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西西带着一身酒气，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推开门，妈妈还在客厅伏案赶着课件，一盏台灯伴着电脑幽幽的光镶嵌在黑夜的幕布里。
“哟，喝了不少酒？”袁妈妈看到她跌跌撞撞的进来，不禁感到有点诧异。
“妈…”袁西西一股脑瘫在沙发上。“我…”
她很想告诉妈妈，她真的遇到了那个男生，那个在她脑海里盘踞了五年的男孩子，真的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大活人。
可是这一切零零碎碎的事，又从何说起？
她说了，妈妈就会相信吗？
身为医生的妈妈，应该也会像俞思远那样，搬出一套科学逻辑的解释，然后又暗自担心，自己的宝贝女儿是不是生了什么病，或者撞了什么邪？
话到嘴边，她终于还是咽了下去。
她坐在沙发上，又一次的恍惚起来。
今晚的一切太突然了，她脑海里错综复杂的交织着无数种情绪，当年灵媒的话犹在耳边，挥之不去。
“命运之轮已然缓缓转动，你将要面临最刻骨的情动。”
“刘yu…”她轻轻地呢喃着。
哪个yu呢？只是曾经听到别人这样喊他，却从不知道他的yu是哪个字。
她刚刚太慌乱了，什么都没有做，什么也没有问，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留。
现在冷静下来，不由得有点后悔，万一以后茫茫人海再也遇不到了，她这些年的这些经历，又要石沉大海一般无解了。
妈妈看着她一脸心事的皱着眉头，犹豫再三，才敢开口说道：“西西，昨天才和你说的，和那个男孩家见面吃饭的事，妈妈自作主张的答应了。”
“什么？！”袁西西从沙发上跳起来。“妈，我最近真的很乱，你别给我添乱好不好？”
“对不起阿，就见一面，你就当陪妈妈一起去吃个饭，好不好？主要是妈妈需要一个由头去认识一下他爸爸，我晋升要发期刊的论文，卡在一个环节上了…”
袁西西看向妈妈，她这句话越说越没有底气，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孩一样，局促不安地缩在客厅的写字桌前。
这个本不大的客厅，被这张写字桌塞的更显得满满当当的。
他们一家三口住在这八十平不到的两室一厅里，妈妈连一个办公的独立房间都没有，却还是花了家底把她送出了国门。
可这五年的勤工俭学，努力读书，又换来了什么呢？
她现在还不是一无所有，在设计院连实习期都还没结束，庸庸碌碌地加着班，企图站稳脚跟，谋一份稳定的生计。
这样下去，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有资本去回馈父母的付出？
袁西西突然觉得鼻子一酸。
我们这样普通的小康之家，只有努力地在社会阶梯上攀爬上去，才能换得出头之日。
我也是，妈妈也是。
谁又比谁清高呢？
“知道了，就当陪你去吃个饭。”她暗暗地叹息一声。
袁妈妈像获得赦免一样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这个周末，星期日中午，我们一起去。”
袁西西点点头。
她起身去洗漱一番，好不容易躺上床，拿出手机想告诉苏彤和魏樱桃这一晚的所见所闻。
但转念一想，夜已经深了，这一开话匣子，她们肯定要叽叽喳喳问东问西，又要聊到不知什么时候。先睡觉的好。
***
【周日】
春日里的南靖市，总是漂浮着淡淡的梧桐絮，随着一阵轻拂过去的微风，把整个城市装点的有那么几分浪漫。
好不容易挨到一个周末，袁西西可以睡到自然醒。
自从上班以来，她真的很感恩睡到自然醒的日子，这对打工人来说，简直是最宝贵的馈赠。
她伸了一个懒腰，打开窗，看着街道上随风翩跹的飞絮，心情也好了起来。
妈妈推开房门，看到她正赖在床上玩手机，不禁有点不满：“准备一下，西西，我们半小时出发，你是不是得赶紧起床化个妆？”
Oh…shit！她猛地想起来，今天答应了妈妈要一起去那个相亲饭局。
连日投入在设计院几个繁琐的项目里，加上当日在KTV看到刘昱后心被搅成了一团麻，她都忘了今天的事。
她赶紧爬起来，随便挑了一套衣服，象征性地扑了点粉，涂了个口红。
妈妈咂舌地看了看：“你又不是去上班，穿得也未免太素了。”
她对着镜子打量起自己，白色的衬衫，牛仔短裤，踩着的帆布鞋已经有点发黄褪色，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大学的在校生。
“行了，就这样吧。反正是陪你过去的，我就是个小陪衬。”她说着把企图让她画个眼妆的妈妈往门口推。“走吧走吧，吃个饭而已。”
毕竟我们这样的小康家庭，即使有陈阿姨牵线搭桥，和那些所谓家大业大的医药集团的家庭相比，就是有壁的。
匆匆吃个饭，又能有什么结果。
