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堇松开右手,看了一眼冰敷后的效果,然后再次贴上,根本不在意她空荡荡的手腕,只是温声道:“我知道,我会让人去赎回来,上面有你的名字,不能流落在外。”

    “那下次我还是不要轻易把它带出门了。”方知柚下意识的说道,她当然知道手链很贵重,但当时的心境很糟糕,确实没想多。

    “没有下次。”男人的声音突然变的严肃,让方知柚后知后觉的想道,他是不是生气了?

    她蓦的坐起身,一双眼睛紧盯着裴堇的眼,“对不起,我不该把你送的东西随意拿出去。”

    裴堇摇头,同时扶上她的后脑勺,再度把人按压回来,“我没有怪你!”

    他说不怪就是真的不怪,可裴堇刚刚得生气是真的,方知柚的大眼睛转的一圈,随即又坐起身,“那你为什么生我气,你告诉我嘛!”

    裴堇没说话,他冷静反思了,他确实没办法要求那样状态下的女孩考虑周全。

    所以,不怪她没想过联系自己。

    可他总觉得那是一个坎儿,他可以理解方知柚在那样的情况下大脑一片混乱,可始终介意她即使拿出手链的时候,也没想到自己。

    另外,作为男朋友,他其实对她并不够了解,要不,她能去且会去的地方,他怎么就一个都想不到呢?

    裴堇在心里已经把自己问沉默了,他面上不显,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发,安慰道:“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可一直到两人吃过午饭,方知柚被哄着去睡午觉,她都觉得,自己没想多,裴堇确实生气了,只是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午觉方知柚根本没睡着,但为了让裴堇安心的去做自己的事,所以她侧躺着发呆,当然,这期间她也惦记着在医院的符雅宁,可摸一摸脸,她瞬间冷着脸。

    无论是大家信与否,她自己知道自己没做,就好了。

    可一闭上眼,她就能想起符雅宁摔倒的画面,最终熬不过自己那颗不受控制的心,她踮着脚尖出了房间。

    裴堇就在客厅里,刚打完一通电话,转身就看到那个神秘兮兮的身影,“睡不着?”

    方知柚摩挲着手心点头,“嗯,我想知道,她怎么样了?医院那边,这会儿应该有结果了吧?”

    裴堇点了一下头,“上午就已经脱险了,放心,都没事。”

    方知柚长呼了一口气,那就好,省得自己跟着牵肠挂肚。

    裴堇走近,看了一眼她的脚,再度把人抱起,“睡不着就坐这陪我!嗯?”

    方知柚扫了一眼他铺满茶几的文件,“不会打扰到你吗?”

    裴堇摇头说不会,但事实证明,方知柚根本熬不住这种枯燥的工作量,即使她强撑着精神,以看裴堇为乐趣,但对方始终保持一丝不苟的俊颜,看久了也犯困。

    没过多久,她就趴在裴堇的腿上睡着了。

    男人觉察到的时候,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头,有种养了只宠物猫的错觉。

    经此一事,方知柚是肯定不会回方家了,看似她只是被冤枉了一次,但她很清楚,这是一直以来不被喜欢和认可积压的原因。

    很多往事,方知柚选择遗忘,不代表她大度和不在意,她只是不希望自己是个计较得失的人。

    傍晚方冶送来公寓的门禁卡,他没有直接上楼,而是打了个电话,让裴堇下楼。

    他更习惯和这两人单独相处,虽然默认两人在一起,但看到了,总觉得碍眼。

    方知柚知道裴堇是下楼见小叔,所以就跑去阳台往下看,一眼就捕捉到那个站在空中花园的身影。

    方冶也像是有心理感应一般,原本低头看手机的他突然抬起头,径直朝这边看过来。

    离得远,方知柚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却看到了他抬起手,做了个让自己走开的动作,正好裴堇也到了他面前,两人一同朝这边看过来。

    方知柚暗自翻了个白眼,自己在这里看会儿夕阳落日都不行吗?不过她还是乖乖的转身,回到了屋内。

    方冶见阳台上的人影离去,这才递上手上的文件袋,“时间也不早了,待会儿记得把她送过去,下午已经让人把她的东西搬过去了,这段时间,她应该不想回家住。”

    裴堇接过来,拆开,里面除了有公寓的产权证书以外,还有方知柚的手机,早上着急忙慌的,手机放家里了。

    他点头应下,“嗯,我一会儿上去跟她聊。”

    裴堇的为人方冶很清楚,所以没什么特殊交代的,说太多,反而自己尴尬,所以他顺便聊了几句公事,几分钟后走了。

    裴堇推门而入时,方知柚怔单膝跪在餐桌椅上,除了把送来的晚餐摆到桌上,她还从酒架上找了一瓶酒。

    裴堇走近,那瓶朗姆酒就详细信息映入眼中,他眉心微蹙,“想喝酒?”

    方知柚带着祈求的眼神点头,随即便听到一句毫不留情的否决,“好好吃饭!”

    酒被拿走了,裴堇铁面无私,完全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不给。

    吃饭时,方知柚便一声不吭,等吃完了,听到裴堇说公寓的事,她立马响应,“那你现在就送我过去呗!”

