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远在大洋彼岸的周□□,意识到女儿的不对劲是在一周后,刚开始,她只是注意到视频的背景不是在方家,问及女儿,也只是得到一句轻描淡写的回答。

    女儿只说搬出来住了。

    她乍一听觉得正常,毕竟孩子大了,如今也谈了恋爱,是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可细想之后,她就觉得没道理,裴堇的为人她很清楚,做事章法可循,所以在这个阶段不会做出同居的事。

    至于女儿,那么讨厌孤独的一个人,当然不会选择一个人生活。

    所以她猜测,国内似乎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她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又回拨了一个电话给女儿,直接问道:“幼幼,你跟妈妈说,谁欺负你了?”

    当时方知柚正在大学的选修课上,室内网球,她换了衣服,刚打了几拍子下场,听到亲妈的话顿时愣住了。

    其实她这几天的生活调整的不错,可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时隔多日的委屈酸涩再次涌上心头,她吸了吸鼻子,“我挺好的,没谁欺负我。”

    方知柚以为自己能瞒过去,甚至挂断电话后还松了一口气,但她不知道,亲妈早已踏上前往机场的路。

    而什么都不知道的她再度回到场上,而这次,站在她对面的同学变成了程婧。

    她很明显的愣了一下,两边站着的同学自发的喊着“加油”声。

    球在程靖手上,她主动发球,方知柚奔跑着接球,百褶裙和高马尾划过一道靓丽的风景,她很轻松的把球扣击回去。

    其实方知柚很清楚程靖不擅于网球,因为她没打出的球,程靖都接不上。

    甚至于因为迟钝的行动力让她跑的很是狼狈,在旁人看来,这样敌弱我强的局,很像是在欺负人,尤其网球需要调度整个肢体,一头轻松应对,一头前后左右各处奔跑,很像是方知柚在欺负人。

    但方知柚不在乎旁边的那些嘘唏声,因为这不是她来的局,以表尊重,她会全力以赴。

    况且,如果程靖坚持不了,她可以随时叫停,不必为了接球狼狈不堪,然后又一脸倔强的发球。

    程靖到底因为体力不支而放弃了,很多同学都给她递水,查看情况,只有方知柚,冷静的瞥了一眼,喘着粗气离开。

    为了得到关心,或者是怜悯和同情的示弱,她以前经常做,十岁之前,她就学会怎么装病,所以她对程靖的行为,只能说嗤之以鼻。

    从学校的淋浴房出来,方知柚已经穿上自己的衣服,迎面碰上拎着包,有气无力的程靖,她淡定转身往旁边的鹅暖石小路走。

    程靖叫住她,“知柚,我们能聊聊吗?”

    方知柚停下脚步,转身,不解道:“我们俩有什么共同话题可以聊吗?”

    程靖自嘲一笑,也不管方知柚有没有答应和她聊,便坦言道:“我和陆澈延分手了,这事你知道吧?”

    方知柚面露惊讶,只不过是有些夸张的表达,“之前不知道,不过现在知道了。”

    而这样的神情,落入程靖眼中就是毫不留情的嘲讽,她不由的勾起唇角,问出她一直都很好奇的问题,“方知柚,其实我很好奇,你当初那么生气,到底是气我隐瞒你,还是气,自己喜欢的人喜欢上了别人。”

    初夏微风,吹动着今年新长出来的枝桠,树叶婆娑作响,一颗银杏树下,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无声对峙着。

    旁边偶有学生经过,大多淡淡一瞥,并不驻足,也无意倾听对话内容。

    方知柚的沉默,是因为她觉得这样的妄断实在可笑,她不信什么天定姻缘,总觉得人生在世,很难遇上倾心一生的人,或许是受父母的爱情观影响,她甚至会觉得,自己或许也会在浮生半载后,认清内心。

    对陆澈延,她有好感,但不代表那是异性的喜欢,她打小就有很严重的依赖情节,而陆澈延又是陪伴她最久的知己。

    可这样的沉默在程靖眼中就是心虚和默认,她像是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一般,“行,我明白了,那我先祝你们门当户对的感情,地久天长。”

    程靖大步往室内走去,方知柚微微蹙眉,对那句话有轻微的不适,不过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继续往前走,绕过灌木丛,回到校园主路上,停在路边的一辆车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迎过去的同时注意到副驾车窗打开了,是裴堇开的车。

    她一脸意外道:“你怎么突然来了?”