从俞思远身上，她已经痛定思痛，完全明白了这个道理。
母女俩开车，很快到了眼前的酒店。
南靖市老牌的五星级，气宇轩昂间透露出一股“我很贵，穷人退散”的气质。
在楼道间绕来绕去，服务生推开一间包厢的门，袁西西跟着妈妈后面，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包厢很大，除了吃饭的大圆桌外还有宽敞的休憩区，摆放着硕大的皮质沙发，三三两两的中年人或坐或围着磕瓜子，聊着天。
她一眼看到了陈阿姨，这个妈妈多年来的好友，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阿姨，如今也是南靖市一家三甲医院的内科主任了。
“来啦！”陈阿姨热情地迎上来，牵起袁妈妈的手。“来，我给大家介绍，第一人民医院的儿科主任，王娟。这位是她的闺女，刚刚留学归国，是个海龟呢。”
袁西西略感羞愧，什么海龟，不就是个苦命打工人？
她跟着陈阿姨的介绍，挨个和各位长辈打招呼。
一圈下来，她有点奇怪，不是说是一个相亲的饭局吗，怎么有这么多各个医院的院长或是科室主任在场。
而那位传说中的“医药集团老泰斗”，似乎还并没有到。
“妈，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和那家人呢。”她悄悄附在妈妈耳边说到。
“我也不知道，刘董事长组的局。哎呀，想和他吃饭的人大把，他不得一次性全‘接见’了。”妈妈轻声回道。
“啥？对方姓刘？他家儿子叫什么？”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问道。
袁西西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一瞬间灵媒的话又在她脑海里冒了出来：“命运之轮已然缓缓转动…”
不会这么巧吧。
“这我也不知道阿，你可以问你陈阿姨。”
正巧陈阿姨走过，袁妈妈拉了拉她的衣角，还来不及西西反应，她就开口问道：“我女儿问那个男孩叫什么？”
陈阿姨一脸嬉笑地说：“阿，他家公子阿，单名一个昱字，叫刘昱。”
袁西西呆愣在原地，五雷轰顶，一瞬间好像被气血攻心，所有气息都往头顶涌，整个人脸涨地通红。
她呆呆地拉住陈阿姨，仿佛怀揣着一丝侥幸心理：“他长什么样？”
“哟，这长相我可怎么形容阿，不过你放心，绝对是个小帅哥。”陈阿姨眉开眼笑，还想挪揄袁西西两句，这时房门被推开了。
所有人望去，一个五六十岁的男子阔步走进来，他穿着笔挺又修身的长袖衬衫，领带打得严丝合缝，头发虽有些稀疏花白，但被发胶精致的梳在脑后，俨然一副气派的样子。
他身后探头跟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男生。
袁西西觉得此刻囤积在自己脑海里的气息，在这个瞬间，像火山爆发一样瞬间喷薄出来。
这张脸，一星期不到前才见过的这张脸，这五年来在倏尔恍惚间见了无数次的这张脸，此刻跟着他爸爸在宾客间简单地打着招呼，虽不缺礼仪，却明显也没有多少恭敬的态度。
她呆立在原地，像泄气的皮球，又像动也不会动的稻草人，哑巴一样矗着。
陈阿姨察觉到袁西西的不对劲，她以为小姑娘家有点怯生或者害羞，就推着西西上前去。
“来来来，刘公子，这就是那个美女海龟。西西，这位是刘董事长，这位是他家公子，快喊人阿。”
袁西西此刻依然大脑一片空白。
她木木地对着董事长点了点头：“刘董事长好。”
然后看向男生，一时词穷。
“Hello小白兔。”男生看着她，一脸坏笑，转而向他爸说道：“爸，我俩见过，老熟人了。”
谁和你老熟人？袁西西心下想道，可更语塞了，一时间反驳也不是，根本不知道怎么措辞。
男生反倒气定神闲地像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在饭桌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没等西西反应，陈阿姨就推着袁西西在男生边的位置坐定。
“入席吧。”仿佛董事长一声令下，大家赶忙选定合适自己身份的座位坐了下来。
“刘昱，你们怎么认识的？”董事长一边用热毛巾擦着手，一边问向隔了大半个桌子的自家儿子。所有人都静默着，也在暗自好奇和八卦。
“害，就，玩嘛，都是缘分。”刘昱漫不经心地摆弄着眼前的餐盘。
袁西西真是一脸黑线。
董事长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她也算见识过刘昱的朋友圈和夜生活，对这个贵公子的生活有那么点认知了。她才不想给董事长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从而让妈妈的正事被这莫须有的坏印象中道崩蹙。
