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葱葱的山林将崎岖蜿蜒的山路掩藏的严严实实,触目皆绿的山坳间,偶见一两拨炊烟不知从何处飘来。

    一队黑衣人马在枝叶婆娑间有条不紊的穿梭着。

    位于队伍中央的软轿上,坐着一位白衣公子,衣袂翩翩,手握一把碧玉通透的折扇,端是一副玉树清风的模样。

    道路曲折悠长,绵延无尽,知了声声。

    一只瓢虫从树影斑驳处掉落下来。

    白衣公子玉扇轻轻拂过,瓢虫应声飞往别处。

    “连二,下轿歇息吧。”

    闻声的黑衣人皆动作整齐的停顿下来,一面带赤红色面罩的黑衣人朝软轿走来。

    一双透着血丝浑浊的双眼露在面罩之外,不卑不亢的朝白衣公子鞠了一礼:“大人,得快些赶路。”

    “罢了,左右密旨都已带到,快些慢些又有什么区别呢。”

    连二欲言又止,软娇上那人玉扇一摆,淡淡开口道:“方才我看到有缕缕炊烟,想来这荒山野岭应也有人居住,歇息片刻。我们去寻着讨口水喝罢。”

    “大人....”

    连二还欲又言,白衣公子朝他摆了摆手。

    说着便下了软轿,在连二的搀扶下找了阴凉处就地盘坐。

    没歇片刻,一行人又上了路。

    紧赶慢赶之下,却再寻不到那缕缥缈的炊烟。

    眼见暮色西沉,白衣公子紧锁眉头,刚想提议就地露宿一夜,却听传来“咯咯咯咯.....”的叫声。

    寻着那阵隐约的声音,一行人穿过杂乱的树丛,终于见到了一条隐秘在乱林中的羊肠小道。

    小道的尽头是一道篱笆,隔着篱笆,听到一稚嫩的童音:“1、2、3...娘~,花花不见了。”

    白衣人站在篱笆外,看着一扎着福娃头的小女娃背对着他们,正蹲在一旁认真数着地上啄米吃的鸡群。

    “咳......”白衣公子轻咳一声。

    小女孩腾的一下起身,手上喂鸡的粟米“哗啦”撒了一地。朝屋内大声喊了声:“娘~!”

    妇人的声音从里屋传来:“来了来了。”

    一眉梢含笑眼角一颗泪痣的妇人抱着篮筐挑开布帘从屋里走了出来。

    白衣人楞了一下,俯下身子站在篱笆外朝妇人躬了躬手道:“老乡,我们这一路急着,走岔了道,眼见天色暗了,能否在这儿借宿一宿?”

    妇人拿筐的手也滞了滞,眼底一暗,瞬息间恢复如常,淡淡道:“乡野小居鄙陋,唯恐招待贵人不周,既是上山迷了路,我自可给你们指一条小道,不过半个时辰便能见着人烟...”

    “你这妇人,我们又不是不给你银两,你只稍腾个空地....”眼见这妇人有推拒之意,连二便出声呛到。

    话还未说完,白衣公子将折扇一横,挡住了连二未出口之语。

    “既如此,那谢过老乡,我们这就启程。”

    “咳咳,慢着。”

    这厢话还未说完,那茅草屋内只听一男声徐徐说道。

    “青娘,日头天热,留贵客喝碗茶水再走也不迟。”

    青娘踟蹰原地,不做动作。

    便见那布帘再次掀开,一穿青色长褂的中年男子徐徐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却遮掩不住眉峰下熠熠有神的双眼。

    两人虽是村民着装,却难遮掩浑身气场。站在一起,真真是好一对璧人。

    连二眉头一挑,眼角余光看了白衣人一眼,却见对方无丝毫异样。

    “既是这样,那鄙人替我这些兄弟一道谢过老乡。”白衣男子道。

    “谢过!”连二随着一道做了个躬手的动作。

    那妇人眉头紧锁,嘴唇微撅,似有不满,偏生的一副娇容月貌,让人讨厌不起,青衣男小声和她说着什么,闻言转过身朝众人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未过多久,那女娃吃力的提着水桶过来,白衣男子正要去接,不料已被连二轻松提起。

    一干人等都寻了块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分饮清水。

    连二见那院中央卧着一方青石,四周有几尊错落有致的石墩子,便自作主张拿起青石上摆放的竹匾,让白衣人入座。

    却、见那青石下原摆放着一局残棋,白衣人坐下后拂袖饮过清水,看着那残棋陷入沉思,片刻后将下一子。

    一直默默在旁的女童走过来,双手扶住石墩子站立,一副小大人模样抱拳做沉思状。

    “原来如此...”