    裴堇手指轻搭在唇前沉思,他看着女孩的神情,只见惊,未见喜,淡淡道:“刚好路过,所以过来看看你。”

    他倾身而下,作势去打开副驾车门,只是手还没碰到车门,便听到女孩说道:“我待会儿还去趟画室,明天有个作业要交。”

    他收起前倾的身体,然后看着窗外的女孩冲他招了招手,“我先走了,你开车注意安全。”

    裴堇很清楚的知道方知柚的变化源自什么,也设身处地的想过她需要一点时间缓和情绪,但真的给了她自处空间,才发现被排除在外的,还有自己。

    方知柚的不信任,写在脸上,如今的她,对谁的真心都质疑,也吝于表达自己。

    她调节的状态不错,可裴堇却觉得,自己的状态越来越糟糕了。

    从后视镜里,他清晰的看着人影逐渐模糊……

    方知柚确实有个作业要交,她也确实去了画室,只是那副画只需要收尾而已,所以当她被裴安生拉硬拽着去吃饭,并在吃饭后偶遇裴堇时,场面一度很尴尬。

    毕竟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方知柚哪会想到,她许久不去喝酒,这突然端起酒杯,还未等唇碰到杯口,就看到迎面朝她走来的人。

    她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至于裴安,坐在对面,背对着来人,根本没察觉到异样,随口说了句,“阿延一会儿就到。”

    裴堇走近,昏暗的灯光下,已经不能用面色阴沉来形容了,方知柚直观的感受到了一团压抑的乌云瞬间笼罩住她。

    她小心翼翼的放下杯子,闪烁其词道:“那个,我…”

    她其实可以慢慢解释的,但不是在这样凌厉的视线震慑下。

    “哥,你怎么在这?”裴安看不见裴堇的正脸,所以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等他收到裴堇警告的眼神时,方知柚已经被拉起身来。

    方知柚看着自己被扣住的手腕,由白到浅绿,然后再泛红,下意识觉得害怕,因为一直以来,裴堇只是看上去凶,可今晚,他是真的凶,而怒气,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裴堇一言不发,把人拽出了室内,他一直暗示自己,需要控制好情绪,不能吓到她,可越是这么说,他心底那阵那阵急躁不安的因子就在急剧扩散。

    外化于行,便成了一幅强势而又霸道的蛮横之态。

    方知柚被推上了车,但裴堇没上车,只是一手扶着车顶,一手搭在车门上,俯视着她。

    他压着声音说道:“好,我听你解释!你说!”

    方知柚知道裴堇喝酒了,凭借扑鼻而来的酒气,怕是还喝不少。

    对于这样一个原则性极强的人来说,他碰了酒,连驾驶位都不坐,但又不想把她困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内,所以选择这样的方式沟通。

    “我完成作业的时候正好裴安来找我,所以我们一起吃个饭。”方知柚说着说着,脑袋慢慢耷拉下去。

    “吃饭,怎么就吃到这里来了?”裴堇自然发问。

    方知柚顿住了,若非她自愿,谁又能强迫她呢?

    她承认裴堇有生气的立场,只怕今天两人的身份置换,她一定会觉得被欺骗。

    他们是恋人关系,本该亲密互动才是,如今却只剩秘密,隐瞒,和敷衍。

    裴堇轻叹了一声,他提了提裤腿,单膝蹲下,这世上没人能让他放下骄傲,但眼前的人是他倾心之人,所以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步。

    方知柚看着再次映入视线中的人,抛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说,他的五官,已经在尽力做到温和。

    这样的退让和包容让她心生愧疚,再想起这连日来的冷遇,她突然觉得自己不值得对方如此珍惜。

    只是感动不是爱的道理,她很早就明白…

    “三叔,对不起!”她再一次藏起视线。

    裴堇感觉心“咯噔”了一下,他抿了抿干涸的嘴唇,“为什么说对不起,我不需要你跟我道歉的,只要你愿意解释,我就会去理解。”

    “不要,我不要你这样。”

    方知柚猛然抬起头,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一袭正装,高大帅气,他本该是不可一世的骄傲,如今却什么甘愿臣服在她身前。

    她真的糊涂了,她不知道裴堇的出现到底是弥补了她缺失的父爱还是什么?因为他的宠爱,始终带着长辈的影子。

    “别哭!”裴堇看着女孩的眼里慢慢渗出泪水,抬手轻抚道。

    方知柚摇头的同时,也避开了他的肢体接触,她心里明明是不舍的,明明是眷恋这样的温柔的,可大脑却在提醒她,自己的依赖情节很严重。

    她不能混淆再继续混淆亲情,爱情,友情的界限,她对家庭的渴望,不能寄托于外界,不该利用别人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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