“我们设计院团建，和，嗯，刘昱的聚会场地有点重合，算是见过一面。”她心下一紧，还是把这个名字当众念了出来。
“缘分，是缘分。”陈阿姨赶忙附和道。“王娟，我就说你们家姑娘和刘公子有缘嘛。”
袁西西的脸又涨红了。
她的余光感到刘昱正歪着头打量着自己，仿佛在略带玩味地研究着她一样。
随之他又笑出声了。
“是，团建团建，公司团建。”
他云淡风轻地搭着话，“我之前和你要微信，你可是不理我的。”
袁西西哑然。
这次好像没什么反驳的空间了，他说的也是事实。
陈阿姨看场面有点小尴尬，赶紧把话题岔开，怂恿着刘董事长讲两句，大家伙好开席。
董事长举起酒杯，打了几句官腔。
袁西西悄悄侧过脑袋看向刘昱，他开始玩起了手机，一脸“这个局和我没关系”的样子，和周遭毕恭毕敬的叔叔阿姨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董事长语毕，大家开始觥筹交错起来，纷纷逮着空儿和董事长攀谈几句，几杯薄酒下肚，饭桌上顿时开始热闹了一些。
“喂。”刘昱扔下手机，转头和西西说话，“你才回国，就来相亲阿？你才多大阿，这么恨嫁阿？”
“我…”
袁西西真的是服了。
她发现了，这个刘昱真的是玩世不恭贵公子第一号人物，讲的话总是不经大脑，没两句就能把人噎死。
“我不是…”
“长得倒挺好看。”刘昱打断她，又对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没等袁西西说什么，就又自顾自玩手机去了。
过了一会他放下手机，像终于想起来这是顿午饭似的，随意地往自己碗里夹了些菜。
“喂，那个什么西西，你多大阿？”
“我姓袁！”
他耸耸肩，一副随便的样子，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我94年的，23岁，你呢？”西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像没有什么情绪一样。
他什么都没说，好像没听见一样，又拿起了手机。
袁西西又有一种被噎在半空中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个小宠物，他想起来的时候唠两嘴，想不起来的时候就被丢在一边，只剩西西自己用夹菜来掩饰尴尬。
真的是，什么玩意儿？！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吗？
你不理我，我有必要和你找话题吗？
西西自己暗戳戳的生闷气，也不想多聊什么，胡乱扒了几口饭。
酒过三巡，大人们好像好不容易逮住和刘董事长吃饭的机会，依然没有散场的意思，刘昱这边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已经来了一波又一波。
“喂，那个，西西，帮我个忙。”刘昱用膀子戳了戳她。
他凑到她耳边，一阵温润的气息传来，她突然发现刘昱身上好像有种味道，这种味道让她觉得好熟悉，不是香水味，也不是洗发水的，就是，一种莫名四散的体味，淡淡的香，像阳光，像沙滩，一种金灿灿的明亮感，让人无限想趋近。
她侧头看向他，眼前的人那么鲜活的坐在这里，她有一种梦境照入现实的恍惚，明明已经看见过你无数次，可这么近距离的看到真实的你，好像还是不太一样。
她一时有点怔怔的。
“我要撤了，我爸肯定不让，你找个理由，说你要先走，让我送送你。”刘昱笑嘻嘻地说，一边打开微信。
她看到数个小红点接二连三的跳出来。
哈，真是公子哥，业务繁忙的很。
“可这，不太好吧…”袁西西有点迟疑。毕竟是陪妈妈来“办事”的，基本的礼数还是俱全的好。
刘昱像没听到一样，拿起桌上袁西西的手机。
“解锁。”他像个小孩子命令似的说。
袁西西想顶嘴，可还是迟疑了一下，乖乖地输入密码解了锁。
“等一下，你密码什么？”刘昱很自然的抓起她的手。
“哈？”
袁西西下意识地把手一抽。
这个刘昱对异性的肢体接触真是太自然了，他们满打满算才见了第二次，话还没聊几句，他就直接抓住了她的手。
她不禁有点恼火。
“我刚刚好像看到了，1221阿？”刘昱问道。
“…嗯”
“你干嘛用这个密码？你生日吗？”
“不是，随便用的。”
“哦，看来我们还挺有缘。”刘昱又咯咯地笑起来，一边拿走袁西西解了锁的手机。“是我生日，12月21号。”
袁西西呆住了。
她要怎么去解释，她在那无数个画面里，时不时地会看到这串数字。
她看到过自己站在日历前，手指点着天数，仿佛在算离这天还有多久，自己在筹谋着什么。那时她是开心的，她能感觉到自己在笑，好像心底都是跃跃欲试的小雀跃。
她也看到过自己倒在楼梯上，四下的景色天旋地转，她胸腔传来一阵阵的剧痛，她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去够自己的手机，本能的拨出一串号码，前面的有点模糊，只记得最后是1221结的尾。