    白衣人见这憨态模样,笑说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还看得懂棋盘。”

    女童并未回答,只认真看了棋盘稍久后,霎时稚嫩的小脸上眉头舒展开,对着屋内喊道:

    “娘亲,爹爹给我下的那道死棋原来还有种解法呢!”

    白衣公子闻言,端茶碗的手顿了一顿。

    “你的棋下的好,我想和你下一局。”女童闪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

    连二似乎被这女娃逗笑了冷哼一声:“小小稚童,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你对面这位大人.....”

    “哎~!”白衣人又将折扇一摆,将手中的茶盏往青石桌上一放,呵呵一笑道:“无妨无妨,来,摆棋!”

    山风阵阵吹来,将小院旁的槐树吹的枝丫乱颤。

    眼看着早过了出发的时辰,连二看看那院中央对弈的两人锁紧了眉头。

    那妇人却在青衣男人的嘱咐下极不情愿的给他们准备了晚饭,个个青嫩的粟米棒子,一些时令小菜,吃的这群人个个撑肠拄腹。

    那小小女娃闻到饭香就早早下了棋桌,憨态可掬的模样捧着一个赛头大的粟米棒啃了起来。

    连二看看那女娃吃的香甜模样,再看看自家主人仍矗立在青石棋盘上的身影,不由的慌了神。

    李子意乃当朝相师,年纪轻轻便已官居二品,父亲李广德更是有丰功伟绩,当年不过是一个二营下的小小军师,凭借过人智慧,一路高歌猛进,投进当时还只是寂寂无名、不受重视的先帝手下,这才有了后来的骄人业绩。

    而李子意更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第一年春闱就高中探花,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棋技打败前来挑衅的东土棋士,先帝高座广位,抹着长须叹道:“有子如此,广德焉无憾乎!”

    便是这么个天之骄子,今日便输在一小小婴童之手吗?

    却见那妇人拿了块棉布,干净利落的将女童嘴角的残渣抹净,抱着女童往屋内走去。

    “慢着!”白衣公子忽的起身,接着身子一躬,朝那妇人略拜了拜,郑重道:

    “在下李子意,今日机缘巧合,棋败小女公子,在下心服口服!”

    那小女童也被妇人放下,学着李子意的姿势也朝他拜了拜,稚嫩的童音念到:“在下小阿犁,今日.....今日恰逢对手,也是幸甚至哉!”

    那软绵绵的童嗓仿着大人的口音实在滑稽,惹得众人一乐。

    小阿犁便红了脸,低着头糯糯说道:“爹爹不也这样说话吗...”

    唤做青娘的妇人蹲下身子刮了刮小阿犁的鼻子,宠溺道:“学什么不好,偏偏学你那酸秀才爹爹。”

    又是惹得众人一笑。

    偏是听了这话,屋内青衣男人不自然的咳了一声,朝外说道:“李公子不必介怀,小阿犁的棋也是照虎画猫,破了阵势她便再也接不上....”

    二人便也你一言我一语的对答上了,颇有股相见恨晚的味道。

    没过多久,青衣男人便将李子意迎上雅座,青娘端着灯油眉头紧皱,看来这两人是想挑灯夜谈了。

    小阿犁听着爹爹和那白衣男子文绉绉的对话,渐渐泛起丝丝困意,便由阿娘抱着放到牙床,迷迷糊糊听到爹爹断断续续的谈话声音:“原是广德兄.....幸甚至哉....”

    又过了旬月

    宫中传来一些雅乐消息,传闻当今棋技冠绝一品的李太少师外出游乐时,偶见一顽童,兴趣而至,便相邀棋局一场,不过一刻钟便被这顽童击溃防地,却见顽童悠然自得,嘴里还念着:“幸甚至哉.....”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须臾间白驹过隙,十三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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