    裴堇明显愣了一下,但最后,他什么话都没说,从房间里拿了件外套,扣在方知柚肩上。

    方知柚低头扫视着手机上的未接电话记录,以及几条看备注就能忽略的消息,她听着脚步声跟在裴堇身后,一直等上了车才把注意力从手机上移开。

    方冶安排的公寓离这里不远,开车七分钟就到,同样是江景房,只是在布局上更侧重于恬静悠闲,小区里的植被很丰富,建筑物却很少。

    方知柚推开门,对于屋内的装潢并不意外,只是很努力的挤出一个笑脸,转身看着屋外的人,“我今晚想早点睡觉!”

    裴堇点头,“嗯,好好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

    话虽这么说,但他很清楚,今晚方知柚不会给他打电话,或者说,短期内,都不会联系他。

    方知柚感受着额头的吻消散,最后举起手晃了晃,目送裴堇转身后,关上了门。

    她不是一个愿意把心事敞开的人,尤其在面对裴堇时,她其实憋了一整天了,想要一个宣泄口,所以她特意找了一瓶烈酒,那样一来,她便以醉为名。

    但裴堇不让她喝酒,他有他的考虑,但她实在憋的难受。

    房门关上的刹那,她跪坐在地上,以眼泪从眼中的位置直接掉落为开端,泪水哗然决堤。

    从无声到哽咽,从哽咽到啜泣,从啜泣到放肆大哭,她害怕到了极点,无论是友情,还是亲情,都用她无法理解的方式离开,这种感觉,糟糕透了,就像剥皮抽筋一样疼。

    她无法接受父亲的那一巴掌,也理解不了爷爷奶奶的怒气。

    甚至在下午睡着的时候,她竟然梦到了上午的主角不是她,而是弟弟时的场景,以至于醒来后,她不禁设想道,如果是弟弟,是不是就没有那些质疑声,也没有那一巴掌了。

    不怪她这样假设,实在是小时候的记忆太深刻,即使她很努力的再去学着忘记,但还是忘不了。

    六岁那年,她举着小提琴练习,因为沉浸其中,所以弟弟什么时候站在她身旁她都不知道,只知道一曲完毕,她疲惫的放下琴弓,而琴弓正好甩在不到三岁的弟弟后颈上。

    弟弟痛的捂着脖子哭喊,大人闻声赶来,没有一个人相信她是无心之举,因为琴弓握在她手上。

    只有一边疼的跺脚,一边泪眼汪汪的弟弟,紧紧的抱着她委屈而又无助的身体,喊着:“姐姐,抱!”

    想到这里,方知柚哭的更伤心的,人总说,关于六岁前的记忆,很多人都是模糊的,可她却记得,六岁之前,她很讨厌弟弟。

    不是弟弟不好,是身边所有人都只围着弟弟转,她也想跟年幼的弟弟玩,但每当这个时候,总会有人无情的推开她,告诉她,你会伤害弟弟。

    弟弟的治愈,不代表那些伤害消失,她的每一次清白,不是全要靠当事人的证词才能洗脱罪名。

    符雅宁醒来后,告诉了几人真相,所以她那一向沉稳大气的父亲为自己冲动的行为跟她道了歉。

    可方知柚却不会原谅,而关于那巴掌的记忆,将会是永远。

    她删掉父亲的所有联系方式,反正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记过,互联网一删,她就一个数字都不记得了。

    翌日早上,她醒的很早,陌生的坏境,她根本睡不着,看了一部电影,又撑起画架作了一幅油画,天,终于亮了。

    几乎熬了整个通宵的她身体状态还不错,除了脑袋昏沉之外,五官和皮肤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没食欲的她耐着性子吃了早餐,然后去学校。

    裴堇打来电话,问她睡的怎么样,她面不改色的回答道:“挺好的!”

    裴堇继续问道:“吃早饭了吗?”

    “嗯。”

    短暂的无言之后,裴堇问她,“下午我来接你?”

    方知柚轻轻吸了一口气,“不用了,最近老师安排了一个小组作业,下课后我得去趟泥雕工坊。”

    其实那个作业并没有这么赶,可她就是很排斥和人社交,就像现在这种稀松平常的对话,她都觉得不舒服。

    她好像,并没有很喜欢裴堇,或许那份吸引力,源自他身上的安全感。

    可经历过亲情这一遭,她抗拒从旁人身上寻求安慰和陪伴,她的人生,不是只有依赖。

    不是在经历人生波折后,自我安慰而又自欺欺人道,没关系,我还有某某某。

    她想换一种方式说服自己,她的人生,不是还剩某某某,也不是只剩某某某,而是告诉自己,她是方知柚,是能自我保护,好好生活的方知柚。

    这么一想,她好像真的不爱裴堇,要不然,她怎么连跟他说心事的欲望都没有呢?

    但爱又是什么?是对青梅竹马,陪伴多年的习惯吗?她想到陆澈延,最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习惯是件很恐怖的事,长此以往,真的会让她模糊界限。

    那对裴堇的依赖呢?她脑海里的思绪戛然而止,大脑深处发出一段很长的电磁波声音,她糊涂了,也迷茫了。

    从很害怕失去到无谓失去的过程,她恍惚了一下,裴堇就刚好卡在这个关口上,让她愣神了许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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