她说不出来原因，总之就是魔怔一样地把这串数字设置成了自己的锁屏密码，好像是在保留那些“梦境”里一种真实的凭据。
“喂，想什么呢，出神了？”一边说着，刘昱一边打开袁西西的微信界面，很娴熟的扫了自己的码，加上好友。
“我问你阿，”袁西西突然回过神来，“你手机后四位不会也是1221吧？”
“你…你怎么知道？”这下轮到刘昱一脸狐疑地看向她了。
天。
袁西西感到胃里一阵收缩，她说不清自己是在期待他说是，抑或不是，但此刻她的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好像再一秒就要紧张地吐了出来。
沉默再三，她说，“行，我陪你先撤。”
毕竟这席，她也坐不住了。
她随便找了个公司加班的理由，起身向众人抱歉。刘昱也赶忙站起来，对着众人作揖：“我开车送西西去。”
董事长默许的点了点头。
他们在众人目送下一前一后向门口走去，后面传来陈阿姨地感慨：“这身高差，真的挺配的。”
***
出了包厢，刘昱一个箭步挡在袁西西面前。
“哎，你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尾号的？”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又响起了一连串微信提示音。
刘大公子，真是业务繁忙。
袁西西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往前走。
“喂，你说嘛。”他在后面直接揪住了袁西西的衣领，袁西西一个踉跄，差点跌到他的怀里。
“你干嘛阿，别动不动拉我衣服！”
“那你说嘛…不说我就不让你走。”
袁西西被揪在原地，她情急之下胡乱编排了一句：“我随便问的。”
“我不信。”
“爱信不信。”
“哎哟，小姑娘还挺有个性…你说不说？”
“你不让我走也没用，我就不说。”
“哈…我知道了，你调查过我！”
“我没有…”
他哈哈大笑起来，宠溺地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对我有心思，是不是？”
“怎么可能！”袁西西瞪大眼睛看着他，不自觉地向后退一步，内心不禁哀嚎：这个人怎么一点边界感都没有，动不动碰我。
她气鼓鼓地说：“你不是很多人找吗，快去忙你的事吧。”转头就往电梯口跑。
“也没什么事，就坐不住了。对了，朋友喊我打□□。”刘昱跟在她后面，并没有放她走的意思：“你不是留学回来的吗，肯定会打。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不去。”
“也是，看你这样就是个好好学生，多半没玩过，国外白呆了。”一计不成，他改用了激将。
“…”
袁西西彻底无语了。她的脾气也被这一顿饭之间，来来回回的拉扯和他总是噎死人的功夫，激了出来：
“作为一个好好学生，我还真就会。”
“哦？我不信。”
“不信拉倒。”她气急败坏地向前走，这个人，怎么老“不信不信”的，他能信点啥？
其实袁西西真的会打，不仅会，而且很会。
跟俞思远在一起的这几年，她也算是在美国把这些游戏挨个经历了个遍。
起初还有点抗拒，在俞思远一遍遍拉她入坑的软磨硬泡之下，她还真的渐渐把□□玩的风生水起。
这几年下来，每次跟着俞思远去拉斯维加斯度假，总是陪着他在赌桌上一直打到天亮。算下来也是赢多输少，俞思远总是连连称赞，我女朋友，那绝对是学设计里头脑最够用的。
“你跟我一起去玩几把，证明给我看看嘛。”
袁西西走到电梯前，眼前这个1米八几的大男孩，突然有了撒娇的语气。
“不去，我们又不熟。”她还是拒绝了。
这个中午脑海里各式各样的信息拧成一阵乱麻，她觉得自己脑海里嗡嗡作响，一时半会想不明白要不要和这个刘昱走得近一些，还是干脆让他远离自己的生活。
在抗拒、抑或害怕什么呢？
害怕眼前玩世不恭的这个人，压根就不像自己看到的那般深情款款。
害怕自己这几年悬而未决的小心思，终究在现实接触下，镜花水月地碎了一地。
“行吧。那下次。”
刘昱也没有坚持什么，他们进了电梯，袁西西摁下1楼，他兀自按下电梯的-1楼去拿车。
电梯在1楼打开，袁西西踏出去的一瞬间，感到手臂被一阵力量轻轻地拽住。
她错愕地回头，他的身子缩在电梯的一角，向着她的方向有点前倾。不同于前一秒还嘻嘻哈哈的样子，此刻的他像一个乖巧又羞怯的小孩子，只是轻轻地拽住她，低着头回避着眼神，不敢看她一般。
“袁西西。”他压低声音说，本就有几分沙哑的嗓音更显得深沉，和刚刚还插科打诨的大公子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说好了，下次别鸽我。”
他松口手，仍低着头没有看她，只是有些局促的站在角落里。他本来挺阔的身板，微驼地倚在墙上，这一刻突然让人袁西西觉得他的话语里有一丝悲伤。
