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又一年过去，她开始看到了更多这样的画面。
画面里有她自己，也有那个男生。
他或许说着什么或许在笑，但总之，她确定不变的就是那张脸。
清俊秀美，轮廓分明，皮肤白皙的让人联想到暖玉的光泽。
一开始她还自我安慰说，就是做了梦吧。
但后来，这些画面蹦出来的越来越随机。
有时在她吃饭的时候，有时在她坐车的时候，一个恍惚，就好像把她硬生生从现实世界里剥离出来，塞进一场属于自己的电影里。
她越来越确定，自己没有睡着。
这些莫名其妙出现的景象，已经不能简单地用梦来解释了。
他的样子越来越清晰。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把那张脸画出来。他的脸型，他的五官，他说话的样子，哈哈笑的样子，她都见过，都记得的那么清楚。
可是，这个“他”又是谁呢？
这个人莫名其妙的在她眼前晃悠，又是为什么？自己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那些亲昵又温柔的互动，分明就是情侣阿…
和俞思远在一起后，她也尝试和俞思远说过这个莫名的现象。
俞思远总是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的说：“你这小脑袋瓜，一天天的想什么呢？你们学设计的，是不是成天脑子里都有点不接地气的小幻想？”
“不是！”袁西西愤慨地辩解。“我真的不是幻想，我真的看见了。而且你怎么解释，那个男生我分明不认识，但每次出现的都是他，都是那张脸，从来没有变过人。”
“那你就是幻想出了一个固定的人嘛。你天天画人像，对着那些石膏雕塑扒五官，会有一种模版式的想象也正常阿。”
多说无益，袁西西兀自叹息。
俞思远会这么说，也很正常。他一个那么纯粹的理工科专业，那么精明能干的投资人，天天研究的都是股票和基金。
于他来说，世界运行的逻辑就是那么简单那么数据，超出现有科学范畴的可能性，就不应该存在。
她也没有再辩白什么。
毕竟身临其中的只有自己，语言的苍白根本无法勾勒出她每每身临其境时，自己切肤的感受。
***
大学毕业前，袁西西曾一个人去纽约找了当地有口皆碑的灵媒。
灵媒听完她的故事，淡淡地说：“这是一种ma，一种时空交错的联觉。”
也许是她在体验另一个人的人生。
又或许是，她在提前看见自己之后的人生片段。
“也就是说，我可能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袁西西大为震撼。
“对，如果未来的你经历了太过‘了不得’的事情，那个未来的你，就会冥冥中给以前的你传递消息。”
那个灵媒说着，兀自摆弄着自己的塔罗牌，一张张翻出来，露出惊讶的表情。
“little girl，我能告诉你的是，未来你要经历的事，可不简单。高塔牌倒立，命运之轮已然缓缓转动，你将要面临最刻骨的情动。”
她不敢细想，也觉得无从细想。
自己受到的高等教育，让自己去相信一个灵媒的话总有那么些不妥，可似乎，现下又没有更多更好的选项。
于是，袁西西又一个人默默地回到学校。
从此，这个“秘密”她就不再和什么人提起了。
提起就要解释一大堆，然后对方就会露出一脸质疑的表情，问她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
她习惯了，也接受了，也麻木了。
只有苏彤是个例外。
作为西西最好、最好的闺蜜，她会在西西每次出神的时候，关切地问，是不是又看到那个男生了。
西西总是莞尔一笑。
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几分幸运的。
这个世界，还独给她留了苏彤，愿意聆听她，理解她。
比起俞思远的不耐烦，苏彤却会永远站在她的身侧，无条件相信她，支持她。
最后，当她丢盔卸甲、想要出逃似的回国的时候，是苏彤在那个已经丢了心气的她面前碎碎念，试着给她鼓鼓劲：
“西西，我觉得那个灵媒说的不无道理。也许你以后就真的遇到你看见的那个男生了。然后你们轰轰烈烈地谈了一场恋爱，天作之合、白头到老。什么俞思远，就是个渣渣，是你真爱路上的小前奏。
你和他分开，是上天给你一个契机，让你和那个男生在一起呢。”
西西无话。
如果真的像苏彤所说，未来遇到了那个男生，经历了这些画面里的跌宕起伏…
那俞思远的这个劫，好像相比之下，真的不算什么了。
她深深叹一口气。
老天爷，你要捉弄我到什么时候？
***
【三个月后】
地铁的最后一班车在晚上11点半浓厚的夜色里驶进来。
它好像从一个黑暗的洞口里缓缓爬行而出，哐当哐当，每一节车厢都清脆又诡异的相互撞击着。
又是一个人都没有的末班车。
袁西西哀叹一声，挪了挪肩上的帆布包，一头钻进空空荡荡的车厢。
没有想到一回国，连口气都不带喘的，她就变成了设计院的社畜。
大学的五年，她硬是辛苦的把建筑这门专业扛下来。
