情绪在狂舞,如囚禁在牢笼的恶龙,又似被铁链困住的疯犬。

    一秒一秒,一呼一吸,妄图冲破道德之门。

    禾舟不知自己这是怎了,嘴唇酥酥痒痒的,牙齿也酥酥痒痒的,舌头更是酥痒得难受。

    她想呼吸,想紧挨着司律的脸呼吸。她想闻司律的体香,她恍惚记得,那是一股沁人心脾的的清香。

    她想品尝司律的味道,她想藏进司律的怀抱。她想抚摸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想与他融为一体。

    她在渐渐靠近,不……是她和司律在相互靠近。他们心意相通,互被吸引,对彼此的内与外具有强烈的兴致与占有欲。

    他们要亲吻,他们是特殊的,时间都已停顿,暧昧从他们的眼神扩散至整个世界。

    60厘米、40厘米、20厘米、10厘米、5厘米……

    “砰……”

    碗碟摔碎的声音猛然于厨房炸响,美好浪漫的气氛顺刻被击碎。时间正常流逝,他们从沉迷中顿时惊醒,发觉彼此竟要做这等事,双唇只差一厘米便要相触。

    愧疚与害羞即刻笼上双方眉目,他们倏地往后一仰,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包裹两人的氛围是紧张的、激动的、羞涩的。两颗心脏在安静的环境里,猛跳如擂鼓。急促的呼吸、发烫的脸颊足以显示他们的慌张。

    在瑶姬过来之前,两人就这么傻傻地坐在那,身体僵硬如木头人,动弹不得似的。

    一不敢说话,二不敢抬头,更别提偷偷瞧瞧对方的眼睛。

    “刚手滑,摔了个盘子。”瑶姬擦拭着湿漉漉的手,一边解释刚刚的响声,一边走过来。

    一靠近桌边,就觉气氛不对。看那两人,刚还和和气气有说有笑,这还没过几分钟,怎就一个个满脸绯红?跟暗恋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告白的中学生一样。

    “你们怎么了?”瑶姬着实弄不清目前境况,懒得猜测,直接询问。

    司律和禾舟这下可有反应了。先是一愣,随后抬起眼来瞄瞄对方。

    不瞄不要紧,这一瞄,脸就越发通红,让人觉得只怕都熟了。

    禾舟赶紧低下头,嘴巴闭得紧紧的。她不是不知如何回答,而是不敢回答。

    回答什么?

    回答她背叛承善元君,差点与司律接吻?

    这般可耻的行为,她是怎么做出来的啊!

    禾舟心想千万遍,仍是想不出个名正言顺的缘由来。

    司律心中想法自也如此。

    他是堂堂天帝,尊贵神圣,受万人敬仰,怎会舍弃礼义廉耻,做出这种与他人爱人暧昧之事?

    是因在人界住得太久,染了浊气,以致心神不洁?

    还是与南栀别离过久,身心俱疲,以致胡思乱想,误把禾舟作南栀?

    “我……我还有点……点事。”禾舟耐不住了,起身开口。“先走了,打……打扰了。”

    结结巴巴地说完,就急冲冲地推开玻璃大门,头也不回地跑远。

    “我送她。”司律言毕,快步追出去。

    司律是怕禾舟出事,就想着要送,当然这只是理由之一。

    另一个则是他想弄清自己欲图亲吻禾舟的理由。

    瑶姬一头雾水地站于门口目送,今日恐是她疑问最多的一天。

    禾舟走得不快,但司律很快,一小下便赶上来。禾舟吓一跳,想快点走,甚至是跑,可腿不听她话,反而放慢步伐,越走越慢。

    司律则随着她的脚速,双腿也慢下。两人并成一排,悠闲走在街道上,好似一对散步的情侣。

    “刚刚……先前我喝了点酒。”司律撒谎道。把错归咎到酒头上无疑是个好办法。

    “我……我也喝了……一点点。”禾舟也学着撒起谎。司律可真不是个好榜样。

    “你现在是回家吗?”司律又问。

    “嗯。”禾舟回道。“我去搭地铁。”

    “那我送你吧,晚上了,一个人也危险。”

    “嗯……”禾舟短暂地犹豫半秒。“好。”

    地铁站还有一小段距离,两人肩并肩走在深秋的夜里,此后半句话都没说过。

    无论四季,无论烈日或寒雪,无论刮风和下雨,北繁五光十色的街头,总是人潮汹涌。

    禾舟和司律平静地行在热闹的人群里,秋夜气温虽低,但好在没雨也没风,加之一直在走动,也就一点也不觉得冷了。

    唯有一点让他俩觉得不好的,那便是时间飞逝,眨眼即无。地铁站近在咫尺,两人不能更久地呆在一起。

    他们经过这条巷子,再向前行五百米,就可到地铁站。

    禾舟从巷口经过时,不由自主地往里瞟去一眼。这条巷子不宽,但幽长,两边有不少门窗,也有几条通往他处的拐道。

    巷内百米处,似乎是家小卖部,木质门头,历史古老。在紧闭的灰褐色门前,躺着一具大约是女性的尸体。

    致命伤应当在胸口处,血迹以那为中心,向四周散开。

    禾舟一眼看到时,就立马停住脚。惶恐的目光直直地盯在那,大脑开始如电击般作痛。

    “怎么了?”司律随即停下,往巷子里看去。但在他的视界中,幽暗的巷子,静谧无人。

    “那里有人。”禾舟抬手指向那具尸体。

    司律再三巡望,仍无所获。他拍拍禾舟的背,让她别害怕。“我进去看看。”

    司律一步一步走进巷子,禾舟本有些担心,但还是跟着进去。

    她有种不善的直觉,她已见惯尸体,但这次,不知怎的,格外不安。

    巷内没有安路灯,全靠月光和巷外的灯光照射进来,微微明亮此方光明。

    这里过于寂静,脚步声一起一落,异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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