电梯门在他们之间缓缓关上，徒留袁西西一个人站在原地，在这诺大的酒店大厅里，一个人呆呆的不明就里。
推开门，妈妈还在客厅伏案赶着课件，一盏台灯伴着电脑幽幽的光镶嵌在黑夜的幕布里。
“哟，喝了不少酒？”袁妈妈看到她跌跌撞撞的进来，不禁感到有点诧异。
“妈…”袁西西一股脑瘫在沙发上。“我…”
她很想告诉妈妈，她真的遇到了那个男生，那个在她脑海里盘踞了五年的男孩子，真的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大活人。
可是这一切零零碎碎的事，又从何说起？
她说了，妈妈就会相信吗？
身为医生的妈妈，应该也会像俞思远那样，搬出一套科学逻辑的解释，然后又暗自担心，自己的宝贝女儿是不是生了什么病，或者撞了什么邪？
话到嘴边，她终于还是咽了下去。
她坐在沙发上，又一次的恍惚起来。
今晚的一切太突然了，她脑海里错综复杂的交织着无数种情绪，当年灵媒的话犹在耳边，挥之不去。
“命运之轮已然缓缓转动，你将要面临最刻骨的情动。”
“刘yu…”她轻轻地呢喃着。
哪个yu呢？只是曾经听到别人这样喊他，却从不知道他的yu是哪个字。
她刚刚太慌乱了，什么都没有做，什么也没有问，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留。
现在冷静下来，不由得有点后悔，万一以后茫茫人海再也遇不到了，她这些年的这些经历，又要石沉大海一般无解了。
妈妈看着她一脸心事的皱着眉头，犹豫再三，才敢开口说道：“西西，昨天才和你说的，和那个男孩家见面吃饭的事，妈妈自作主张的答应了。”
“什么？！”袁西西从沙发上跳起来。“妈，我最近真的很乱，你别给我添乱好不好？”
“对不起阿，就见一面，你就当陪妈妈一起去吃个饭，好不好？主要是妈妈需要一个由头去认识一下他爸爸，我晋升要发期刊的论文，卡在一个环节上了…”
袁西西看向妈妈，她这句话越说越没有底气，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孩一样，局促不安地缩在客厅的写字桌前。
这个本不大的客厅，被这张写字桌塞的更显得满满当当的。
他们一家三口住在这八十平不到的两室一厅里，妈妈连一个办公的独立房间都没有，却还是花了家底把她送出了国门。
可这五年的勤工俭学，努力读书，又换来了什么呢？
她现在还不是一无所有，在设计院连实习期都还没结束，庸庸碌碌地加着班，企图站稳脚跟，谋一份稳定的生计。
这样下去，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有资本去回馈父母的付出？
袁西西突然觉得鼻子一酸。
我们这样普通的小康之家，只有努力地在社会阶梯上攀爬上去，才能换得出头之日。
我也是，妈妈也是。
谁又比谁清高呢？
“知道了，就当陪你去吃个饭。”她暗暗地叹息一声。
袁妈妈像获得赦免一样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这个周末，星期日中午，我们一起去。”
袁西西点点头。
她起身去洗漱一番，好不容易躺上床，拿出手机想告诉苏彤和魏樱桃这一晚的所见所闻。
但转念一想，夜已经深了，这一开话匣子，她们肯定要叽叽喳喳问东问西，又要聊到不知什么时候。先睡觉的好。
***
【周日】
春日里的南靖市，总是漂浮着淡淡的梧桐絮，随着一阵轻拂过去的微风，把整个城市装点的有那么几分浪漫。
好不容易挨到一个周末，袁西西可以睡到自然醒。
自从上班以来，她真的很感恩睡到自然醒的日子，这对打工人来说，简直是最宝贵的馈赠。
她伸了一个懒腰，打开窗，看着街道上随风翩跹的飞絮，心情也好了起来。
妈妈推开房门，看到她正赖在床上玩手机，不禁有点不满：“准备一下，西西，我们半小时出发，你是不是得赶紧起床化个妆？”
Oh…shit！她猛地想起来，今天答应了妈妈要一起去那个相亲饭局。
连日投入在设计院几个繁琐的项目里，加上当日在KTV看到刘昱后心被搅成了一团麻，她都忘了今天的事。
她赶紧爬起来，随便挑了一套衣服，象征性地扑了点粉，涂了个口红。
妈妈咂舌地看了看：“你又不是去上班，穿得也未免太素了。”
她对着镜子打量起自己，白色的衬衫，牛仔短裤，踩着的帆布鞋已经有点发黄褪色，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大学的在校生。
“行了，就这样吧。反正是陪你过去的，我就是个小陪衬。”她说着把企图让她画个眼妆的妈妈往门口推。“走吧走吧，吃个饭而已。”
毕竟我们这样的小康家庭，即使有陈阿姨牵线搭桥，和那些所谓家大业大的医药集团的家庭相比，就是有壁的。
匆匆吃个饭，又能有什么结果。
从俞思远身上，她已经痛定思痛，完全明白了这个道理。
母女俩开车，很快到了眼前的酒店。
南靖市老牌的五星级，气宇轩昂间透露出一股“我很贵，穷人退散”的气质。