手里画图尺的牙口历经了几年磨砺，已经很参差不齐了，仿佛是她和这门专业较劲的一种证据。
在每一个熬到快天亮的凌晨，她看着室外漫天的大雪都会想，辛苦过这一阵，以后，就会好的吧。
可现在，她每天这么晚下班，披着月色走在没有人的街道上，只能用“带月荷锄归”聊以□□。
以后，就会好的吧。
可是以后，真的会好吗？
她不敢想，也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想。
就因为和一个俞思远分手，她放弃了美国大公司的实习转正。
几个月后回头想一想，似乎有些不值得。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那时的她，就是那么犟的一心想回国，一心想重来。
所以她现在在南靖大学的设计院，从零做起、忙碌着基础的活，她也没有怨言。
路是自己选的。
既然选了，跪着哭着也要熬下去。
只有熬下去，才能穿越黑暗，看见光明。
她这么想着，刷卡进了小区，拾级而上回到家。
“西西，回来啦。”锁刚一开，袁妈妈就探过头，热情地喊道。
她拖着社畜疲惫的步伐，“嗯…”的应了一下。
“西西，你来一下，妈妈有事和你商量。”
她木木走到沙发边坐下。
妈妈厚重的医书平摊在茶几上，笔记本电脑上还开着充满医学术语的ppt，西西从来看不懂这些。
袁西西的妈妈是一个医生。
这么多年的勤勤恳恳，她终于按部就班的在南靖市第一人民医院爬到了科室主任的位置。
看似还算风光体面，但实则工薪家庭把孩子送出国学习，已经有点砸锅卖铁的意思。
“妈妈听你陈阿姨说，有一个和你年纪很合适的男孩子，他爸爸是我们医疗系统的老泰斗了，他自己也优秀…
陈阿姨想介绍你们认识认识，你看？”
“妈？！你这是，给我相亲？”
袁西西把外套脱下扔在沙发上，连日的加班晚归让她此刻拿不出一个好心情。
她嘟嘟嚷嚷地说：“我现在不想管这些儿女私情的事，我们这代90后女性，流行搞事业搞钱，没空整这些的。”
况且…
她低下头去。
她才从一段失败的恋爱经历里抽身，身心俱疲。
“哎，也不算相亲吧，就是先认识认识？”
袁妈妈有点不自然的扭捏一下。
“况且你刚回国，多认识些人总没什么坏事。他爸爸是我们医疗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我们南靖市的医药集团就是他们家的。不光有私人医院，口腔诊所，郊区最大的那家制药公司…”
“妈，我不想听哪个资本家的光辉事迹。”袁西西难得冒上来点小脾气，“而且你也知道，这种资本家的大公子，谁没点自命不凡的毛病，和我们这种小康之家，是有壁的。
我们就本分做好眼前的事，别高攀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妈妈的话音未落，袁西西就径直回房，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妈妈的话随之被隔在门外。
她坐下来，捋了捋自己的思绪，好像又想起什么的，打开房门对外面喊道：“对了妈，明天晚上设计院组织聚餐团建，可能之后要去唱歌什么的，你们早点睡，别等我了。”
“知道了。”妈妈有些赌气的语气附和着，“认识男孩子那么抗拒，跟同事玩就兴高采烈的。”
“我也不是多么抗拒…我明儿就去撞大运遇上个心仪的男生，光速领回家给你看好不好？”
她随口胡诌用来搪塞妈妈的话，却没想到，真正一语成谶。
***
【第二天】
公司的团建果然离不开人情世故。
晚饭期间，没吃上两口的年轻同事们三两结伴，纷纷拎着酒杯去给领导敬酒。
袁西西也跟着大家，胡乱的喝了点白酒，胡乱的和领导说些客套话。
好不容易熬到饭局结束，大家送走年事已高的大领导们，年纪轻些的小老板才放飞自我，来了兴致似的吆喝：“来，你们几个年轻的不许走，等会大家一起去唱歌。”
袁西西本想悄悄开溜，却被同事一把抓住：“西西，你别走，一起去嘛。”
“一起去一起去！”
小领导此时已有几分醉意涌在脸上，听到有人想走真是第一个不答应，连推带塞的把袁西西往出租车里送。
南靖市的夜晚，暮霭沉沉，灯火通明，一条条繁华的街道似乎都在诉说着，这个不夜城对黑夜的负隅顽抗。
袁西西和几个同事挤在一辆出租上说说笑笑，转眼汽车就在市中心最大的那家KTV门口停了下来。
袁西西下车，也不由得被眼前这个很灯火辉煌的建筑吓了一跳。
虽说回国已经有三个月了，但她一直泡在工作里，无非就是设计院和家两点一线的跑，从未认真端详过这个五年不见的城市，更别谈过什么夜生活了。
现在看到一家KTV都如此气宇轩昂的矗立着，进出的男女无一不时尚潮流，她由衷地感慨，国内的发展可真快。
服务生把他们一行人往里边引。
路过他们身侧的女孩子们画着浓妆，身材火辣，穿着性感。
她看看自己，一个简单的牛仔短裙和白衬衫，几乎没有任何妆容，就是才下班的朴素打工人模样。
在这光怪陆离的氛围里，未免也灰头土脸了一点。
他们在包间坐下，小老板吆喝着：“来来来，大家想喝什么酒，今天开心，大家敞开了点，公司报账。”。