在楼道间绕来绕去，服务生推开一间包厢的门，袁西西跟着妈妈后面，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包厢很大，除了吃饭的大圆桌外还有宽敞的休憩区，摆放着硕大的皮质沙发，三三两两的中年人或坐或围着磕瓜子，聊着天。
她一眼看到了陈阿姨，这个妈妈多年来的好友，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阿姨，如今也是南靖市一家三甲医院的内科主任了。
“来啦！”陈阿姨热情地迎上来，牵起袁妈妈的手。“来，我给大家介绍，第一人民医院的儿科主任，王娟。这位是她的闺女，刚刚留学归国，是个海龟呢。”
袁西西略感羞愧，什么海龟，不就是个苦命打工人？
她跟着陈阿姨的介绍，挨个和各位长辈打招呼。
一圈下来，她有点奇怪，不是说是一个相亲的饭局吗，怎么有这么多各个医院的院长或是科室主任在场。
而那位传说中的“医药集团老泰斗”，似乎还并没有到。
“妈，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和那家人呢。”她悄悄附在妈妈耳边说到。
“我也不知道，刘董事长组的局。哎呀，想和他吃饭的人大把，他不得一次性全‘接见’了。”妈妈轻声回道。
“啥？对方姓刘？他家儿子叫什么？”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问道。
袁西西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一瞬间灵媒的话又在她脑海里冒了出来：“命运之轮已然缓缓转动…”
不会这么巧吧。
“这我也不知道阿，你可以问你陈阿姨。”
正巧陈阿姨走过，袁妈妈拉了拉她的衣角，还来不及西西反应，她就开口问道：“我女儿问那个男孩叫什么？”
陈阿姨一脸嬉笑地说：“阿，他家公子阿，单名一个昱字，叫刘昱。”
袁西西呆愣在原地，五雷轰顶，一瞬间好像被气血攻心，所有气息都往头顶涌，整个人脸涨地通红。
她呆呆地拉住陈阿姨，仿佛怀揣着一丝侥幸心理：“他长什么样？”
“哟，这长相我可怎么形容阿，不过你放心，绝对是个小帅哥。”陈阿姨眉开眼笑，还想挪揄袁西西两句，这时房门被推开了。
所有人望去，一个五六十岁的男子阔步走进来，他穿着笔挺又修身的长袖衬衫，领带打得严丝合缝，头发虽有些稀疏花白，但被发胶精致的梳在脑后，俨然一副气派的样子。
他身后探头跟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男生。
袁西西觉得此刻囤积在自己脑海里的气息，在这个瞬间，像火山爆发一样瞬间喷薄出来。
这张脸，一星期不到前才见过的这张脸，这五年来在倏尔恍惚间见了无数次的这张脸，此刻跟着他爸爸在宾客间简单地打着招呼，虽不缺礼仪，却明显也没有多少恭敬的态度。
她呆立在原地，像泄气的皮球，又像动也不会动的稻草人，哑巴一样矗着。
陈阿姨察觉到袁西西的不对劲，她以为小姑娘家有点怯生或者害羞，就推着西西上前去。
“来来来，刘公子，这就是那个美女海龟。西西，这位是刘董事长，这位是他家公子，快喊人阿。”
袁西西此刻依然大脑一片空白。
她木木地对着董事长点了点头：“刘董事长好。”
然后看向男生，一时词穷。
“Hello小白兔。”男生看着她，一脸坏笑，转而向他爸说道：“爸，我俩见过，老熟人了。”
谁和你老熟人？袁西西心下想道，可更语塞了，一时间反驳也不是，根本不知道怎么措辞。
男生反倒气定神闲地像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在饭桌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没等西西反应，陈阿姨就推着袁西西在男生边的位置坐定。
“入席吧。”仿佛董事长一声令下，大家赶忙选定合适自己身份的座位坐了下来。
“刘昱，你们怎么认识的？”董事长一边用热毛巾擦着手，一边问向隔了大半个桌子的自家儿子。所有人都静默着，也在暗自好奇和八卦。
“害，就，玩嘛，都是缘分。”刘昱漫不经心地摆弄着眼前的餐盘。
袁西西真是一脸黑线。
董事长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她也算见识过刘昱的朋友圈和夜生活，对这个贵公子的生活有那么点认知了。她才不想给董事长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从而让妈妈的正事被这莫须有的坏印象中道崩蹙。
“我们设计院团建，和，嗯，刘昱的聚会场地有点重合，算是见过一面。”她心下一紧，还是把这个名字当众念了出来。
“缘分，是缘分。”陈阿姨赶忙附和道。“王娟，我就说你们家姑娘和刘公子有缘嘛。”
袁西西的脸又涨红了。
她的余光感到刘昱正歪着头打量着自己，仿佛在略带玩味地研究着她一样。
随之他又笑出声了。
“是，团建团建，公司团建。”
他云淡风轻地搭着话，“我之前和你要微信，你可是不理我的。”
袁西西哑然。
这次好像没什么反驳的空间了，他说的也是事实。
陈阿姨看场面有点小尴尬，赶紧把话题岔开，怂恿着刘董事长讲两句，大家伙好开席。
董事长举起酒杯，打了几句官腔。
袁西西悄悄侧过脑袋看向刘昱，他开始玩起了手机，一脸“这个局和我没关系”的样子，和周遭毕恭毕敬的叔叔阿姨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董事长语毕，大家开始觥筹交错起来，纷纷逮着空儿和董事长攀谈几句，几杯薄酒下肚，饭桌上顿时开始热闹了一些。
“喂。”刘昱扔下手机，转头和西西说话，“你才回国，就来相亲阿？你才多大阿，这么恨嫁阿？”
“我…”
袁西西真的是服了。
她发现了，这个刘昱真的是玩世不恭贵公子第一号人物，讲的话总是不经大脑，没两句就能把人噎死。
“我不是…”
“长得倒挺好看。”刘昱打断她，又对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没等袁西西说什么，就又自顾自玩手机去了。
过了一会他放下手机，像终于想起来这是顿午饭似的，随意地往自己碗里夹了些菜。
“喂，那个什么西西，你多大阿？”
“我姓袁！”
他耸耸肩，一副随便的样子，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我94年的，23岁，你呢？”西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像没有什么情绪一样。
他什么都没说，好像没听见一样，又拿起了手机。
袁西西又有一种被噎在半空中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个小宠物，他想起来的时候唠两嘴，想不起来的时候就被丢在一边，只剩西西自己用夹菜来掩饰尴尬。
真的是，什么玩意儿？！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吗？
你不理我，我有必要和你找话题吗？
西西自己暗戳戳的生闷气，也不想多聊什么，胡乱扒了几口饭。
酒过三巡，大人们好像好不容易逮住和刘董事长吃饭的机会，依然没有散场的意思，刘昱这边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已经来了一波又一波。
“喂，那个，西西，帮我个忙。”刘昱用膀子戳了戳她。
他凑到她耳边，一阵温润的气息传来，她突然发现刘昱身上好像有种味道，这种味道让她觉得好熟悉，不是香水味，也不是洗发水的，就是，一种莫名四散的体味，淡淡的香，像阳光，像沙滩，一种金灿灿的明亮感，让人无限想趋近。
她侧头看向他，眼前的人那么鲜活的坐在这里，她有一种梦境照入现实的恍惚，明明已经看见过你无数次，可这么近距离的看到真实的你，好像还是不太一样。
她一时有点怔怔的。
“我要撤了，我爸肯定不让，你找个理由，说你要先走，让我送送你。”刘昱笑嘻嘻地说，一边打开微信。
她看到数个小红点接二连三的跳出来。
哈，真是公子哥，业务繁忙的很。
“可这，不太好吧…”袁西西有点迟疑。毕竟是陪妈妈来“办事”的，基本的礼数还是俱全的好。
刘昱像没听到一样，拿起桌上袁西西的手机。
“解锁。”他像个小孩子命令似的说。
袁西西想顶嘴，可还是迟疑了一下，乖乖地输入密码解了锁。
“等一下，你密码什么？”刘昱很自然的抓起她的手。
“哈？”
袁西西下意识地把手一抽。
这个刘昱对异性的肢体接触真是太自然了，他们满打满算才见了第二次，话还没聊几句，他就直接抓住了她的手。
她不禁有点恼火。
“我刚刚好像看到了，1221阿？”刘昱问道。
“…嗯”
“你干嘛用这个密码？你生日吗？”
“不是，随便用的。”
“哦，看来我们还挺有缘。”刘昱又咯咯地笑起来，一边拿走袁西西解了锁的手机。“是我生日，12月21号。”
袁西西呆住了。
她要怎么去解释，她在那无数个画面里，时不时地会看到这串数字。
她看到过自己站在日历前，手指点着天数，仿佛在算离这天还有多久，自己在筹谋着什么。那时她是开心的，她能感觉到自己在笑，好像心底都是跃跃欲试的小雀跃。
她也看到过自己倒在楼梯上，四下的景色天旋地转，她胸腔传来一阵阵的剧痛，她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去够自己的手机，本能的拨出一串号码，前面的有点模糊，只记得最后是1221结的尾。
她说不出来原因，总之就是魔怔一样地把这串数字设置成了自己的锁屏密码，好像是在保留那些“梦境”里一种真实的凭据。