袁西西找了个边角位置，自顾自地缩在阴暗小角落里玩手机。
“西西，咱们喝一个。”不知道怎么的，小领导喝了一圈，好像突然逮住了躲在角落里的她。“你虽然才来我们院没多久，但我们，尤其是我，都很喜欢你，都很看好你的！”
西西不禁汗颜，她赶紧倒了酒，回敬这个看上去已经很醉的小老板了。
“是阿是阿，”一旁的同事也开始起哄，“西西，大家都背着你叫你院花。领导层之前开会都说了，以后有业务就让西西去谈，那一米八大长腿，保准管用。”
袁西西的脸羞红，这帮同事，平日里大家都比较爱开玩笑，现在喝了点酒嘴巴更是管不住，一个劲的跑火车。
说到底，她感激大家在她入职这几个月里对她的帮助。
国内外建筑设计的理念以及所使用的建筑软件还是有很大差别，她刚回国马不停蹄地跑去南靖大学设计院自荐时，几乎快要被这道鸿沟劝退。
当时，是小老板慧眼识珠，留下了她。
她很是感激，要强的性格也更加觉得要证明自己。
才能不辜负那些相信自己的人。
这几个月下来，同事们也对这个看上去娇憨羸弱的小美女感到惊讶。
以为是个花瓶，没想到对待工作一丝不苟，进步飞速。
三杯两盏后，袁西西站了起来，倒了酒，挨个向在座的同事和前辈敬了过去。
没十分钟，她就开始晕乎了。
该死阿，果然不能连着喝。
她的脸烧的通红，心跳陡然增快，眼前的景象开始迷迷糊糊。
荧幕还在放劲歌热舞的mv，她只觉得视线在慢慢迷离，手心的汗越积攒越多，周围哄堂的吵闹声也好像越来越模糊，像被一阵狂风带去了很远的地方。
“砰！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响，响到自己都可以听到。
天旋地转间，她又看到了那个男孩子。
那个出现了很多很多次的男生，依然有着醉人的桃花眼。
可这次，他平日里一贯温柔的笑容消失一空，此刻的他面目狰狞，愤怒的脸扭曲成暴怒的狮子，像是要把她吃了。
他把袁西西推倒在地，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一言不发。
她觉得脑海里一阵空白，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她来不及去细想。
眼前的人好像是生气到了极点，他双眼遍布着红血丝，伸手去掐袁西西的脖子，对着她嘶吼着些什么，但马上理智回潮，松开手，连连后退，满眼心疼又悲愤地看向她。
她拼命想听男生在咆哮些什么，但那个声音过于沙哑，好像被一阵狂风裹挟着逗留在远方。
她听不真切。
这一刻她头痛欲裂，但远不及心里的痛的万分之一。
一种极大的悲凉涌上袁西西全身。她觉得自己像全身浸泡在海水里，冰冷的海潮一阵阵拍打过来，已经淹没到了口鼻，下一秒就要窒息。
“西西，你没事吧？”同事小姐姐好像发现了西西的不对劲，坐过来，抓起她的手。“呀，你怎么出了那么多冷汗？”
她被带回了现实。
眼前的画面迅速剥离，包间里的音乐声还在震耳欲聋地吵着，她感到自己在轻微地颤抖，眼角挂着说不清是恐惧还是难过的泪水。
刚刚那种排山倒海的窒息和绝望是那么真切，真切到她觉得她就是亲身经历了一次那样的场景。
她慢慢平复着自己，对同事小姐姐说：
“我…没事。我可能是喝多了，我去洗把脸。”
她跌跌撞撞地走出包间。
袁西西把头埋进冰凉的自来水里。
她真的喝多了，头晕目眩，满脑子都是刚刚那个男生怒不可遏的样子。
五年了。
看到有关于他的画面，已经断断续续的五年下来了。
这些年，她又是好奇，又是期待，又是胆怯。
好奇他是否真的存在，也时不时真的期待他会存在。
可又胆怯，胆怯这个男生压根就不曾存在过，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场镜花水月的幻想，是上天给她开的一次次的玩笑。
而自己，却在一次次的心动中迷失掉自己。
就像《红楼梦》里迷恋王熙凤的贾瑞，抱着惑人心智的风月宝鉴，沉溺在凤姐婀娜曼妙的身姿里，□□沉沦，就再也没有醒来。
所以曾经苏彤给她建议，让她尝试去茫茫人海中找一下这个男生，看看是否真的确有其人，她拒绝了。
一方面，她还和俞思远在一起，她觉得这种行为无疑是对男友的一种背叛。
另一方面，她真的害怕最后的结果是查无此人。
那这些画面，这些陪了她五年让她哭让她笑的画面，也就不复有意义了。
她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什么都不能做，内耗，胆怯，又无解。
***
她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往包厢走，惊魂未定。
推门坐下，袁西西刚想问同事一般这种团建活动什么时候会结束，却猛然发现，周围人怎么都不认识了…
一排陌生的男男女女齐刷刷地看向她，就算包厢里灯光昏暗，她也能看见他们脸上诧异的表情。
“我了个…”她内心惊呼。
淦…进错包间了。
这尼玛，这尼玛也太社死了。
她站起身，企图在这帮陌生人火辣辣的眼神里光速闪现出去。