“喂，想什么呢，出神了？”一边说着，刘昱一边打开袁西西的微信界面，很娴熟的扫了自己的码，加上好友。
“我问你阿，”袁西西突然回过神来，“你手机后四位不会也是1221吧？”
“你…你怎么知道？”这下轮到刘昱一脸狐疑地看向她了。
天。
袁西西感到胃里一阵收缩，她说不清自己是在期待他说是，抑或不是，但此刻她的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好像再一秒就要紧张地吐了出来。
沉默再三，她说，“行，我陪你先撤。”
毕竟这席，她也坐不住了。
她随便找了个公司加班的理由，起身向众人抱歉。刘昱也赶忙站起来，对着众人作揖：“我开车送西西去。”
董事长默许的点了点头。
他们在众人目送下一前一后向门口走去，后面传来陈阿姨地感慨：“这身高差，真的挺配的。”
***
出了包厢，刘昱一个箭步挡在袁西西面前。
“哎，你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尾号的？”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又响起了一连串微信提示音。
刘大公子，真是业务繁忙。
袁西西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往前走。
“喂，你说嘛。”他在后面直接揪住了袁西西的衣领，袁西西一个踉跄，差点跌到他的怀里。
“你干嘛阿，别动不动拉我衣服！”
“那你说嘛…不说我就不让你走。”
袁西西被揪在原地，她情急之下胡乱编排了一句：“我随便问的。”
“我不信。”
“爱信不信。”
“哎哟，小姑娘还挺有个性…你说不说？”
“你不让我走也没用，我就不说。”
“哈…我知道了，你调查过我！”
“我没有…”
他哈哈大笑起来，宠溺地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对我有心思，是不是？”
“怎么可能！”袁西西瞪大眼睛看着他，不自觉地向后退一步，内心不禁哀嚎：这个人怎么一点边界感都没有，动不动碰我。
她气鼓鼓地说：“你不是很多人找吗，快去忙你的事吧。”转头就往电梯口跑。
“也没什么事，就坐不住了。对了，朋友喊我打□□。”刘昱跟在她后面，并没有放她走的意思：“你不是留学回来的吗，肯定会打。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不去。”
“也是，看你这样就是个好好学生，多半没玩过，国外白呆了。”一计不成，他改用了激将。
“…”
袁西西彻底无语了。她的脾气也被这一顿饭之间，来来回回的拉扯和他总是噎死人的功夫，激了出来：
“作为一个好好学生，我还真就会。”
“哦？我不信。”
“不信拉倒。”她气急败坏地向前走，这个人，怎么老“不信不信”的，他能信点啥？
其实袁西西真的会打，不仅会，而且很会。
跟俞思远在一起的这几年，她也算是在美国把这些游戏挨个经历了个遍。
起初还有点抗拒，在俞思远一遍遍拉她入坑的软磨硬泡之下，她还真的渐渐把□□玩的风生水起。
这几年下来，每次跟着俞思远去拉斯维加斯度假，总是陪着他在赌桌上一直打到天亮。算下来也是赢多输少，俞思远总是连连称赞，我女朋友，那绝对是学设计里头脑最够用的。
“你跟我一起去玩几把，证明给我看看嘛。”
袁西西走到电梯前，眼前这个1米八几的大男孩，突然有了撒娇的语气。
“不去，我们又不熟。”她还是拒绝了。
这个中午脑海里各式各样的信息拧成一阵乱麻，她觉得自己脑海里嗡嗡作响，一时半会想不明白要不要和这个刘昱走得近一些，还是干脆让他远离自己的生活。
在抗拒、抑或害怕什么呢？
害怕眼前玩世不恭的这个人，压根就不像自己看到的那般深情款款。
害怕自己这几年悬而未决的小心思，终究在现实接触下，镜花水月地碎了一地。
“行吧。那下次。”
刘昱也没有坚持什么，他们进了电梯，袁西西摁下1楼，他兀自按下电梯的-1楼去拿车。
电梯在1楼打开，袁西西踏出去的一瞬间，感到手臂被一阵力量轻轻地拽住。
她错愕地回头，他的身子缩在电梯的一角，向着她的方向有点前倾。不同于前一秒还嘻嘻哈哈的样子，此刻的他像一个乖巧又羞怯的小孩子，只是轻轻地拽住她，低着头回避着眼神，不敢看她一般。
“袁西西。”他压低声音说，本就有几分沙哑的嗓音更显得深沉，和刚刚还插科打诨的大公子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说好了，下次别鸽我。”
他松口手，仍低着头没有看她，只是有些局促的站在角落里。他本来挺阔的身板，微驼地倚在墙上，这一刻突然让人袁西西觉得他的话语里有一丝悲伤。
电梯门在他们之间缓缓关上，徒留袁西西一个人站在原地，在这诺大的酒店大厅里，一个人呆呆的不明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