“喂…”后面响起了一个男声。有些粗粝，有些沙哑。
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感到衣服角从后面被拽了一下，随之一个踉跄，她重重坐在了卡座上。
“来了就一起玩吧。”男声又一次响起，这次多了些玩世不恭，好像在看她的玩笑一样。
她惶恐地回头，没想到男生离得那么近，差点贴到他的脸上。
她吓得大脑空白，赶紧跳起来，酒醒了大半，头都不敢回地夺门而出。
“咯咯咯…”男生在后面笑了。正值一首歌结束，包间突然安静了下来，男生的笑显得格外大声。
她停住，一股酥麻的触电感瞬间涌过全身。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五年来，她已经不能更熟悉。
她回头。
昏暗灯光下，男生的脸半明半昧地仿佛嵌在阴影里一样，但她还是那么确定，那个看过无数次的棱角，那个让她这些年百思不得其解的眉眼，那个她闭着眼都能拓下来的五官轮廓。
天呐，真的是他。
带着她一路在春雨里狂奔咯咯笑的他，瘦削白皙的脸，眯起来无限温柔的桃花眼的他。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停了半拍。
她像被人抽干了血液，以僵硬的姿势定在原地。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她才回神过来，来不及多想，推开包间的门，落荒而逃。
幻想了很多次和这个男生的相遇，却不想是这样的场景。
袁西西徘徊在ktv的过道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默默地划拉着镶着金边的墙纸，脑海里满是疑虑与不安。
他刚刚在干嘛？他拽我衣服干嘛？我们素不相识，他怎么莫名其妙的拽一个陌生女生衣服让她留下来玩？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以及…我要去主动认识他嘛？
他旁边好像坐了一个很好看的女生，只浅浅一瞥，袁西西就记住了她风情万种的大波浪。
这人怎么这样？有女伴了还拉扯我？他是不是那种花心大玩咖？天呐，我怎么会对这种人“魂牵梦绕”？怎么摊上了这种人？
袁西西胡思乱想一通，又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是一句话都没说的陌生人，却惹得自己内心止不住的泛起涟漪。
她有点负气，在气男生，又好像在气胡思乱想的自己。
“哎，是你阿？”正思前想后，她耳畔响起那个有些沙哑的男声。
她转身，那张不能再熟悉的脸正对着她笑得阳光肆意。
他真好看阿…
真人比在梦境里见到的更显五官立体，轮廓分明。白皙的皮肤衬着一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此刻正直勾勾的盯着她，濯濯如春月柳，似是一股无比温柔的气息在暗涌。
她愣在原地，一时呆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迷路啦？找不到自己在哪个包间了是不是？”
男生又咯咯地笑了起来。他真的好爱笑，一笑起来本来有些清俊生冷的面容就变得无比温暖柔和，眼神里满是清澈纯真，让她根本没法相信这和她刚刚看到画面里推她在地、恶语相向的他，是同一个人。
“我…”袁西西哑然。
“那你要不要去我们那玩？”
“你不是有女朋友在旁边了吗？”袁西西脱口而出一瞬间就后悔了，悔的恨不得扭自己大腿一下。
怎么对他说这种话？意思是他没有女伴自己就会去吗？
好蠢阿。
兴许是男生也喝多了，他没有太在意，嘴角依然是浅浅的笑意，抬手摸了摸袁西西的脑袋：“对我观察的这么仔细阿？”
袁西西觉得脸上顿时烧了起来，羞的无地自容，节节后退，大脑一片混乱，只想赶紧三十六计溜了为妙。
“怎么跟个小白兔似的。”男生健步跟上她。
奇怪的是，明明第一次遇见他，明明他一直在逗她，袁西西却觉得好像和他相识已久，插科打诨间那么自然混成。
他就像是一个邻家大哥哥，阳光活泼，总是笑意盈盈又无限真诚地接近她。
“我不太出来玩，”袁西西停下脚步，顿了顿，“不像你，那么轻车熟路的感觉。”
说完袁西西又后悔了。
在男生的视角里，他们不过是初次相识话都没说上两句的陌生人吧？和一个陌生人这样说话，会不会有些逾越？
她尴尬地攥了攥衣角，回过神来又想赶紧跑开。
“喂…”男生看着她一路小跑的背影，在后面喊着，“你蛮可爱的，留个联系方式阿？”
“不要…”袁西西极小的声音嘟囔着。
她有种被调戏的羞耻感，但更让她羞耻的是，对他，她居然不讨厌这种所谓调戏。
她说不出自己在害怕还是在害羞什么，这几年说不清道不明的事也不想搞明白了，这一刻就想快点跑走。
见女生没有理自己头也不回的溜了，男生在后面更大声地喊了一句：“我叫刘昱，认识一下嘛？”
袁西西顿了一顿，微微一晃神，又兀自跑开了。
其实，男生的名字，好几年前，某一场画面里，她就知道了。
画面里有她自己，也有那个男生。
他或许说着什么或许在笑，但总之，她确定不变的就是那张脸。
清俊秀美，轮廓分明，皮肤白皙的让人联想到暖玉的光泽。
一开始她还自我安慰说，就是做了梦吧。
但后来，这些画面蹦出来的越来越随机。
有时在她吃饭的时候，有时在她坐车的时候，一个恍惚，就好像把她硬生生从现实世界里剥离出来，塞进一场属于自己的电影里。
她越来越确定，自己没有睡着。
这些莫名其妙出现的景象，已经不能简单地用梦来解释了。
他的样子越来越清晰。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把那张脸画出来。他的脸型，他的五官，他说话的样子，哈哈笑的样子，她都见过，都记得的那么清楚。
可是，这个“他”又是谁呢？
这个人莫名其妙的在她眼前晃悠，又是为什么？自己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那些亲昵又温柔的互动，分明就是情侣阿…
和俞思远在一起后，她也尝试和俞思远说过这个莫名的现象。
俞思远总是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的说：“你这小脑袋瓜，一天天的想什么呢？你们学设计的，是不是成天脑子里都有点不接地气的小幻想？”
“不是！”袁西西愤慨地辩解。“我真的不是幻想，我真的看见了。而且你怎么解释，那个男生我分明不认识，但每次出现的都是他，都是那张脸，从来没有变过人。”
“那你就是幻想出了一个固定的人嘛。你天天画人像，对着那些石膏雕塑扒五官，会有一种模版式的想象也正常阿。”
多说无益，袁西西兀自叹息。
俞思远会这么说，也很正常。他一个那么纯粹的理工科专业，那么精明能干的投资人，天天研究的都是股票和基金。
于他来说，世界运行的逻辑就是那么简单那么数据，超出现有科学范畴的可能性，就不应该存在。
她也没有再辩白什么。
毕竟身临其中的只有自己，语言的苍白根本无法勾勒出她每每身临其境时，自己切肤的感受。
***
大学毕业前，袁西西曾一个人去纽约找了当地有口皆碑的灵媒。
灵媒听完她的故事，淡淡地说：“这是一种ma，一种时空交错的联觉。”
也许是她在体验另一个人的人生。
又或许是，她在提前看见自己之后的人生片段。
“也就是说，我可能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袁西西大为震撼。
“对，如果未来的你经历了太过‘了不得’的事情，那个未来的你，就会冥冥中给以前的你传递消息。”
那个灵媒说着，兀自摆弄着自己的塔罗牌，一张张翻出来，露出惊讶的表情。
“little girl，我能告诉你的是，未来你要经历的事，可不简单。高塔牌倒立，命运之轮已然缓缓转动，你将要面临最刻骨的情动。”
她不敢细想，也觉得无从细想。
自己受到的高等教育，让自己去相信一个灵媒的话总有那么些不妥，可似乎，现下又没有更多更好的选项。
于是，袁西西又一个人默默地回到学校。
从此，这个“秘密”她就不再和什么人提起了。
提起就要解释一大堆，然后对方就会露出一脸质疑的表情，问她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
她习惯了，也接受了，也麻木了。
只有苏彤是个例外。
作为西西最好、最好的闺蜜，她会在西西每次出神的时候，关切地问，是不是又看到那个男生了。
西西总是莞尔一笑。
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几分幸运的。
这个世界，还独给她留了苏彤，愿意聆听她，理解她。
比起俞思远的不耐烦，苏彤却会永远站在她的身侧，无条件相信她，支持她。
最后，当她丢盔卸甲、想要出逃似的回国的时候，是苏彤在那个已经丢了心气的她面前碎碎念，试着给她鼓鼓劲：
“西西，我觉得那个灵媒说的不无道理。也许你以后就真的遇到你看见的那个男生了。然后你们轰轰烈烈地谈了一场恋爱，天作之合、白头到老。什么俞思远，就是个渣渣，是你真爱路上的小前奏。
你和他分开，是上天给你一个契机，让你和那个男生在一起呢。”
西西无话。
如果真的像苏彤所说，未来遇到了那个男生，经历了这些画面里的跌宕起伏…
那俞思远的这个劫，好像相比之下，真的不算什么了。
她深深叹一口气。
老天爷，你要捉弄我到什么时候？
***
【三个月后】
地铁的最后一班车在晚上11点半浓厚的夜色里驶进来。
它好像从一个黑暗的洞口里缓缓爬行而出，哐当哐当，每一节车厢都清脆又诡异的相互撞击着。
又是一个人都没有的末班车。
袁西西哀叹一声，挪了挪肩上的帆布包，一头钻进空空荡荡的车厢。
没有想到一回国，连口气都不带喘的，她就变成了设计院的社畜。
大学的五年，她硬是辛苦的把建筑这门专业扛下来。
手里画图尺的牙口历经了几年磨砺，已经很参差不齐了，仿佛是她和这门专业较劲的一种证据。
在每一个熬到快天亮的凌晨，她看着室外漫天的大雪都会想，辛苦过这一阵，以后，就会好的吧。
可现在，她每天这么晚下班，披着月色走在没有人的街道上，只能用“带月荷锄归”聊以□□。
以后，就会好的吧。
可是以后，真的会好吗？
她不敢想，也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想。
就因为和一个俞思远分手，她放弃了美国大公司的实习转正。
几个月后回头想一想，似乎有些不值得。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那时的她，就是那么犟的一心想回国，一心想重来。
所以她现在在南靖大学的设计院，从零做起、忙碌着基础的活，她也没有怨言。
路是自己选的。
既然选了，跪着哭着也要熬下去。
只有熬下去，才能穿越黑暗，看见光明。
她这么想着，刷卡进了小区，拾级而上回到家。
“西西，回来啦。”锁刚一开，袁妈妈就探过头，热情地喊道。
她拖着社畜疲惫的步伐，“嗯…”的应了一下。
“西西，你来一下，妈妈有事和你商量。”
她木木走到沙发边坐下。
妈妈厚重的医书平摊在茶几上，笔记本电脑上还开着充满医学术语的ppt，西西从来看不懂这些。
袁西西的妈妈是一个医生。
这么多年的勤勤恳恳，她终于按部就班的在南靖市第一人民医院爬到了科室主任的位置。
看似还算风光体面，但实则工薪家庭把孩子送出国学习，已经有点砸锅卖铁的意思。
“妈妈听你陈阿姨说，有一个和你年纪很合适的男孩子，他爸爸是我们医疗系统的老泰斗了，他自己也优秀…
陈阿姨想介绍你们认识认识，你看？”
“妈？！你这是，给我相亲？”
袁西西把外套脱下扔在沙发上，连日的加班晚归让她此刻拿不出一个好心情。
她嘟嘟嚷嚷地说：“我现在不想管这些儿女私情的事，我们这代90后女性，流行搞事业搞钱，没空整这些的。”
况且…
她低下头去。
她才从一段失败的恋爱经历里抽身，身心俱疲。
“哎，也不算相亲吧，就是先认识认识？”
袁妈妈有点不自然的扭捏一下。
“况且你刚回国，多认识些人总没什么坏事。他爸爸是我们医疗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我们南靖市的医药集团就是他们家的。不光有私人医院，口腔诊所，郊区最大的那家制药公司…”
“妈，我不想听哪个资本家的光辉事迹。”袁西西难得冒上来点小脾气，“而且你也知道，这种资本家的大公子，谁没点自命不凡的毛病，和我们这种小康之家，是有壁的。
我们就本分做好眼前的事，别高攀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妈妈的话音未落，袁西西就径直回房，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妈妈的话随之被隔在门外。
她坐下来，捋了捋自己的思绪，好像又想起什么的，打开房门对外面喊道：“对了妈，明天晚上设计院组织聚餐团建，可能之后要去唱歌什么的，你们早点睡，别等我了。”
“知道了。”妈妈有些赌气的语气附和着，“认识男孩子那么抗拒，跟同事玩就兴高采烈的。”
“我也不是多么抗拒…我明儿就去撞大运遇上个心仪的男生，光速领回家给你看好不好？”
她随口胡诌用来搪塞妈妈的话，却没想到，真正一语成谶。
***
【第二天】
公司的团建果然离不开人情世故。
晚饭期间，没吃上两口的年轻同事们三两结伴，纷纷拎着酒杯去给领导敬酒。
袁西西也跟着大家，胡乱的喝了点白酒，胡乱的和领导说些客套话。
好不容易熬到饭局结束，大家送走年事已高的大领导们，年纪轻些的小老板才放飞自我，来了兴致似的吆喝：“来，你们几个年轻的不许走，等会大家一起去唱歌。”
袁西西本想悄悄开溜，却被同事一把抓住：“西西，你别走，一起去嘛。”
“一起去一起去！”
小领导此时已有几分醉意涌在脸上，听到有人想走真是第一个不答应，连推带塞的把袁西西往出租车里送。
南靖市的夜晚，暮霭沉沉，灯火通明，一条条繁华的街道似乎都在诉说着，这个不夜城对黑夜的负隅顽抗。
袁西西和几个同事挤在一辆出租上说说笑笑，转眼汽车就在市中心最大的那家KTV门口停了下来。
袁西西下车，也不由得被眼前这个很灯火辉煌的建筑吓了一跳。
虽说回国已经有三个月了，但她一直泡在工作里，无非就是设计院和家两点一线的跑，从未认真端详过这个五年不见的城市，更别谈过什么夜生活了。
现在看到一家KTV都如此气宇轩昂的矗立着，进出的男女无一不时尚潮流，她由衷地感慨，国内的发展可真快。
服务生把他们一行人往里边引。
路过他们身侧的女孩子们画着浓妆，身材火辣，穿着性感。
她看看自己，一个简单的牛仔短裙和白衬衫，几乎没有任何妆容，就是才下班的朴素打工人模样。
在这光怪陆离的氛围里，未免也灰头土脸了一点。
他们在包间坐下，小老板吆喝着：“来来来，大家想喝什么酒，今天开心，大家敞开了点，公司报账。”。
袁西西找了个边角位置，自顾自地缩在阴暗小角落里玩手机。
“西西，咱们喝一个。”不知道怎么的，小领导喝了一圈，好像突然逮住了躲在角落里的她。“你虽然才来我们院没多久，但我们，尤其是我，都很喜欢你，都很看好你的！”
西西不禁汗颜，她赶紧倒了酒，回敬这个看上去已经很醉的小老板了。
“是阿是阿，”一旁的同事也开始起哄，“西西，大家都背着你叫你院花。领导层之前开会都说了，以后有业务就让西西去谈，那一米八大长腿，保准管用。”
袁西西的脸羞红，这帮同事，平日里大家都比较爱开玩笑，现在喝了点酒嘴巴更是管不住，一个劲的跑火车。
说到底，她感激大家在她入职这几个月里对她的帮助。
国内外建筑设计的理念以及所使用的建筑软件还是有很大差别，她刚回国马不停蹄地跑去南靖大学设计院自荐时，几乎快要被这道鸿沟劝退。
当时，是小老板慧眼识珠，留下了她。
她很是感激，要强的性格也更加觉得要证明自己。
才能不辜负那些相信自己的人。
这几个月下来，同事们也对这个看上去娇憨羸弱的小美女感到惊讶。
以为是个花瓶，没想到对待工作一丝不苟，进步飞速。
三杯两盏后，袁西西站了起来，倒了酒，挨个向在座的同事和前辈敬了过去。
没十分钟，她就开始晕乎了。
该死阿，果然不能连着喝。
她的脸烧的通红，心跳陡然增快，眼前的景象开始迷迷糊糊。
荧幕还在放劲歌热舞的mv，她只觉得视线在慢慢迷离，手心的汗越积攒越多，周围哄堂的吵闹声也好像越来越模糊，像被一阵狂风带去了很远的地方。
“砰！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响，响到自己都可以听到。
天旋地转间，她又看到了那个男孩子。
那个出现了很多很多次的男生，依然有着醉人的桃花眼。
可这次，他平日里一贯温柔的笑容消失一空，此刻的他面目狰狞，愤怒的脸扭曲成暴怒的狮子，像是要把她吃了。
他把袁西西推倒在地，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一言不发。
她觉得脑海里一阵空白，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她来不及去细想。
眼前的人好像是生气到了极点，他双眼遍布着红血丝，伸手去掐袁西西的脖子，对着她嘶吼着些什么，但马上理智回潮，松开手，连连后退，满眼心疼又悲愤地看向她。
她拼命想听男生在咆哮些什么，但那个声音过于沙哑，好像被一阵狂风裹挟着逗留在远方。
她听不真切。
这一刻她头痛欲裂，但远不及心里的痛的万分之一。
一种极大的悲凉涌上袁西西全身。她觉得自己像全身浸泡在海水里，冰冷的海潮一阵阵拍打过来，已经淹没到了口鼻，下一秒就要窒息。
“西西，你没事吧？”同事小姐姐好像发现了西西的不对劲，坐过来，抓起她的手。“呀，你怎么出了那么多冷汗？”
她被带回了现实。
眼前的画面迅速剥离，包间里的音乐声还在震耳欲聋地吵着，她感到自己在轻微地颤抖，眼角挂着说不清是恐惧还是难过的泪水。
刚刚那种排山倒海的窒息和绝望是那么真切，真切到她觉得她就是亲身经历了一次那样的场景。
她慢慢平复着自己，对同事小姐姐说：
“我…没事。我可能是喝多了，我去洗把脸。”
她跌跌撞撞地走出包间。
袁西西把头埋进冰凉的自来水里。
她真的喝多了，头晕目眩，满脑子都是刚刚那个男生怒不可遏的样子。
五年了。
看到有关于他的画面，已经断断续续的五年下来了。
这些年，她又是好奇，又是期待，又是胆怯。
好奇他是否真的存在，也时不时真的期待他会存在。
可又胆怯，胆怯这个男生压根就不曾存在过，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场镜花水月的幻想，是上天给她开的一次次的玩笑。
而自己，却在一次次的心动中迷失掉自己。
就像《红楼梦》里迷恋王熙凤的贾瑞，抱着惑人心智的风月宝鉴，沉溺在凤姐婀娜曼妙的身姿里，□□沉沦，就再也没有醒来。
所以曾经苏彤给她建议，让她尝试去茫茫人海中找一下这个男生，看看是否真的确有其人，她拒绝了。
一方面，她还和俞思远在一起，她觉得这种行为无疑是对男友的一种背叛。
另一方面，她真的害怕最后的结果是查无此人。
那这些画面，这些陪了她五年让她哭让她笑的画面，也就不复有意义了。
她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什么都不能做，内耗，胆怯，又无解。
***
她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往包厢走，惊魂未定。
推门坐下，袁西西刚想问同事一般这种团建活动什么时候会结束，却猛然发现，周围人怎么都不认识了…
一排陌生的男男女女齐刷刷地看向她，就算包厢里灯光昏暗，她也能看见他们脸上诧异的表情。
“我了个…”她内心惊呼。
淦…进错包间了。
这尼玛，这尼玛也太社死了。
她站起身，企图在这帮陌生人火辣辣的眼神里光速闪现出去。
“喂…”后面响起了一个男声。有些粗粝，有些沙哑。
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感到衣服角从后面被拽了一下，随之一个踉跄，她重重坐在了卡座上。
“来了就一起玩吧。”男声又一次响起，这次多了些玩世不恭，好像在看她的玩笑一样。
她惶恐地回头，没想到男生离得那么近，差点贴到他的脸上。
她吓得大脑空白，赶紧跳起来，酒醒了大半，头都不敢回地夺门而出。
“咯咯咯…”男生在后面笑了。正值一首歌结束，包间突然安静了下来，男生的笑显得格外大声。
她停住，一股酥麻的触电感瞬间涌过全身。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五年来，她已经不能更熟悉。
她回头。
昏暗灯光下，男生的脸半明半昧地仿佛嵌在阴影里一样，但她还是那么确定，那个看过无数次的棱角，那个让她这些年百思不得其解的眉眼，那个她闭着眼都能拓下来的五官轮廓。
天呐，真的是他。
带着她一路在春雨里狂奔咯咯笑的他，瘦削白皙的脸，眯起来无限温柔的桃花眼的他。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停了半拍。
她像被人抽干了血液，以僵硬的姿势定在原地。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她才回神过来，来不及多想，推开包间的门，落荒而逃。
幻想了很多次和这个男生的相遇，却不想是这样的场景。
袁西西徘徊在ktv的过道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默默地划拉着镶着金边的墙纸，脑海里满是疑虑与不安。
他刚刚在干嘛？他拽我衣服干嘛？我们素不相识，他怎么莫名其妙的拽一个陌生女生衣服让她留下来玩？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以及…我要去主动认识他嘛？
他旁边好像坐了一个很好看的女生，只浅浅一瞥，袁西西就记住了她风情万种的大波浪。
这人怎么这样？有女伴了还拉扯我？他是不是那种花心大玩咖？天呐，我怎么会对这种人“魂牵梦绕”？怎么摊上了这种人？
袁西西胡思乱想一通，又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是一句话都没说的陌生人，却惹得自己内心止不住的泛起涟漪。
她有点负气，在气男生，又好像在气胡思乱想的自己。
“哎，是你阿？”正思前想后，她耳畔响起那个有些沙哑的男声。
她转身，那张不能再熟悉的脸正对着她笑得阳光肆意。
他真好看阿…
真人比在梦境里见到的更显五官立体，轮廓分明。白皙的皮肤衬着一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此刻正直勾勾的盯着她，濯濯如春月柳，似是一股无比温柔的气息在暗涌。
她愣在原地，一时呆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迷路啦？找不到自己在哪个包间了是不是？”
男生又咯咯地笑了起来。他真的好爱笑，一笑起来本来有些清俊生冷的面容就变得无比温暖柔和，眼神里满是清澈纯真，让她根本没法相信这和她刚刚看到画面里推她在地、恶语相向的他，是同一个人。
“我…”袁西西哑然。
“那你要不要去我们那玩？”
“你不是有女朋友在旁边了吗？”袁西西脱口而出一瞬间就后悔了，悔的恨不得扭自己大腿一下。
怎么对他说这种话？意思是他没有女伴自己就会去吗？
好蠢阿。
兴许是男生也喝多了，他没有太在意，嘴角依然是浅浅的笑意，抬手摸了摸袁西西的脑袋：“对我观察的这么仔细阿？”
袁西西觉得脸上顿时烧了起来，羞的无地自容，节节后退，大脑一片混乱，只想赶紧三十六计溜了为妙。
“怎么跟个小白兔似的。”男生健步跟上她。
奇怪的是，明明第一次遇见他，明明他一直在逗她，袁西西却觉得好像和他相识已久，插科打诨间那么自然混成。
他就像是一个邻家大哥哥，阳光活泼，总是笑意盈盈又无限真诚地接近她。
“我不太出来玩，”袁西西停下脚步，顿了顿，“不像你，那么轻车熟路的感觉。”
说完袁西西又后悔了。
在男生的视角里，他们不过是初次相识话都没说上两句的陌生人吧？和一个陌生人这样说话，会不会有些逾越？
她尴尬地攥了攥衣角，回过神来又想赶紧跑开。
“喂…”男生看着她一路小跑的背影，在后面喊着，“你蛮可爱的，留个联系方式阿？”
“不要…”袁西西极小的声音嘟囔着。
她有种被调戏的羞耻感，但更让她羞耻的是，对他，她居然不讨厌这种所谓调戏。
她说不出自己在害怕还是在害羞什么，这几年说不清道不明的事也不想搞明白了，这一刻就想快点跑走。
见女生没有理自己头也不回的溜了，男生在后面更大声地喊了一句：“我叫刘昱，认识一下嘛？”
袁西西顿了一顿，微微一晃神，又兀自跑开了。
其实，男生的名字，好几年前，某一场画面里，她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